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殇殇悬在空中,用力深呼吸好几次,才总算压住那股让人窒息的恨意,她在空中飘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从女鬼身体里出来了。
是因为女鬼死亡了的缘故吗?殷殇殇有些疑惑,借由高空优势俯瞰地面,黑沉的棺材和暗红的喜堂依旧矗里原地,殷殇殇在空中飘了一圈,发现她从女鬼身体里看到现场场景没有变,所在的时空没变,她并没有从女鬼的回忆中离开,仅仅是从女鬼的身体里出来了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殷殇殇有些不解,同时也有些焦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正常的时空?难道需要达成什么条件吗?
殷殇殇想起女鬼死前最后看到的影像,难道要帮她把岚先生找出来吗?
找出来......殷殇殇努力回想女鬼生前最后看到的岚先生所在的位置,三点钟方向、右后方......殷殇殇费劲地朝记忆里的方位看去,那是喜堂后面的一棵高大树木,那树木高耸入云,高约百尺宽约十尺,默默地矗立在原地,实在是大得过了头,看起来有些诡异和阴森。
并且,有些奇怪的是,现场这么大一棵树木立在后面,偏偏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女鬼的父母还是那些装模作样的道士尼姑,还是参与婚礼的轿夫和下人,全都忽视了它的存在。
即便是殷殇殇,也是脑海中怀抱着找到岚先生所在方位的强烈念头之后才注意到了这棵树,并且,先前没注意还好,一旦注意到,殷殇殇越看越觉得这棵树奇怪:冲天而起的枝干、漆黑斑驳的表皮,实在不像是这块贫瘠的枯地能够生养出来的东西,还有那站在树枝上的阴影——
阴影?殷殇殇眼前一亮,肯定是岚先生!她正打算朝那棵树木处飘去,黑色的身影却猛然一闪——岚先生从树干上突然跃下,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女鬼的尸体捞了起来!
殷殇殇抓向阴影的手来不及改变方向,朝着树枝前伸,竟然直直地穿了过去。
???
殷殇殇朝自己掌心看去,从她的视角来看,手掌一切如常,她能触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是—— 一旦当她试图触摸其他物品时,无论是树枝、衣服,还是站立在现场的人,殷殇殇统统从它们身上穿了过去!
殷殇殇往上飘了飘,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正常人能随便飘来飘去吗?她这是变成阿飘了啊!
怎么回事?她在女鬼回忆里就不能有个正常状态吗!殷殇殇心底哀嚎一声,只能无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喜堂那边。
不远处的喜堂,气氛有些微妙,岚先生突然露面,女鬼的父母自然将他认了出来,脸上露出惊喜又意外的神情——惊喜的是故人重逢,自然惊喜;意外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岚先生看上去却依然没什么变化。
虽然岚先生脸上长年戴着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长相模样,但是无论是身形还是气度,同女鬼父母多年前见到他的最后一面竟然毫无区别!
女鬼母亲看向岚先生的目光尤为复杂,她视线扫过岚先生裸露在袖子外的皮肤,白玉无暇,淡淡血管的蓝紫,看上去仍是青年人的状态,少女的肌肤也不过如此,而她的皮肤......
女鬼母亲不自在地缩了缩自己的袖子,她已经年过暮春,每一年都比前一年更清晰地感受到岁月的无情,无论她再怎么使用上好的珍珠霜,再怎么饮用少女的鲜血,也依旧对抗不了时光的规律,没有人能在青春消逝之时摆脱对青春的渴望,她盯着岚先生,如果说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对岚先生还有几分悸动爱慕的话,那如今,已经经历过无数金钱与权力腐蚀的她,看向岚先生的目光里则只余贪婪:那个不详的小贱货嫁给巫神之后,她是不是也能向如同岚先生一样向巫神祈祷青春永驻甚至长生不老的能力呢?
如果不能......她看向岚先生的目光更加幽深了几分:那她能把岚先生娇嫩的皮肤剥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吗?
“岚先生......你是来帮忙完成巫神的婚礼吗?”女鬼的母亲开了口,和眼中满是世俗污染的欲望不同,她的声音十分清脆,带着几分出尘般的纯洁,依稀能让人联想到当年那个貌□□。
女鬼的母亲虽然用的问句,但却是一幅肯定的语气。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殷殇殇,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多年前岚先生能为女鬼父母一家提供这么个阴邪的法子获取荣华富贵,多年后又再度出现在巫神婚礼现场,自然是冲着完成巫神婚礼而去的。
不然......他图什么呢?
