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越明悄悄地回到房间将空调关了。出去的时候他看了眼床上, 他妈妈已经在空调被下面睡熟了。
他将门带上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静悄悄地,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竟然已经零点过了。
他不禁有些担心, 下意识瞅了眼大门处,那里毫无动静。
这么晚了贺一白竟然还没有回来!他翻出最新通话, 第一个就是贺一白的,他直接拨了过去, 手机响了一会儿,便自动停了。
无人接听。
张越明不禁皱了皱眉毛, 想到前两天贺一白还一直在抱怨最近公司事情多, 他估计他可能又在公司加班了。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却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不安感。
张越白拿了衣服去洗了澡, 又看了眼安静无声的大门,走到墙边将客厅的大灯都关了, 只留了一盏小灯, 就打算回房间睡了。
而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张越明一惊, 忙走到了门口, 他喊了一声,“谁啊?”
门外无人应答, 只是大门微微一震,好像有人在用什么撞了一下。
他蹙起了眉,凑到猫眼处往外瞥了一眼,只看到有人侧靠在墙上, 头微微垂着, 看不清脸。
然而张越明却大吃一惊,因为那身衣服, 分明就是贺一白早上出门时穿的。
此刻他已经顾不得想为什么贺一白不用钥匙开门,他赶忙将门打开,门外的贺一白被打开的门轻轻一撞,就这么歪倒在了地上。
“一白,一白你怎么了?”
张越明冲上去将他扶起来,贺一白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正不停地颤抖,脸色更是白如金纸。他一把抓住张越明的衣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抖着唇颤声道:“救命有鬼,有鬼”
张越明顿时浑身一颤,而这时,他忽然看见贺一白右手紧紧握着一样东西。他定睛看去,才发现那东西竟然就是他送给贺一白的驱邪符。而那驱邪符此刻布满了黑灰色,好像被什么东西烧过一般。
一股寒意突地扫过他的心底,他身上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往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惨白的白炽灯将走廊照得亮堂堂的,唯有看不清的拐角之外,黑洞洞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正暗暗地窥伺着他们,只等他们毫无所觉之时扑过来将他们啃食殆尽。
张越明心口顿时砰砰跳了起来,猝不及防间,走廊的声控灯突地就熄灭了,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中。
两人“啊”地一声惊声大叫,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不远处,踢踏的脚步声随之响起来。
张越明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拖起贺一白就退回了客厅,随即脚一蹬,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好似把一切未知的恐惧也关在了外面。
客厅里泛着微微的晕黄灯光,熟悉的环境让两人仿佛从溺水一般的窒息中缓了过来。而此时,两人才惊觉身上的冷汗正簌簌地往下淌,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两人喘着粗气歪倒在了沙发上。张越明咽了口唾沫,苦着脸看向贺一白,“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贺一白显然还是惊魂未定,上下牙齿打着颤,“阿明,你说得太对了,我不是得了精神病,是真的撞邪了”
他抖着手摊开右手,露出了那张被他紧紧握住的驱邪符。符纸早已化成了黑灰,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手心纹路上。
张越明瞳孔一缩,
“嘭嘭嘭”
规律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突地响起,两人浑身一颤,好似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身体僵成了冰块,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一白,开门啦”森冷幽怨的女声穿透空气,飘进两人的耳朵里,带起阵阵冷凝的寒意。
“别,别过来,别找我不是我,不是我”贺一白如遭雷击一般跳了起来,险些从沙发上栽倒下去。他好似受惊的兔子,浑身抖如塞糠。
张越明惊恐地瞪大眼睛,砰砰的心脏好似要从喉咙口跳出来。此时此刻,他竟觉得比当初在回村路上遇到的那只似人似鸟的怪物还让他感到害怕。
他咽了头唾沫,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手指摸向了衣服口袋中,手下熟悉的触感好似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鼓起勇气朝大门外喊去,“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找一白干什么?”
“开门啦,我好冷,好痛啊我死的好惨啊,救救我,救救我”女声低低抽泣了起来,幽冷中却透着明显的怨毒。
“不是我,别找我!”贺一白吼了一嗓子,眼睛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了。
而这时,昏黄的灯光忽然闪了闪,原本还有些燥热的空气好像瞬间被冰封过一般。一股白色的寒气翻卷着从门缝之下扑过来。
两人都是浑身一抖,张越明胸口忽地一烫,身上的寒气瞬间消失殆尽。他眼睛一亮,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符纸,大喊了一声,声音几乎劈叉了,“你别过来,别找我们,我有驱邪符,小心打得你魂飞魄散”
他将手心的驱邪符狠狠朝前地举了起来。
昏暗中,张越明好似听到了一声似有若无地惨叫声,同一时刻,手心的符纸泛起了前所未有的热意,烫得他险些握不住。
不过眨眼间,那股寒气就似碰到了天敌一般如潮水般褪了回去,忽明忽暗的灯光也恢复了正常。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两人瞪着惊恐的眼睛对视一眼,张越明摊开手心,之前还完好无损的符纸已经发黑。
沈镜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整个人还有点儿懵懵的。
睡在枕头上的胖胖起床气极大,一伸爪子就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扫到了地上。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卷了卷身体,将脑袋埋在了爪子下面继续睡了。
然而很快,手机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在安静黑暗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的刺耳。
胖胖彻底怒了,喵喵地吧啦着沈镜叫道:“谁啊,大半夜热扰人清梦,真讨厌!”
沈镜无奈,只得坐了起来。
他安抚地拍拍胖胖的脑袋,起身去地上把手机捡了起来一看,这才发现来电显示竟然是张越明。
他心下顿感不妙,若是没有紧急的事情,他是不会这么晚给他打电话的。他刚要接起,电话铃声忽然就中断了。他连忙拨过去,却显示已经关机。
沈镜立刻拿起衣服换上,“胖胖,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睡吧。”
胖胖警觉地抬起了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啊?”
沈镜快速穿好鞋子,“去藤花小区。”
深夜,整个世界都好像已经陷入了沉睡。没有嘈杂的说话声,没有喧闹的汽车声。银白的月光洒下来,白日里喧闹的城市街道在此刻显得如此冷寂。
沈镜抱着胖胖从出租车上下来,司机脚下油门一踩,飞也似的蹿进了主干道中。
门卫大爷正在打瞌睡,看见来人只随便问了问,知道他是找人的,就直接开了门。
沈镜顺利找到张越明所住的三单元,进了单元楼直奔电梯。电梯显示正停在六楼。他按了下楼键。红色数字开始跳跃,很快便到了一楼。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名垂着头的红衣女子。
沈镜好似没有看到她一般,直接走看进去。女子一动不动,直到电梯门关了,她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胖胖竖着耳朵,碧蓝的瞳孔紧紧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沈镜抬手按了六楼,又侧过头问了问女子,“美女,你要去几楼啊?”
女子微微一动,僵硬地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张白得吓人的脸。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的声音又冷又涩,好像许久没有开口过一般。
沈镜耸耸肩,抬手按下了六楼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
二楼,三楼,四楼电梯的数字不断跳动,到了六楼却没有如期停下,反而继续地在上升。
七楼,八楼,九楼直到冲上了顶楼十六楼却还在继续往上升,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若是个普通人,只怕此刻一定会吓得手足无措了。
沈镜却忽然咧开嘴笑了,“都到18楼了还不停下,怎么,你想带我上天啊?”
话音一落,红色的数字忽然疯狂一般的跳跃,一会儿七楼,一会儿三楼,红色的数字毫无规则地跳跃闪烁。
女子眼珠机械地转动着,血红的眼睛看了过来,透着怨毒的恨意。
“滚出去!”她喝了一声,黑红的眼珠子啪嗒一声,就从眼眶里滚了下来,掉在了地上,又咕噜噜停在了沈镜的脚边。
这可把沈镜给恶心坏了,他急急后退了两步,嫌弃道:“不是吧美女,有点儿公德心好不好,不要随便乱扔东西啊,恶心到别人就不好了”
红衣女子一顿,又抬起了血粼粼的脸,她张开了嘴。下一刻,猩红的舌头也从嘴里掉了下去,那舌头好似自己长了腿,一蹦一跳地朝沈镜这边跳过来。
沈镜:
他汗毛倒竖,飞起一脚,直接把那根红彤彤的舌头踢了起来,“啪”地一下就贴在了电梯间光滑的墙壁上,舌尖颤动了两下,就认命地不动弹了。
红衣女子脸色一僵,用剩下的一只红眼球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镜。
沈镜尴尬地笑了笑,“那什么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一时没控制住。我早就提醒过你了,让你不要随便乱扔东西你非不听”
红衣女子咬了咬牙,忽然扭着脸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霎时间,整个电梯都在抖动,光线噼里啪啦地闪烁了起来。
沈镜啧了一声,有些无奈,“不是,还说不得你了是吧?乱扔东西有理了?”
红衣女子裂开嘴,露出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好似动物獠牙一般伸了出来。就要朝沈镜狠狠咬过来。
沈镜眼神一凝,指间弹出两道灵力砸在了女子的身上。
红衣女子猛地往后一扬,如一面风筝一般啪叽一下贴在了光滑的墙壁上。那软趴趴的舌头抬起一角好似在悄悄观察,见主人落了下风,又啪叽一下迅速贴了回去,继续装死。
沈镜抓抓头发,“女孩子别那么暴躁,要听人劝”
红衣女子滑到了角落,忽然便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镜一顿,“你怎么还委屈上了,我也没怎么用力啊”
“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我当人的时候被欺负,当鬼了还要被欺负,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
不说还好,越说越委屈。红衣女子登时哭得肝肠寸断,越哭越大声,越哭越伤心,森冷尖锐的鬼哭声刺得他耳朵生疼。
沈镜难受地揉了揉耳朵,他叹了一口气,想安慰两句。红衣女子身上忽然淌出涓涓猩红的血液来,顷刻就把电梯给淹了。
下一刻,她的头忽然一歪,滚在了地上,面朝着沈镜。唯有那如血一般的红唇还张着,黑洞洞的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凄厉的哭嚎声。
接着,便是手,脚,一一从身体上掉了下来,凌乱地浸泡在血水里。
“我死得好惨,我死得好惨,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红衣女子不断尖啸着,地上的猩红血液好似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四面光滑的墙壁也渗出了血液,沿着各处的缝隙涓涓往下淌。
顷刻间,整个电梯间都好像浸泡在了血水里,红通通一片。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味直往沈镜鼻腔里钻,他终于忍无可忍,指尖掐了个决,金光闪过。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满室的红瞬间消失无踪。
明亮的电梯安静无声,那红衣女子好似从未出现过。地上的残肢断臂,墙壁上贴着的猩红舌头也都没了踪影。
沈镜抬头看看了一眼,电梯门上的数字还停在一楼。他重新按了六楼,电梯如常地升了上去。
第52章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张越明和贺一白同时一个激灵,神经几乎崩到了极致。贺一白更是抓紧了张越明的手臂,指尖泛起了青白色。
两人死死地盯着大门, 连呼吸都屏住了。
“开门,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在此时此刻的张越明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
“是老二!”张越明几乎喜极而泣。他倏地蹦起来,绵软的腿一软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喊疼, 手忙脚乱爬起来奔到了大门口,一把就将门拉开了。
“亲人啊, 你终于来了!”
张越明眼含热泪, 一个熊抱猛地扑了上去。沈镜还没来及开口,差点被挤扁的胖胖一家炸起毛嗷嗷叫了起来。他连忙松开沈镜, 这才看到了他怀里的狸花猫。
“胖胖你也来了,快, 让我抱抱。”
张越明伸出手就想把胖胖抱进怀里, 想借着胖胖毛茸茸的身体好好缓解一下心内的恐惧。谁知胖胖丝毫不给面子,从他手下蹿了下去, 眨眼就钻进了屋子里。
张越明心下遗憾, 抬头就瞅见了沈镜身后明亮空寂的走廊。他身体一抖,火急火燎地把沈镜拉进了大门。
“快快快, 快进来,快关门!”他一边说话,一边拉过门把手“嘭”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一进门,沈镜就看到了站在沙发边又惊又怕地望着他们的贺一白。对方相貌极好, 薄唇高鼻。尤其是眉眼, 可以称得上剑眉星目了,若是在平时, 沈镜应该会好毫不掩饰地夸赞一句。
然而此时此刻,贺一白眼里布满了惊惧颓丧,额间还萦绕着一抹浓重的黑气,衬得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一般。再好看的人没了那股属于活人的精气神,也会变得难看。
他脸色微微一变,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张姨先站了起来,招呼道:“小沈你来了,我就说你会过来的,他们两就是不听,把自己吓个半死”
张姨脸色也有些不太好,身上披着件长袖外衫,显然是刚从床上起来没多久。最近接二连三无法发生的诡异事件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即使她活了大半辈子,业务难免受到惊吓。只是在儿子面前,还是勉强保持了一些冷静。
沈镜笑了笑,张越明已经过来接了话茬,“哪是我不相信,这不是跟你打电话你没接嘛,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没听到。老二你不知道那女鬼有多可怕,你给我们的符纸都烧没了,幸亏我妈那里还有一张。吓死我了,呜呜,我差点以为今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越明亢奋得有些不正常,大概是对沈镜的本事太过自信,之前又惊吓过度,乍然松口气,血液沸腾,烧得他的脸都涨红了。
沈镜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有些无奈道:“我听到了。我给你打了电话过来,你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张越明拿起已经黑屏的手机在沈镜面前晃了一下。
“那你怎么不去拿充电器啊?”
张越明有些委屈,“充电器在房间里,我们不敢去啊”
沈镜:
“嗨呀,先不说这个了。一白,快,咱们救星来了。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高人,那驱邪符也是他给我的。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给我绕道!你赶紧跟老二说说那女鬼的事情。咱们好赶紧把她给送走!”
“沈大师,我我是阿明的朋友,我叫贺一白,你,您得救救我”贺一白被吓狠了,话没说两句,鼻涕眼泪就淌了下来,那么好看的一张脸给糟蹋得让沈镜都有些不忍直视了。
“先别急,慢慢说。”沈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抹看不见的污浊之气顺着沈镜的指间从他体内被抽了出来,转瞬就烟消云散了。
而贺一白这边只觉对方有些发烫的手拍在自己僵硬的肩膀上,一瞬间身体里积蓄的寒气好像瞬间就消失了一般,连带着他混混沌沌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
他拍拍发冷的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随即,他之前涕泗横流的窝囊样子也在脑海里盘旋回放。他脸色瞬间有些涨红,眼眸里闪过几分尴尬之色。
沈镜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关于女鬼的事情。两人立刻白了脸,实在是刚才那女鬼给他们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只怕以后很长一大UN时间爱你都难以忘掉了。
“一白,你来说,这件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几人坐在沙发上,张越明紧紧抓着沈镜的手臂,没有胖胖,他就把目标转移到了沈镜身上。
贺一白苦笑了一声,“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我真是不知道倒了什么霉怎么偏偏就是我被缠上了呢”
在今晚之前,他还一直以为之前所有不寻常的事情都只是自己的幻觉,搞他差点以为自己得了精神病。可是直到今晚在三盘山差点小命不保,他才知道自己这是撞鬼了啊。
因为交上的稿子被打了回来,他一改再改,甲方却始终不满意,要么说颜色不行,要么说人物衣服细节不够完美。他忙得焦头烂额,再加上最近两天幻觉也消失了,他全副精神都投进了工作里。不知不觉,竟然就在公司待到了深夜。
他想着身体刚恢复,还是不能太劳累,免得病情再复发就得不偿失了。他很快收拾了东西,跟其他几名还在埋头加班的同事打了招呼,就开车回去了。
本来他都快忘了之前在三盘山附近发生的事情了,可是当车子经过盘山公园时,那还未完成的建筑,胡乱堆积的残渣水泥,昏黄的路灯,空寂无人的公路,黑森森的山林,与那一晚极为相似的环境莫名地让他心底一突。
他咽了口唾沫,就想加快速度穿过公园时,车子却突地一震,就再次熄火了。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时间。这诡异的巧合让贺一白的心脏突突直跳。他抿着唇,状似冷静地踩着离合,想要重启车辆。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周围的枝叶簌簌摆动,沙沙的声音在冷寂无声的夜空下响了起来。
贺一白迅速扭动钥匙,“哼哧”一下,引擎重新启动。贺一白如获大赦,他正要踩离合,谁知下一刻,车子却忽然开始急速倒退。
他顿时大惊失色,脚下疯狂踩离合,又是拉手刹,又是踩刹车,但无论他怎么操作,车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完全失去了控制。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倒退,轮胎摩擦在地面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他甚至不知道这辆车会带他去哪里。安全带的束缚不至于让他因为惯性东倒西歪。
贺一白整个人处在惊惧交加中,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他紧紧抓紧了方向盘,试图控制住方向,不经意间,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后视镜。那一瞬间,他浑身一僵,所有的情绪都好像冰水冻住了一般,大脑失去了思考,身体也僵在了座椅上竟半分也动弹不得。
镜子正对着后车座位,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双目赤红,就那么透过后视镜死死地盯着他。
贺一白好像被那双充血的眼睛捕获住了,眼睛眨也不眨与那双赤红眼睛透过镜子对视着。
忽然,红衣女动了。她慢慢地起身,举起一双青如枯槁的手朝着他的后颈伸过来。
贺一白几乎要惊声尖叫出声,然而他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惊恐地瞪着镜子,收缩的瞳孔里倒映着女子女子越来越近的锋利猩红的指甲。
近了,近了,更近了
谁来救救他,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寒气逼近后颈脖,他似乎能感觉到尖利指甲刺破皮肤的锐痛。
千钧一发之际,他忽觉大腿上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烫,混乱之间,他好似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寒气瞬间褪去。后退的车辆猛地一顿,轮胎与地面急剧摩擦,一声刺耳的嘎吱声划破空气,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而这时,他才发现,身后竟然就是已经施工了一半的建筑,里面钢筋暴露,纵横交错,以他刚才的车速,只怕要连人带车被当成烧烤串起来。
贺一白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簌簌地往下淌,浑身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伸手往裤兜一摸,掏出一样黑灰色的东西。也是这时,他才想起来这正是张越明塞给他的驱邪符。
此时的符纸已经发黑发暗,他一惊,立刻意识到刚才那几乎能灼伤他皮肤的烫意正是这符纸发出来。
周围依然那么寂静,空无一人,树影摇曳,灯光昏暗,冷风幽幽。刚才那名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子好似他的一场幻觉,早已消失无踪。
他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心的符纸,下意识踩了油门,车子如箭一般射了出去,逃出生天一般冲出了这片让他恐惧的地方。
“我根本不认识她,可能就是我倒霉吧,以后我是真的不敢加班了”要不是他当初加班到深夜路过盘山公园,也不至于被那东西给缠上。
真是要了命了,打工人本来就够苦了,加个班竟然还能撞鬼,想想都是泪啊。贺一白还在忿忿不平,张越明却愣了,
“你不认识那个女鬼??不对啊,可是我看那个女鬼好像认识你啊,她之前是不是叫你一白了?”
贺一白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可我真的不认识她啊。”
沈镜却是想到了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红衣女鬼,应该就是和贺一白遇到的是同一个。他提醒道: “你再仔细想想呢?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同学近期失踪了之类的”
贺一白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是真的不认识她,天知道她为什么要缠上我”
贺一白崩溃地喊了一声,却在这时,周围的空气猛然下降,天花板上的电灯也开始霹雳哗啦闪个不停。
“贺一白,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敢说不认识我?当初是谁写信约我见面的?又是谁将我杀害分尸抛到三盘山的,你现在说不认识我?我要挖出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颜色!”
胖胖不知从哪里蹿了过来,敏捷地跃上了沙发,黄澄澄的瞳孔收缩着紧紧盯着着大门的方向。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紧闭的大门前,一道红色身影忽隐忽现,她双目赤红,怨毒地瞪视着贺一白,一张青白的脸因为滔天的愤怒扭曲着,涓涓的血液自她身上淌下来,在脚下汇成了一条条溪流。
“她怎么进来了!”
张越明“嗷”地一声差点喊破了喉咙痛,他紧紧抓着沈镜的手臂,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
而贺一白更是脸色大变,惊恐得直往沈镜身后蹿,“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
第53章
贺一白的否认让红衣女子瞬间暴怒, 她厉啸一声,电灯闪得更厉害了,火花噼啪四溅。下一刻, 她就朝着贺一白扑了上来。
众人呼吸一滞,沈镜凝神一挥手, 红衣女子倒飞了出去,眨眼就化成了一卷红雾消失了踪影。
屋子了除了还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外, 安静无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各处, 生怕红衣女鬼又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偷袭他们。
半晌, 张越明才呼出一口气,他看着沈镜充满希望地问:“老二, 她这是走了吗?”
沈镜还没有说话,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阿姨忽然小声地问:“刚才那姑娘是谁啊?她刚才说什么分尸抛尸的, 咋听着那么吓人呢?”
她小心地朝张越明身边靠去, 面上还带着惊吓过后的惶惑,怀疑的眼神却朝着贺一白瞥过去。
张越明这才想起来刚才红衣女子所说的话, “对啊, 这么看起来她好像是被谋杀的,听起来也挺惨的而且, 她好像认定是一白杀了她”
贺一白自然看出来了他们的怀疑,他惊慌地摆着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阿明, 连你也怀疑我吗”
“不是”张越明看贺一白整个人都是惊惶无助的样子, 也很不是滋味儿,他压下了心头的那点惊疑, 艰难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对,一定是误会的,我绝对没有杀她。我都不认识她,我上哪儿去杀她啊!”贺一白还在语无伦次的解释,眼里满满的都无措,“沈大师,你要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的话。”沈镜忽然开口。
众人一怔,齐齐看向了他。尤其是贺一白,此刻的沈镜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全身都闪烁着耀眼的光环,拯救他羽水火,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你相信他?一个杀人犯的话!”
女子幽怨痛恨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各处,除了沈镜,其余人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缩起了肩膀。
“既然有话,为什么不出来说。”沈镜眸光忽地看向某处,指尖射出一道灵力,前方空气好似扭曲了一下,空白无一人的屋角蓦地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正是之前那名红衣女子。女子身形晃了一下,似乎才发觉自己显出了身形,她索性也不躲了,目光怨恨地瞪着贺一白。
贺一白好像被施了定身术,登时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僵在了原地。倒是张越明跳了起来,动作极快地躲到了沈镜身后,随后悄悄探出了一双眼睛。而这时,他才发现,对方压根没给他一个眼神,只是定定地看着贺一白。
贺一白同样也看着红衣女子,不是他想看,而是他不敢移开目光。他看清了对方眼里对他浓浓的痛恨,愤怒,怨毒。然而,除此之外,他似乎还看到了几分失望。
为什么会有失望?
贺一白不明白,这是他第一次看清红衣女子的脸,他可以确定,他真的不认识她。那么,她为什么这么恨他?为什么要说是他杀害了她?
难道是他忘记了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这女子才认错了人?
贺一白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不明白。
红衣女子看出了他眼里的迷茫疑惑,咬牙恨声道:“贺一白,你不认得我了?好啊,好啊,你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
她苍白的脸扭曲着,愤怒中却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隐隐的悲伤之意。贺一白一怔,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越明左看看,右看看。或许是沈镜在身前挡着,他胆子也大了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一白,你到底对人家女孩做了什么,有什么误会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贺一白动了动嘴唇,面上露出苦恼之色。现在这个情况,他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没有误会!”红衣女子收起了所有情绪,冷冰冰地厉声道,“贺一白,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被你骗了一次,就不会再被骗第二次。你欠我的,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先等等。”沈镜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血债血偿没问题,但你是不是应该找对人啊?”
这话意有所指,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他。
红衣女子却是一顿,好似受到了侮辱,透着深重怨气的红色雾气从她身体里蔓延出来,周围的空气骤然一冷。
“你说我找错人了?你是觉得我有多蠢才会不知道杀害自己的人是谁?”
“冷静一点儿。”沈镜摆摆手,“死人也是会说谎的。当然,我不是说你在说谎。我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存在的误会。”
红衣女子一双眼睛溢出了红色的血丝,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冲上来把他生撕了。但显然电梯里的那短暂的接触让她明白了双方实力的差距,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咱们好好复盘一下,我问你,你是亲眼看见了是他杀了你吗?”
贺一白一顿,紧紧地盯着红衣女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红衣女子却是目光微闪,“看没看见又怎么样,我只要知道是他杀了我就行了。”
这个答案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张越明忍不住了,“你都没看见,你又是怎么知道是一白杀了你,也许是其他人呢?”
“是啊,是啊!”贺一白忙点头,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一定是有人冒充了他。
“不可能!”红衣女子瞪向了他,“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不会是其他人的。”
贺一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又开始猜起谜了,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还在装!”红衣女子咬牙切齿,“当初是你给我写信约我去三盘山的!我我满心欢喜地过去,而你呢,你竟然想杀我。甚至还残忍地将我分尸,把我抛在了荒野,让我被野狗啃食,你简直不是人!”
红衣女子眼里淌下了涓涓血泪,很快就浸湿了那身红裙。
“什么”张越明不敢置信地瞪向了贺一白。就连坐在旁边的张阿姨也面露不忍。
此时此刻,在他们面前站着的好像已经不是那个让他们恐惧害怕的女鬼,而是一个可怜的被残忍杀害抛尸的女孩而已。
贺一白眼里也闪过几分同情,他动了动嘴唇,好似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许听起来很像借口。但是,我没有给你写过信,也没有约你去三盘山。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红衣女子定定地看着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没有在撒谎,赤红的眼里划过几分不敢置信,“你说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贺一白有些不忍地点点头。
“不可能!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明明我们”她克制不住地上前了两步,吓得贺一白立刻也跟着后退了两步,她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我叫宋雪林,你想起来了吗?”
