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宋小慈又将衣服上的轮胎花纹检查了几遍,左看右看,他认为背部的模糊印迹并不是轮胎花纹,而是雨水淋湿后的假象。
田勤邀请宋小慈一同勘查马名臣的摩托车。
在停车场里,宋小慈见到了摩托车。
整体来说,摩托车损坏并不大,两个前车镜肯定是碎了,一堆碎片也被交警捡了回来。
摩托车的尾灯破裂,尾架变了形,部分凹了进去。
田勤拍了照,绕着摩托前后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收获。
看到这种情况,宋小慈眉头皱了起来。
物体之间,只要有接触,就会转移物质,多少应该有点东西,如果你仔细找的话。
这个理论,宋小慈记得,应该是法国著名的物证技术学家埃德蒙?洛卡德在20世纪初提出来的,只要两个物体发生接触,在接触面就会产生微量物质的转移现象。
宋小慈身上总带着改良后的马蹄镜,不是那种传统的马蹄柱形,而是巴掌大扁窄的这种,小巧玲珑,很适合携带。
的确,摩托车前后并没有发现血迹,这说明碰撞本身并不激烈。
摩托前部镜杆和车身都有挫擦痕,说明这是倒地后滑动形成的,摩托车前部不是接触点。
那么,摩找车的尾部就需要重点查找。
探索证物一定要集中精神,这样五感的迸发将会达到最佳状态。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马蹄镜下,一点点扫过车尾多个构件,让所有痕迹无处遁形。
果然,田勤看过的地方,大的痕迹确实没有。
但当宋小慈看到货架下方的时候,在一根变形的金属杆弧角处,www.youxs.org,带有白色金属质感。
无疑,这就是碰撞后蹭下来的车漆,就是它了。
然而,对于这种微量的车漆,采用转移法可能不是什么好主意,如果刮取的话,很可能会破坏掉。
“影子啊,什么时候,也奖给我《法医化学》或是《法医痕迹学》什么的,《法医物理学》也行呃……”宋小慈这么一想,竟然就有点痴了。
他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在大学课程里,并不存在独立的《法医化学》或是《法医痕迹学》,更别说什么《法医物理学》了。
“唔唔……”识海深处似乎传来震荡,难道这就是影子的回复方式吗?
这一刺激,让宋小慈立马恢复到清明,意识到这个场合不太适合臆想。
要想的话,半夜躺床上吧。
“小宋法医,你看见什么啦?”田勤很好奇,刚才这个位置他好象看过一遍。
宋小慈拨开一根弯曲的金属杆,将车漆位置显露出来。
田勤一看,还真是车漆。
“田股长,有没有钢筋钳,老虎钳也行呃。”宋小慈见金属杆比较细,老虎钳也能掐断。
旁边就是勘查车,这两种工具居然都有。
田勤将两个都拿了过来,宋小慈笑道:“很全啊,转行当强盗不用再买工具。”
田勤笑了,原来这小子也会说笑话呀。
宋小慈选用钢筋钳,这种家伙威力大,指头粗的钢筋都不在话下。
先让田勤拍完细目,接着就可以开剪了。
“咔咔”两声,一段两寸长的金属杆被剪了下来。
将其放入物证袋,就地封口,写上编号和说明。
对于车漆这种物理和化学方面的检验,宋小慈的知识储备比较欠缺,就连送检的机构也很陌生。
“田股长,车漆在市公安局能做吗?”