岚先生没有回答,下一秒,现场骤然骚动了起来——只见喜堂身后那棵参天的大树,竟然动了起来!
如果说大树沉默时还叫人忽视,那么一旦动起来,便只剩下逼人的压迫。如同冬眠惊醒那般,它的不断四肢伸展,枝条沙沙摆动,顷刻间将在场的所有人笼罩了起来!
现场一片大哗,就连飘在空中的殷殇殇都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朝后连飘一大截。
殷殇殇的位置是在上方,正面那疯狂生长的枝丫,感受到的那种铺天盖地的笼罩感是最强的,仿佛一个庞大的笼子迎面笼来,叫人生起无法逃脱的无力感。
同时,也正因为她在高空,所能看到的视角也比其他人更多,就比如现在——
她清晰地看到,抱着女鬼尸体的岚先生手上掏出了个雪白的细颈长瓶,如女鬼记忆中的一样紧紧贴在她的额头,不消片刻,玉瓶之中乌黑蔓延,数不清的黑气从女鬼尸体上蔓延到长瓶之中,其怨恨之深、痛苦之重,竟然差点将这个十数年都不见增长的长瓶装满溢出。
他要干什么?殷殇殇还没来得及疑惑,岚先生将女鬼的尸体随手一抛,漫天伸展的树枝霎时将她洞穿!那树枝有生命力一般扭动起来,吸吮着女鬼尸体里的灵力,不消片刻,尸体枯作一具人干,再迅速化为飞灰,散得漫天都是。
随着尸体消失,树枝变得一片鲜红,浓烈的红色从树枝涌向树干,一颗种子状的东西从树干中长出,鼓噪的薄膜像是未成熟的心脏般不停跳动,莹莹的亮光照出里面的形状。
虽然有所区别,但殷殇殇还是很快认出,这就是曾经在土贲小区里见到过的小地生胎!
G市的小地生胎居然在古代就出现了吗?
殷殇殇不由得有些震惊,她以为苏狸和徐炙二人追查的小地生胎是近些时日才有的东西,没想到竟然能往过往追溯这么久。
她望向一身白衣飘荡的岚先生,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什么人?他和小地生胎又有什么关系?
在殷殇殇疑惑复杂的目光凝视之中,岚先生又动了起来,他随手往上一抛,手上的长颈细瓶于空中骤然炸裂!
殷殇殇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碎开,浓烈的黑烟爆出,迅速扩张到小地生胎所在的全部树干,纠轧的树干有如呼吸般一吞一吐,那些黑烟渐渐闪烁起红色的光芒,它们凝聚在一起,渐渐形成人体的形状!
人体的形状渐渐具体,殷殇殇认了出来,那是女鬼!女鬼死了,但她又从人变成了鬼!
四周狂风怒号,殷殇殇从未亲历过这种大场面,然而哪怕是脑海中玄学知识匮乏,她也能反应过来,恶鬼的幻化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现场温度骤降,冰冷的煞气开始绞斥这片空间,殷殇殇只觉飘过的每阵风息都宛如刀割。
她艰难地扒到喜堂柱子上,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缩成一团。
场上的其他人——尤其是女鬼父母请来的那一堆尼姑道士,看见女鬼死而复生的身影后都开始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女鬼的父母倒还显得镇定,她的父亲开口道:“是要用这种形态和巫神成婚吗?”
岚先生笑了起来,他的嘴角在面具下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和巫神?你们也配?”
女鬼的父母脸色变了,尤其是女鬼的母亲,这个曾经爱慕过岚先生的女人,在被他话语中明显的嘲讽意味攻击之后,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恨意:“明明是你告诉我们的和巫神结婚的方法!”
岚先生嘴角的笑意更大了:“是我告诉你们的,然后呢?”
他语气温柔,仿佛面对不讲道理的小孩子:“虎毒尚不食子,方法虽然告诉你们了,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会用在自己亲生女儿身上,也未免太狠心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女鬼父母齐齐变色:“你!”