沈镜几人都看向了贺一白,他抿了抿唇,垂下了眼,轻轻摇了下头。
宋雪林好似受到了什么强烈的打击,她咬了咬嘴唇,不甘地瞪视着贺一白,“你怎么会不记得,我是x大学大三中文系的学生。我们曾经还在开学典礼上见过。我们还一起吃过饭”
“x大,竟然还是我们的学妹!”张越明惊呼了一声,“一白,你真的不认识她?你再仔细想想呢?”
不用他提醒,贺一白已经皱着眉在搜刮脑细胞了。
宋雪林在旁边提醒,“那天晚上是杨霞带我去的,有你,和你的几个朋友。后来你中途说有事离开了”
提到杨霞,贺一白很快就想起来了。杨霞是他舍友卫华的女朋友。他经常在宿提到自己的女朋友杨霞,所以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至于宋雪林提到的吃饭,他们也经常一起吃饭。而杨霞有时候也会带朋友过来一起。
难道说,宋雪林就是杨霞带过来的朋友之一?可是他为什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贺一白有些愧疚地拍拍脑袋。
直到现在,宋雪林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贺一白是真的不记得她。她整个人都愣住了,锋利森冷的气息模糊了起来,变得沉默。
沈镜对这一切也有些诧异,他虽然知道贺一白绝不是杀害宋雪林的凶手,因为他身上并没有缠上人命官司。但他也是没有想到贺一白竟然真的对宋雪林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他不禁同情地看了宋雪林一眼,这单相思单得也太彻底了吧。
“宋学妹。”沈镜喊了一声。
宋雪林茫然地抬头看过来。
“我也是x大毕业的,叫你一声学妹也算合理。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是贺一白杀了你。除了他以外,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嫌疑人?”
“其他人的嫌疑人?我不知道”宋雪林有些呆滞地摇摇头。这么久以来她都坚信是贺一白杀了她,可是现在她却突然发现她好像恨错了人?甚至对方竟然都不记得她。
她就像个笑话一样。
第54章
“这么说那封信是关键, 你知道是谁给你的吗?”沈镜突然问。
“对啊,找到送信的人或许就知道谁是凶手了。”张越明也一拍手,附和道。
宋雪林眉宇轻轻一蹙, 面上露出几分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众人一时有些沉默。
沈镜也很无语, 这姑娘怕不是个二哈吧,于是他又问, “那你是怎么收到那封信的?”
怎么收到的?宋雪林看向了贺一白,眼里淌出了滴滴血泪。他的脸色还有些发白, 眼眸里还有一些惊惧没有消散。整个人都很是憔悴。
这都是被她吓的吗?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他正在篮球场上挥洒着汗水。所有人中,唯有他长得最好看, 好似鹤立鸡群,那么意气风发, 朝气蓬勃。一下就能将人的眼球吸引了过去。场外许多女生都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为他加油。
也就是在那时,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贺一白。
从那以后, 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关注他。并非她特意, 只是仿佛是天意一般,他们总是能在各种场合偶遇到。学校食堂, 图书馆,甚至在学校附近逛街也会无意间看见他的身影。
明明以前他们也都在同一所学校,但在这之前她却丝毫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大三开学那天晚上,杨霞说要带她出去玩, 还有她的男朋友卫华和他的室友们。
宋雪林本来不想去, 可是扭不过杨霞,只好和她一起去了。到了现场才知道去的人很多, 而且贺一白竟然也在。
那天晚上他们吃的是烧烤。一个烧烤店一大半的人都是他们一起的。一群人都是年轻人,大家都比较放得开,也喝了一些酒。
宋雪林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但她的注意力却莫名地停在了贺一白身上。她忽然发现贺一白的脾气很好。他总是笑意盈盈的,别人跟他开玩笑他也不生气。而且,他似乎是一个很顾虑身边人的感受的人。
大概是看她不说话,怕她尴尬,还特意询问了她想喝什么饮料,要点什么菜。坐他旁边的另一个男生也比较安静。偶尔大家说得热闹起哄的时候,他也会不经意地跟他说笑两下,让他不至于那么无话可说。
只是后来,贺一白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便中途离开了。他走了以后,宋雪林突然便觉得这顿饭有些食不下咽了。杨霞跟卫华凑到了一起早就把她忘在了脑后,只顾着和男朋友嘻嘻哈哈打情骂俏。宋雪林谁也不认识,越发如坐针毡。
好在难受的人不止她一人,那个一直很安静的男生也有些不自在,贺一白走了就好像就没什么人记得他了。他只埋头吃着菜,众人起哄举杯的时候,他就机械地举起杯子碰一下,然后嘴角露出一个应付的笑容。
到后面饭终于吃完了,大家又提议去唱k,宋雪林终于待不下去了。她借口有事,跟杨霞说了一声,杨霞挽留了她好几次,她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坚持走了。
这天晚上过后,她又见了贺一白好几次,甚至还打几次了招呼。她以为他们就算不是很熟稔的朋友,应该也算认识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就是个路人甲,对方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有印象。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那封信我是真的不知道是谁给我的。或者说,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到我口袋里的。”
张越明张大了嘴,有些难以相信。“不是,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之前怎么那么确定是一白给你的啊?”
贺一白也看着她,其实刚才他一直在回忆宋雪林说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开学那天晚上他的确去聚会了。只是事情过去太久了,聚会人也挺多,有一半都是女孩子。他的记忆早就模糊了,要他记得每一个人实在有些为难他。
而且他临近毕业,每天都很忙,对于宋雪林他也确实什么印象了。
可是现在看着对方,他心底莫名就浮上了些许愧疚。
宋雪林难得躲开了他的视线,她抿着唇,说到底也是她自己想当然了。
她还记得她拿到信件的那天是周四。她上午只有两节课。下课后她就和杨霞以及几个同学一起去了图书馆,半道上就遇到了贺一白。他身边还跟着卫华和几个男生,大概都是他的同学。他们有说有笑地迎面过来,看见她们后就笑呵呵地过来了。
贺一白依然是满脸笑容,温和有礼。他朝他们笑着打了招呼,宋雪林抿着唇也朝他笑了笑,算是回应了。走廊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双方说了一会儿话,杨霞和卫华互相笑闹了一下,就分开了。
宋雪林脸有些微微的发烫,她进了图书馆,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书籍就坐到书桌边开始看书。没一会儿,她就下意识把手揣进了兜里。那一下,她突然感觉到了手心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她顺手拿出来,是一张叠得很小的信纸。
她好奇地打开,就看到了信上的内容。落款是贺一白。这封信可以说是一封告白信。上面说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他就对她有了好感,只是平时见了她,却总是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现在终于鼓起勇气给她写信,是想要约她去三盘山,希望她能如约而至。
宋雪林看清了信的内容后,瞬间涨红了脸。她有些不敢置信,但同时,心底却浮上了难以形容的愉悦,好像喝了一整罐蜂蜜,甜得她心口直冒泡泡。
此时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贺一白为什么要把她约到三盘山这样一个荒芜的地方。她只是拿着信反复地看,每一个字都看得很仔细。她甚至想象了贺一白写信时的模样
待她终于冷静下来,她才有些疑惑这封信是什么时候放进她兜里的。她很确定,在来图书馆之前这封信还是没有的。因为她有喜欢插兜的习惯。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刚才在走廊上,贺一白离开时,他的手臂好像撞到了她,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把信塞到了她衣兜里的。
之后一整天宋雪林都很兴奋。直到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她特意换上了新买的雪纺裙,又去化妆店让化妆师给她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容,这才怀着满心地期待去了三盘山。
只是她没有想到,迎接她的不是甜蜜的约会,而是惨无人道的谋杀。
宋雪林叹了口气,她不知该说自己太蠢,还是太倒霉,“所以我才以为是贺一白给我的信,哪知道不是”
众人听了她的话,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中。
贺一白作为当事人,此时此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似乎应该恼怒,毕竟他险些就死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
他看着宋雪林恹恹的神情,一时又有些同情。这件事看似跟他没关系,但好像又处处跟他有关系。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张越明眼神一转,打破了沉默,“依我看给你写信的人一定认识你们。他能冒充一白写信给你,并且还知道你喜欢一白。你想一想,你们共同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嫌疑比较大的?”
两人都沉思了一瞬,随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撸猫的沈镜忽然忽然叹了一口气,看来都是一群糊涂蛋啊。
他摇摇头,直接开口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程致的男生吗?”
宋雪林眨眨眼,毫无印象。
倒是贺一白愣了一下,说:“他是我同学,沈大师你认识他?”
“同学?你对他了解多少?”
贺一白眉心蹙了起来,“程致人很安静,不太擅长交际。不过人挺好,就是太老实了。”
沈镜“嗯”了一声,点点头。
他这冷淡的模样反倒让众人都顿了一下,贺一白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沈大师,您突然问起他是什么意思?”
沈镜没有回答,反而又问道:“你最近跟他还有联系吗?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贺一白摇了摇头,“我们毕业后就基本没怎么联系了,毕竟大家都比较忙。不过我倒是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挺好。”沈镜忽然站了起来,他看向了宋雪林,“你不是想血债血偿吗?那咱们就走一趟吧。”
宋雪林倏地瞪大眼睛,仿佛才明白了沈镜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叫程致的人杀了我?可是怎么会,我都不认识他,我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他啊”
沈镜哼笑了一声,“现在说不认识为时尚早。也许他认识你也说不定呢?”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什么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淡淡的霞光从云层里透出来,为昏暗的天地增添了几分光明。
银枫街道位于南椒区,属于老式街道,城市改造还没有改到这里来。周围的小区房子都是好几十年前的老房子。房子虽然老,但因为位置好,距离市中心近,中和下来租金中规中矩。是很多打工人的选择。
红枫小区二楼,程致半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屋子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也没有拉开,因此显得屋子里黑沉沉的。
泛蓝的屏幕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整张脸都有些油浸浸的。他脸色发黄,双眼泛着血丝,正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则新闻。新闻是三个月前就发布的,内容是说一名x大学一名大三女学生失踪的消息。据她同学所说,她于某日上午离开学校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警方正在积极寻找中。
他往下翻了翻,连着一排下来都是相关新闻。甚至还有女子父母悲伤哭泣的图片。程致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这些新闻一开始爆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关注度,毕竟每天各种新闻层出不穷,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失踪,要是没有大流量的关注转发,是很难在网上引起太大的讨论的。
而现在更是早就被众人遗忘。但程致却特意将相关的新闻都搜索了出来,他每天都要看一遍,似乎已经成了他每日的例行公事。
“咚咚咚”
客厅外传来了敲门声。程致一顿,烦躁地瞥了眼大门的方向,又把目光继续放在了手机屏幕上。这种老小区就是这样,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敲门,他一般都不会搭理。对方见没人应,很快就会离开。
“咚咚咚”
大门持续地响着,他终于恼怒地放下了手机。他穿上了拖鞋,放轻了脚步走到客厅,打算从猫眼处看一下外面是谁,要是不认识他就继续回去躺着。随便外面的人想敲多久,他就当没听见。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程致你在家吗?我是贺一白,快开门”
程致脚步一滞,贺一白?这么早他来干什么?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应了一声,“等会儿,我马上过来。”
他走了过去,扭开了反锁阀,将门拉开了。
第55章
”你们这是”
程致看着贺一白身边两个陌生的男人, 眼里闪过几分警惕。
贺一白笑了笑,“他们是我朋友,阿程, 咱们能进去说话吗?”
程致的目光扫过沈镜和张越明,有些迟疑, “一白,你这是有什么事吗?这么早过来, 我还想再睡会儿呢。”
贺一白显然看出了程致不怎么欢迎他。他能理解,他本来就是个比较孤僻的人。若是在平时, 他可能也就走了。但现在, 他瞥了眼站在他身旁的宋雪林,只见她紧紧盯着程致的脸, 双眉紧蹙,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
他心里一惊, 莫非她竟然当真认识程致吗?那么, 程致究竟是不是杀害她的凶手呢?
贺一白心里惊疑不定,再看向程致的时候, 竟觉得那张往日格外熟悉的脸有几分骇人。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阿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要不你”
沈镜却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其实我们是过来问问你,你知道宋雪林失踪的事情吗?”
那一瞬间,在场几人都注意到了程致忽然紧绷的身体, 以及眼眸里瞬间闪过的阴郁之色。
他神情冷了下去, 左手抓紧了门把手。“宋雪林?我不知道。一白,我真的有些困, 昨晚熬了个通宵。你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改天再聚吧。”他下来了逐客令,手一推,竟就要把门关上。
沈镜猛地抬手挡住了门扉,“不知道也没关系,但也不用这么急着关门吧。”
程致抿紧了唇,“你是什么人?我已经说了,我想睡觉了。”他用力推门,想直接把门关上,然而对方按着门扉,力气之大,他竟丝毫也推不动。
他心里顿时浮上一抹躁郁,眼里闪过一份阴狠之色。
恰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猫,嗖地一下,就顺着门缝钻进了屋内。他一惊,下一刻,门猛地被一股大力推开,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沈镜趁机挤了进去。
张越明见状,眼疾手快跟在后面挤了进去。
程致想拦也来不及了。他气极败坏,只得转向贺一白怒道:“一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一白尴尬地笑笑,在程致气怒的眼神中也走了进去。他没说话,因为程致的情绪很不对劲儿。以往他就算受了气,也不会这么明显的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程致看着旁若无人在他屋子里转悠的几人,心下又急又气。他捏紧了拳头,想狠狠骂他们,但自小就笨嘴拙舌的他却说不出什么有力量的话来。
他只是咬着牙怒视着他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沈镜回头看他,“很简单,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走。”
程致咬牙瞪着他,眼里仿佛能喷火。
沈镜不管他,直接问:“你为什么要杀宋雪林?”
程致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张脸僵硬得没一丝表情,“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杀她。”
沈镜冷笑一声,只是静静看着他,看得程致心里又慌又惊,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连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他这幅模样众人如何看不出来。张越明和贺一白都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恰在这时,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响动。几人侧头看过去,只见一只狸花猫慢腾腾地从屋子里钻出来,嘴里竟还拖着一个相机。
而程致在看到这个相机时脸色顿时大变,他猛地就扑了上去,试图从猫嘴里把相机抢过来。他这突然的举动吓了张越明和贺一白一跳,还以为他要突然发难了。
然而意外的是那只猫格外的敏捷,即使拖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相机,它依然身姿矫健,脚下轻轻一跃,胖嘟嘟的身体已经跳到了沈镜的身上。
沈镜摸摸它的头,将相机拿下来。
“还给我!”程致疯了一般朝沈镜扑过去,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然而才扑到一半,他忽觉身上划过一阵冷意。他顿时打了个哆嗦,身体就仿佛僵住了一般,再没了力气。
他心里有些惊慌,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只好又把目光瞪向了沈镜,不甘地吼道:“把相机还给我。”
贺一白却悄悄地瞥了他身侧一眼,面上神色复杂,似乎有几分感同身受一般的同情。
程致不明所以,然而他却不知道,在他身边站着一名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一只手放在他的肩头,森冷的寒气在两人接触的地方氤氲着。没一会儿的功夫,程致的脸色就有些发白了,身体也因为寒冷在微微颤抖。
宋雪林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她表情冰冷,眼神冷漠。她不知道那相机里都有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里面或许藏着什么跟她有关的东西。
她看向沈镜,眼里有些急切。
沈镜打开相机,张越明和贺一白都凑了上去。然而等大家看清里面的内容时,都齐齐变了脸色。
只见相机里满满的都是宋雪林的照片。照片里的宋雪林是闭着眼睛的,几人猜测她或许是昏迷了,也会或许是已经死了。因为从背景看,这显然是在一片山林里。没有人会在荒山里睡觉。
她穿着一条白色雪纺长裙,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容,表情平静。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静谧。结合宋雪林之前说的话,这或许是她死前最后的照片。除了凶手,根本不会再有其他人能拍到。
沈镜抬眸冷冷地看了程致一眼,程致好像放弃了一般,他微微往后,半靠在桌子上,脸上带着一丝怪异的笑。
沈镜又往后翻了翻,里面千篇一律都是宋雪林,在吃饭的她,在图书馆看书的她,在校外逛街的她,在和朋友说话的她,从各种角度看,这些照片几乎都是偷拍的。有些格外模糊,有有些却很清晰。
但无一例外,这些照片里的宋雪林都很漂亮,眼神清澈,打扮朴素乖巧。看起来那么稚嫩纯真。
贺一白抬头看向了程致身旁的宋雪林,她还是穿着那件血色红裙,裙子样式跟照片里那条白色雪纺裙一模一样。
他想,原来这条裙子不是本来就是红的啊,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能将原本的白色染得这么红,红得刺眼。
宋雪林察觉到他眼神,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她依然脸色青白,双目赤红,眉宇间是一股怎么也藏不住的阴森鬼气。和照片里的女孩几乎判若两人。
贺一白转开了眼,他忽然不忍心再看她。程致毁了这一切。他毁了这个女孩的一切。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宋雪林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痛的事情、。
“卧槽,你是变态吗为什么偷拍了宋雪林那么多照片?”
张越明越看越觉得瘆的慌,心里止不住的发寒。这个程致是有多变态啊,能偷偷拍下这么多照片,可见对方平时没事儿就在跟踪宋雪林。
想一想,要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地在暗地里窥伺你,偷拍你,简直比鬼故事还可怕啊。
宋雪林一怔,忽地飘了过来,低头看向了照相机,下一刻,她赤红的双眼就瞪大了,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些照里的人都是她。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心里浮上一股抑制不住的戾气,想就这么冲上去将程致撕碎。
但她身边站着的沈镜让她还保留了几分理智,
沈镜抬眼冷冷地看向程致。相机里的这些照片就是铁一般的证据。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杀害宋雪林的凶手了,他就算想狡辩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贺一白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放下了,他愤恨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宋雪林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程致身体抖得厉害,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听闻贺一白的质问,忽然神经质般的冷笑一声,“为什么杀了她?她活该!她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你呢?”
贺一白不敢置信,“就因为这个?”
“没错!你有什么好?成天只知道装模作样,你装给谁看啊?”
贺一白看着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程致笑了起来,“朋友?什么朋友?我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是让我当个绿叶好衬托你而已。大家看呐,程致那个家伙那么孤僻,性格又古怪,没有人看得起他,只有贺一白不嫌弃他愿意跟他做朋友,处处照顾他贺一白人多好啊,他样样都比程致优秀,所有人都在夸赞他。”
“被别人捧着的感觉是不是很享受?和你比起来,我就像个活在黑暗里的小丑。大家都夸赞你,喜欢你。就连宋雪林也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夺走我的一切?”
贺一白喉咙发干,“我没有这么想,没有要把你当成衬托我的工具,我根本不需要”
“你当然不需要。你只是施舍我一点友谊,然后大发慈悲让我跟在你身后,看着你光芒万丈,看着我自己是有多么卑微。”
张越明听不下去了,因为他知道贺一白,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或许不熟,但是合住了这几个月,他很清楚贺一白不是这样的人。他很热心,做什么都很认真,心肠也很软,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很好。
或许是因为同理心很强,他总是能设身处地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事情,几乎不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尴尬难堪。
他相信,贺一白是真的想要对程致好,才会处处照顾他。却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人家压根就不领情。
他冷声道:“既然你这么讨厌一白,那你倒是说出来啊。你一边享受着他的照顾,一边又在暗地里痛恨他,你不觉得你很精分吗?”
程致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发红地瞪着他。
沈镜却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自卑心在作祟而已。自卑过头就开始扭曲,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有目的的。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戳伤他敏感的神经。
贺一白已经不想跟他争辩了,只是他不能理解,“既然你这么恨我,那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却要杀了宋雪林?”
程致眼神阴鹜,他知道他彻底完了,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在装下去,他把潜藏在心里的阴暗都发泄了出来。
“那是她活该。我那么喜欢她,我为她做了那么多,我每天连饭也不吃把钱省下来就是为了买相机,为了能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呢?她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她的眼里只有你。她跟那些看不起我的人一样,都是一群肤浅无知的臭虫,她根本配不上我的喜欢。”
“她践踏了我的感情,我要报复她。”他呵呵笑了起来,“我知道那个蠢女人被你迷住了,所以我以你的名义写了封信约她出来,她果然上当了。”
真是蠢得可笑。程致想到了宋雪林收到信后的样子,他躲在图书馆旁边,看她笑得很开心,脸蛋也红红的。可是那一刻,以往让他沉迷的笑容在此时却让他觉得无比的刺眼,他胸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想要毁灭一切。
他看到她如约来到三盘山,她化了妆,穿得那么漂亮,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他要给她一个教训,这个肤浅愚蠢的女人,她应该得到惩罚!
于是,他从她身后走了过去,他一把勒住了她的脖子,用早已加了迷药的纸巾捂在她的口鼻上,他看着她惊恐的样子,他心底畅快地笑了起来。
很好,就是这样,就是这个表情。这是独属于他的表情,恐惧他,臣服他,他是主宰她的神。
她终于昏了过去,她躺在地上,身下是松软的泥土和满地的落叶。那么狼狈,又那么的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
于是,他拿出了相机,拍下了最后的照片,将这份独属于他的“美丽”永远留存了下来。
之后,他割下了她的四肢,头颅,将她埋在了落叶里。
程致满脸的疯狂,他神经质地笑着,比真正的恶鬼还恐怖。
张越明和贺一白同时想到了那句话,人心,的确比鬼神还要可怕。
“滴答,滴答”
水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周围的温度也在瞬间骤然下降。
贺一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头朝宋雪林看过去。
她身上的红裙好像活了一般,血色在蔓延,涌动,一滴滴猩红的血从她裙摆滴下来。
一滴,两滴在她脚下汇聚成一摊红色的溪流。
她漆黑的长发飞舞起来,露出了那张森白鬼气的脸。她双目泛红,里面充斥着爆戾之气。血泪顺着脸颊淌下来,融进了红裙里。
贺一白一惊,还未开口,只见红雾一荡,宋雪林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红雾出现在天花板上,朝着程致的头顶蔓延而去,雾气越来越盛,血色越来越浓重。
他心里一震,连忙转头看向沈镜。
沈镜面色平静,好似没有看到那些雾气一般。
或许是大家都没说话,程致癫狂的笑容停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突然问:“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是我杀了她的?明明我做的那么隐蔽,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就连警察也查不出来。”
沈镜淡淡道:“程致,你相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吗?”
程致眯了眯眼,不屑地嗤了一声。
沈镜却不想再跟他多费唇舌,他拿起相机,“这东西我带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沈镜便转身就走。
张越明和贺一白一怔,暗暗瞥了眼快要将整间屋子都灌满的红雾,也立刻跟了上去。
程致有些疑惑,“你不报警抓我?”
沈镜推开门,“我想,有一个人一定很想亲自动手的。”
说完,他直接推门出去了,贺一白同张越明也连忙钻了出去。
门“砰”地一下关上了。屋子里又恢复了阴暗冷寂。
程致瞪着关上的门,在确定他们真的走了后,终于脱力一般倒在了桌子上,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过了他,但他还是尽快离开才好。
该死,明明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他隐藏得那么好,没人知道他和宋雪林的关系,他们甚至不是朋友。警方不会怀疑他,更不会查到他身上。
多么完美的计划,多么天衣无缝的谋杀。
可惜,都被他们给破坏了!
他恨恨地咬牙,忽地打了个冷战。他搓了搓胳膊,怎么这么冷!
他站起来身,鼻间好似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无法掩藏的腐臭味儿。
他微微皱眉,忽然,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抬手摸了一下,即使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指尖上留下的猩红的颜色。
他咽了口唾沫,缓缓抬起了头。天花板上倒挂着一名红衣女子。
女子黑长的头发四散开,如狂蛇乱舞。她面容狰狞,双唇似血一般红,微微张开着,露出里面尖利似动物的獠牙。
程致瞬间好似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几乎窒息。他看清了女子的脸,青白僵冷,和那天他把泥土洒在上面时一模一样。
“宋宋雪林”
下一刻,女子猛然扑了下来。
“啊啊啊”凄厉的嘶鸣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响彻云霄。
贺一白一顿,回头看去。
张越明也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他不会死了吧?”
沈镜眉毛一挑,搂着胖胖抚摸着它光滑的皮毛,“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他应得的。”
两人都点了点头,报应不爽,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第56章
沈镜离开之后, 就将相机交到了警局去了。当然,是匿名的。
收到相机的第一时间,潘卓就带人去了红枫小区, 找到了程致的出租房。然而等他们破开屋子进去之后,屋子里黑得几乎看不见五指。唯有一股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在整个房间。有新人当场就忍不住呕了出来。
潘卓心里便觉不对, 他们找到灯的开关打开之后,所有人瞬间就被现场的恐怖震惊到了。只见满地的血几乎把地板泡发了, 细碎的残残肢断臂漂浮在猩红的血水里,微微晃荡着。
即使是经验老道的刑警法医, 也是一边呕吐, 一边将残肢断臂收敛起来。
潘卓立刻指挥了一部分人留在屋内搜查证据,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去外面搜查。然而遗憾的是, 红枫小区是个老小区了,根本没有监控。谁也不知道曾经有谁去过程致的出租屋。
潘卓又询问了程致的邻居, 也没有人听到什么异常。程致是个孤僻的性格, 和邻居们也丝毫不熟悉,没人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有什么人来过出租屋看他程致的死变得诡异又充满了疑云。
很快法医鉴定结果就出来了, 程致的肢体并不是被什么利刃分尸的,而是直接被大力扯断的, 多处还有牙齿啃咬的痕迹。就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扯碎的。
这一分析结果出来,几乎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头儿,这不可能吧?要是野兽的话怎么会这么无声无息,这野兽从哪里来, 又去了哪里, 怎么可能无人看见?”