田勤无奈的道:“不能呃,我们一般送省交通厅的几个下属科研机构来做,最快也要一周,慢的话两周以上。”
这就是了,夷长市鉴定中心的物理和化学方面比较薄弱,这给除了毒检之外的理化检验带来困扰。
看来,近期指望车漆的检验结果,并不现实。
“叮……”
田勤接通电话,“田股长,马名臣的家属正准备认尸,我们去殡仪馆吧。”
原来是刘亚东的电话。
田勤带着宋小慈直接去了殡仪馆,距离交警大队八公里左右的金凤岭。
到了殡仪馆,下了车,匡文洲笑着迎了出来,他和田勤是老熟人,打了多年交道。
清阳县的道路条件复杂,从高速公路、国道、县道,一直到三米三的乡间道路,高峰时期,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数在一百五十以上。
因此,只要一死人,交警大队需要拖尸体,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匡文洲。
匡文洲面色苍白,明显没有休息好,半开玩笑的道:“这个星期交通事故死了五个人,差不多都在夜晚,这把咱折腾的。”
田勤示意他住嘴,不然老百姓听见了,还以为交警的防范工作没有搞好。
“乌鸦嘴,”田勤懒得理他,径直走向解剖室大门。
刘亚东正在解剖室门口等着。
“田股长,家属刚到,在休息室里,我这就让他们过来认尸吧。”
田勤点点头。
刘亚东转身去请家属,宋小慈则走进解剖室做好准备工作。
公安局就这一间解剖室,宋小慈来过了,对这里的环境也熟悉。
解剖室二十几个平方,为了县级达标,这个解剖室刚建好三个月,虽然只有一个解剖台,看上去还不错。
入门左侧墙壁挂有机箱,就是电源控制面板,现在已经是液晶显示的,可以触摸启动。
宋小慈点开一键启动,解剖室顿时变得雪亮,抽风机开始呼呼作响,录像设备自动开始记录。
解剖台上仰面躺着马名臣,上面盖着一张兰色的铺巾。
刚刚准备好。
马名臣爱人冲进解剖室,脚步踉跄着一下子扑到老马身上,哭得嘶声力竭:“老马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娘俩就走啦……”
儿子在旁边扶着母亲,面色苍白,几次张了张嘴,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种压抑和痛苦,外人是无法体会得到的。
等了好久,母子俩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刘亚东和宋小慈上前将两人扶起:“嫂子,小马,请节哀。”
马名臣的爱人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刘亚东道:
“老马轮休回来,第二天一早要赶到高坪中队上班,没想到这次回来老腰病又犯了,我让他喝了点药酒,该不会与这个有关吧……”
如果按照她的说法,老马昨晚喝了药酒,起床又早,加上腰痛的毛病,说不定精神恍惚,就发生了交通事故。
可转念一想,作为几十年的老交警了,安全总是放在第一位的,如果身体不能支撑的话,他一定不会骑车的。
刘亚东没有参加摩托车的勘验,如果参加了,就会知道,这次是别人撞的摩托车,不是老马的问题。
在解剖室旁边的小型会议室里,田勤将案情的基本情况进行了通报,老马爱人才知道,这次不是老马自己的问题,而是别人撞的,因此怒火中烧。
她要求尽快将肇事者绳之以法,说到解剖,不愧是警察的妻子,只是短暂的犹豫便同意了,并在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
马名臣家庭条件很不好,儿子在读研究生,老婆是个下岗职工,还有一位老妈,这个问题有点严重。
顶梁柱倒了,对于一个家庭往往是毁灭性的打击,从儿子自始至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见他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这个家庭的所有希望都在他身上了,对于还没有踏入社会的他,该是多么残酷的考验。
送走了母子俩,在场的几个人唏嘘不已,作为同事,都感到这种滋味特别难受。
穿戴好防护服,宋小慈这次没有客气,直接说道:“下力的事我来吧,您在旁边指导就好。”
不用说,一个解剖小组最少要有三个人,一个人操刀,一个人拍照,一个人记录。
田勤自然是拍照的,宋小慈开刀,那刘亚东就只能记录了。
没想到,这种安排正中刘亚东意,做事越少,负的责任越少。
宋小慈这次采用通常的直线切开法,从颈部一直到腹部切开皮肤,他发现老马左侧第3到第8肋骨折,右侧第2到第7肋骨折。
沿着锁骨中线切开肋骨,宋小慈发现,胸腔里充满了鲜血,双肺到处都是破口,显然是肋骨骨折后的断端刺破了肺脏。
看完肺部看心脏。
打开心包腔,心包腔充满了血液,用吸血泵清理完积血,宋小慈发现,左心房和右心室各有一处破口。
不用看别处,仅心肺破裂,就足以让马名臣快速死亡。
除此之外,马名臣的肝脏、脾脏,都有不同程度的破裂出血。
宋小慈看到这里,并没有立即去看盆腔。
再次检查这些肋骨骨折的程度、方向、角度,往下配合各脏器的破口形态和方向,还有损伤程度,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第一组轮胎花纹的影像。
这一组,就是身体正面中上部的轮胎花纹。
他判断,这组花纹是车辆从左至右形成的,换个说法,肇事车辆的轮胎转动,应该是向前的顺时针方向。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骨盆的表现就应该刚好相反。
目光往下,停留在腹区骨盆的位置。
骨盆呈现粉碎性骨折,这个力量是非常大的,也只有车辆整体碾压过去才能形成。
宋小慈对骨盆的破坏程度并不感兴趣,他所关注的重点在于骨盆两侧作用力的差异上。
在解剖之前,从衣着他就开始注意了,纤维倒伏的方向和尸表皮屑挫擦后浮起的方向,以及骨折碎片在盆腔两侧戳穿皮肤的方向。
看完这些,他的猜想得以证实。
骨盆的大面积骨折,正是轮胎从右至左,也就是逆时针运转而形成的。
通俗而言,骨盆的损伤,应该是倒车碾压形成的。
两组轮胎花纹的形成机制,通过尸体解剖检验之后,宋小慈成功逆推了出来,而整个肇事过程也在他的脑海中得以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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