岚先生对他们的失态并不在意,他双手卷袖,转身看向成型的女鬼,语调依旧温柔,像在带着些许诱哄的气息:“你的父母如此对你,你不恨他们吗?”
殷殇殇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从她的这个角度,能够十分明显地看到女鬼的状态变化,女鬼虽还是以前的模样,但她的眼瞳发黑,不断流出血泪,一身煞怨翻滚,看向场上的众人时,露出一种残忍而谗涎的神色,那是女鬼生前绝对不可能露出的神色!
人变成鬼之后,还和原来活着的时候的人一样吗?看着女鬼的模样,殷殇殇隐约有了答案。
死后的鬼,并不等于活着时候的人!
女鬼没有回答岚先生的话,然而她的做法无疑给出了她的答案!
只见女鬼朝着空中无声尖啸,做人的时候一声声张不开口的呼喊无人听见,做鬼时候的尖啸却攻击性十足!四周煞气翻涌,形成一道道漆黑手臂,那些道士尼姑被手臂扼住脖子,抓在手上戏耍玩弄,每当道士尼姑将要断气时便稍稍放松,当道士尼姑们刚刚缓过气后又再度掐紧,反反复复,不少人尿湿裤子,竟然活生生吓死了过去!
道士尼姑们死的死、晕的晕、翻白眼的翻白眼,女鬼的父母却被周围的漆黑手臂刻意忽略,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然而特殊的对待才更叫人害怕,见到四周场景之后,这对夫妻再维持不住表面体面,尖叫着朝外逃跑,然而四周煞气有如迷宫,无论他们怎么连滚带爬,始终离不开这片天地。
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个人再也奔跑不动,两股战战地拥立原地,女鬼的父亲嘶哑开口:“岚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些年我们从未亏待过你,每次发家升官都必然为你送上供奉,就算我们对她残忍,那些法子也都是你告诉的,你这样骗我们到底是......”
他话没说完,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女鬼移至他身前,尖长的指尖竖向撕开了他的喉管!
女鬼的父亲倒在地上,不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他还没死,但剧烈的疼痛让他恨不得死了算了!
女鬼的母亲发出一声尖叫,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哆嗦着刺向女鬼:“你这个不详的小贱货,当初我就该把你淹死在水桶里!”
她一个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妇人,即便是此时的全力一击,也完全破绽百出,只消稍稍迅速也能躲避,更何况,女鬼现在已经是鬼——一个鬼,又怎么会怕活人的物理攻击?
女鬼不闪不避,那簪子刺进她的胸口,却犹如刺进一团充满粘性的沼泽,女鬼转过头,用力捏住母亲的下巴,抠住她的眼睛向下一挖——
“啊!”痛苦的尖叫声在地面响起,紧接着,一声声持续的哀嚎在这片空地里久久回荡不息。
殷殇殇鬼鬼祟祟地躲在喜堂柱子后面,轮流捂住一只眼睛,一边偷看,一边不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其实女鬼现在做的事情也只是把她的父母先前做的那些事情回击在他们身上——割掉他们的耳朵鼻子,撕开他们的嘴唇眼睛,最后再用煞气胡乱地缝在一起。
只是先前女鬼的父母做这些时,女鬼耐痛力比较高、发不出声音,女鬼的父母在折腾完她之后往往又用细颈长瓶收集掉她的负面情绪,所以即便那时候殷殇殇被禁锢在女鬼身体里,感受也还尚好,而此时女鬼的父母娇生惯养多年,骤然把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在自己身上,这两个细皮嫩肉的中年人完全承受不了,不断发出杀猪般的痛苦尖嚎,随着他们的挣扎,被女鬼撕开的地方出血量变得更大了,女鬼丝毫没有处理的意思,现场到处都是血,看起来显得尤为惨烈。
殷殇殇双手抱着柱子,一边觉得场面有些血腥反胃,一边又忍不住偷偷有些暗爽——虽然感受尚好,但她也是切切实实在女鬼身体里感受过这两畜生对女鬼的折磨啊!眼看女鬼这么报复,殷殇殇情不自禁地舒出口气,生出了感同身受的愉悦快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鬼终于复刻完了所有她的父母当初在她身上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她的父母直到最后一刻意识仍然是清醒的,活生生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
女鬼伸手扭断他们脖子前最后一秒,她的父亲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用眼神诅咒这个“不详的小贱货”,然而女鬼根本无所谓,伸手一拧,她的父亲便带着最后的恨意永久地入了土。
她的母亲声带尚还完好,眼神同样怨恨,却比女鬼的父亲聪明很多,她疼痛地喘息着:“你、你光是报复了我们有什么用,告诉我们折磨你的方法的罪魁祸首分明就在身后!怎么......难道你只敢杀我们,却不敢杀他吗?对了,甚至你变成鬼也是他操作的,你不会已经是他的一条狗了吧?你知道他......”