老李拿着鉴定报告,满脸的不敢置信。
潘卓接过检查报告, 面色冷凝,“不可能是野兽。现场没有野兽的脚印毛发,或者说,除了程致本人,甚至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脚印指纹。”
老李苦着脸,“这案子太奇怪了,不是野兽,那就一定是人为了,只有人才会扫清自己的作案线索。但也不可能啊?哪有人那么大的力气能直接手撕的?”
潘卓却想到了当初在红云村见到的怪鸟。或者说不是怪鸟,而是冤魂索命。直到现在,那村子还如鬼村一般,无人敢进。谁也不知道留在里面的村民究竟如何了。就连被押进看守所的张三婶也没有幸免,整日在看守所里哀嚎惨叫。被可怕的梦境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村子的事情解决不了,对市长的政绩也很受影响。市长也曾派了高人去村子里,但无一例外,那些高人都面色凝重的出了村子。只摇着头说这都是报应,最好不要再去管。
久而久之,再没人敢管红云村的事情。
潘卓回忆了一下在程致的出租房见到的场面,即使他办案多年,也不免感到渗人。他喃喃道:“或许,凶手不是野兽,也不是人呢?”
没过几天,沈镜就在新闻上看到了最新报道。警方从相机里和程致的出租屋里搜出的证据在三盘山找到了宋雪林的尸体,宋父宋母知道后哭得肝肠寸断。
而杀害宋雪林的凶手也已经找到,不过凶手也已经毙命,死状凄惨,初步怀疑是寻仇。
这一件搁置了几个月的失踪案终于结案了,结果却是如此的惨痛。
新闻报道出来之后,贺一白便请了沈镜去吃饭,以感谢他的帮助。沈镜也没客气,如约而去了。饭后,他们一起去了宋雪林的墓地。
看着墓碑照片里宋雪林干净稚嫩的脸,众人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贺一白侧头看了看沈镜,有些欲言又止。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询问他宋雪林去了哪里,脸上都是真切的关心之意。
沈镜有些诧异,不管宋雪林有多可怜无辜,可是她对贺一白造成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他能来悼念一下宋雪林,已经是看在往日同学一场的份上,他没想到贺一白竟然会不计前嫌关心宋雪林的现况。
沈镜笑了笑,“放心吧,她去和父母道别后就去转世了,程致已死,她的仇也报了,没必要再继续滞留人间。”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贺一白点头,他转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宋雪林的照片上,眼里有隐隐的失落。
“她还让我给你带了句话”
”是什么?”贺一白期待地看着他。
于是,沈镜就把之前宋雪林告诉他的话都说给了贺一白听。宋雪林虽然很想再见贺一白一面,却又觉得实在无脸见他,也担心贺一白不愿意见她。毕竟因为她,他好几次遇险,若不是沈镜,说不定他就已经死在了她手下。
宋雪林希望沈镜能替她跟贺一白道个歉,即使他不愿意原谅她,也没关系。
贺一白听了,脸上露出了释然温和的笑容,他看着那张照片,好似看到了当初在学校里宋雪林腼腆稚嫩的模样。
“我原谅你了,希望你来生能平安幸福,找到一个能相爱一生的人。”
几人又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身后,一阵风拂过,吹得碑前的菊花摇摇摆动,好似在对他们招手告别。
之后,他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沈镜回到城隍庙,庙里依然有许多的香客,他们虔诚地在城隍神像前祈祷跪拜。徐五爷热得满头大汗,却仍然不厌其烦地跟围在他身边的香客说着什么。
“五爷,我想给我儿子买张桃花符,您看”一名老奶奶挤在人堆外,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我这就来,桃花符是吧,马上!”
徐五爷应了一声,跟身边的人抱歉地说了一声,就要挤出来。
沈镜见了,心里莫名愧疚起来。他忙走了上去,“买桃花符是吧,让我来吧。”
众人一转头,瞧见了他,都有些惊喜。
“沈大师,哎哟可算见到您了,最近几日来庙里老是不见您的身影。”
“沈大师,我想找您算一卦,我都来好几次了,这回总算见到您了。”
“沈大师”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别着急哈。”沈镜听着有些过意不去,他最近好像确实很少在庙里。
他这一出现,就被众人热情地围住了。这一忙就忙到了掩门的时间。一天下来,沈镜和徐五爷都累得够呛,也懒得做饭了。两人去门口买了两份饭菜就将就着吃了。
饭后,沈镜先去洗漱了,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徐五爷。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边还放着一个老式算盘。他手拨弄了一会儿算盘后,就拿着笔仔细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时不时还凝神思索一会儿,嘴里小声地念念有词。
沈镜凑过去,“五叔你这是在干嘛呢?”
徐五爷抬头,见是沈镜。笑了起来,他将眼镜拿下来,揉了揉鼻梁,“是小沈啊,你洗好澡了。”
沈镜点头,他凑近一看,才发现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写的都是最近庙里的收入,有香油钱,卖符纸的钱,还有一些香烛纸钱的支出。
沈镜心里仿佛突然就被什么猛锤了一下,愧疚之情迅速占领了高地。他这段时间不是在红云村处理事情,就是在解决宋雪林的事情,反而留在庙里的时间少了。庙里整日那么多事情,竟然都是徐五爷一个人在操心。
屋里灯光极亮,照在徐五爷脸上,疲惫之态尽显。沈镜心里十分愧疚,“五叔,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然让我来吧,我现在也不忙。”
徐五爷呵呵笑了起来,他摆摆手,“不用,我这马上就算好了,你再来只怕接不上,平白受累。你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就算好了。”
沈镜站在原地不动。
徐五爷失笑地摇摇头,“那要不,你来数数钱,把这些钱都清理一下。”
“哎,好!”
沈镜连忙点头,走进了屋子。徐五爷拉开抽屉,里面零零碎碎的钱几乎要溢出来。
沈镜直接把整个抽屉抽出来,端到了一边,抽了张凳子坐在桌子边就数了起来。沈镜先将一百的挑出来数好数目,捆好放在一旁后,再慢慢去数零钱。零碎的钱太多,沈镜数到后来已经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他实在难以想象徐五爷每日都要这么数钱,实在枯燥又耗费精力。两人一起数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数清楚了。今日收益竟然有三万多,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看着这个数字,沈镜之前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只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徐五爷将钱都捆好,塞进了一个袋子里,“明天我就去把钱存进银行里。你累了吧?其实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多的,大概是你今天在庙里,多卖了一些符纸,再加上又算了两挂,这些加起来就比平日多了许多。”
沈镜点头,站起身抻了下腰,他想了想说:“五叔,要不咱们招个会计吧,每天算账存钱这些就交给会计去忙。不然庙里这么多事情实在忙不过来,累坏了就不好了。”
“行啊,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徐五爷笑呵呵地,心里也很开心。能少忙一点儿自然是好的。最近他忙得都没空看书打理他的中药了。身体也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只是看着小沈每日进进出出忙得很,他也不好打扰他。
沈镜打定主意要招人进来,他可能经常会不在庙里,庙里那么多事情都交给徐五爷一个人,他年纪也大了,要是不小心累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第二日,沈镜就写了招聘信息贴在了大门旁边。看的人多,应聘的人却没几个。主要城隍庙比较偏僻,来庙里的普遍又都是来上香的,真要找工作的人却没什么人,即使有那么一两个,那也不是会计专业。
想要一下子就招到人,还是不容易的。
沈镜想了想,去招聘网上注册了个账号,挂了个招聘信息,又留了联系方式,就等着适合的人打电话过来询问了。
然而等了老半天,竟然一个电话都没接到。他不由得又打开招聘网看了看,这一看他就无语了,竟然有三个人给他标记了骗子标签。
他瞬间就无语了,不是,他怎么就是骗子呢?这三个人能不能不要那么草率,至少也得打个电话问一下再下结论吧!
沈镜气哼哼地放下了手机,认命地将刚才卖出去的一个平安符记在了记账本上。
哎,这样的日子什么能结束啊,他不想记账啊!
“小沈,有人找你!”徐五爷在门口处喊了一声。
沈镜抬头看去,就见张越明提着个袋子在门口往里张望,他见到坐在树下的沈镜,立刻抬手招了招,从人群里挤了过来。
“嗨呀,这人怎么这么多。我差点都没看到你!”
沈镜站了起来,笑道:“平常人是有点儿多,怎么今天想到来找我了?”
张越明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子上,“给你的。”
“是什么?”沈镜好奇地打开,竟然是一袋子菌子,处理得很干净,都已经晒干了。
张越明笑了起来,“就是我们之前去摘的菌子,后来我又去摘了些。本来之前就想给你送过来的,不过一直没找到时间。这不,今天没什么事,我妈就催着我送过来了。”
沈镜心里也很高兴,他将袋子重新打好结,用手肘杵了下张越明的手臂,“谢了老大,还有,也替我谢谢阿姨。”
“客气啥!”
张越明转头打量了一下庙里的情况,忍不住说道:“之前就听人说这城隍庙最近挺火,没想到人竟然这么多。诶,有香没,我也去拜拜城隍爷。”
沈镜给他指了指西配殿旁边,那里摆着个柜子,上面摆着一摞摞的香烛。张越明走了过去,挑了三炷香,在旁边的蜡烛上点燃,就去香炉那里拜了拜,又去大殿城隍神像前虔诚地跪拜了一会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遭遇,他对这些鬼神之事十分敬畏。他出了大殿后把香又插进了香炉。转头就见沈镜面前站着几名香客,正不知在说些什么。
于是他就站到了一旁,看着香客们进进出出打发这着时间。
没多久,那几名香客就走了,张越明正要过去,又有几名香客挤了过去,拉着沈镜不知问什么。他只好又退了回来。
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沈镜才终于空闲下来,他看着走过来的张越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老大,刚才有些忙,让你等久了”
张越明理解地摇摇头,“说这些做什么,当然是工作要紧。你每天都这么忙吗?会不会很累”
“还好吧。”沈镜耸耸肩,只要他在这里坐着,总是有很多香客过来找他,说什么的都有。
沈镜看了下时间,马上就要12点,他把本子合上,“等会儿有事没?没事儿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打电话让他们送过来。”
张越明也不矫情,直接就点头应下了。
于是,沈镜就喊了三份饭菜。
沈镜让送饭的是街头的张记土菜馆。都是些家常菜,沈镜之前吃过几次,味道也非常好,徐五爷也非常喜欢。之后沈镜每次喊外卖便几乎都是喊的这家,老板对他也已经很熟悉了,只要他一打电话,听声音就知道是城隍庙这边的单子。
沈镜抽出旁边的凳子,让张越明也坐到了树下。
张越明把他带过来的袋子放到了桌子下面,他犹豫了一下,问,“老二,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门边贴的招聘信息,你们是要招会计吗?”
“是啊,事情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沈镜叹了口气,又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了刚才卖出去的几张符纸。
张越明抿了抿唇,“老二,你看我怎么样?”
沈镜一顿,有些诧异地转头看过去。
张越明挠挠头,“你也知道,我之前离职了,最近几天也都在找工作。但是吧,工作实在不好找,尤其是我这种才毕业的。本来没什么经验就算了,毕竟是应届毕业生,但是之前请假离职的事情,很多公司知道后都有些介意,觉得我可能不长久”
张越明最近很是焦虑,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得赡养他妈。在城里不像在农村里,样样都得花钱。他现在工作找不到,没有收入,但是每天的支出却不少。烦的他头发都快掉了。刚才在门口看到招聘信息,他心里一下就有了想法。
沈镜立刻理解了,现在大学生层出不穷,他们学的又是金融专业,在x大不怎么出名。x大最出名的是贺一白学的计算机专业。知名度甚至可以排在全国前五。
沈镜倒是不介意让张越明来庙里当会计,首先他是金融专业,和会计也挂钩,而且庙里的业务也不麻烦,他绝对可以胜任。其次作为朋友,他自然也希望能在张越明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会计。
只是,他之前也经常听人说朋友之间最好不要牵扯上利益纠葛,否则不仅友谊完蛋,说不定还会结仇。他实在不想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以他对张越明的了解,事情可能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
沈镜想了想,“老大,你确定吗?如果来这里当会计的话,咱们两”
“你放心,咱们公是公,私是私,绝不会影响到工作,也不会影响到咱们的感情。”
沈镜立刻就笑了,“那行,我先跟你简单说一下。工资每月七千,要是做得好的话以后会加薪。休息的话每月六天,随你想休哪天。你也知道庙里节假日都不会放假,所以还是要轮班的。要是加班的话按劳工合同来,三倍工资。”
其实平常基本不会加班,每到掩门的时间香客几乎也都走完了。
听到工资数额的时候张越明眼睛顿时一亮,沈镜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刚才你也看到了吧,以后你就坐我这个位置。有人买符纸你就卖给他,然后把账记下。还有大殿里的香油钱,每天下班前要把庙里当日的收支都记下来。第二天早上再把钱存进银行里。’
“这个没问题!”张越明拍着胸脯说。
沈镜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不禁想到之后他痛苦数钱的模样。不知道等他工作几日后,还会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沈镜忽然觉得,这七千的工资是不是开低了。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大不了之后再做调整。
“至于上下班时间,早上九点半,下午六点下班。包吃包住。六险一金也会买,你觉得怎么样?”
“包住就不必了,我们同租的那人已经退房搬去跟他女朋友住了,所以我就把那房间又租下来了。”
“那挺好。”想想也是,毕竟老母亲在,他的确不好自己一个人住到庙里来。
沈镜又跟他说了一些细节,确定好了待遇后,张越明就决定明天一早就过来上班。
沈镜自然很高兴,他越早上班,他就越早解脱。解决了这件事后,沈镜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第57章
沈镜又把这件事告诉了徐五爷,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能那么快就招到会计。中午吃饭的时候,沈镜介绍他们认识, 张越明本来性格就好,徐五爷也很随和, 两人聊了一会儿,立刻就熟悉起来, 相处得还算愉快。
饭后,张越明留下来熟悉了一会儿业务, 大概知道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便离开了。毕竟明天就要开始上班,还得回去准备一下, 跟张姨说一下。
晚上掩门后,沈镜把张越明送过来的菌子交给徐五爷泡好洗干净, 打算晚上煮汤锅吃。他出去买了一只老母鸡, 一块豆腐,一些腐竹之类的配菜后就提着东西回去了。
到了庙里, 徐五爷已经把菌子都泡好了。
沈镜把鸡交给徐五爷处理, 徐五爷直接提到厨房后门去处理了,那里开阔, 廊檐下安了个水台,用来洗衣服的,不过自从沈镜买了个洗衣机后,这里就只简单洗一些小东西了。水台上安装了一个水龙头, 用水极为方便, 旁边还有一个电灯。
不过现在也才六点过,天黑得晚, 此刻太阳还没下山,天光大亮。徐五爷提着鸡放在水台上,手下麻利地清洗着鸡肉。
沈镜也没闲着,他把小菜都通通倒进了水槽里一一洗干净。等他弄好,徐五爷也提着洗干净的鸡进来了。
他把鸡分成四五块,扔进汤锅里开始煮,水开后打了血沫,就开始小火慢炖。炖了一个多小时,徐五爷就把泡好的菌子扔了进去。没一会儿,鸡肉加菌子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香得沈镜直咽口水。连胖胖也不断在厨房里绕来绕去,一个劲儿喵喵叫着。
徐五爷笑呵呵地把它抱起来,“我们胖胖也想吃了,不过还没熟呢,要再等等,等煮好了少不了你的!”
胖胖一双碧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冒着白气的汤锅,胡须一颤一颤的,鼻子耸个不停。
又炖了四十来分钟,胖胖的叫声越来越急切,爪子不断刨着地,眼里冒着渴望的绿光。
沈镜也好不到哪里去,得亏他还顾着形象,没有跑到锅前流口水。
到八点半的时候,徐五爷一声令下,起锅。胖胖惊叫一声,从地上跃起来,急切地蹲到了属于自己的小桌子上。
沈镜也连忙把准备好的碗筷拿到桌子上放好。徐五爷提着汤锅的把手就将整个锅子端下来放到了桌子中间。锅盖一揭,灼热的白雾涌了出来,带着浓郁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饭厅。
老母鸡挺大一只,几乎占据了半个锅子,再加上各式菌子,满满的一大锅。沈镜买回来的小菜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只好把那些菜都放进了冰箱,打算明天再丢进汤里煮着吃。
徐五爷先撕下一块鸡胸脯的肉,又撕了个鸡翅膀放到小碗里,加了些汤,就放到了胖胖面前。胖胖急得尾巴甩成了风火轮。肉一放下,就嗷呜嗷呜地把头埋了下去。
“小心烫!”
徐五爷连忙提醒。
下一刻,胖胖就惨叫着抬起了头,吐着舌头喵喵叫个不停。它甩了甩头,又小心地探头过去,时不时被烫得嗷嗷叫,却舍不得放弃眼前的美食。惹得沈镜和徐五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坐下,沈镜第一时间就尝了口汤,入口的鲜香滋味儿差点没把他舌头鲜掉。
“五叔,你这手艺也太好了,要是去开个饭馆那肯定生意爆火啊!”
沈镜把碗里剩下的汤一口都喝了下去。
徐五爷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哪是我的手艺啊,都是这菌子鲜,你的鸡也买得好。来,别光喝汤,吃个鸡腿。”
徐五爷夹了一个大鸡腿放进沈镜碗里,沈镜忙端起碗接过,“五叔您别管我啊,您也吃!”
“行,都吃都吃!”徐五爷乐呵呵的,看着沈镜的眼神里都是慈爱之色,他夹了一个鸡翅膀到碗里,用筷子把肉从骨头上剃下来。
沈镜见他开始吃,自己也没客气,用筷子戳下一块紧实的嫩肉就要往嘴里送,忽地,他觉得后背一凉,似乎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动静。
他转头看去,就见身后齐凌桥,四凶神排排站在他的背后,用一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渴望地瞪着那冒着热气的汤锅,喉咙不断地吞咽,发出嘶溜嘶溜的声音。
沈镜:
不是,这背后站了一排吞口水的鬼,这还叫他怎么吃啊?
齐凌桥见沈镜看见了他,有些不好意地地呵呵笑了起来,“城隍爷,您别管咱们,咱就是随便看看,您吃您的”说着,他就咽了口唾沫。
四凶神就比较直接了,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褐鬼,他挠挠头,眼睛还舍不得从汤锅上移开,“城隍爷,您吃的这是啥,好吃吗?”
沈镜:还行。
褐鬼又咽了口唾沫,“我看那鸡肉炖得软烂脱骨了,不知道塞牙不”
沈镜:我牙好,不塞牙。
褐鬼:
其他鬼:
”扑哧”一声讥笑从旁边传来,胖胖蹲在小板凳上,它面前的碗里只剩下了一些骨头碎肉,它一边舔着嘴边的汤汁,一边看着齐凌桥几鬼嗤嗤地笑着,颇有看笑话的意思。
几鬼顿时又气又委屈地瞪向胖胖,心里暗暗咬着小手绢忿忿挥泪。真是岂有此理,他们吃不到美食就算了,还要被嘲笑,不就是仗着城隍爷宠爱它吗?天理何在,公道何在,真情何在!
“小沈,你看什么呢?怎么不吃呢?”徐五爷疑惑地看着沈镜,不明白他看着身后做什么。
沈镜立刻回头,笑道:“没什么,我这就吃。”
“奇怪了,我怎么觉得突然变凉快了”徐五爷嘟囔了一声。
几鬼身体瞬间绷紧。
“不过还挺舒服,不用开空调了,哈哈哈”徐五爷很满意,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几鬼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看向了沈镜,“城隍爷”
沈镜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给他们吃,实在是他们没有实体,想吃也吃不了啊
“镜镜,他们想吃也不是不可以。他们现在是鬼神,你端一碗肉汤放到一边,再写一张符纸表明是请他们吃的,他们就能吃到味道了。”胖胖良心突现,在旁边提醒道。
众鬼立刻向胖胖投去了星星眼,呜呜呜,看来他们刚才是错怪猫大神了,果然,他们城隍庙中各众还是相亲相爱,有福同享的。
沈镜却是一拍脑门,对呀,他怎么给忘了呢,只怪他平时除了吃香火之外,吃人间的美食都是用“人”的办法直接吃进肚里,倒没有像鬼神那般只吃味道。一时之间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沈镜在众鬼期待的眼神中站起身,去碗柜里拿了几个小碗出来,。
徐五爷顿时就懵了,“小沈,你这是?”
“五叔,我刚才忘了,您看咱们毕竟是在城隍庙里,吃东西哪能不孝敬一下庙里的鬼神呢。之前梦里我跟城隍爷有说过话,知道咱这庙里还有文判官以及四位鬼差,我想给他们都装点儿鸡肉,让他们都尝尝味道。”
徐五爷闻言有些愣,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应该的。不过咱们都已经开始吃了,鬼神们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啊?”徐五爷面上露出几分忧虑。
众鬼立刻摇头,“没关系,没关系,咱不介意!”
沈镜笑了笑,“没事儿的,他们不讲究这些。”
“那行。”徐五爷起身,帮着沈镜一起装肉。
“城隍爷,给我多来点儿汤”
“城隍爷,我不要鸡脖子,我想吃鸡腿肉,我好久没吃肉了,帮我多装一点儿”
四凶神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沈镜耳朵疼,还是齐凌桥比较矜持,捏着胡子和气地笑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沈镜手里的筷子不眨眼,在看到他夹进碗里一块白嫩嫩的肉,又舀了些汤和菌子后,眼里露出了满意的光。
沈镜把五个碗放在旁边的空桌上,又去找了符纸,写下了他们的职位,表示供奉。弄完一切,五鬼立刻飘到了各自的碗前,埋头大吃起来,吃相堪比胖胖。
沈镜无奈地摇摇头,感情他这是养了一屋子的吃货啊!
给齐凌桥和四凶神他们分了后,汤锅里的肉菜一下子少了大半,沈镜把之前洗好的小菜扔进去煮了。他都不得不有些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得亏买了这些小菜,不然还真有些不够。
之后,沈镜和徐五爷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吃完两人都满头大汗,十分餍足。胖胖打着嗝跑到黄桷树上去消食了,齐凌桥和四凶神也砸吧着嘴餍足地回了神像里。
沈镜把那五个小碗端出来看,里面的食物还是原封不动,但是连肉带碗都冷冰冰的,一丝香味热气也没有。就好像这些美食都已经“死”了,失去了它应该有的精华。
原来鬼神是这么吃东西的,沈镜把碗里的死肉都倒进了垃圾桶,估计这些被鬼神“吃”过的东西,只怕连虫子都不会来吃的。
沈镜把碗筷洗干净,又去洗了个澡,就把今天的账本以及钱都带进房间清点了。徐五爷今天累了一天,他实在不忍心让他这么晚了还劳心劳神。
沈镜苦逼地数着快堆成山的零钱,羡慕嫉妒恨地瞥了眼窗外正趴在树上打着瞌睡的胖胖。
好吧,再忍一忍,等明天张越明来上班就好了!
第58章
第二日刚九点过, 张越明就已经过来上班了。此时庙里还没什么人,但门口的商贩已经陆陆续续摆起了摊子,四处都较为忙乱。他骑着新买的电瓶车, 一时竟没有找到合适的停车的地方。
恰好沈镜正把后院的香烛拿出来摆在两殿旁的柜子上供来往的香客们使用。打眼便看见门口一辆白蓝相间的电瓶车在门口一晃而过。
他拍了拍手,走到门口往外张望, 就瞅见张越明推着电瓶车站在一旁东张西望,显然还在找合适的停车位置。
沈镜眼睛一亮, 立刻上前喊了一声,张越明见到他过来, 也一脸喜色, “老二你来了,快过来帮我找个停车的地方。”
沈镜走过去, “你什么时候买了电瓶车了?”
“就昨天下午,专门买来上班用的。”
从他住的藤花小区到城隍庙没有直达的车, 即使坐地铁, 下了车也还要换乘公交车坐四五个站才能到。先不说麻烦,就是等车换乘也耗费时间, 这要遇上公交晚点堵车, 岂非一不小心就容易迟到?
虽然他跟沈镜私交很好,但之前也说了, 公是公私是私,他能在毕业季之后许久还能找到这么个工作已经不容易,实在也不想沈镜为难。
但要他每天打车,打工人的钱包也支撑不住这等花销。所以昨天下午回去后, 他把自己找到工作的好消息告诉了自己老妈。两人商量了一下, 就决定去买了个电瓶车。自己骑车过来只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了。
虽只是电瓶车,但好歹花了四五千。这庙里人来人往, 随便停放一不小心丢了才得不偿失。
沈镜也扫了圈门外一圈,随便放个电瓶车倒是没问题,不过想找根柱子锁起来一时半会倒没找到合适的。于是沈镜便带着张越明把电瓶车推到了后院去。
进了后院,张越明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向往,城里的高楼大厦住多了,这种田园式的古风院子倒成了许多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宜居之地。
沈镜帮着将车子靠在黄桷树下,不禁打趣道:“你要是想来住也可以啊,这里还剩几间房,我可以收拾一间出来。”
张越明嘿嘿笑了一声,两人都知道他不会丢下张姨一个人住进来的。不过平时累了到可以来这里休憩片刻。
沈镜又带他看了厨房和卫生间,这才回到了前院。
院子中间的香炉中已经插上了好几支长长,白色的烟雾徐徐上升,空气里弥散着呛人的香火味。
沈镜把他带到树下,“以后上班你就坐这里了!”
