莫气莫怨,人不能一直困在燥郁的情绪中,不然只会陷入思绪愈发低沉阴暗的漩涡里。
站起身来,双手撑着窗沿俯身去看院中的繁花春景,看草木的肆意浓郁,看花瓣的伸缩绽放,看远处的柳絮已经乘风而上,偏今日风也惫懒,只将它送至半空又飘然离去,徒留柳絮在半空挣扎半晌,终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眼中是春景,耳畔是鸟叫虫鸣。
一刻钟后,躁动的心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回身拿了一个长托盘,从柜子里翻出白地绿彩灵芝纹的三足香炉,又去寻了上好的南照乳香香粉并一套打香工具。
回身端坐案前,执银筷松香灰,灰押再碾平,羽扫清尘壁,放莲花篆模,香粉填满隙,轻敲三两声,起篆。
她做得十分细致,又缓又慢,还未燃香,心神已经彻底清明。
燃香后,缥缈上扬的烟气,将乳香富有文蕴的独特清香送入鼻内,品香几息后,伸手取过一旁早就翻过无数次的史书。
以史为鉴。
安静日子过久了,脑子都不会动了,危机触感竟少了许多,连最浅显的连坐都给忘了。
这可不行啊。
得多看看旧朝屠杀功臣的案子,要参透其中缘由,要祖父安享晚年,绝不能走到史书几笔的错例上去。
在此基础上,如果可以,也期盼祖父过身后可以配享太庙,如此哪怕自己以后生了个不孝子,祖父也不缺香火祭祀。
虽然自信祖父和自己不会教出个白眼狼出来。
但事无绝对,尤其还不知小崽子那不知姓名不知品行的父亲在哪。
万一他父亲是个隐藏极深的伪君子呢?
子承父德,不得不防。
这个念想要在安稳的前提下,一步一步慢慢筹谋,不能急,不能慌。
江瑶镜沉浸书中,江鏖这边也没闲着,又把已经翻烂的兵书翻了出来。
本来上交兵权后,江鏖就佛了,领着练兵的差事,不说敷衍,确实没有多上心。
他也深知自己容易冲动的毛病,但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改是改不了了,那就加深自己的优点,只要领兵的本事在,只要不造-反,陛下不会舍了自己的。
要好好活着,小月亮才二十出头,她的人生还很长,自己要安安稳稳的活着,才能长长久久的庇护她。
同时他又吩咐家里人去收集重臣家中闲散消息。
以前只想着养曾孙,只要事不关己绝对不插手旁人家事,可如今的朝堂,对立争斗气势已显,想要独善其身太难。
再微小的消息也有出其不意的可能,不能错过了。
不过,小心眼又十分记仇的江鏖,下死命盯着御史台那群人。
都怪他们多管闲事,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家是不是一点龌龊都没有!
——
江家祖父两人在各自钻研自省,秦王府内,岑扶光也是一人在书房独处,他也在思考,思考怎么转变江鏖的思想。
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对江瑶镜有意,那首当其冲,横在中间的,就是江鏖。
江鏖失了独子,为了孙女为了曾孙,他必须要死死撑着定川侯府的门楣,不能有半分错处,所以他对自己的疏离,自己可以理解。
站在江鏖的立场,只忠于父皇,只想做纯臣,是最能自保的一条路。
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自己和他孙女,必然要开始拉扯,那这定川侯府,江鏖,是永远都绕不过去的。
可偏偏,江瑶镜算是江鏖一手拉扯长大,他们的祖孙情远非一般的祖孙可以比拟,祖孙二人互为依靠,又彼此互为支撑。
在江鏖心里,整个江氏宗族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江瑶镜重要。
而在江瑶镜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便是她存了三分善意,还特意带回家教导人情往来的程家小姑子,若是影响到了江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舍弃的。
所以,对江鏖不能硬着来,要徐徐图之。
自己和她之间,横着的不是她已为人妇的身份,更不是江鏖想要走纯臣的路子,更深的,其实是和父皇的博弈。
要知道,江鏖可是父皇的心腹呐……
好容易看中了一个姑娘,路崎难走不说,前面还有高山拦路。
岑扶光不觉前路艰难,反而兴致勃勃,唇边笑意渐深,凤眸里闪烁着的,是征服,是推山填海,是一无往前的勇猛。
“来人。”
见善推开房门,春日暖阳也随之进来,驱散一室清冷。
“给定川侯府送帖子,本王明日登门。”
“记得,两位主子的名讳都要写上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
见善退出去后心情还有点小兴奋,王爷终于开始接触定川侯府了,他日收入麾下一定不成问题!
至于程夫人也要跟着一起入宴,见善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京城谁人不知江侯爷最心疼的就是程夫人了。
小声念叨后又忙忙去准备明日登门要准备的礼品。
完全没发现难得空闲的囚恶,看他像看傻子一般。
可不是傻子么,完全没抓住重点。
——
程星月和江团圆手挽手回了长庚院。
这几日,程星月真真过得水深火热,比以前嫂嫂教导自己娘就守在一侧时还要难熬,毕竟那会可以撒娇可以闹脾气。
可这里是侯府,是嫂嫂的娘家,更不能任性,只能强忍。
但忍了几天是真忍不下去了,据自己观察,嫂嫂这两日好像没那么忙了,正想着今天听完一定要去哭诉,谁知江团圆来了。
她一来,事就变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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