女鬼不耐烦地掐断了她的脖子,四周的枝干暴涨,猛地穿透两具尸体,不消片刻,这两具尸体也很快成为那棵高大树木的养料,化作飞灰消失原地。
殷殇殇看向树干中央的小地生胎,在吸收掉几百具尸体之后,原本如同种子般的心脏渐渐延伸出其他器官,它们包裹在薄膜里,看起来宛如正在母亲子宫里经历成长的胎儿。
殷殇殇小心地打量着现场的场景,按理说女鬼是岚先生用特殊手段生成的,并且女鬼的身后插接着一条高大树木的枝条,那女鬼应当是被高大树木控制着的,如果岚先生和小地生胎之间真的有什么联系,女鬼应该不会对岚先有攻击的意向,然而......
殷殇殇有些犹疑,她亲身体会过女鬼死前的那股彻骨恨意,加上女鬼母亲死前的那番话确实说得很有煽动性,女鬼自己会不会想要摆脱控制杀死岚先生呢......
寂静的现场中,岚先生与女鬼一对一望,岚先生站在树木之上,女鬼则离在一地血红之中,暗沉的红染湿了她的嫁衣,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晕染,岚先生望着女鬼,脸上的面具镀上地面浅浅的红光,他开口,一幅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走吧。”
女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恭顺地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
屏息凝神躲在柱子后面的殷殇殇不由得有些失望,看来小地生胎对女鬼的控制还是颇为彻底。
她把自己飘远了些,正打算去查看查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变故突生,只见原本跟在岚先生身后的女鬼骤然出手,尖锐的指甲直逼岚先生的后心窝!
殷殇殇一下子打起精神,兴冲冲地飘回喜堂,怎么样怎么样,这个所谓的岚先生会被女鬼杀死吗?
她有些幸灾乐祸,这个岚先生看上去就像一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对上女鬼应该没什么胜算吧?
然而,出乎殷殇殇意料的是,岚先生不闪不避,整个人停在原地,眼看那指甲触到他的背心,下一秒就将要戳穿他的心脏,这时,无数树干直射而出,那女鬼就这么被万千树干插在半空,宛如万箭穿心!!
!殷殇殇后飘几步,憋屈地吐出一口长气:明明差一点就能......可恶!
女鬼被定在空中,如同垂死的红蝶,岚先生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你是我用塑鬼瓶养出来的天生怨鬼,攻击我只会让你遭受反噬,痛若雷罚,竟然这样也想要杀死我吗?”
女鬼没有出声,睁着她那浑黑泛黄的眼球死死盯着岚先生。
岚先生看着她,叹了口气:“鬼魂虽为活人生前执念所塑,但理论上不会有生前记忆,性格亦阴邪暴戾,难以揣测,按理说我既塑造了你,便算得上是你的主人,你向父母报仇之后执念便可满足,怎地还记得想要向我报仇?”