他一一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露出里面已经提前放好的符纸,从左至右便是桃花符,驱邪符,平安符等一些常用符纸。
他最近还发明了驱虫符,散热符,保鲜符。顾名思义,驱虫符主要就是驱蛇虫鼠蚁,尤其是万恶的蚊子。而散热符相当于空调,但比空调更实际划算,还不易感冒。保鲜符主要就是能保持食物的新鲜一段时间,适合爱出门徒步,旅游,或者自己带饭的上班族等。一张符能用半个月左右。
在夏天这几种符纸尤为受欢迎。附近居民尤其喜欢,经常三五成堆地涌过来买符纸,即使沈镜加班熬夜的画,也供不应求。
虽然价格比其他符纸低但走量,给庙里增添了不少收益。
“这些符纸统一八百一张,其他的驱虫符,散热符,保鲜符五十一张,有人买你就收下,把账记上就可以了。”
沈镜拿出账本给他,张越明翻开了账本,里面每日的记账明细清清楚楚。他瞥了眼右下角的每日总金额,心里就是一跳。他之前就知道庙里符纸的价格,可也万万没想到这收益竟然这么高!
他心下立刻谨慎了许多,暗自告诫自己接下来工作一定要细心一点,莫要出了差错。
沈镜看他了解了,又拿出另一个账本,“这是大殿每日香油钱的账本,你也看一下。目前庙里大部分收益就是靠这两个,当然我有时候替香客算卦,会收取一些卦金,这个你可以不用管。”
沈镜把东西都交接清楚,张越明也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从沈镜的说法上,还是从账本上看,庙里的会计工作都不难,可能就是清点金额和记账比较繁琐。
但是工作嘛,就没有什么轻松简单的,这工作对于目前的他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了。七千的工资比他上一个工作高多了,还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事关系。而且福利待遇也不差。
说实话,张越明心里很高兴,只觉得他要不是沈镜的朋友,指不定还捞不到这个好工作呢。他坐在凳子上,手翻着账本,暗暗下决心要保住这个工作,不让沈镜为难。
随着太阳的升高,庙里好像一下就热闹起来了。人声沸腾,烟火尘嚣。
因为张越明第一天上班,沈镜也没躲懒,时不时在庙里左逛逛,右看看,偶尔和一两个相熟的香客聊上几句。
一开始那些买符纸的老香客们还习惯性地拉着沈镜要买符纸。沈镜耐心地带着他们找到了张越明。
张越明急急忙忙地打开账本,先问了各位要买什么符纸,他一一将所需要的符纸从抽屉里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后,再一一递给所需要符纸的香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收到钱立马放进钱柜里,再收取第二位的钱。绝不将钱放在桌子上。毕竟周围人太多,要是一晃眼丢了对不上帐,还得要他自己贴上去。
买的人虽多,但张越明有条不紊,自己又细心,虽然开始有些忙乱,倒也没出错。
好容易送走了第一批涌过来的香客,他这才发觉自己额头已经出了一头的汗水。虽然树下晒不着太阳,但到底太阳大,人又多,难免也觉得燥热。
“还好吧?”沈镜递了一瓶水给他。
张越明接过水,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汗水,笑道:“还行,不过他们买符纸怎么也堆着来,这突然来那么多人害得我心里怪紧张的,生怕弄错了了。”
沈镜也笑了,“都是附近的居民,他们就喜欢成群结队的来,习惯就好了。”
沈镜看他热得一身汗,这才觉得这办公环境有些艰苦。以前他自己来,除了坐得久有些无聊外,到不觉得有多热。
当初坐树下就是临时找了个较为敞亮的地方,现在看来,这冬冷夏热,风吹日晒的,实在不是个好地方,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还是得换个地方啊。
他正想着,徐五爷就找了过来。
说是市旅游局的人打电话给他,他们打算派个人过来他们城隍庙做个实地考察,到时候市电视台也会派人一起过来。让徐五爷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沈镜都有些惊了。他们小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城隍庙怎么还劳动到旅游局和电视台了?
不过沈镜倒是谦虚了,若说以前,那这个城隍庙确实是名不见经传,但现在有了他几次三番的上热搜,庙里每日香客迎来送往,不仅拉升了当地经济发展,也推进了新安市旅游业的发展。
这两个月因为城隍庙的关系,来新安市周边景点旅游的游客大幅度提升,旅游局副局长谭红磷得到调研部送上来的数据统计后,便起了心思。
这分明就是一个初生的金疙瘩啊。要是好好好好宣传一下,市里再扶持扶持,说不定能发展成他们市里最著名的庙宇。说不定还能和海市最著名的天宇观争一争锋。
当然,他也就是想一想。人家天宇观那是上千年历史,经过多少战火纷飞,无数名人赋诗题词,光环无数。享誉内外。
但不能和人家比第一,还可以争个全国第二,新安市第一嘛!他收集了最近网上关于城隍庙的新闻,觉着这事儿大有可为。
他们局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他要是把这业绩做上去,带动整个新安市的旅游业更上一层楼,说不定下一任局长便是他了。于是,谭红磷一拍手,就派了宣传部的人过去看看情况,多收集一些现场资料以备之后的宣传工作。再通知了电视台的人,拍一些视频,做个访问什么的。
沈镜挠了挠头,“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说是明天上午10点。”
“明天上午?这么快!”沈镜无语,还让他们准备,这么点儿时间怎么准备啊?
算了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打扫干净一点罢了。虽然不知道旅游局的人过来干嘛,不过有电视台的过来也不错。说不定到时候还能蹭个本地新闻呢!
这不就是又多了一条宣传路子嘛,虽然他觉得他们城隍庙目前人气还不错,但多条宣传渠道也好。虽然现在网络发达,但还是有许多老人不爱上网,他们获取信息还是靠看电视,或者和身边的人口口相传。
若是上了电视新闻,他们城隍庙知名度又能大大提升了。
这样一想,沈镜又高兴起来,没一会儿,庙里一众人人鬼鬼,猫猫狗狗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现在全国大大小小的道观庙宇数不胜数,想要出头除了拼资历,就是拼实力。
他们城隍庙虽然资历约等于没有,但实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齐凌桥他们兴致高昂地出着主意,怎么样才能在明天让他们城隍庙在全国观众面前留下深刻印象,做大做强,一举成名。
尤其是胖胖,兴奋得爪子不住刨地,这可是它喵生的毕生目标啊。
沈镜摸摸鼻子,觉得他们想得太多了,只是电视台有人来而已,能不能上电视新闻还不一定呢。都是他的猜测而已。要是人家就只是来看看,完成个日常指标啥的他们这么激动,岂不显得太尴尬了?
万一他们激动过头再做出点什么不太理智的事情,还得沈镜来给他们擦屁股。
于是沈镜摆手让他们都冷静一点。
胖胖却不以为意,机会都是掌握在自己爪子里的。既然人要来,它就不能错过。它拍着胸脯表示明天一定要给大家一个惊喜,保证让所有人都忘不了。
沈镜一听,心下立刻打起了鼓。千万别啊,就怕惊喜变惊吓!
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说道说道,胖胖一甩尾巴就没了影子。
沈镜:
算了算了,随他去吧,反正明天他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沈镜扫了一圈院子,忽然想到明天旅游局和电视台的人过来他该怎么招待他们啊?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至于就让大家伙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吧?
这也太寒酸了。
他拧眉想了想,深刻觉得他们应该修一个办公室了。不止张越明,包括他和徐五爷,也很需要一个办公室,不仅用来办公,还需要用来招待各路朋友。
第59章
为了迎接他们, 徐五爷特意找出了两套道服,好给沈镜和张越明穿上。
第二天上午时时点左右,大门口就来了一群明显和香客不一样的人。其中旅游局来了两位中年男子, 电视台一名拿着话筒的年轻漂亮,大气温和的女子, 以及两名扛着摄影机的记者,甚至还有两名网报记者。一群人浩浩荡荡, 引得周围的人不断侧目,好不热闹。
沈镜和徐五爷两人自然也迎了过去, 两人都穿着长袍, 一个长须垂胸,身如长松, 精神奕奕,端的是一派风雅。一个长身玉立, 脸白如净, 笑意相迎,气质斐然。立刻就惹得扛着摄影机的记者下意识就对着他们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两人笑容不变, 双方打了招呼, 又握了手,态度都格外的好。
最先开口的便是那位看起来年轻, 但实际经验丰富拿着话筒的女记者:“这位就是徐五爷和沈道长吧?两位有礼了。外面嘈杂,不若我们先去办公室聊聊如何?”
办公室?
沈镜一僵,弯唇笑了起来。他抬手面不改色的将众人引到树下 ,那里, 有他提前放好的几张长凳。
烈日当空, 万里无云。灼热的光线自茂密的枝叶间投射下来,稀稀落落地打在地上, 投影出斑驳的光影。
众人坐在长凳上,迎接着香客们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眼神,仿佛一群误入动物园的猴子,一时之间都有些面面相觑,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众人嘴角处蔓延开来。
沈镜心里浮出了两个字,总之就是寒酸,真的寒酸!!
还是那位善解人意的女记者打破了僵局,女记者名叫王珂,她轻咳了一声,问了一些玄门术法上的专业问题,当然,这都是由徐五爷回答的。徐五爷于道术经文上多年的钻研,让他一开口便有了大师风范。
随后王珂又问了沈镜一些问题,是他之前网上的一些传闻,以及他对城隍庙的规划之类的采访。沈镜都一一回答了。两方配合极好,时不时有闪光灯啪啪亮起,将他凯凯而谈,从容不迫的模样拍了下来。
采访的差不多了,王珂便起身,让沈镜等人带他们参观参观城隍庙。
其实要沈镜来说真的就没什么好参观的。前院一扫而尽,后院住宿,也无特殊之处。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大殿和东西两个配殿。
沈镜带着他们在院子随意绕了一圈。扛着摄影机的刘德扫了眼城隍庙的情况,不由得瞥了瞥嘴,嘴角处浮上一抹嘲讽。按他来说,本来像这种小庙就数不胜数,布局风格千篇一律,就没什么好拍的。除非是那种位于名山之上的道馆庙宇,不光是他们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就光是周边的自然风光都值得拍上一拍。
如今再看这庙宇,既简陋,又单调,除了香客众多,倒没什么稀罕的。他心底不禁有些气愤台里怎么把自己派到这里来了。拍摄之上便不怎么用心,只敷衍了事。
反倒是另外一名摄影记者易学信,他年纪较小,唇红齿白的,脸上还带着一抹初出茅庐的兴奋。其实按他之前了解过的情况来看,这庙属实已经好了太多。虽然简朴,但四处打扫得干干净净,香客络绎不绝,面容虔诚有礼。
尤其是那三座殿宇,透着一股被时光加持过的古朴厚重。墙上的彩绘虽有些脱落,但细看之下,画工精致,色彩绚丽夺目,非一般人所能绘也。殿中神像更是威严赫赫,神态安然,在烟火缭绕之后,更显几分不可亵渎之神圣。
易学信找着角度,细心地将自己眼中寻到的美拍摄了下来。
没一会儿,众人就已经满头大汗,热得心下浮躁不已。沈镜见状,掏出早已备好的散热符。
“这么热的天还劳各位跑一趟,实在辛苦了。这是我所画之散热符,各位拿好,免得中了暑气。”
几人看着那三角形的小小黄符纸,不免都有些好奇。
王珂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新闻素材,“之前就听说咱这城隍庙里的符纸灵验得很,颇受香客们喜爱。今天咱们能得沈大师亲赠符纸,可是有福了。”
易学信立刻对准了角度,把符纸拍进了摄像头。
“都是大家抬爱。”沈镜将符纸一一发到众人手上。
几人原先也不过是客气,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宣传,自然极尽所能地发掘特色,毫不掩饰地夸奖。
只是当他们将符纸拿到手上后,仿佛凭空一阵凉意自手心拂过,随即,裹挟全身的燥热瞬间一扫而空,反倒有种由内而外的清凉舒爽。与置身空调的那种凉快完全不同。
效果立竿见影,众人不禁大吃一惊,面上那惊撼的表情差点收不回去。
王珂捏着那小小一枚符纸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明白里面藏着的玄机。是和那些便携式降温服同样的原理吗?可也不对啊,人降温服体积大,里面自然能放下一些小型的高科技降温工具。
但这符纸如此娇小脆弱,怎么看也不可能藏了什么微型降温科技,更何况,这效果也不是其他东西能比的。
易学信感受着身上的阵阵凉意,仿佛身处的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而非烈日炎炎之下。他忍不住问道:“沈大师,这究竟怎么做到的?”
沈镜笑了,神秘道:“不过一些小小术法而已,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众人不禁被他这装模作样的语气震到了,莫非当真是玄学?
当然,易学信仍然尽职尽责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而后来这一段上了电视后,还给他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此时,一声格外嘹亮的喵叫声将众人的心绪都拉了回来,纷纷循声望去。
沈镜乍一听到这声音心里便是一咯噔。等他抬头看去时,就见大殿之上,一只猫凌空跃起,矫健如光影般的身姿轻巧地落在了瓦片上。
随即,一颗颗毛茸茸的猫猫头从屋脊之后探了出来。它们似乎有所胆怯,但随着当先那只狸花猫的一声叫唤。它们顿时顾不得许多,纷纷跳了出来,井然有序地踩上了瓦片。
这些猫各个英姿飒爽,皮毛油亮光滑。它们好似提前彩排过一般,各自换着位置阵型,时而轻甩猫尾,时而举爪摇摆。喵叫声此起彼伏,却又不会显得凌乱嘈杂,声音糯糯如撒娇一般,仿佛能戳进人心里。
城隍庙里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一幕震惊住了,众人仰着下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易学信赶忙举着摄影机激动地拍下了这“群猫乱舞”的景象。就连刘德也是眼冒精光,猫猫跳舞,还跳得如此奇特惊异,若是好好编辑一下,说不定就能上头条新闻了。
沈镜嘴唇抽搐了一下,又见那只明显是头领的大胖狸花仰着脖子高傲又自得的模样,不禁捂住了脸。
他说什么来着?果然就是不能对这只大肥猫放松警惕!
众人的目光都被可爱又威风的猫猫们吸引了,沈镜也没办法把罪魁祸首揪下来。没一会儿,猫猫舞到了收尾部分,众猫排成一排,原地转了个圈,又冲着大家如招财猫一般挥了挥爪子,最后站起身,翘着尾巴井然有序地退场了。
众人还意犹未尽,看着一只只消失在大殿之后的猫屁股,不免有些遗憾。
而胖胖自认为立了大功,没有跟其他猫一起离开,反而从屋顶跳了下来,一跃到了沈镜怀里。
“镜镜怎么样,我准备的惊喜厉害吧?有没有让他们终生难忘?”
沈镜咧开嘴笑了,别人会不会终生难忘他不知道,但他肯定是终生难忘!
救命,他该怎么跟人解释猫会跳舞,还是一群猫在跳舞!
他一抬头,果然见众人火热的目光都落在了胖胖身上。易学信和刘德的摄影机直直地对着他,周围年轻的香客们也纷纷举起手机对着他啪啪就是一阵乱拍,还没关闪光灯,差点没闪瞎他的眼睛。
王珂抚着那颗激动又颤栗的心问道:“沈道长,这些猫是怎么回事?是您养的吗?您怀里的这只狸花猫是那些猫的领头吗?天啦,也太可爱了,我从来没见到那么多猫一起跳舞唱歌的,还跳得那么好看!您是怎么做到的?能跟大家说说吗?”
她语气激动,话筒几乎都要戳到沈镜嘴唇上了。
沈镜尴尬地往后扬了扬,他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些猫都是附近的流浪猫,大概因为我经常给它们喂食,所以它们也常来城隍庙玩,也不怎么怕生”
沈镜面色不改,“胖胖是五叔养的猫,已经快十年了,是只老猫了。您也知道,猫活得久了总是有些智慧的。附近的猫都喜欢跟着它。它们大概是知道今天有客人来,所以一起跑到了屋顶来欢迎。至于跳舞,那大概是猫猫联盟会的秘密呢!”
怎么办,怎么办,编不下去啦!
“什么老猫!本喵大爷正值壮年嗷呜”
沈镜猛地一捏猫脖子,将胖胖半举了起来,亲昵地把脸贴在胖胖光滑的皮毛上,“是不是啊胖胖。你们什么时候成立的猫猫联盟会,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呢。我还以为我跟你们是一个组织的呢!”
沈镜语气调侃,惹得众人都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场面一度和谐热闹。
胖胖僵着身体:什么猫猫联盟会?那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过。
王珂果然不愧是资深记者,用风趣幽默的话三言两语就把话头接了过去,从周围香客们的反应看,大家都沉浸在了这段冷笑话中。
沈镜正要一笑而过,忽地,天空飘来一道高亢嘹亮的鸟鸣声。众人猛地又一抬头。
不远处,一只浑身洁白如雪,唯有头顶一点青红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徐徐飞了过来。身姿袅娜,如梦如幻。随着它展翅飞翔的动作,青色翎羽飘飘,似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不止众人被惊艳了,就连沈镜,也不由得呼吸一窒,把目光落在了大鸟身上。
“好漂亮的鸟,是凤凰吗?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众人拥拥挤挤,纷纷惊叫起来。
第60章
那似凤凰的大鸟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飞近, 盘桓在大殿上空,锵锵鸣叫之声嘹亮动听,牵引着众人的心脏都不由得为之震颤。
一声高亢之声后, 又有无数清亮鸟鸣由远及近,啁啾之声灵动婉转, 好似空灵笛音悠扬悦耳,又仿佛有无数歌唱家一起吟唱着一首动人的歌曲。
众人沉醉在这几乎能洗涤心灵的乐声中。仿佛拉开帷幕一般, 白鸟凤凰不再一枝独秀。无数五彩斑斓的雀鸟从四面八方飞来,它们众星捧月一般绕着凤凰飞行, 时高时低, 或疾或缓。
当真好似百鸟朝凤!
现场除了鸟鸣织成的乐章外,再无一人发出声音。所有人都仰着脖子,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上空,面上是一片痴迷之色。然而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很快, 白凤凰一展双翅, 尾羽轻摆,朝着远方飞去, 其余鸟雀绕空一圈后, 也飞远了。
眨眼之间,大殿之上, 安静又空荡,好似刚才美轮美奂的舞曲不过是大家的一场梦而已。
“镜镜,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个惊喜够惊够喜吗?我可是求了白白好久它才答应给我这个面子呢!有没有让你们终生难忘?”胖胖仰着下巴, 骄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镜猛地回神, 脑海里似乎还在回荡着刚才看到的绝美一幕,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如梦似幻的飘忽中。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胖胖, 这竟然都是它安排的?
“它真的是凤凰吗?”沈镜失神地看着白凤凰消失的地方,不禁喃喃道。
然而此刻,人群也已经沸腾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欣喜,愉悦
“百鸟朝凤,我竟然看见百鸟朝凤了!”
“怎么走了?别走啊,我还没看够呢!”
“快回来,凤凰快回来啊”有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朝着白鸟飞远的方向追去,奢望能再多看它一眼。
“沈大师,这只鸟你见过吗?是你养的吗?”
“沈大师,今天这出别开生面的表演是您安排的吗?网上说您已经得道,这是否和今日的“百鸟朝凤”有关呢?”
王珂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把话筒怼在沈镜嘴边几乎要直接戳进他的嘴里。这不是梦,她不是在做梦!天啦,她竟然看见传说中的百鸟朝凤了!这可是只能在小说和影视中才能看见的奇幻场景啊,有生之年她竟然亲眼看见了!
这次来得太值了!这小小一间城隍庙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惊喜。让她不得不得想起之前在网上看见的那些关于沈道长的各种神奇惊异的传说。
莫非都是真的?不然那百鸟朝凤怎么解释?还是说这是城隍爷显灵了?
不管是和沈镜有关,还是和城隍爷有关,王珂都暗暗决定,今天的新闻采访稿她一定要安排进晚上的黄金新闻栏目。就算台里不同意,她也一定要坚持。她相信,这则新闻一定能让她一炮而红!
而一旁的刘德回过神来时忙急匆匆查看摄影机,等他看到摄影机里的拍摄内容时顿时大失所望。他之前本来就不怎么上心,又被那似幻一般的百鸟朝凤迷了心神,竟然连十分之一的美丽也没有拍下来,他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相比于他的气愤难耐,易学信却是笑弯了眼睛。他从猫咪出现时就已经把摄像机架好,等听到大鸟的声音,他第一时间就调转了摄像头,这才把那奇幻一幕拍了下来。他检查着摄像机里的内容,直觉自己转正的机会稳了。
相较于众人的激动,沈镜心下却是苦笑不已。胖胖这回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别开生面的惊喜啊!
“老伴儿,吃饭了!”
晚上六点半,张婆婆照例端出熬好的粥,此刻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盘凉拌猪头肉,一盘自家泡好的酸萝卜。
“来了,来了。”张老头把抽了一般的香烟掐灭,又小心地揣进兜里,这才从小凳子上起来,回到了饭厅里。
他第一时间把电视打开,此刻电视上的频道正是他们常看的新安卫视。卫视上的晚间黄金新闻刚刚开播,熟悉的男女主持用着字正腔圆的声调陈述着新闻。
两人坐好,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新闻。忽然,张老头喝粥的动作顿住了,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电视。张老太见状,随意地往电视上一瞥,这一瞥之下,她的视线也收不回来了。
只见电视屏幕上,一只美丽到摄人心魄的白色大鸟在半空中袅娜辗转,如雾般丝滑的羽毛随着清风悠悠荡漾,好似轻轻撩拨着众人的心尖。白色尾羽似绸带一般飘逸灵动。
两人不由得都看呆了,直到那大鸟消失在白云蓝空之下,才回过神来。
“这这是啥鸟?咋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那么美”张老太不由得张开了嘴。
张老头眼睛还盯在主持人身后那用白鸟展翅高飞定格的背景上,耳朵听着主人的介绍,不由有些疑惑,“城隍庙?老婆子,咱市里有城隍庙吗?”
张老太拧眉想了一下,忽地一瞪眼,“咋没有,那凤凰山附近不就有一个嘛。好多年的了,我上回去还是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的了”
“哎呦,这鸟不一般啦,我老头子活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呢,赶明儿我要去城隍庙里看看才行。”
“不会是假的吧?我看着不像真的呢。”张老太有些感叹。
“咋不是真的了,那新闻上的事情能是假的吗?”张老头撅着嘴斥了一声,埋头咕噜噜喝了好大一口粥。
类似的事情在新安市各个地方上演着,饭后,老头老太们又齐聚一堂,互相诉说着自己在新闻上的所见所闻,一传十十传百,无论如何,这回城隍庙在整个新安市内算是彻底出名了。
旅游局副局办公室内,谭红林看着之前发上去的网络宣传稿子,点击浏览量都是一骑绝尘,出类拔萃的,他不由得满意的笑了。之前的新闻播出也在网上很是掀起了一波热度,果然,他的眼光错不了!这城隍庙未来不可限量啊。他再次拿出之前宣传部送上来的第一手资料,他看着那有些破旧简朴的大殿不由皱紧了眉,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最近炙手可热的城隍庙竟然这么的
这要是外地游客过来看了,不是丢他们整个新安市的脸吗?而且据说还连个办公室都没有,这穷得也太离谱了吧?他就没有见过比这更穷的旅游景点!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谭红林一拍桌子,决定向上面申请资金扶持。那殿宇神像是绝对需要修缮重塑的,办公室肯定也是要修的,最好再扩大一下面积,再多修几个殿宇,请几位知名度高的神像进去。把这城隍庙打造成他们新安市第一庙宇。
然后再编造不对,是收集城隍庙以前的一些有趣的故事撰写出来,好好营销一把。比如最近网上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百鸟朝凤”就是一个很好的故事点。凤凰山上凤凰生,城隍庙下凤凰现,唔,不愁火不了!
谭红林想得热血沸腾,他相信,凭借着城隍庙目前的情况,这申请应该不是很难的。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跟城隍庙的主事人商量才行。
很快,徐五爷就收到了旅游局的来电,一开始他还有些懵,等听清楚对方的目的后,他就有些犹豫。他没有一口答应,只是挂了电话后,就去找了沈镜商量。
沈镜一听,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他就高兴起来。要不怎么说瞌睡来了送枕头呢。他刚好在思考着怎么修建办公室呢。
沈镜拿了电话重新拨了过去,对方兴致勃勃的说了一会儿,沈镜也些犹豫了,这把城隍庙弄成旅游景点,那这城隍庙到底是属于徐五爷的还是属于旅游局的呢?那之后有关于城隍庙的一切事宜他们还能自行处理吗?局里会派负责人过来吗?
他之前就听说过有些道观被弄成了旅游景点,连庙里的道士进出都得给门票费,实在无语。
沈镜心里冒出了无数个问题,他也不憋着,都一一问了出来。对方听了,也不恼,只哈哈地笑了起来,耐心地一一跟他说明。
他拧着眉慢慢听着,这才知道是他想多了。本来这些年新安市的旅游业就不景气,政府也会扶持一些新兴的旅游景点,鼓励私人开设旅游产业,尽量拉升当地的经济,带动整个城市的经济发展。
而城隍庙也算在扶持条件内,属于优质项目。他们并不会多加干涉庙宇的发展,只要庙宇手续合法,不开展非法活动,不搞非法经营之类的,上面都不会管的。
沈镜听了顿时笑了,这感情好啊,这要真申请下来,岂不是百利无害?他连忙询问对方扶持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对方说申请刚交上去,还在审批中。不过以他们城隍庙的条件,八成以上能够成功。
沈镜心下雀跃,又忍不住又问大概能申请下来多少资金,这下对方却不肯说了,只道他也不清楚,还得看最后结果。
挂了电话后,沈镜心满意足地去找徐五爷了,不管能申请下来多少,那都是意外之喜啊!感谢国家,感谢政府
之后,沈镜和徐五爷就一直在期待扶持资金下来,不出半个月,旅游局就打来了电话,说是申请已经通过,资金一周内就会打进城隍庙的公共账户内。
沈镜顿时喜不自胜。拿到钱后,他就和徐五爷着手准备修缮城隍庙事宜。其实修建办公室不难,难的还是大殿的修缮。好在因为有政府扶持,副局长谭红林也几次亲自过来实地勘察,沈镜和徐五爷都有些感动,一来二去,双方也混熟了。
他们就修缮问题讨论了又讨论,最后还是由谭红林出马找了个专业的施工团队来进行大殿的修缮。由于资金还是有些紧张,谭红林畅想的增加殿宇请神像的希望落了空。沈镜倒是无所谓,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如何修缮三个殿宇上。
至于办公室,就在前院的左侧贴着围墙修建。根据图纸来看,为了映衬整个城隍庙的风格,办公室还是古风形式,两层楼的复古办公室。办公室设计得极为简约大方,又不失古典美,可以看出设计者的水平不一般。
不过
沈镜看了一会儿,就去找了设计师,表示希望把一楼其中一间的办公室开个大的窗口,就专门用来售卖符纸。设计师听了立刻点头,上午拿回去下去就修改好了。不得不说,这设计师的审美真的很戳他的点,开的那个大窗口呈半月形,四周镂空雕花装饰,透着几分静谧幻梦,仿若月宫之美。
一切都决定好了之后,沈镜立刻贴了告示,表示城隍庙于三日后开工修缮,什么时候能开门不一定,得看工期。
此公告一贴出,立刻就引起了香客们的不满。众人围着沈镜和徐五爷吵吵嚷嚷。当然,他们最大的诉求还是担心找不到地方买符纸了,别的不说,尤其是散热符,驱虫符和保鲜符。
这大热天的,他们早就习惯了用这些符纸,一下子没了,让他们如何是好。而且还有好几个年轻人还打算过段时间去徒步旅游呢,这些符纸可都是必不可少的。
在门口摆摊的摊贩们也一脸纠结地瞅着沈镜,这施工一看时间就短不了,城隍庙一关门,那他们的生意可怎么办哦。但人家修缮庙宇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总不能不让人家修吧。
沈镜被吵得耳朵疼,只好表示,庙宇里因为施工不会开门,但他们会在门口摆上一个摊子售卖符纸,想要买符纸的也不必担心断货。众人听了,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而张越明听了心里就是一动,他这才上班没多久呢,城隍庙就要闭门歇业了,那他是继续上班呢,还是在家休息呢。休息的话那工资还发吗?要是不发,他这几个月该怎么撑过去?去找临时工?哪有那么容易啊!
沈镜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跟他说施工后也不用那么早来上班,上午十点来就可以了,要是没什么人,也可以提前下班。他也不是周扒皮,没事儿也要人坐那儿守着。
至于工资当然照发不误,毕竟他们签了正式合同的,他也不可能违反合同。再说,这点儿工资他还是出得起的。
张越明听了,自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工作找得值。他拿了一个散热符放在上衣口袋里,周围的热气好像瞬间就消散了一般,整个人都爽快得不行。
这个是沈镜给他的工作福利,免费赠送,管够。这么热的天,他自然也不会客气。凉快之后,他心情又平静许多。眼看目前没什么人来买符纸,他拿出手刷了会儿微博,就看到了关于城隍庙的热搜词条,里面仍然有许多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大部分人都是在说之前百鸟朝凤的事件。
张越明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天看见的一幕,实在是让人难忘。也难怪这么久了还有人在讨论。他随意翻了会儿,就看到了许多计划要来城隍庙看看的言论。
他顿时一怔,这城隍庙马上就要施工了,这么多人千里迢迢过来,结果发现城隍庙没有营业,那岂不是要失望?脾气再差点儿的人说不定还会闹出事儿来。
张越明一思忖,便找到了沈镜把这件事儿跟他说了一下。
沈镜一听,便觉得自己大意了。他贴个通告在门口,也只有附近的人知道,人家其他省市的人可不知道呢,万一真有香客大老远跑过来上香,他们却闭门施工,岂不是徒增麻烦。
他想了想,就去微博注册了一个账号取名“新安城隍庙道观”,认证通过后,他就把通告发了出去,还带了个最近热门的百鸟朝凤话题,并配了几张城隍庙的风景图。最后把胖胖一张似睡似醒的照片拉到了正中间就发了出去。
没一会儿,谭红林就打了电话过来问他,微博上的那个账号是不是他。
沈镜他不禁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谭红林哈哈一笑,说是他们宣发部门看到的,最近因为百鸟朝凤事件他们很关注网上的讨论热点,刚好看到这个,就来问问。
沈镜听了,倒是有些佩服他们对热点的敏感度。
“沈老弟,我看你还是得多关注关注网上的热点啊,城隍庙的宣发得跟上,现在是信息时代,你们年轻人应该比我懂才是啊!”
谭红林忍不住提醒道,现在哪个出名的景点没有专门的官方网站啊,也就他们城隍庙,连个官方账号都没有。他早就想说这件事儿了,好在对方现在开窍了。
沈镜也觉得有道理,现在城隍庙的香客不止附近的居民。平时庙里有什么动向还是需要一个地方发布公告的。他心里禁想着,也许他也应该招个人来专门负责网上的宣发问题。
挂了电话后,没一会儿,新安市旅游局的官方账号就关注并转发了他。有了这个账号的引流,很快,网友们就发现了这个新账号,纷纷冲上来关注转发评论点赞一条龙服务。广大“流浪者”终于找到家了。
然而待大家看清通告内容后,不禁大失所望。他们万万没想到城隍庙开通官方账号后发的第一条博文就是关门通知,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众人纷纷吐槽,他们好多人可是都准备去城隍庙呢,尤其是学生,都想趁着开学之前去一趟,哪知道这么不给力!
等沈镜再次上去看的时候,立刻就被评论点赞数吓了一跳。他眨眨眼,这还是他新开的账号吗?他忙点开评论,热评第一条就是询问他皮下是谁,是不是沈镜本人。
沈镜眼睛一瞟,直接无视。之后的就是一些插科打诨,抗议要他延后施工的,
还有就是喊他大师,要网上连线算卦,或者就是询问百鸟朝凤,想要再看一遍,问他能不能再来一次?最好定个时间,他好提前买好车票亲自过来现场看。这一条被众多网友纷纷附和。
沈镜自然也无视了 ,开什么玩笑,他这又不是动物园。更何况,他自己想再看一遍的念想也还没着落呢。
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胖胖那副要睡不睡的模样竟然惹得许多爱猫人士都大发猫瘾,有眼睛尖的人更是认出了胖胖就是那天猫猫联盟会的老大。众人对着胖胖的照片舔了又舔,极尽猫奴做态。
当然,也有人质问皮下为何一碗水不端平,既然有了胖胖的照片,怎么能没有他们白凤凰的绝美照片呢?城隍庙厚此薄彼,他们要为让他们的“凤凰”讨回公道,绝不放纵这不平等待遇。
评论唰唰地涨,沈镜皱眉瞅着,为白凤凰打抱不平的言论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人只怕还以为是哪个爱豆的空瓶现场呢。
沈镜想了想,把之前截下来的白凤凰照片设置成了头像。果然没一会儿,评论里又是一阵骚动。
“卧槽,皮下是活人啊。”
“皮下,请问你是小姐姐还是小哥哥啊?”
“说不定是沈大师本人也不一定呢!”
“皮下这么听话,就暂且原谅你之前的失误了。”
“既然皮下是活人,那我想要再看一次百鸟朝凤不过分吧?”
“不过分,强烈建议安排上!”
“安排!”
“求安排!”
沈镜一扫而过,就退了出来。反正通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安排,他倒是也想啊!人家凤凰是那么好安排的吗?
第61章
“阿信,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茂密的山林里,五个背着大大的旅行包的人影艰小心地穿梭在灌木中,坚硬的枝条从身体上抽过, 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何圭慈挥手打开头顶垂下的一根枝条,却不料手背上忽地传来一抹细微的刺痛感, 他“嘶”了一声,忙把手收了回来。走在前面的几人也听到了他发出的痛呼, 纷纷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阿慈?”
何圭慈看着手背上多出的一条血痕, 心情越发烦躁。
“没什么, 被树枝划了条口子。阿信咱们还是别往里走了,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冯信微微抿着唇, 还没说话,旁边的季秋就先嚷了起来, “不是吧何圭慈, 之前可是你自己同意来凤凰山找白凤凰的,这才走了多久你就打退堂鼓了?”
何圭慈皱着眉毛, 脸色有些难看, “我也没想到这凤凰山这么大啊。咱们走了那么久连根凤凰毛都没有看到,谁知道这凤凰在不在这里啊”
自打那日百鸟朝凤火了以后, 凤凰再次成为网络上的热议焦点。但凡有关凤凰的视频流量都极高。许多神话相关博主也跟风出了许多凤凰科普视频,每个视频的热度都是居高不下。
因为之前白凤凰消失的方向疑似是凤凰山的方位。巧的是这山的名字又叫凤凰山,所以网友们纷纷猜测白凤凰是否和凤凰山有关,说不定凤凰山就是因为白凤凰才命名的。于是大家又去扒凤凰山的各种相关资料, 大到古代名献, 小到奇闻异录,却始终没有找到大家想要的东西。
于是, 便有一些喜好探究冒险或者想要流量的人结伴来寻找白凤凰,谁要是第一个找到白凤凰的踪迹,不说在网上能大火一把,就是那虚荣心也能得到满足。
何圭慈和他的朋友们原本也是凑热闹,趁着还没开学就想来凤凰山碰碰运气。就算没找到也就当出来玩一场而已。但不知为何,他自从进了这凤凰山后,聚莫名觉得焦躁不安,随着他们越走越深,这不安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这不得找了才能知道嘛,我们才刚进来小半天你就吵着要回去了,也太扫兴了吧?”董汾挠挠头,心里头有些不高兴,出来玩最烦何圭慈这种人了。
“就是啊,咱们准备了这么多东西,都还没派上用场呢,哪能就这么回去。”丁法瞅了眼自己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他为了这次旅游,可是买了好多登山用具和好吃的呢,要是就这么回去,不是白准备了嘛。
眼见大家都不愿意回去,何圭慈也没了办法,要他自己独自回去,他也不太愿意。
还是冯信出来打了圆场,大家本来都是同学,平时就经常玩在一起的,即使有时候意见不一,但也不会真就闹得多难看,要不然也不会相约一起出来旅游。众人又开始往前走,嘻嘻哈哈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小插曲。
冯信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何圭慈身边,见他神情不太对,小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他和何圭慈是邻居,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所以感情自然要比其他人更深厚一些。
何圭慈摇摇头,“没事儿,就是一条小口子。”他见冯信还一脸担心,便笑了笑,“真没事儿,就是我心里头莫名慌得很。”
冯信也笑了,“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从小就这样”
“哎呀快看,那是什么?”前面有人忽然惊呼一声。
几人都下意识抬头朝前方看了过去。只见前方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逐渐漂浮出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乳白色的云雾轻柔缱绻,使得周围似隐似现,如梦如幻,让人仿佛觉得进入了虚无缥缈的仙境中。
“好美啊,怎么突然起雾了”
“我们不会是找到白凤凰了吧!”
几人又惊又喜,就要冲过去。然而下一刻,那薄薄的云雾好似突然有了生命一样,陡然间就如云海般汹涌翻滚,铺天盖地,好似巨浪滔天。
几人脚步一顿,脚步迟疑了起来。
“这雾怎么感觉有点儿奇怪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人咽了口唾沫,开始往后退。然而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何圭慈却朝着那云雾慢慢走了过去。
冯信一惊,立刻抬手拉住了他点手臂,“阿慈别过去!”
何圭慈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脚步不停,直直地往前方走去。冯信一时不查险些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他连忙站定,手上加了力道。再一抬眼,心下却是悚然一惊。只见何圭慈面容平静,眼神发直地盯着那云雾,身体僵直着一刻不停地朝着云雾走过去。
“阿慈,你怎么了?”冯信大吼一声,使出了全身力气用力拽住何圭慈,却仍然被他拽着往前走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拉住他啊!”
其余几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冲上来拉住了何圭慈。即使何圭慈有再大的力气,也被这四人拽住了。但几人心下依然惶恐不已,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何圭慈那不断拖拽着他们往前走的力量,这根本不是他平时该有的力气。但凡他们稍微松懈一下,只怕就拉不动他了。
冯信几人不过就是十几岁的高中生,乍然遇到这般惊异的事情,一个个都惊骇得止不住颤抖,唯有要保护同伴的心支撑着他们没有松手。
然而惊惧之下,少年人的力气终究有限,很快,董汾第一个松了手,歪在了地上。这一下,何圭慈就径直往前走了好几步,把季秋同丁法都甩了开去。唯有冯信还死死拉着他。
“阿慈,你醒醒,你别过去啊,你快醒醒你到底怎么了?”
他咬着牙,心里又惊又怕,眼眶已经红了一片。他不知道雾后面是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让何圭慈过去,过去了,就回不来了。
何圭慈充耳不闻,他的力气极大,拖着冯信如提线木偶一般往前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冯信最终还是痛苦地松了手,脱力一般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何圭慈消失在了翻滚的云雾里。
很快,那翻卷的云雾也好似完成了任务一般慢慢消散了,只留下几名惊惧的少年惶恐地瞪着眼睛,看着前方那空无一人的林木。
施工队很快如火如荼地开工了,沈镜和张越明把院子里那张专门用来卖符纸的桌子搬到了大门左侧的树下,以作临时之用。
沈镜贴出的通知果然很有作用,前两周还有许多人本市的老头老太结伴过来上香,得知殿内进不去后,也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回。众人拿了香就在门口躬身敬拜,倒也热闹了好一阵。
后来渐渐地,人就少了许多。沈镜他们也乐得轻松,徐五爷没了杂事缠身,又一股脑投进了他的医道中去了。
这天下午,沈镜刚从院子里走出来,就瞅见张越明坐在桌后发着呆,眼睛直愣愣地眺望着远方。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远处的凤凰山上,一排排如鸟雀一般小的橘黄色身影在林木间若隐若现,慢慢地从山上走下来。
沈镜叹了一口气,“又有人上去了这都第几批了啊?”
他摇摇头,走过去也坐到了桌子后面。张越明哼笑一声,“这些人非要去找什么凤凰,他们也不想想,要是能找到那还轮得到他们吗?这凤凰山那么大,他们也不怕出意外!就是辛苦消防员们了”
沈镜眉峰拧了拧,举目看向凤凰山那边的动静,“不是在山下贴了警告牌了吗?怎么还有人要上去”他有些无语,这要是真出了意外,指不定还得他来背锅。哎,真是想想就辛酸啊。
他眯着眼朝外面看了一眼,这会儿正是下午两点过,日光正盛,连周围的花草树木都好似要被烤焦了一般,四处都透着一股燥气。
眼瞅着没什么人,他拍拍张越明的肩膀,“别坐这儿了,咱出去吃小龙虾!”
张越明一愣,“现在?”他可还在上班啊。
“是啊,中午就吃了一碗凉面,这会儿饿了,趁着现在没人,咱们出去吃一顿。我请客!”
张越明一听,立刻笑呵呵地起身了,“老板你简直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两人插科打诨地互相调侃了一会儿,张越明就开始收拾东西,沈镜则回后院去找徐五爷,结果徐五爷却摆摆手,对于出去吃小龙虾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倒是胖胖和齐凌桥他们一听到要吃好吃的,纷纷从犄角旮旯里跑了出来,眼巴巴地瞅着他。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自打上回让他们吃了老母鸡炖菌子后,他们一个个仿佛饕鬄转世,成了十足十的吃货,不管沈镜吃啥,他们都要凑上来闻一闻尝一尝。
胖胖本来还想跟着一起去,还是沈镜说饭馆不让带猫,它去了还得隐身,吃起来不尽兴。还不如他打包回来让他们吃个够。胖胖这才不情不愿地趴回了树上。
沈镜松了一口气,真要带了胖胖,吃不尽兴的就是他了。没有“拖油瓶”,沈镜一身轻松地和张越明两人一起出去了。街头有一家专门做下龙虾生意的饭馆,每到吃小龙虾的季节,那店里都是生意爆火。沈镜之前路过见到,就一直想进去尝一尝。两人看了菜单,点了两斤干锅,一斤蒜香,又喊了两瓶啤酒,便戴上手套便开始大吃特吃起来。
等两人心满意足回到庙里时已经五点过了,张越明就直接骑着电瓶车下班回家了。
沈镜把打包回来的小龙虾留了一份给徐五爷,剩下的通通拿去给那群吃货了。齐凌桥他们还好,就是装好画个符纸就行了。但是胖胖要吃,他还得给它把壳剥好才行。
于是,作为铲屎官,沈镜认命地带上手套,一颗颗地把虾肉剥出来,看着大胖猫蹲在凳子上嗷呜嗷呜地吃得满嘴流油。幸好胖胖不是一般猫,不然他还真不敢给他吃味道这么重的食物。
等终于喂饱了小祖宗,他才伸着懒腰去洗漱了。
翌日一早,施工队的人便准时过来施工了。今天有人在描绘大殿里的彩绘,满院子都有一股浓浓的油彩味儿。因为没有香客,齐凌桥他们都在神像里修行。
沈镜出了院门,远远就看见张越明骑着他的小电瓶从巷子过来。他抬手朝他招了招,手机铃声却突地响了起来。
他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竟是潘卓打来的。他心下忽地便浮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手指一划就接通了电话。
张越明慢腾腾地骑到了门口,刚把车停好就见沈镜脸色沉沉地挂了电话。
他眉毛一挑,“怎么了?”
沈镜抿着唇,啧了一声,有些无奈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出事了!”
“嗯?”张越明不明所以。
“昨天有群学生跑到凤凰山里去找凤凰,结果就出事了,有一个学生失踪了!”他咬着牙说。
张越明一听,也是一惊,“那怎么办?会不会牵连到咱们?”
也不怪张越明这样想,毕竟那些学生是因为找凤凰才会去凤凰山的,这完全是城隍庙之前搞的那出百鸟朝凤的锅。要是闹大了城隍庙铁定也要吃挂落,说不定就此关门也不一定。
沈镜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皱着眉,“我现在要去一趟警局,你今天就自己在庙里吧 ,要是有什么事就找五叔。”
张越明点头,面上还有些担忧。
沈镜转身朝外面走去,心下却在想潘卓刚才电话里的话。被雾吞了?这是什么意思
第62章
沈镜一到警局, 就见到了在门口等他的潘卓,他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先跟我过来。”潘卓领着沈镜快速地到了一间空置的休息室里。两人一坐下,潘卓就跟沈镜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当听到何圭慈如同中邪一般走进雾里, 最后又凭空消失之时,沈镜便皱起了眉头。
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是不是那些学生的恶作剧?现场有没有干冰留下的痕迹?”
潘卓摇了摇头,脸色很是难看, “我们开始也以为是这样。你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大得很, 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的事情。我们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去了事发之地搜查, 那片林子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干冰留下的痕迹。而且根据事发地留下的足印痕迹, 他们的确曾试图阻止过何圭慈。并且,那几个学生非常恐惧!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 他们并非在说谎, 这件事只怕不简单。”
说完他看了沈镜一眼,说:“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现在搜救员们还在凤凰山里找何圭慈。但我想着, 或许这事儿可能跟红云村那件事儿有些类似,而你又有经验。万一我的猜测是真的, 有沈大师的帮忙,何圭慈被救的机会就更大一些,所以”
沈镜当然明白潘卓的意思,不得不说, 他想得很周到。他抿着唇, 沉思了半晌,问:“那几个学生现在在警局吗?”
“在。”潘卓点头, “几个学生都受了惊吓,但他们都很配合,也是想尽快找回同伴吧。何圭慈的父母也在警局,你要见一见吗?”
沈镜想了想,“我想先见一见那几个回来的学生。”
潘卓点头,带沈镜去了隔壁的一间大休息室里,还没走进去,沈镜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低低抽泣声。
潘卓推开门,一个少年率先就冲了上来,一双又红又肿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潘警官,找到阿慈了吗?”
“冯同学,你先冷静一点儿,先坐下。”潘卓安抚地拍拍冯信的肩膀,带他走回了座位,旁边还坐着三个跟他年纪相当的少年,都是满面惊惶的模样,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的。
其中一名少年从沈镜一进来就注意到了他,他眯着红彤彤的眼睛瞅着沈镜,忽地,像是认出了他似的,那疲倦迷蒙的眼神就变了,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沈镜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朝他笑了笑。
潘卓微微侧身,指着沈镜道:“先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城隍庙的沈镜沈大师,你们想必也听说过吧。”
潘卓话音一落,几名少年立刻瞪大了眼珠子。沈镜的名字他们何止是听说过,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非要说的话,他们进凤凰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沈镜。
几人惊诧过后,冯信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沈镜,又哭又叫地。“沈大师,您是沈大师,网上说您很厉害。您救救阿慈吧,他一定是被妖怪抓走了。那些搜救员肯定找不到他的,只有您能救他了,求求您,您救救他啊”
冯信开了头,其他几人也七嘴八舌地挤了上来,不停地求沈镜去救人。
沈镜只好先点头安抚住他们,等他们情绪平复了下来,才又问了那天的细节。几人一回忆,脸色又白了几分,但考虑到何圭慈的安全问题,他们还是又细细地说了一遍,大致跟潘卓说的差不多。
冯信脸色苍白,“阿慈平时根本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就跟中邪一样,我们都拉不住他。”
“就是,当时他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都不像个活人,看着渗人得很,吓得我手脚都是软的。”董汾也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冯信一听 ,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松手,我们几个人本来可以拉住阿信的。”
董汾一听这话,顿时怒了,“冯信!我早就说过了,我摔了一跤,我根本不是故意的,你没完没了是吧!”
“好了,你们能不能别吵了。”贺秋拧着眉,不满地看着两人,这人正是刚才最先发现沈镜的少年。“都说了是意外,当时大家都很害怕,摔跤也正常。阿信,我知道你担心阿慈,我们同样都很担心他啊。”
丁法也做着和事老,小声劝说着。
冯信抿着唇没有说话。
董汾却冷笑一声,“说得你自己好像多厉害,最后还不是放手了!”
这话无疑是戳进了冯信的心窝子,他现在一闭眼就梦到何圭慈的脸,质问他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松开他的手。
他的脸色瞬间白得像纸一样,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他指着董汾半晌没说话,最后猛地起身,带得凳子在地上哐啷一声响,然后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沈镜挑了挑眉,对这一幕倒不意外。年轻人嘛,一旦出了问题就容易吵架。
余下几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贺秋不好意地对沈镜笑了笑,低声说:
“抱歉沈大师潘警官,最开始是阿汾提议去凤凰山的,又是他最先放手,阿信和阿慈感情最好,所以这件事发生后阿信”
董汾脸色很难看,显然心情非常恶劣,“是我提议的又怎么样,你们大家都同意了啊。现在出事了就怪到我头上。何圭慈失踪了我也难受啊,我也不是故意松手的”说着,他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哭腔,眼眶也红了。
丁法垂着头没说话,时不时抽抽鼻子。
潘卓拍拍他们的肩膀,又安慰了一下,就和沈镜一起出去了。临走时,贺秋又喊住了沈镜,他眉头轻轻蹙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沈镜的目光下问道:“沈大师,您能找到阿慈回来吗?”
他的眼神有紧张,有担忧,还有一分沈镜看不清的情绪。
董汾和丁法也抬头紧紧盯着他,神情紧张。
沈镜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我会尽力而为的。”
出了休息室后,沈镜去了趟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关着,里面传出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沈镜听出了声音是冯信的。看来贺秋说的没错,冯信的确和何圭慈关系最好。何圭慈的失踪对他的打击最大。
他对董汾的责怪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责怪呢。或者说是董汾是他下意识的找的一个情绪发泄者。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点儿。否则,强烈的愧疚担忧会压垮他的精神。
沈镜没有进去安慰他,他洗了手就出去了。走到走廊时,正好看见一对夫妻相互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两人都很憔悴,尤其是女方,头发散乱,整张脸都有些浮肿,眼睛也是布满了血丝。眼泪不停地从眼眶里淌出来。一旁正有个女警在温柔小声地跟她说话,时儿给她递一张纸,或者去倒杯水。
从他们的交谈来看,这对夫妻应该就是何圭慈的父母。沈镜找潘卓要了一张何圭慈的正面照片,又拿了他的生辰八字,便离开了。
他从警局出来没多久就接到了谭红林打来的电话,电话一接通,谭红林略带担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老弟,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
沈镜眉峰一蹙,“什么?”
“哎呀,还不是凤凰山那学生失踪的事情。”谭红林叹了一声,“这事儿不知怎么被曝光到网上去了,现在舆论对城隍庙有些不利啊。你赶紧上去看看”
沈镜一惊,这才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开了微博。这一看,心里也沉了沉。
不过一夜的时间,这件事情在网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起先是知名大v发文描述了一番凤凰山高中生失踪一案,附带了几张图片。随后又就最近多起年轻人深入凤凰山探寻凤凰之事发表了看法,最后又发起了投票,关于少年失踪案新安市城隍庙是否需要负责?