女鬼自然无法开口回答,眼神透出一股狠狠的杀意。岚先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殷殇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着那岚先生脚下踩着树干飞到半空,对着女鬼身体狠狠一抓,一团萤火虫似的小白点从她胸口被抓了出来。
先前遭受反噬都未曾有异的女鬼发出痛哭嚎叫,其声哀凄,不忍听闻。
随着这粒白点的取出,女鬼宛如被抽出了魂魄般迅速萎靡,她眸中仅剩的一点清亮迅速消失,瞳孔余下一片空洞混沌。吸在她身后的树干却变得更加粗壮了,女鬼整个人与枝干融为一体,犹如树枝上长出来般,与树干一起成为小地生胎的共同的组成部分。
后面的岁月犹如一部倍速播放老旧的影片,殷殇殇不知不觉在这块空地待了很多年,她通过实验发现自己能游荡的地方离不开女鬼的认知范围,而女鬼的认知则限于喜堂所在的这片区域。
那晚之后,岚先生时常来这块地方,他经常会带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有时拿这些东西在地面上画着什么,有时顺手教女鬼两招法术,大部分时候,却是在对女鬼下达寻找活人的指令——小地生胎越长越大,原本土地的奉养根本不能满足于它,何况经过那晚,它已经尝到足够多新鲜血肉的滋味,对活人的欲望到达了顶峰,为了让小地生胎满足,岚先生只能命令女鬼为小地生胎寻找足够的活人回来。
女鬼在寻找活人这方面做得不是很擅长,她有时候会直接抓路过的人,有时候也会用一些手段欺骗,但这块地方到底不是大道,路过的人不多,女鬼能离开的范围也很小,只能缓慢地供奉着小地生胎的生长。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次偶然,随着小地生胎的生长,这附近的土地也跟着迅速发生变化,原本就有些干枯的土地迅速变得焦黑,四周的植物不断消失,渐渐的,只有养育着小地生胎的这棵大树还保留有“鲜活植物”的生机,经过这片土地的人一点点减少,这片土地与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少。
一队逃难的人马突然来到这里,从他们的口中殷殇殇得知,原来外面发生了天灾人祸,烈日炎炎,附近几百里的区域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下过雨了,无数逃荒的人群背井离乡向北而去,而在百里之外,动荡的时局到底还是打起了朝代更迭的仗,无数土匪乱军趁乱而行,这伙逃难的村民一路上既要拖着干涸缺水的身体,又要忍受滚烫灼脚的土地,还要躲避乱军的追杀,一路以来,他们原本的几百村民只剩下了几十人。
他们来到女鬼所在的这片土地,是因为偶然发现了一条荒芜小路,他们想通过小路躲避身后想要吞掉他们身上仅剩粮食并把他们抓回去当储备粮的劫匪。
没想到沿着小路前走,竟然直接来到了大树底下。
几十村民直接暴露在了女鬼眼下,看到这么多人,女鬼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将他们都抓回来,岚先生却眯了眯眼,止住了女鬼的动作。
原来是那几十个村民穿过小路后看到小地生胎所在的高耸入云的巨大树木之后,竟然全体肃立,接着便如同看到真神那般齐齐跪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呆了殷殇殇,她瞅了瞅若有所思的岚先生,实在没忍住好奇八卦的心,直接飘到了这群跪拜的村民之中。
她左飘飘右飘飘,这里听听那里听听,总算从村民口中听到了完整的原因,原来这些村民们的祖先是从一个叫做“世外源”的小国度流散出来的,他们的祖先犯了错,被驱逐出境,这么多年里,这些被驱逐的村民和他们的后代一直在尝试寻找回去的路,然而先祖口中的“世外源”犹如传说,任由这些人一辈辈地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本都已经放弃,却没想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地生胎所在的这棵树,竟然与他们先辈所画的“世外源”门口的守门树一模一样!
听着他们交谈中对那个所谓的“世外源”的推崇,殷殇殇心里一沉,逃亡中走投无路的村民、疑似先辈传说中世外桃源的入口,这些村民的处境如果被人利用......
殷殇殇抬头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觉得自己隔着时空和岚先生对望了一眼。头皮发麻的感觉袭来,殷殇殇默念了好几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才敢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那个所谓的岚先生显然就是殷殇殇所担心的会利用他们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殷殇殇眼睁睁地看着他巧妙引导,将那些山匪追兵全都引到这条小路方向,在村民们惊慌不已之时降下“神迹”,控制小地生胎的树枝将那些山匪追兵吸食得一干二净。
待村民们感激不已的时候,他又入梦到这些村民的梦里,告知他们“世外源”早已感受到了他们诚心悔过的意愿,但是他们的诚意还不够,还需要不断寻找罪大恶极之人供奉守门神树,只有供奉的人足够多,才能够消除罪孽再度回到“世外源”里。
那些走投无路的村民们果然对岚先生入梦所说的内容深信不疑,从那以后每天主动引诱外面的土匪和追兵献祭给小地生胎吃,而每当他们献祭来新的活人,岚先生就赏赐给他们对应的水和食物,甚至是外面的金银珠宝,那些村民于是更加对梦中的内容深信不疑,渐渐在小地生胎附近安下家来。
随着时岁的渐变,动荡的局势渐渐有了稳定的倾向,然而定居在小地生胎附近的人们却丝毫没有走出去的打算——他们居住在这里,吃喝不愁,既不用劳作也不用出力,只需要引诱外面的活人进来献祭就可以轻轻松松度过一辈子,那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去外面呢?