因为之前沈镜算命一事再加上最近火爆异常的“百鸟朝凤”,新安城隍庙和凤凰山在网上就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巨大热议。这投票一经发布,投票人数顿时激增,更有许多大v博主转发发表意见,这一下,热度直接就爆了,事件话题迅速飙升到热搜第一。
众多网友参与进来激烈争执讨论,许多人说都是那些年轻人闲得慌,非要往危险的地方蹿,害人害己。也有许多人说若非之前城隍庙搞出来的“白鸟朝凤”,也不会有人被引诱去凤凰山。年轻人胆子大好奇心强都是正常的。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有怒斥城隍庙的,也有为城隍庙喊冤的,总之吵得不可开交。
到后来,战场便扩大了。甚至有许多人开始了造谣,有说少年早已经没命了,还有说其实这不是第一起了,之前进入凤凰山的人也失踪了或者死了甚至说这是城隍庙的一场阴谋,什么邪术,献祭,等等等
这些一看就是非常离谱的谣言却被大肆传播,许多不明真相的被牵着情绪走,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开始跟着起哄转发。他们如蝗虫过境一般扫过各大网站,各个大流量视频博文下留下热评。一时之间,城隍庙几乎被架在了十字架上被审判,就连新安市各大官方,警局,消防,旅游局都被艾特出来要求给个说法。
几个官方不堪其扰,不得不联合发表了声明,表示失踪少年还在积极搜寻中,希望广大群众勿要听信谣言,一切等官方通知。
网友们当然不会领情,官网很快沦陷。
沈镜看了一会儿,他的新安城隍庙官博是重灾区,之前唯一的一条博文已经沦陷,评论转发全是要他给个说法,或者就是大骂他的
沈镜扫了一眼,就收起了手机。他心情略有些复杂,怎么说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网曝呢。不得不说,那些当红的流量明星心理素质是真的很强大了。
网友们的喜好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他们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也可以瞬间把你打入地狱。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面无表情地拦了辆出租车。老实说,网上那些对他的讨伐他并不怎么关心。只是有些担心再这样下去对城隍庙会不利。他可不想关门倒闭。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回何圭慈。
第63章
“滴答滴答”
何圭慈从黑暗中醒来时只觉浑身乏力, 目眩神晕。他拍了拍头,睁开酸涩的眼睛,入目便是脱皮发黑的水泥墙壁。四周光线昏暗, 凉气贴着背部皮肤,连带着身体也觉得阵阵发寒。
他眨了眨眼, 猛地翻身坐起,身下光秃秃的铁架床顿时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在安静的四方水泥房里显得格外醒目。他惊愕又恐惧地打量着周围,他这是在哪里?他不是正在凤凰山里吗?
“阿信你在哪里?”
董汾呢?贺秋呢?丁法呢?
你们在哪里?别玩了, 我害怕, 你们快出来啊!
何圭慈跳下铁架床,几步扑到了被锁起的铁门前用力摇晃, 锁头铁链撞在铁门上发出哐啷哐啷刺耳的声音。
“开门啦,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他大声哭喊着, 但或许是因为昏睡太久,也或许是因为太害怕, 他的声音又小又嘶哑。甚至不及铁门发出的哐啷声。、
“别喊了, 再喊也没人理你,不如省着点儿力气吧。”一道黯哑粗粝是嗓音自昏暗的空间里响起。
何圭慈一顿,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走廊对面,是一间相似的四方水泥房,同样用铁门锁着。他眯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那水泥房中间的铁架床上靠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看不出年纪, 穿着一件白T恤, 下颌胡须乱糟糟的。
他又惊又骇,探着头往外看去, 这才发现,这里相同的水泥房有许多,成対排被铁门锁着,里面或坐或卧地躺着人,有男有女。
“现在哭那么厉害,等你想哭的时候只怕就哭不出来了”对面的男人动了动身体,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低声说。
何圭慈身体不住颤抖,他咽了口唾沫,小声地问:“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这里是哪儿!”男人忽地咳嗽了起来,带得身下的铁架床嘎吱嘎吱地响。他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手紧紧捂住了腹部的位置,牙关咬得紧紧的,终于是把那阵咳嗽抑制了下去,面色才算缓了缓。
何圭慈瞅了眼他床头上挂着的输液袋,问:“你是生病了吗?他们还给你看医生啊”他眼睛微微一亮,想着既然抓他们的人愿意给他们看医生,是不是就说明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禁嗤笑了一声,“是啊,他们才割了我一个肾而已,我要是死了,那我的心肝脾肺岂不是浪费了?”
何圭慈眼睛倏地睁大,当即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张嘴,“什么?”
男人冷漠地看他一眼,“物尽其用,没掏空你之前他们当然不愿意你就这么死了!”
何圭慈猛地一抖,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沈镜离开警局之后第一时间就去了一趟凤凰山,找到了事发地。潘卓说得没错,此处除了一些挣扎的痕迹和脚印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地走向了其中一棵大树旁。他蹲下身体,只见那树根之下,微微混杂着一层黑灰色的粉末。他用手指沾了一点儿,拿到鼻子前闻了闻,是非常典型的符纸燃烧过的味道。
符纸虽然已经燃尽,但这些剩下的符灰仍然残留了几分灵力,沈镜只微微感知了一番,便已经知道了这符纸的作用。是摄魂符。
难怪,根据冯信他们所说,何圭慈当时的状态可不就是被摄魂符控制的模样吗?只是,当时在场的人有五个,为何单单只有何圭慈中招了?
这是意外?还是本就是冲着他来的?
沈镜眯了眯眼,起身离开了凤凰山。
他一回到城隍庙,张越明就大惊失色地举着手机凑到他面前,“老二你快看网上,咱们城隍庙好像被黑了!咱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已经知道了,网上的东西先不用管,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边说边往后院走去。
张越明还不肯放弃地在后面喊:“要不要出个声明解释一下,或者买个营销控制一下啊?”
然而沈镜就仿佛没听到一般,已经消失在了门洞之后。
“就真不管了?万一被整改关门了咋办?”张越明叹了口气,拧着眉又坐了回去,手里还拿着手机刷个不停,时不时咬牙切齿,面露愤怒。
沈镜大步回了房间,嘭一下就将门关上了。睡在树上的胖胖一个激灵抬起了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沈镜的房间。下一刻,就见沈镜走到窗前,啪一下又把窗户关上了。
这下胖胖再也坐不住了,它敏捷地跳下了树,爪子一踩就跳上了窗台。它先是梗着脖子用头拱了拱窗户,见推不开,这下它心下更加疑惑了。
它忙举起爪子啪啪地拍了拍门,喵喵叫着,“镜镜你在干什么?快让我进去。”
房间里传来了哧哧的声响,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随后,窗户嘎吱一声被打开,胖胖一个箭步钻了进去。
进去以后,它才发现,房间中间的空地上正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穿着校服的男生,长得很清秀。旁边用红色的朱砂笔写上了生辰八字。照片周围画了一圈符咒,此刻正闪烁着莹莹光辉。
胖胖盯着看了一会儿,“是牵魂大法!你要找照片上这个人?”
沈镜把窗户关好,“是啊。这个人在凤凰山失踪了,现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再不找到他,咱们城隍庙说不定都要关门了。”
“什么?”胖胖一惊,立刻开始跳脚,“关门?为什么要关门啊?他失踪关我们什么事啊?”
沈镜无奈地瞥他一眼,“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百鸟朝凤”。他们跑进凤凰山找白凤凰。这下失踪了咱们可不得负责嘛。”
胖胖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眨眨眼,随后不可置信地叫道:“找白凤凰?就他们还想找到白白,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沈镜:不是,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搞错了?
胖胖顿了顿,尾巴绕到前面,爪子乖巧地踩在了毛茸茸的尾巴上,“那你找到了吗?”
沈镜眯着眼又看了一下漂浮的符咒,哼笑一声。“自然。虽然对方布下了隐匿符咒让我稍微费了点儿功夫。但想要找到正确的地方,不过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出了新安市。他根据何圭慈的生成八字测算了一下他的命途,但诡异的是,他的命运线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连带着和他相关的因果线竟然也变得模糊不清。
从开始的摄魂符,到后来的隐匿符阵,再到现在的遮蔽天机的法能,无一不说明了对方的高明。若非沈镜也非一般人,只怕是连何圭慈目前的所在地也找不到。
沈镜打算亲自过去找何圭慈,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将四凶神招了过来。吩咐他们先行去往何圭慈所在地守着,不要轻举妄动,只是守住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以免有漏网之鱼逃脱。青金青蓝褐四鬼难得收到任务,都十分高兴。也不耽搁,立刻飞出了城隍庙。
至于胖胖,他让它在城隍庙里守着,以免有不怀好意之辈趁机进来作乱。胖胖或许是因为沈镜之前说的话心里有些迁就,难得非常老实地点头答应了。它拍着爪子保证一定会守住城隍庙。
其实沈镜倒不觉得会有什么人来城隍庙捣乱,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不过看到胖胖这么斩钉截铁又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有些想笑。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潘卓的电话。
潘卓接到沈镜电话的时候正在凤凰山下跟何圭慈的父母说话,现在不过才是何圭慈失踪的第二天,还处在黄金搜救时间内,搜救员们都在山里积极搜救中。若不是警察拦着,这对夫妻只怕早已经冲进山里亲自去找儿子了。
潘卓一看到沈镜的名字,心便跳了跳,他侧过身子快速接通了电话,“沈大师?”
电话里,沈镜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无形中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潘卓蓦地瞪大眼睛,脱口道:“你说什么?”
何父何母下意识抬起了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潘卓定了定神,小声地问:“您确定吗?可是他是昨天才失踪的,怎么可能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这句话实在是非常有指向性,何父何母瞬间瞪大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潘卓,一颗心绷得紧紧的。
“潘队长,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要不然您也不会找到我吧。我非常确定何圭慈现在在胶州灌溪县。你们最好尽快派人去灌溪县救人,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潘卓抿着唇沉默了一瞬,如果沈镜说得是真的,能这么迅速且隐秘地将人转移到胶州,非一二般人能够做到的。除非这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而若是如此,那么受害人就不会只有何圭慈一个人。
潘卓立刻就联想到了许多,这将不是一件简单的失踪案,而是一起跨市的多起人口失踪重大案件。
第64章
“何圭慈?出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把缩在角落里的何圭慈吓得浑身一抖, 他微微抬头,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有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已经走到了被锁好的铁门前。其中一人拎着一串钥匙正在打开锁头。
何圭慈顿时惊惧交加, 惶恐地将自己使劲儿缩进角落里。
“别别过来,别过来!”
然而无论他多么恐惧害怕, 锁头还是被打开了,嘎吱一声, 铁门被推开,两个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直奔他的所在。
两个男人面无表情, 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要将可怕的灾难降临到他的身上。
何圭慈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尖利的叫声从喉咙口里喷薄而出。然而即使他再如何惶恐挣扎,依然被拖着两条手臂拉出了那狭窄昏暗却又是此刻他心内唯一的“安全屋”的壁角。
“放开我, 你们想干什么, 别杀我别杀我”
何圭慈涕泗横流,到底只是个学生而已, 之前对面那男人的话早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一个引火线。如今乍然点燃, 便一发不可收拾。
“妈的,老六抓紧他!”塌鼻男人凶狠地龇牙吼道。
“看不出来, 这小子还有点儿力气。”被称为老六的男人二话不说猛地用劲儿,手上肌肉顿时爆出。两人仿佛抓小鸡一般将何圭慈提出了房间。
他惊恐的挣扎吼叫在昏暗安静的走廊显得如此惊天动地,然而其他四方水泥房里关着的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毫无动静。有人睁着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有人害怕地捂住耳朵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有人泪流满面, 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救我,刘叔救我, 救我啊”何圭慈看见了坐在铁架床上黑沉着脸紧紧盯着他的刘安泰,病急乱投医一般的尖声呼喊着。
”鬼叫什么,你找他求救不如求求老天爷。”两个男人终于不耐烦了,他们在这里“工作”了那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怎么哭天抢地,送到手术台上还不就老实了。
然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何圭慈想要求救的人也许并不是刘安泰这个人,而是他的求生希望在迫使他向任何一个人呼救。
早已经遭过一番罪的刘安泰只是抿着唇,脸色黑沉得吓人。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动了动手臂,似有所感一般捂住了腹部的伤口。从皮肉里传来的疼痛提醒着他这残酷又可怕的事实。
没有人能救他们,谁也救不了他们,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哭那么凶做什么,等会儿打了麻药睡一觉就过去了,没那么吓人”可惜男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安抚”并不会让何圭慈的恐惧减轻分豪。
很快,何圭慈就被他们钳制着拖出了走廊,外面顿时豁然开朗,强烈刺目的太阳光照射下来,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何圭慈顿时闭上了眼睛。等他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穿过那不大不小的砂石坝子,进入了另一条走廊。走廊不长不短,顶上亮着几盏小小的昏黄的电灯泡。
拐过一个弯后,迎面便遇上两个男人抬着个担架走过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事不醒的男人。男人脸色灰白双目紧闭,仿佛已经死去多时,他胸口处盖着一条白布,白布上布满了猩红的血渍。
何圭慈晃眼瞅见了,脸色瞬间惨白一片,瞳孔瞪大几乎要撕裂开。拖着他的两个男人却是见怪不怪。只听得老六咂砸嘴,用着稀松平常的声音说:“又掏完了?”
对面的其中一人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大喇喇地说:“这倒不是,这家伙自己作的,医生本来是要切他的肝,他自己挣扎的厉害,麻药还没发挥作用自己就把自己捅死了”
他语气里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惜,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只是滕养的一条牲畜还没有卖出个好价钱就死了。
何圭慈被他们的态度吓得浑身发冷,手脚皆软。他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间地狱啊,他真的还活在世上吗?
忽地,一阵好似猛兽的低吼声从身后传来,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
“你们这是要送去那边?”塌鼻子男人忽然问,嗓音里透着隐隐的恐惧。
“可不是,听说早上的时候就饿了”
对面的男人忽地抖了抖,“不说了我们得走了”两人加快了脚步,抬着尸体快步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何圭慈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铁索砸在大门上的哐啷声,沉重又浑厚。低沉的兽吼声越发急切渗人。
很快一阵撕咬啃食的嗷呜声窸窸窣窣地自身后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抓着何圭慈的两人脸色一变,连忙快走了几步,来到一间大铁门猛地推开走了进去。随即又将铁门掩上,将那骇人的窸窣声关在了身后。
强烈的恐惧几乎让何圭慈晕过去,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声音是什么。他想要大声哭出来,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也发不出来,手脚更是软的好像面条,只能任由那两个男人像拖破布一般将他拖进了房间。
“嘿,这小子吓软了。”老六低声调侃一声。塌鼻男人咧开嘴就要附和一番,这时,房间隔间后面忽地传来一声轻咳,两人顿时神情一肃,抿起了唇。
“李医生,人带到了。”
半透明的屏风之后,一个人影站了起来,“把他带进来!”
两个男人立刻拖着何圭慈走了进去。这时候,何圭慈才发现,这隔间之后是一间小型的手术室。正中间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仿佛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渍。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站在旁边的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微微晃荡,透着诡异又骇人的光影。
男人瞥了一眼何圭慈,视线冰冷残酷。他左手拿起一旁放在台子上的一张纸看了看,随口道:“何圭慈,男,16岁,o型血?”
“是的李医生,就是他。”
李医生“唔”了一声,吩咐道:“把他放到手术台上。”
两个男人立刻领命,一抬手就将何圭慈扔到了手术台上。何圭慈顿时大惊,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下去,但他此刻手脚都软得不成样子,两人顿时一左一右将他轻松压了下去。
李医生举着注射器走过来,声音温和地说:“别怕,等打了麻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动作会很快的”
何圭慈瞬间就泪如泉涌,他拼命摇着头,“不要,医生,求你放过我吧。我还在读书,我才16岁,我不想死,求求你,叔叔求求你”
李医生却叹了一口气,“小同学哭什么,真的不痛的。就像睡觉一样,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运气好,客户要的是你的心脏。不用像他们一样受那么多苦,别怕啊”
何圭慈却是一怔,浑身抖如塞糠,心里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有人指明要他的心脏?是谁?谁要他的心脏?凭什么,凭什么,这是他的心脏,凭什么要给别人!没了心脏,他还能活吗?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换心手术。可是心脏也不是随便就能换的,还得配型成功才行。可是他从来也没有去给谁去配过型啊,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心脏适合呢?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倒霉的绑架器官走私,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早就是别人的蜘蛛网上引首就戮的猎物。那一瞬间,各种阴私诡谲在何圭慈脑海里翻腾,脑子乱的像浆糊。
“别瞎想了,进了这里就别想着能出去了。等这支麻药下去,你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不会有任何痛苦的。比起这里被抓进来的其他人来说,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李医生说罢,毫不留情地拉开了他的手臂。
“救命救命爸爸妈妈救救我,阿信救我!”何圭慈惊骇地挣扎着,绝望之下,竟语无伦次地祈求着耳熟能祥的神仙救命,什么凤凰神仙,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佛主都叫了个遍。乱入如浆糊的大脑却是灵光一现,忽地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城隍爷显灵救人的事情。
不由得又呐喊道:“城隍爷救命,救救我”
在场三人都嗤笑了一声,“叫什么城隍爷,你还不如叫阎王爷,兴许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李医生拿着棉签在他的静脉处涂抹消毒液。
在强烈的紧张恐惧之下,即使是消毒液擦在皮肤上冰冷的触感也透着隐隐的刺痛,直入骨髓。
何圭慈呼吸急促,头痛欲裂,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就连胃里都在翻滚着想吐,冷汗更是簌簌地冒出来,浑身的肌肉僵得像块石头,只一瞬,他的脸色就难看得仿佛一个死人。
透着寒光的针尖贴上了皮肤,刺破了脆弱的皮肤。
下一刻,李医生眉头一皱,眼里露出不悦,他冷斥道:“放松点儿!”接着,他轻轻推动注射器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大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穿着长袍的老人闯了进来。
李医生顿时不悦地转头,厉喝道:“干什么!”然而等他看清老人是谁后,立刻收起了不悦的眼神。他站起身,将还未来得及注射的针头从何圭慈静脉里拔了出来。
“汤先生,您这是?”他语气里带着尊敬以及微微的疑惑。
被称为汤先生的老人神情严肃,苍老的双目微微眯着,眼神却锋利如虎豹,不停地扫射着屋子各处,右手更是握着一柄已经开膛的手枪。
压着何圭慈过来的两个男人也吓了一跳,神情紧张地绷着身体,“汤先生!”
汤先生冷冽的眼神扫过他们,“你们可有见到什么可疑人物吗?”
三人心里一沉,均摇了摇头,“没有。”
这位汤先生正是这个秘密基地二把手,听说跟他们老大交情匪浅。为人心狠手辣,但凡得罪过他的都会生不如死。整个基地的人对他都是又敬又惧。
最重要的是他仿佛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使得他们基地固若金汤,隐蔽异常。多年以来也无人发现。
如今看汤先生这态度,莫非竟是有人闯进来了?这人是谁?莫非竟是比汤先生还要厉害吗?
李医生和两个男人心下都有些打鼓。他们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都是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是做得多了,也就习惯了。那一份敬畏之心也没了。但倘若一旦被发现,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三人心下惴惴,想要询问一番,但看着汤先生脸色,却也不敢造次。
人老成精的汤先生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三人的想法,心下便有些不满。但基地有人闯进来却是事实。他沉着脸,皮肤上的皱纹沟壑纵生。只恨不得将那毁坏他的四相八卦阵的家伙碎尸万段。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挑衅他!
他瞥了一眼还躺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的何圭慈,说:“把他拖回去,暂停手术。”
李医生却是一愣,“汤先生,客户要求下午三点前就要收到东西,眼下要是送他回去只怕时间来不及”
汤先生还没得及说话,凭空一阵狂风忽地从半开的大门处刮进来,直把那铁门‘哐啷’一声狠狠砸在了墙壁上。屋内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顿时随着狂风噼里啪啦满屋子乱飞乱撞。
这邪风当真诡异,顿时骇得李医生几人再也不顾上手术台上的何圭慈,纷纷抱头鼠窜,企图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而手术台上的何圭慈也是又惊又怕。狂风吹得他连眼睛也睁不开,他艰难地抬手挡在脸前,遮住双眼。整个人却不住往后缩,一个不小心从手术台上栽了下去,又跌跌撞撞爬起来。
他拖着发软无力的身体手脚并用地爬到角落,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起来。少年如风中浮萍,不知该去往何方,唯剩满心的无措彷徨。
“汤先生救命啊,汤先生!”
李医生三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更有无数利器时不时被风刮得从四面八方飞来。屋内又狭窄,想逃都逃不了。只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已经遍体鳞伤。
然而诡异的是,那些东西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丝毫不往缩成乌龟一般的何圭慈身上飞去。
而此刻汤先生哪有功夫管他们,他心下微微一慌,快速躲过飞来的利器后,随即就镇定下来。他迅速掏出一张发光的黄符纸置于胸前,手中掐诀,嘴里默念着咒语。只见他脚下立刻生出一道环形气流,将作乱的狂风隔绝在外,勉强稳住了身形。
“咦?”风里忽地发出了一声好奇的气音,似乎对汤先生那一手术法颇感意外。
汤先生却是一怔,他本以为是哪个跟他一样的老古董来跟他作对呢!却没想到这声音竟然如此年轻。
这般年纪轻轻,竟能轻而易举破坏了他耗尽心血布下的大阵。如今又凭空引出如此狂风,实在不可小觑。
这般人物,是若不能收为己用,就绝不可让他成长起来,否则后患无穷!
他稳了稳心神,“不知道友何许人也,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大动干戈呢?”
“道友二字可不敢当。阁下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怕遭了报应吗?”
随着那年轻又冷峻的声音落下,呼啸的狂风好似受到了牵引,化作一阵翻卷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倒灌而来,那漩涡中心却忽地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
却正是面色冷淡的沈镜。
第65章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一个小时前。
沈镜把事情通知了潘卓后便直奔目的地。很快, 一个呈井字的山谷便出现在眼前。打眼看去,周围荒无人烟,生冷的水泥建筑依山而建, 狰狞的钢筋如怪物的骨骼森寒可怖。
沈镜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了山谷里面所布下的阵法传来的排斥感。他探头看去, 之前便已经到了四凶神正守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时不时探出一丝灵力想要探寻山谷内的消息, 不过显然失败了。四凶神都微微有些恼怒,让他们去厮杀倒是可以, 但让他们去破阵可就是难为他们了。
于是, 他们纷纷抬头朝沈镜看去,面上露出了几分期待。
沈镜瞬间默然, 还别说,让他这个只有动手能力没有理论知识的人去破一个看起来就很复杂厉害的大阵, 难度不亚于让体育生去造火箭。
不过来自四面八方的期盼眼神炙烤得他有些左右两难。沈镜轻咳一声, 抬手试探着把灵力顺着大阵的灵力运转轨迹传输过去,但很快, 他就感到了灵力运转受到了阻塞, 要是暴力破阵的话,动静太大, 只怕会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何圭慈还在里面,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于是沈镜收回了手。
四凶神看了看还完好运转的大阵,又看了看站在山顶淡定的好像一棵老松的沈镜,一时沉默无语。然而下一刻, 他们倏地又瞪大了眼睛, 只见之前还稳稳站在那里的沈镜忽然化成了一缕缕烟雾融进了他脚下的山石。四鬼同时眨眨眼睛,随即, 便看到一团烟雾从山谷内的石头里钻出来,重新变幻为了人形。
四鬼: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沈镜拍拍衣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当了城隍就是不一样了,他竟然可以把自己融进万物里,借助物体的链接传递。不过这办法实在有些消耗灵力,要不是他现在信仰力足够,也根本没办法使用。
他感受了一番身体里蕴含的灵力,微微蹙了蹙眉,吩咐四凶神守好四个方向,便朝建筑内何圭慈的方向走了进去。
该怎么说呢,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地方。隧道逼窄压抑,头顶昏黄的灯光投下来,在粗糙的地面映出一道道令人胆寒的阴影。隧道两边仿佛蚁巢一样的分隔出一间间四方牢室,简陋又阴冷,在里面待久了没病也得有病了。
沈镜从一扇扇铁门前慢慢经过,心里却仿佛灌了一大坨冰块,又冷又沉。原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间炼狱。他仿佛自虐一般地一间间牢房看过去,昏黄的光影之下,那几乎已经发黑的斑驳血迹泼洒在铁门石壁上,昭示着这里的血腥残忍。
那些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的身影一动不动,穿在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臭难闻,带血的纱布凌乱地缠在身体上。他们有人睁着无神的眼睛,脸上都是麻木,有人满头冷汗,捂着肚子痛苦难忍。但无一例外,他们的瞳孔里都透着灰败绝望。
他们的自由和希望止步在了那狭窄的一方牢笼之内,那扇冰冷丑陋的铁门仿佛一只嗜血的怪物将他们牢牢咬住,不得解脱。
沈镜抖着手,心下的怒气直线攀升,但好在还是保持了最后的理智没有直接暴力拆卸。不能给罪魁祸首一丝机会跑出去,无论这家伙究竟是谁,他必须死!