这些村民的子孙没有经受过干旱的洗礼,没有过劳作的经验,更不理解先辈们对那个所谓“世外源”的崇拜。他们从出生开始便看着自己的家里人引诱外人献祭,于是,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早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只是如今世道太平,山匪乱兵难寻,这些人便把目光放到了外界的普通人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老村民们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认为这违反了神树最开始给他们下达的指令,然而年迈的老村民又怎么能阻拦得住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第一个、第二个......越来越多无辜的外地人命丧此地,这里的年轻人甚至学会伪装村子,以婚丧嫁娶的名义将大量偏远外地人骗过来,老村民们一开始还拦着,后面见那些无辜的外地人被献祭之后神树也没有任何异常,仍旧照常为他们发放水、食、财宝等物,便渐渐默许了这些行为。
这个小村落的动静越来越大,在附近渐渐有了名气,村子里的人们不再寻找“世外源”,而是自称自己为“世外源”,成立了对应的教派,认为村子里的人是受巫神庇佑之人,不断向周围布教传教,竟渐渐有了规模化的趋势。
一直飘荡在他们头顶上的殷殇殇则看得更为真切,这个村子逐渐壮大,附近发生的怪事也越来越多,这块地区的异常逐渐引起外界政府的注意,他们派出官兵前来探查,却都被等候多时的女鬼全部消灭,就连村民中若有人生起异心想要逃离,岚先生也会派女鬼将他悄悄解决。而这些村民似乎自身也会点家传的法术,虽然能力不强,但在岚先生有意无意地指导下,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杀死察觉到不对前来的游方道士。
在这群村民的帮助下,小地生胎的枝干长得越发茁壮,不仅长高长壮,枝干上还宛如营养过良那般,长出一圈圈肉色的“肥胖纹”,乍一看去,哪里像是树干,简直像一枝枝干尸般的肉柱!
殷殇殇看着守门神树那越来越向肉柱进化的树枝有些头皮发麻,毕竟当初就是这玩意儿给了她不少苦头。而随着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煞气也越来越强大,殷殇殇飘荡着都时常觉得空气有如凝固般窒息,身旁的女鬼也肉眼可见地受到煞气影响,不仅能力更强形貌变得更加接近传说中的恶鬼,与此同时,殷殇殇觉得,她身上那种非人的邪恶感觉更加强烈了。
殷殇殇在时空回忆里的日子很无聊,别说人了,就连已经变成鬼的女鬼也对她视若无睹,她既不能接触到这个时空里的人物,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闲着没事干的殷殇殇只能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没事就去观察小地生胎,或者跟着岚先生的玄学术法小课堂偷师学艺——虽然学得云里雾里,学了也跟没学似的——再或者,小地生胎没什么变化,岚先生不在,殷殇殇实在无聊也会跟在那些村民背后偷看他们怎么坑人。
——哇,还能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好损好缺德!
殷殇殇一天天飘荡着,小地生胎所在的位置煞气越来越重,她渐渐觉得吃力起来,身子好像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明明只出去了小半天,却越来越频繁地打起哈欠来——天知道她现在可是一个月不睡觉都没事的阿飘啊!
到了后面,守门神树下的村子好像出了些什么问题,殷殇殇看到村子里的每个人脸上都神色匆匆地跑来跑去,岚先生又很久没出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女鬼和小地生胎还是老样子,不断吸收着煞气和供奉成长。
殷殇殇迷糊的时间越来越多,身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也没精力去关注外界发生的事情。
有天晚上,大树底下不知道为何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殷殇殇听到的由远及近的剑鸣声,她想看看怎么回事,然而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身上像灌了铅一般,第一次感受到重力的吸引,整个人朝着地面坠了下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殷殇殇终于从一片黑暗中醒了过来,耳边是汽车的鸣笛声,入眼是高楼大厦,殷殇殇一愣,接着一喜:
太好了!终于回到现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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