恰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叫声,在这阴暗寂静的隧道内显得尤为惊悚。还不待他反应,便又听到两道粗粝的男人的咒骂声。
沈镜抿了抿唇角,朝着声音过去,便看到了两个高壮的男人正拖着一个少年走过来。沈镜一眼就认出了那少年便是失踪的何圭慈。
看到他还平安无事,沈镜心下还是稍微松了口气。
两个男人拖着何圭慈走得飞快,熟练地穿梭在隧道里,很快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了身影。
沈镜微微一动,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牢室,转身跟了上去。
沈镜跟着他们七拐八拐,很快就出了隧道,短暂的光明之后,重新又走进了另一条更为宽敞的隧道。何圭慈的脸上一直挂着惊恐的泪水,双眼瞪得大大的,呼吸急促。沈镜有些不忍心,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两个男人要带他去做什么了。心底里升起了几乎让他窒息的愤怒。
当他们拐过一个弯时,沈镜一顿,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眼何圭慈,犹豫了片刻,指间一弹,在他身上打下了一道护身灵力,便朝着另一条隧道走过去。他转身之时,何圭慈三人刚好碰到了迎面走来抬着担架的另一组人。
很快,沈镜便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铁门前,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却有一股阴寒之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腐臭之气从里面倾泄而来。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黑暗中冷冷地窥伺他,只等着他放松警惕时给他致命一击。
沈镜微微眯起眼睛,抬起了右手,指尖正要触碰到冰冷的铁门时,幽深的黑暗之中陡然射来两道金光,仿佛两颗巨大的灯泡。随着这两颗灯泡亮起,也驱散了铁门内的黑暗。
沈镜的瞳孔倏地瞪大,几乎呆在了原地。这个牢室极为宽敞,满地的白色碎骨凌乱地散落在各个角落,一些发黑的碎肉如泡沫一般粘贴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斑驳发黑的血迹一层盖过一层,几乎掩盖住石头原本的颜色。
猛地一道兽吼呼啸而来,腥风阵阵,震耳欲聋。就连沈镜也不禁心颤了颤。随即一道黑金色裹着阴风扑来。他倏地抬眸,正与一双阴狠冰冷的金色瞳孔对上。
“快点儿,赶紧把这东西投喂进去!”
抬着担架的两人颤颤巍巍地靠近铁门,其中一人抖着手脚麻利地往墙壁上的电闸上一掰,哐当一声响,铁门慢慢往上抬升,升到刚好从一个人躺着塞进去的高度就停了下来。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其中一人舔了舔嘴唇,颤着嗓音说:“金睛虎,今天的吃食给您送来了!”
黑洞洞的铁门内毫无动静。
两人屏住呼吸又等了两秒,见里面还是没动静,于是便有些庆幸地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手忙脚乱又迅速麻利地将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尸体顺着铁门下那道缝隙推了进去。
“金睛虎您老慢慢享用。”
说罢,两人脚底仿佛抹了油一般飞快地跑远了。
片刻后,铁门之后忽地亮起一道莹莹白光,重新照亮了这间惊骇可怖的石室。一只黑金色相间的类虎猛兽歪倒在血泊中,那双如灯泡一般大的眼睛还睁大着,无神的瞳孔上覆着一层浅浅的白膜。长大的嘴里露出尖利如刀一般的獠牙,碎肉骨刺黏在牙缝之间,腐臭血腥之气源源不断地漫出来。
沈镜冷硬着一张脸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两人逃跑的背影,随后,他垂眸看向了那具被推进来的尸体。原来那些失踪的人最后的归宿便是如此下场吗?葬身兽腹。
他冷笑一声,这样处理尸体实在恶毒又高明,难怪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被发现。
也不知这畜生究竟吃了多少无辜之人的尸骸,实在该死!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四周,发现了四角刻画的禁锢符文,难怪这间普通的石室能困住这只猛兽,想必那铁门不过是个掩护,给那些助纣为虐的人一个心理安慰而已。毕竟谁也不敢和一只生食血肉的猛兽毫无防护地共处一室。
沈镜紧紧抿着唇峰,忽地从兽腹中感到了一丝异样,他顿了一下,猛地探手剖开了金睛虎的腹部,一张泛着浅淡绿光的符纸静静地贴在一片血肉中。
他眼睛顿时一亮,天,这竟然就是五行护持大阵的阵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果然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不过这布下阵法的家伙还当真聪明,不过可惜,再聪明也抵不过运道。既然遇见了他,就说明他的一生走到头了!
沈镜二话不说,手上一用力,那道符纸便化成了灰。
一瞬间,罩住真个基地的大阵结界仿佛一道被戳破的泡沫,隐藏已久的黑暗在这一瞬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基地里的人依然忙碌着,心安理得又麻木不仁地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唯有某一处正在打坐的老人猛地睁开眼,那双棕色的眸子精光四射,丝毫不见老态。
“潘队长,您确定是往这边走吗?这片山区根本就没人,附近村子的人也早就搬迁走了”
弯曲盘桓的山路之间,一辆辆警车呼啸着驶过,黑色厚重的轮胎碾压过干燥滚烫的碎石路,溅起层层灰尘盘旋在空中。
潘卓坐在后车座里,眼睛死死盯着手机上的地图导航。“不会有错,继续走。”
一只乌鸦从陡峭的山壁间拍着翅膀飞过,粗粝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天空之下,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兆在众人心间蔓延开。
基地之外,一个黑色的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山顶石块上,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地图,上面两个小红点不停跳跃,距离越来越近。
沈镜抬手,一道白光猛地从他掌心爆射而出,直接轰开了这道大铁门。巨大的响声回荡在隧道内,沈镜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纷杂的脚步声。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轻声道:“安息吧,我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随后,他便朝着何圭慈的方向飞了过去。
第66章
只是沈镜刚踏出石室, 耳畔发丝微动,他忽地顿住脚步。冷风凭空而起,从身侧扫过。不过转眼, 周围的空气好像卷进了深沉浓重的黑,数不清的影子从看不见的地方浮现。
他微微眯眼, 手下已经掐了一个决。看不清的脸孔扭曲着从黑暗中浮出,痛苦的哀嚎在空气中震颤, 声声泣血,又好似刀斧刮耳。浓重的怨气像墨汁一般裹在他们周身, 仿佛要将他们拖进更深更重的漩涡中。
影子纷纷朝沈镜伸出五指, 绝望化作黑暗萦绕在他们扭曲的五官中。
沈镜微微抬起手,灵光在他指间溢出, 逸散的黑气化作烟雾消弭退散,耳畔凄厉的□□在此刻也化作了一句句真切的哀鸣控诉。
“是吗?既然如此, 那就随我一同杀出去,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沈镜身上灵光淡淡萦绕, 此时此地, 却仿若白昼降临。四周顿时狂风大作,无数影子化作了一股股戾哮的旋风盘旋在他周身, 似能吞噬一切不平。
狂风裹挟着沈镜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一路火花带闪电,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人仰马翻,好不嚣张。他漂浮在旋风中心, 心下自在不已。这顺风车就是好搭啊, 都不用自己出力,不错不错。
“哎哎, 往那边过去一趟”
“哎,那里还有一群人在做什么,千万别放过他们,过去过去”
沈镜看着周围的人惊慌失措,连滚带爬,惬意得甚至想掏出一把瓜子嗑一嗑了。这旋风好用啊,省时省力,指哪儿打哪儿,威力巨大,要不赶明儿自己也整一个?
似乎是察觉到沈镜的心情,一股股旋风越发来劲儿,它们如同拧在一起的麻绳,旋转呼啸,如蝗虫过境一般,惊得整个基地如惊弓之鸟。
汤先生从地下室奔出来时,只看见面带惊惶,四散奔逃的员工,他随手拉住一个想问点儿什么。谁知那人见到他,抖得越发严重,舌头跟打结了似的咿咿呀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汤先生不耐地一推手,将对方抛了出去,嘭地一下撞在石壁上,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他冷眼看着四周乱像,右手抬起,五指随手一掐,立刻冷笑一声,转身如一阵风一样朝右侧奔了过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手术室”内。
相比其他地方的混乱,此地倒是难得的安静。那台子上小崽子的叫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看来那闯入者还没有到这里,他心里做着计较,叫停了手术。看着对面几人惶惶的神色,他不由冷笑两声,当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就在此时,他耳朵忽地一动,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下一刻,大门嘭地一下被撞开开,一阵翻卷的狂风猛地冲了进来,身后顿时响起一阵哭爹喊娘的求救声。
“这群废物!”
汤先生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这股凭空而来的狂风带着似要毁灭一切的怨力直冲他面门而来。他一咬牙,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双手迅猛地掐出一个诀,看不见的气流萦绕周身,将狂风抵挡在三寸之外。
这时,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却听见对面风眼中传来了一声极为年轻的轻“咦”声,似带着几分好奇。
他心下微惊,想不到对方竟如此年轻。他眼眸一暗,心念电转间,气沉丹田,大喝一声,那不屈不挠被阻挡在他三寸之外的狂风顿时如同被巨斧劈开,一分为二,绕着他左右两侧扫过,霎时间,室内器物噼里啪啦掀翻在地。
这一招似耗费了他不少精力,额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细汗。他稳了稳心神,向着那风眼中的人沉声道:“不知道友何许人也,你我无冤无仇,何须大动干戈呢?”
看来这家伙果然有几分真本事啊!沈镜眯着眼看着对方露的那一手,略有些感兴趣的勾了勾唇,要不之后让这老头也教教他?
什么,不愿意?没有这个选项!
“呜呜”身侧,一道似小奶狗的呜咽响起。沈镜微微侧头,一个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虚影贴在他的肩膀上,嘟着嘴露出委屈又愤慨的神情看着他。
或许是贴得他太近,被他体内溢出的淡淡灵力滋养,小女孩的身形相比其他的怨魂更凝实一些。
沈镜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似呢喃道:“好吧,好吧,别急,他会是你们的。”
小女孩顿时弯起了嘴唇,探头朝沈镜脸上贴了贴,冰冰凉凉,却莫名让他心里软成了一片。
风眼之外,狂风依然呼啸,却始终不能近那老道一寸。呼啸的风声犹如愤怒不甘的咆哮。
“真是的,看来摸鱼时间到此为止了。”
沈镜嘟囔了一声,眼神倏地一凝,唇角抿起了一丝冷然,他右手指间轻轻一点,淡淡道:“道友二字可不敢当。阁下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怕遭了报应吗?”
话音落下,呼啸的狂风好似受到了牵引,化作一阵翻卷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倒灌回去。随即,漩涡中心敞开,一个年轻瘦削的身影闲适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任凭周身风卷云涌,他的脚下确是一片平静无波。
汤先生眼眸里划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就掩在了他耷拉的眼皮下。
“报应?哈哈哈哈,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大鱼吃小鱼,年老体弱的狼被年轻力壮的狼驱逐杀死,没有本事自然要被淘汰。这本来就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我不过是遵循着这些天然的生存法则,道友何必拘泥于于此。”
汤先生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脸上纵横的沟壑好像一把把死神挥起的镰刀,可怖阴森。
沈镜身后缓缓旋转的旋风忽地拔高,冲着他汹涌翻卷,带起的风声好似野兽的嘶吼,要将他吞噬殆尽。
沈镜微微抬手,那即将暴起的狂风倏地又恢复了温顺,慢慢缩了回来缓缓盘旋在他身后。他掀开眼皮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是吗,那这么说,此刻我要是杀了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汤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不在意地捋了捋被风吹起的衣摆,呵呵一笑,带着精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沈镜的脸,“那如何能一样呢?道友还是太过年轻了啊。你知道吗,人的认知就像一个小小的球体,当思维被牢牢的禁锢在其中时,视野和认知就会变的狭隘。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你的认知被禁锢在了旧有的陈腐里。当你看穿这个世界,看透人性时,你就会从中突破出来。到时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假象。所有人,不过是蝼蚁!”
他笑了起来,笑得猖狂,偏执。
“而你和我,却是不一样的。我们获取了“真相”,足够我们俯视那群低贱的蝼蚁。天道选择了我们。我们完全没必要自相残杀,只要我们联手”
”哈哈哈哈哈”
沈镜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几乎都要笑了出来。
随着他的笑声,汤先生的脸色却渐渐难堪了起来,随后转为阴沉。
“抱歉,抱歉,我没忍住”沈镜直起腰,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道友这是何意?”汤先生低哑的嗓音已经透出了杀意。
“唔,怎么说呢,你觉得你高人一等,其他人都是蝼蚁。可是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蝼蚁呢。哦,不。你连蝼蚁也比不上哦。”
“你说什么!”汤先生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多少年了,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自他修炼有成后,所见的人哪个不是对他恭敬有家,畏惧不已。而那些有眼无珠的东西,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
他周身的气压陡然一降,整张脸都黑得像墨汁一样。眼眶也似充血一般红了起来,骇人得紧。
沈镜却仿佛没有看见,他挑挑眉,有些苦恼地说:“怎么办呢,我也不喜欢跟连蝼蚁都不是的东西合作呢。”
“黄口小儿,休要放肆!”
汤先生终于忍无可忍,这个人,这个该死的蝼蚁,他要让他为羞辱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让他后悔在这世间活过。
他嘴唇微动,眼中一抹血色闪过,嘴角已然浮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给我去死吧!!然而下一刻,他嘴角的笑容却陡然僵住了。
“怎,怎么可能”
动不了了,为什么会动不了了?他试着转动指尖掐诀,可手指却好像雕塑一般动弹不得。
“是你!”汤先生不敢置信地瞪着沈镜,泛着红光的瞳孔里盛满了震惊与茫然。
“哦,总算发现了吗?哎,反应怎么这么迟钝啊?该不是年纪太大了老年痴呆了吧。真是的,老了就要有一个老年人的自觉啊,好好在家待着不行吗”沈镜慢悠悠地说着。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中招的?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汤先生看着唇角带笑的沈镜,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寒意贴着皮肤直往血管里钻,整个人都好像被浸进了冰水里。
第67章
“前面有人!”
副驾驶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潘卓下意识往前看去,车子却突地一个急刹车,车内人同时惊呼一声, 胸前的安全带猛地一勒,差点和前车座位来了个亲密接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一条发黑的纹路, 车子猝然间停驻了。
待车内人稳住心神朝前看去,才发现离车子仅半米的距离处趴着一个满脸惊惧的男人。若非司机反应迅速, 只怕这人就要被卷进车胎之下了。他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手脚发软的歪了下去, 显然是吓得不轻。
“老大, 不关我的事,他自己突然冲出来的!”司机是个面嫩的小警察, 此刻也是又后怕又委屈,眼神下意识往潘卓脸上瞟去, 想看看领导的脸色。
“别废话, 赶紧下车看看情况。”
潘卓拧着眉,瞥了眼手机上的导航地图, 上面两个亮眼的红点几乎就要挨在了一起。这说明沈大师所说的地方就在附近了。可是放眼望去, 四周除了嶙峋的山石就是杂乱的草木。
他们自进山以来,一路竟不曾遇到一个路人。而此时此刻, 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实在可疑。
潘卓迅速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踏在布满沙土的地上,趴在地上的男人身后的一块大石之后, 又三三两两冲出几个惊慌失措的男人。看身上衣着, 竟都是统一的深蓝色长衣长裤。
潘卓立刻提高了警惕,右手握住了腰间的手木仓, “全体注意!”
随警车一起来的刑警全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消潘卓提醒,大家也已经在心里拉满了警戒线。车门一瞬间拉开,大家迅速地冲下车,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将陆续冲到路上的男们擒拿住了。实在是顺利得让众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这时,潘卓等人才发觉这几个男人的的表现未免有些太过奇怪了。各个眼神发愣,四肢战栗,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问什么都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老大,不对劲儿啊”
在场年纪最大的的刑警老于走到潘卓身边,低声念了一句,眼神却是看向了那块大石头后面,意思不言而喻。他们跟不法分子打过太多交道,说实话,能走上这条路的胆子都不小,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能将人吓成这样,平时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潘卓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最后瞥了一眼手机上两个挨在一起的红点,将手机揣进了兜里。随后握紧了手木仓,沉声说:“若我没有猜错,后面应该就是沈大师所说的地方了。老三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警戒,其余人跟我进去!”
话毕,他已经率先拐了进去。其余人立刻跟了过去。
大石之后是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碎石小道,一侧是几乎垂直的峭壁,另一侧便是极为凶险的悬崖。潘卓等人几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才算平安走了过去。也不知刚才那几个吓傻了的男人是怎么安然无恙的通过的。
拐了两个弯,借着山石的掩护,潘卓便看见了前方如同天井一般的开阔平地。四周都有人工修筑的房屋铁门等。除了他们所过之处,另外三面都是高山环绕。实在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看来这里便是窝点了!若非沈大师的帮助,他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里。
很快,从前方半开的大门之处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嘈杂吼叫声。只听声音,便知人数不少。众人心下一凝,潘卓打了几个手势,众人在嶙峋山石间几个腾挪,便已经默契十足地找到了几个易于突击与侦查的地点。
“救命,救命,有鬼啊!”
“赶紧跑啊,快跑”
“踏马的,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谁拉我一把”
”劳资就说早晚有一天要倒霉,报应来了吧,哈哈哈哈”
吼叫声,哭嚎声,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沸沸扬扬,比菜市场还吵杂不堪。
刚各就各位的警察们:
潘卓蹙着眉探头看去,就见几个身穿深蓝色长衣长裤的男人手舞足蹈地从不远处的大门里冲出来,有神情癫狂的,有惊惧交加的,更有涕泗横流的但无一例外,这些人显然正处于非战斗状态。
潘卓心念电转,与队友们一个眼神交汇,众人迅速冲出了山石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一一按倒在地。而另一边,还有人陆陆续续三三两两从山洞大门冲出来,也都毫无例外被潘卓他们轻松拿下。
很快,这片唯一的平地上就蹲满了精神恍惚,畏畏缩缩的男人。顺利得让一开始就戒备不已的刑警们都有种不真实感。
”不是,这里真的是那些家伙的老巢吗?这也太容易了吧?”一个二十来岁的小警察甩了甩手腕,嘟囔了一声,随即瞪向脚边的一个男人,喝问道:“喂,我问你,你们聚集在这地儿干什么?你们刚才都嚎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那男人睁着一双发木的眼睛,肩膀摇摇晃晃,像是傻了一般。
年轻警察浓眉一拧,就要发怒,就见一个男人连滚带爬从蹲着的人群里滚了出来,“警察同志,问我问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警察立刻伸手按住了他,他也不恼,顺势趴在地上,只仰着一张灰扑扑的脸,谄媚地大声道:“警察同志,我都招,我都招了”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升得老高,刺目的阳光照得石壁一片滚烫,连空气都好似裹挟着一股蒸腾的热气,吸进肺里,让人越发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哪片山林里,一声又一声的“咕,咕”地叫声传了出来,听着毛骨悚然。
藏在山石深处的一片平地里,一排排蹲坐着萎靡不振的男人们,各个灰头土脸,垂着脑袋。而他们的旁边,站着几名身姿挺拔,眼神清正手持木仓的男人。滚烫的阳光打在他们泛红的脸上,衬得发丝间细密的汗珠都晶莹发亮。
忽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几名警察立即警惕地朝洞开的大门看过去,下一刻,就看见熟悉的同事背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女孩跑了出来。身后还紧跟着好几个人,或抱或背或扶地带着受害者们走了出来。
“快,快搭把手!”
“小心一点,别扯到他伤口了”
呜呜地哭泣声,安慰声,感激声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这片地方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潘卓将背上的男人小心地放下来,让他背靠在一块石头上。在场的警察们无一不脸色难看,他们的心都沉到了一起。
任谁也不知道,当他们全副武装小心谨慎地走进山洞时,却看到那一排排仿佛鸽子笼一般狭窄阴暗的的牢笼里,蜷缩着的一个个麻木沉默的受害人。那简陋苍白的输液管连接着手腕上发青肿胀的血管,腥臭的血腥味混杂着排泄物的臭气漂浮在潮湿的空气中,仿佛人间地狱。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太阳,我又见到太阳了,真暖和啊”
男人干裂苍白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眼泪不断地从发红的眼眶里淌出,他却怎么也不肯把眼睛闭上,执拗地看着阳光下的一切,一切都是那的熟悉,又那么陌生。
潘卓不忍地抬起手挡在他的眉毛上,替他遮住刺目的阳光。而这时,他才看清楚男人的模样。苍白的脸,肿胀发青的眼睛,凌乱的胡茬,几乎看不清颜色的衬衣和腹部处裹着的泛着红黑血迹的纱布,都让他仿佛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幽魂。
“放心吧,以后你可以尽情地去看,阳光永远在你头顶之上。”
男人这才看向他,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只是恍惚地点了下头。
潘卓握紧了拳头,终于还是起身,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些禽兽,绝不能放跑一个!忽然,衣角处仿佛被什么拉住了。他侧头,就看见了一只瘦的只剩一层皮裹着的手腕。
“警察同志,你们看到那孩子了吗?”男人粗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孩子?”
“那孩子,是他们新抓来的,是个高中生,之前被带去手术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啊?”男人眼里露出了几分仓皇恐惧。
潘卓却是一惊,新抓的,高中生,莫非就是何圭慈?刚才在洞里太过黑暗,人又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迅速扫过平地上的人,除开那些被铐住的男人,其余的受害人都是成年人,有男有女,却并没有一个人符合何圭慈的样貌特征。
莫非还有漏网之鱼?除了何圭慈之外是否还有受害人没有被解救到?
潘卓当机立断,迅速点了几个人,就要再次进去山洞。忽然“轰”地一声巨响,连脚下的地都震了震,在场之人都是一惊,那些被铐住的人更是抖如塞糠好一通鬼哭狼嚎。那些受害者也是立刻蜷缩起来,脸白如纸,浑身颤抖。
“哟,大家都在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潘卓眼眸一凝,就见一个人影踉跄着从大门里歪了出来,嘭地一下砸在了地上,震起了一层细碎的灰尘翻卷在空气中。下一刻,一个修长身影从阴影里迈步走出来,嘴角带笑,神情轻松。正是沈镜。
而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少年,少年眼神惊惧,鼻尖泛红,头发凌乱,嘴唇抿着,两手紧紧抓着沈镜的衣摆,仿佛一个惊弓之鸟。不是何圭慈又是谁?
“沈大师!”潘卓没忍住低呼了一声。
“潘队,你们比我想象的来得快啊。对了,这家伙你们赶紧铐起来,他可是罪魁祸首之一啊!后面还有两个家伙,就麻烦你们去把人抬出来了。”沈镜用脚尖踢了踢摔到在地上的汤先生。
潘卓一听,立刻招手,让人将人拷了起来。
“小子,你怎么敢!要不是你暗算我,我怎么会输,我不可能会输,我不可能输!”汤先生身上裹了一身的尘土,眼睛充血,唇周的皱纹层层叠叠堆积起来,哪里还有之前气场十足的高人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气急败坏的小老头。
沈镜用眼角瞥他一眼,不屑地撇撇嘴,“技不如人,死鸭子嘴硬。”
汤先生一噎,更是大怒,气得几乎要厥过去,“混账东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沈镜不在意地掏掏耳朵,诅咒他?呵呵!!!。
第68章
嘟嘟的手机震动音不停地在耳边鸣响, 沈镜皱着脸,胡乱地伸手将手机从床头柜上抓下来,眼睛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随即摁下了接通键。
“沈老弟, 爆了爆了,你赶紧去网上看看!”
谭红林如洪钟般的大嗓门从手机喇叭里传出来, 沈镜着实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他眯着眼睛退出通话界面, 点开了微博热搜,连续几个火红的“爆”字挂在前排。
【失踪人员家属】
【新安市警方通报】
【凤凰山失踪事件背后势力】……
沈镜挑了下眉, 这公安局够速度啊, 这么快就通报了吗?手机里谭红林还在兴奋地说着话,声音激动得都带着颤音, 显然是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沈镜也被他感染了,瞌睡彻底没了踪影, 心里痒痒地也想看看警方究竟通报了什么, 就跟着囫囵了几句,迅速结束了通话。
他点着手机屏幕, 眯着眼睛还没看清楚那密密麻麻的字说了些什么, 窗户突然咔哒一声,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东西挤了进来, 随即就如一颗炮弹一般弹射了过来,直接砸在了他胸口。
沈镜一噎,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捏碎了。
他一把抓住那毛绒绒的后脖颈正要甩出去,就听的手下呜呜咽咽嚎了起来。
“呜呜呜镜镜你终于醒了, 我都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了呜呜呜……我们城隍庙不能没有你啊”
沈镜:……不是, 他不就睡了一晚吗?至于吗?怎么跟嚎丧一样呢
他侧头望了望窗外,外面艳阳高照, 院子里那颗高大的黄桷树静静地矗立在角落,茂密的叶子层层叠叠,反射出刺目的光线。
呃?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所以他这是睡过头了?
“喵~”
沈镜连忙低头,就见手里拎着的毛绒绒,两条后腿乖顺地蜷在身前,将自己团成了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球。宝石般的眼睛泛着水光注视着他,两只前爪还一左一右地擦拭着湿润的眼角,嘴角雪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着,带着尾音的声音细细软软地从猫嘴里传出来,诉说着他此刻激动又委屈的心情。长长的尾巴更是向上翘起,悄悄卷在了他的手腕上。软乎乎的触感一下击中了他的心口。
救命,好可爱!
沈镜大手一捞,心疼地将毛茸茸搂进了怀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胖胖抻着脑袋配合地任由他搓揉捏圆,直到沈镜的猫瘾缓解了大半,才蹭了蹭他的下巴委屈巴巴道出他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的事实。
他之前和那老道士斗法,虽说占据上风并没有受伤,但到底消耗太多灵力,所以回来后倒头便睡下了,只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一睡就睡那么久。
沈镜自己也没想到,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有些发蒙,实在是他睡得太沉了,完全没了时间概念,好像一闭眼一睁眼,怎么就三天过去了?
难怪警方连通报都出了等等,那老道士怎么样了?
沈镜连忙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十几个未接来电,其中四个都是潘卓打过来的。几乎都集中在他睡过去的当天,后面就没有了,估计是徐五爷或者张越明他们跟他们说了他昏睡的事情了。
沈镜直接拨通了潘卓的电话,没一会儿那边就接通了。
潘卓那里正忙得焦头烂额,这案子牵扯太大,这不止是单纯的拐卖绑架案,还牵扯到更恶劣的器官买卖。买家名单,中间人他们顺藤摸瓜查出这其中还有几个知名企业家老板的身影,甚至有两家大型私立医院也参与其中。这其中所参杂的利益纠葛千丝万缕。
省厅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已经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询问了。外派过来的审查人员刚到不久,盯得正紧。导致他们整个市局都压力很大。
另一边,忙得焦头烂额的潘卓乍然听到手机来电铃声,忙掏出手机查看,待看清来电显示时,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伴随着一股隐隐的放松浮上心头。他起身离开了乱成一锅粥的办公室,走到了过道处安静的角落里。
“沈大师你可算是醒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你要是因为这事儿出什么意外我真是”当日事情一结束沈镜那边就昏睡了过去,他连打几个电话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虽心急如焚,可也实在抽不开身去探望一下,只能暗暗期盼他能平安无事。如今得到消息,也算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潘卓的语气里是带着几许愧疚,沈镜不太擅长应付这些,为了转移话题忙问了案子的事情。
潘卓也顺势接了过来,跟他说起了案件相关。除了一些不能说的细节,潘卓对沈镜还是有问必答的。之后,沈镜又问了何圭慈的情况。听闻他目前还在市二医院,他想了想,约上了潘卓决定去看看何圭慈。
潘卓迟疑了一瞬就答应了下来。关于何圭慈,他还有一些东西想不明白。虽然幕后黑手已经大致找到,但当日何圭慈失踪时那诡谲的一幕还是让他想不明白。
不止如此,他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就从凤凰山被转移到了胶州灌溪县的?之后他们查了凤凰山下的所有监控记录,始终没有找到线索,这让警方难以接受。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潘卓第一时间想到那老道士,可惜对方心理素质硬的很,不管怎么审问,反正就是两眼一闭,做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潘卓曾暗地里试探地询问对方是否使用了什么手段,谁料对方轻轻掀开一条眼缝,反倒嘲讽他封建迷信。潘卓心里仿佛被喂了一口屎,恶心得差点没被噎住。
或许这一趟,沈镜能给他答案。
两人结束通话,沈镜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从衣柜里随手抓了一件衣服便冲进了浴室。胖胖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刚想把脑袋从门缝里挤进去,下一刻就被无情地推了出来。玻璃门啪嗒一声就关严实了。
胖胖抬起两只爪子不甘地在粗糙的玻璃上抓挠了几下,随着哗哗的水声响起,于是认命地找了舒服的姿势蹲下了。它将下巴垫在爪爪上,半眯着眼睛盯着玻璃门那熟悉的花纹,尾巴轻轻地左右摆动着。
等沈镜冒着热气从浴室里出来时,已经过来十几分钟了。他随便吹了吹湿漉漉的头发,便抱着胖胖出了后院。
前院还在井然有序地施工,工人们安静地埋头苦干,汗湿的衣裳沾着厚厚的尘土,漫天的灰尘木屑在刺目的阳光下翻卷,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木漆味儿。
他甫一露面,就仿佛一颗石子砸进了平静无波的水面,掀起了层层波浪。旁边正在拌水泥的工人乍然瞧见了他,当即就喊道:“沈大师?沈大师醒过来了,沈大师醒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干活的工人齐齐嚷了起来,前一刻还不知身在何处的徐五爷,张越明好似踩了风火轮飞也似的围拢了过来,连四凶神,乔判官也挤了过来,围着他拉来扯去,嘘寒问暖。热情得让沈镜几乎要招架不住。
在确定了他是真的什么问题也没有,吃嘛嘛香之后,才终于肯把他从包围圈里放出来。沈镜抱着胖胖坐上出租车,他摸了摸额上的细汗,只觉得刚才的澡似乎白洗了。
市医院依旧是老样子,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一楼大堂好像永远有人在排队挂号。人们来去匆匆,每一副表情都是人间百态。
沈镜顺着潘卓给的地址很快就到了住院部何圭慈的病房处。病房里人不少,潘卓来得比沈镜早,他背对着门口站在房门口不远处。那几个少年也都在,或坐或站,面上的表情却不是沈镜想象的那样轻松愉快,反倒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自然。病床旁边坐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正垂着头安静地削着苹果。
而半靠在病床上的何圭慈,也微微地抿着嘴唇,眼眶有些湿红,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总之,整个病房都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
沈镜轻轻挑了下眉,抬手扣了下房门。突然响起的咚咚声让病房里的人都抬头望了过来。沈镜一下就成了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沈镜嘴角弯起的弧度没有一丝变化,“抱歉”
“沈大师!”
沈镜话还未说完,潘卓就已经走了上来,热情地拉住了他的手臂。怀里的胖胖“喵”地一声跳了下去,从潘卓手臂抬起的夹缝间蹿了出去,一眨眼就钻进了病房。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敏捷地跳上了窗台。随后稳稳当当地坐定,一双碧蓝的瞳孔仿佛激光扫射一样一一扫过病房里的每一个人,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众人接触到它的目光,都莫名地一颤,下意识转移开了目光。
“来来来,这几个同学都见过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大师,这位是何同学的妈妈牛女士。”
潘卓拉着沈镜走到了病房里唯一的女士面前。那女子在沈镜进来时就已经站了起来,听得潘卓介绍,对方原本还有些疲倦的眼神突地就亮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镜。
“沈大师!您好您好!”牛女士伸着双手过来想握沈镜的手,却突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削了一半的苹果,于是赶忙将苹果放到了床边的小柜台上,又抽了张纸擦了擦,才连忙握住了沈镜的手,眼含泪花道:
“原来您就是沈大师啊,太好了总算见到您了,之前就想亲自去城隍庙感谢您,潘警官说您暂时不方便,所以也就没过去。劳您亲自过来看我们家阿慈,太谢谢您,太谢谢您了……”
对方的态度如此激烈热情,沈镜反倒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微微蠕动了下嘴唇,还不知道要说什么,对方已经侧过了身去,
“来,阿慈,快谢谢沈大师……”
而旁边的何圭慈早已经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正微微仰着脖子两眼亮晶晶地瞅着沈镜。这会儿见沈镜看过来,更是激动得要从床上弹起来。
“沈大师您……我,我……”他一张嘴,就结巴了起来,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反倒多了几分生气。
一旁的冯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阿慈什么时候变成结巴了我都不晓得,得亏沈大师今天过来,不然我还要被你蒙在鼓里呢!”
这话一出,丁法,贺秋,董汾都一齐笑了出来,几个年轻人本来就要好,如今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各自面上都轻松不少,也开始你一嘴我一句的打趣起来。
将之前那莫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仿若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沈镜瞅着众人,也笑了起来,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屋内众人的神态,心下已经是了然。
第69章
“沈大师, 有个问题我想问您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
沈镜随声望去,正对上了冯信激动好奇, 又有些犹豫纠结的眼神。
沈镜心下一动,放松了语气, “你想问什么?”
冯信眼睛肉眼可见的一亮,和身旁的小伙伴对视一眼, 几人眼里都爆出了兴奋的光彩。然而沈镜却看得仔细,那长得娃娃脸的贺秋眸底的惊慌却一闪而逝, 手指已不自觉捏紧了雪白的衬衣尾摆, 将那质量上乘的桑蚕丝面料都捏出了几道痕迹。
沈镜默不作声,只当不知。
“沈大师, 之前阿慈说您在那个“魔窟”里和那个老道士斗法,风云变色, 飞沙走石, 鬼哭狼嚎打得那个老道士抱头鼠窜”
董汾率先出声,他个子本就高挺, 长着一张方阔脸, 又浓眉大眼的,看着很是英气。此刻他脸颊透着红, 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说起话来就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不带喘的,唯有那颤颤,好似劈了叉的嗓音透露出他此刻激动不已的心情。
在他身旁的丁法也满脸晕着激动的红晕, 眼睛紧紧的盯着沈镜, 双手紧握胸前,虽没说一句话, 确是无声的附和。
其余人也都或惊疑,或好奇,或尴尬地看向了沈镜。
少年人毫不掩饰的直白情绪让沈镜忍不住低笑出声,目光看向了病床上的何圭慈,对方接触到他的目光,那满满崇敬兴奋的目光立刻多了几分羞赧,连忙移开了目光。
“风云变色,飞沙走石哪有那么夸张。你们当是拍电影啊”沈镜摇摇头,又勾了勾唇角笑道:“不过抱头鼠窜倒是差不太多”
“啊怎么会”丁法瞪着眼睛没忍住拖长了音出声,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失落。
“明明阿慈就是这么说的啊,是吧,阿慈?”冯信赶忙转头看向床上的何圭慈,想要获得对方的认同。对方眨眨眼,一脸懵懵的。
现场最激动的自然是董汾了,眼见即将在自己面前打开的新世界大门又被沈镜一脚给踹关上了,不禁睁大眼睛大声道:“怎么可能,何圭慈不会骗咱们的。再说了,当时在凤凰山上,咱们可是亲眼看见那时候有多邪门了,何圭慈当时肯定是中邪了,不然哪那么大力气,咱们几个都拉不住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解释那天的异常?”
一口气不带喘的说完,就紧张地看着沈镜,生怕对方说出什么让他失望的话来。
在场的除了心下了然的潘卓,便只有何圭慈的母亲牛大姐算是唯一的长辈了。或许是担心几个少年吵吵杂杂太过失礼,她不安地四下扫了一眼刚要开口,谁知沈镜却又慢悠悠地说话了。
“关于那天凤凰山的事情,我想有一个人可以给你们解释。而且我相信,他一定比你们所有人都知道的清楚。”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谁啊?”
沈镜目光一转,落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贺秋身上,其他人见了,也纷纷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默站在了角落的贺秋。对方霎时间成为整个病房的焦点,脸色瞬间就白了。
“诶贺秋?沈大师是说贺秋知道吗?”
“贺秋能知道啥啊?他要是知道咱们还能不知道吗?”丁法拧着眉嘟囔着。
沈镜却没回答几个少年的疑问,只是一双深沉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贺秋,无形中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贺秋喉头滚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他抿着唇,眼神开始躲闪。他这幅模样落在几个同学眼里,那无疑是不打自招了。
潘卓心下一动,告诉他,或许之前困扰他的问题马上就能得到答案了。
“哦靠,不是吧,贺秋你还真知道啊,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这都不告诉咱们?”董汾开始嚷了起来。却也刺激了贺秋,他一个激灵,张嘴便喊了出来,“我没,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人平时都玩的挺好,互相也算了解。贺秋这幅心虚又恐慌的模样可不是单纯的“瞒着好朋友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秘密”。
冯信眉峰慢慢拧了起来,“贺秋,沈大师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些什么?”
触及到他略显逼迫的眼神,贺秋越发慌乱,快速摇晃了一下脑袋,急促道:“我没有,我不知道”
他扫过几个朋友,对上了几人望过来的目光,好似有些不能接受,不禁退后了几步,眼睛里的血丝漫了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没想过要伤害阿慈的”
这话一出,屋内的几人都是神情一凝。何圭慈愣愣地看着贺秋,神情茫然。
话一旦说出口,后面的事情再说出来好像就没有那么困难了。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太久,如今被沈镜撕开了个口子,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贺秋崩溃地声泪俱下,事情的真相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揭开了。
原来是两年前,贺秋的姑父薛文若查出了心脏衰竭,即使有最好的医生治疗,依然避免不了心衰竭的逐渐加剧,到后来不得不考虑换心手术。然而令薛家人痛苦的是始终没有匹配到合适的心源进行换心手术。
眼看薛文若一天天被病痛折磨,薛家人也备受折磨。病急乱投医之下,开始走起了歪路。既然合法渠道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在一次很寻常的生意酒桌上,薛家人认识了一个姓徐的男人,对方得知了薛文若的病情,便表示有“办法”帮忙。
之后,他们便开始了海选。一个月前,贺秋所在的三中进行了一次全校师生的体检活动。而就是这么凑巧,何圭慈与他的血型和HLA配型都成功了。
何圭慈年轻健康,父母健在,家庭和睦。想要让他自愿献出心脏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们便开始策划,如何让何圭慈合理的失踪。
就在薛家人无比烦恼的时候,这个徐先生又出现了。并且这次和他一起的还有汤先生。
贺秋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是后来汤先生给了薛家人五张符纸。而这五张符纸正是后来他姑母贺洁给他的所谓的平安符……
贺洁当时告诉他这五张符纸是一位有名的大师给她的,保平安,非常灵验,让他分给他的几个朋友。
若是平时贺秋肯定也不会把这些符纸放在心上。但近期城隍庙在网络上爆火,白凤凰的出现更是掀起了一股热潮。贺秋五人也早就约好要去凤凰山找白凤凰。虽说几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凑在一起就容易热血上头,但他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担心在山上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五张平安福送得就恰好那么及时。出发之前他顺手就将兜里的符纸一一分给了几人。不管有用没用,求个安心也好。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不是他所以为的平安福,而是精心设计的何圭慈的催命符。
这也是贺秋后来才知道的。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和冯信他们一样感到害怕焦虑担忧。直到他无意间听到了他姑母和薛家人的谈话。
这才知道原来何圭慈就是他们找的心源。而他的失踪也是他们所策划的。这对于贺秋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不敢相信好朋友的失踪是自己家人所为,从小对自己极好的姑母姑父更是罪魁祸首。而自己在不知觉中成了帮凶。
一边是自己家人一边是自己的好朋友。对于贺秋这样一个十几岁,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少年来说,这件事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沉沉的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夜不能寐,倍受折磨。
直到收到了何圭慈平安回来的消息,他才觉得一颗紧揪着的心终于回到了胸腔。然而等真的见到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憔悴不堪的好友时,他才惊觉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过去。
他从没有那么真切的意识到他背叛了自己的好朋友,对方肉眼可见瘦削下去的脸颊,干裂起皮的嘴唇,甚至是看向他们时眼底还未散去的惊恐,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针尖一样扎向他,怒斥他为何视若无睹。
他甚至想就这么躲起来,不看不听不想,像只鸵鸟一样,但愧疚依然如潮水一波一波涌上来,压得他透不过气。
沈镜离开病房的时候贺秋还在哭得不能自已。他没有再听贺秋的哭诉,也没有再去管其他人的反应。早在他看清整件事的因果之时,他就已经知道贺秋的不对劲了。
少年人眼底的纠结挣扎他都看在眼里。亲人和朋友之间,也许很难选择。但这也并不是他隐瞒不报的理由。
选择揭开这一切,沈镜也曾仔细思量过的。是就这样粉饰太平,还是撕开表面的和平?或许一旦公开,几个少年的友谊就会土崩瓦解。但靠谎言与欺骗维持的友谊,也只不过是镜花水月,总有一天也会消失。
他也看得出来,其实贺秋心里也在挣扎着想要坦白一切寻求何圭慈的原谅,但有些事情想要开口却不是那么容易。沈镜只是给了他一个开口的契机,让他坦然面对一切。以免之后的日日夜夜都活在愧疚折磨中,以致于最后走入死胡同,导致悲剧的发生。
而作为当事人的何圭慈也不应该被隐瞒。他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至于要不要原谅贺秋,便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沈镜走出医院大楼,胖胖不知从哪里跳了过来,敏捷地把自己砸进了他的怀里。他顺手抚摸着胖胖柔软的后颈皮毛,身后,潘卓快走两步跟了上来。
“所以当时在凤凰山上何圭慈究竟是怎么当着众人的面消失的?还有董汾说的你和那个老道士斗法当真这么激烈吗?”
沈镜一窒,刚才用贺秋转移了话题,才把几个少年的注意力从这上面移开,怎么这人还抓着不放啊?
他有些无语地撇了一眼潘卓,幽幽道:“我还以为你要先问问那位徐先生呢”
第70章
潘卓却笑了笑, 摇头道:“那位徐先生名叫徐润,早已经在我们掌控中了。现在我对那日凤凰山上的事情反而更感兴趣。”
从病房出来后,再加上他们之前所调查的线索, 整件事情的脉络他心里已大致理清楚了。只是,他依然不明白当时何圭慈究竟是怎么当着几人的面失踪的, 并且以极为快速的方式从凤凰山转移到了了胶州灌溪县那样一个偏远的山区。
不止是何圭慈一人,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经他们搜查,发现许多人的失踪都与何圭慈极为相似。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能悄无声息的消失还能瞒天过海这么久。
沈镜一看潘卓那表情就知道今天要是不给他说清楚他是不能罢休了。他想了想, 这事儿也没必要瞒着他, 别说他们之前就合作过好几次,想必往后的合作也不会在少数。适当给对方透个底也更方便今后的合作。
下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 医院门口进出的人却不见少,三三两两的人手里捏着一张张雪白的病例单。满脸的麻木漠然。
沈镜往旁边阴暗处让了让, 眼看着潘卓也移步跟了过来, 于是他也没有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真理清楚了其实也简单, 关键就在当时贺秋给他们的符纸上。这符纸名叫牵引符, 而这符纸要起作用除了有老道士的暗中施法,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上面沾了何圭慈的血。这也就是为什么分明当时五个人身上都有符纸, 却只有何桂慈一人中招。中术之人形如傀儡,力大无穷,不是一般人能够控制住的。所以当时冯信几人都拉不住他。
之后沈镜又去凤凰山查看过,在冯信他们所说的雾气出现的地方发现有符纸燃烧过的纸灰, 这应该也是那老道士的本事之一。何圭慈中术之后利用迷雾躲过了冯信几人的视线一路直奔与那群任汇合后, 再利用空间转移符纸离开了凤凰山。整个过程可谓是天衣无缝。这也就是为什么搜救队在凤凰山没有找到线索的原因。
潘卓听完后也是恍然大悟。难怪当时他们在凤凰山附近什么也没有查到,监控更是毫无线索。想必其余受害者也是如此流程被绑去了灌溪县。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骇人听闻的邪术, 若非是沈大师亲口告诉他,恐怕他也是不敢相信的。
他心下不由得凝重了起来。决不能任由这些歪门邪道继续肆意妄为下去,否则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受害者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两人没说多久,潘卓便接了个电话便匆匆走了。
沈镜一时无事可做,他眯着眼睛瞥了眼外面白灿灿的阳光,还是抱着胖胖走出了医院。
之前他忙着城隍庙的事情,一直都没时间出来好好逛逛,现在难得有了空闲,他也不急着回去了。他招手喊了辆出租,直接到了二环一个非常有名的小吃街。
小吃街的建筑仿造古时候的木屋,木屋刷着统一的棕色木漆,街道两旁整齐栽种着翠绿的小树,正中间的石板路上隔几米就种着一簇簇开得正盛的鲜花。一排排洞开的小店热闹非凡,店员热情似火地吆喝忙碌着,五花八门的美食佳肴整整齐齐地摆在摊前,扑鼻的香味勾动着行人的味蕾,混合着时不时飘出来的花香,别有一番风味。
果然不愧是名声远扬的小吃街,看看这大太阳的,人是一点儿也不少。尤其是成双入队的小情侣,简直成了他们约会的打卡点了。
沈镜鼻尖动了动,没忍住咽了口唾沫。别说味道怎么样,光看这色泽香味,就很难空着肚子回去。胖胖更是激动,早就已经扬起了脖子,一双碧瞳炯炯有神地盯着两旁的小吃,耳朵尖竖起,爪子着急地踩着沈镜的手臂,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想吃!
沈镜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挤进了最近一家香味浓郁的烤猪蹄店。
等一人一猫心满意足挺着肚子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漫天的星子闪烁着微光,点缀在黑幕一般的天空上。轻轻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属于夏季的热意。沈镜提着打包好的吃食下了车,车子又晃晃悠悠地开走了。
站台处一个人也没有,街道上零星几个铺子也关门了。已经开始歪斜的路灯尽职尽责地发挥着余光,长长的影子倒映在微微凹凸的地面,显得有些形单孤影。
前方不远处就是两进的城隍庙。白天看起来烟火气十足,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到了晚上反而给人一种森森然的感觉。再后面就是蜿蜒广阔的凤凰山,山上枝条纵横交错,在星光照耀下隐隐绰绰,令人望而生畏。黑暗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布谷鸟的空寂叫声,越发让人心底发悚。
忽地一声嘹亮的猫叫从角落阴影里传来,沈镜微一侧头,朝着那处阴影喊道:“胖胖?”
细碎的声音窸窸窣窣传来,沈镜拧起眉峰,抬起脚走了过去。只是还未靠近,几道暗影如闪电般四散开去,眨眼就又隐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下一刻,一只肥硕圆润的狸花猫踩着猫步甩着尾巴优雅地走进了路灯的光影之下。
沈镜笑了笑,招手轻声道:“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自己提前跑回去了。”
刚才公交车还未到站,胖胖就提前钻了出去,沈镜还以为他自己等得不耐烦先跑回城隍庙了。
胖胖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懒懒道:“刚才瞧见我一猫小弟叫我,过去看了下情况。”
沈镜微微一愣,奇道:“你还有小弟?”
胖胖闻言微微扬起下巴,挺起毛茸茸的胸脯,随后眼皮垂下瞥了沈镜一眼,那小模样别提多傲娇。“我堂堂一城隍庙守护神猫,有几个小弟怎么了?”
沈镜挑了挑眉,憋住了嘴角的笑意,“那你小弟找你什么事?”
胖胖弹了弹耳朵尖,一扭头朝前走去,说:“他们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一些打打闹闹嘛。真烦猫,连抢地盘这种小事儿也找猫大爷我,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
胖胖口是心非地碎碎念着,语气里却能听出几分亲昵和引以为豪。沈镜心里暗道其实你自己也挺喜欢这些打打闹闹的小事嘛。
不过看起来胖胖和他的猫小弟们感情很好呢。
一人一猫在昏暗的小巷里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庙里干活的人早就已经下班了。这会儿整个寺庙都极为安静。红木大门上白炽灯已经亮了起来,一圈圈光晕透出来,照的门口那一片空地格外明亮。
胖胖率先跃上了院墙,一个纵身就跳了进去。沈镜却不能跟他一样,老老实实地敲了敲门。
大门嘎吱一声开了条缝,大门没上栓,看来徐五爷还是给他留了门的。沈镜轻轻一推,还没跨进去,里面就探出来半张脸,被灯光映得白惨惨的,连五官都有些模糊。
对方嘴巴一咧,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老二你可回来了!”
这声音洪亮,震得沈镜耳膜都抖了抖,差点没当场聋了。他楞了一瞬,才呼出一口气,盯着张越明,幽幽地说:“你怎么还没下班啊?”
张越明豪放地一把拉开大门,让开半个身子将沈镜拉了进去,“我这会儿哪里安心下班哟,你一口气睡了几天,醒过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你就跑了,我可不得在这儿等你回来!”
“怎么样?今天你去派出所有什么消息没有?那事儿搞定了没有?怎么解决啊?”
沈镜被他拉着一路走了进去,他那大嗓门还喋喋不休,整个城隍庙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你一口气问那么多,你让我先回答你哪个?”沈镜将手里的袋子举了举,“喏,我买的宵夜,先吃东西吧。”
张越明眼睛一亮,忙接了过去,麻利地掀开袋子瞅了两眼,“嚯,还挺丰盛!行啊老二,我先进去拿个盘子装起来。”
说罢,他脚下生风一溜烟就跑去了后院。没了他的大嗓门,前院一下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安静还没持续几秒钟,四凶神和文判官又如一阵烟一般突地钻了出来围在沈镜身边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汇报这几日的情况。叽叽喳喳好不吵闹。
他昏睡这几天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那么几个枉死鬼看他昏睡不醒,以为他要嗝屁了,就想着来蹭个香火,要是能占个地盘就更好了,不过被四凶神给撵了出去。
还有一些想求他办事儿,比如想投胎,告阴状的或者做了好人好事儿有功德需要赐福的,也都被文判官一一记录了下来
沈镜随便翻了下簿子,看到上面一条条一桩桩的记录,顿觉得有些头大。偏偏四凶神年纪最小的老四还紧贴着他的手臂,叽叽喳喳抱怨他不在的日子。一股股寒气钻进他的毛孔直往他心口蹿。
沈镜打了寒战,忙将簿子还给了齐凌桥,从背包里掏出他特意买回来的香烛,这东西比普通的香烛卖的贵多了,一根就要三百多!不过贵也有贵的好处,他自己亲身体验过,那香味儿确实比一般的香烛更浓郁,也更管饱。吸了后顿觉精神抖擞。沈镜特意买回来犒劳他们这几日的辛苦。
显然齐凌桥和四凶神也是个识货的,几“人”刚闻到香烛上散发的浓郁香味儿,一个个眼睛就瞪大了,吞咽口水的声音咕隆咕隆一声比一声响亮,活像饿死鬼似的。
沈镜也没勾着他们,拿了火柴点燃直接插进了香炉里,几鬼一拥而上,团团围着那飘渺的白烟仰着脖子用力吸,一脸陶醉地飘飘然。得亏没人瞅见,不然这深更半夜的,那场面还不得随机吓死几个人。沈镜瞅着,忽然脸色有些异样,莫非他平时悄悄吸香火气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模样?
他想了想自己仰着脖子凑在香烛上满脸陶醉地用力抽动鼻子吸食香火的样子,立刻睁大眼睛摇了摇头,把那奇葩的画面甩出脑海。不能够,不能够!他好歹也是堂堂城隍爷。他还不至于那么饥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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