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鸢/三国)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全本免费阅读
……死瘸子,这次开窍的倒是挺早。
男孩冷笑一声,忽然鄙夷地看着虚空:
……所以啊,胆小鬼。
——你看够了吗?
??
找到我们,找到我们的身骨,找到我们的名字,找到我们的故事。
回家,回家,朋友啊,带我回家。
这是人间,活生生的人间,无尽炼狱一般的人间。
医者的身份好像被剥夺了,他们成为了赶尸人,搬运者,下葬人,他们和张将军一样,和那些士兵一样,成为了最简单的苦力。
出乎青年的意料,贾诩一反平日里的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这次没有提出异议。他安静地寻觅每一具尸体,拿出了他们在这人世仅存的证明。
那或许是一张薄薄的纸,一块小牌子,一个平安扣,一个长命锁,又或许是一块属于妻子的小小的布帕或是寄给母亲的一封信,放在他们胸前,握在他们手里,甚至含在他们的口中。却有更多人什么都没有,他们孑然一身的来,又孑然一身的去了。
那是再也无法传达的思念,再也无法见到的眼,随风而逝,无人知晓,引入尘烟。
他一次又一次扒开他们的衣,张开他们的口,开合他们的手。他见过一起去做一场不归梦的母亲和婴儿,也见过蜷缩在年迈的老母亲怀里安然睡去的中年男人,他见过躺在一起的夫妻,也看过拥抱在一起共入梦乡的一家人。
他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是谁的恋人?又是谁的丈夫?
她又是谁的姊妹?谁的妈妈?谁的妻子?谁的女儿?
没有人回答他,正如没有人回答他们,没有人回答大地,月亮与潮汐。
百姓们自发的加入了你他们的队伍,没有人号召,没有人组织,人们学着你们的动作,一种成熟的流水线渐渐成型。
“他们来自外郊。”贾诩看着他们身上的通牒说,“那里是——”
他不说话了。
“……‘他们’往那边逃了,对吗?”
青年轻声问,他在帮忙收敛尸体,尸体多到白布已经用不过来,现在只能用麻布替代,那破旧的麻布覆盖在人的脸上,好像一场廉价的道别。
……还好还有麻布。
青年苦涩地想。
……再这样下去,只能用草席代替了。
“……然后瘟疫也传到了那里。”他脸上的痛苦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了镇定的模样。
他们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城内的人能治的早已痊愈,这些新到的病号只能来自于更远的地方,更确切的说,瘟疫最新传播的方向。
——世家们逃走的方向。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
赐死者,
一家六尸以上葬钱五千;
四尸以上三千;
二尸以上两千。
——《汉书·平帝纪》
“医仙大人!英雄哥哥!”阿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新的病患到了!病重的伯益哥已经先去了!”
“走吧。”青年将最后一人的眼睛闭上,手指颤抖了一下,轻轻将涮洗好的麻布搁在他的眼上。
记住这尘世的最后一撇吧,不要再来这悲苦的人间了。
贾诩下意识跟上,他和青年一样沉默着,很随着他的脚步前往地狱。
“——那里需要我们。”
这是贾诩毕生都无法忘记的经历。
人们痛苦着,人们哀嚎着,但更多是连苦难之声都发不出来的人,他们沉默着,沉默着直到死神收走他们的生命,亦如他们生的时候声音之微小。
他见到了疼到将自己双腿啃食殆尽的男人,那森森白骨如此骇人,为了保住对方的性命,青年招呼着张将军与士兵来帮忙,用巨大的车锯将双腿锯断,男人嘶吼着硬生生疼晕了过去。
他见到了染病后为了妹妹孤身送死的少女,被送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内脏拖了一地,他看到只剩半截的肠道留着粪便和残渣,她紧紧握着父母的遗物,却笑着一只手虚弱地和他招手,好像在安慰面色难看的他,可在青年赶到之前手垂了下去。
他看到安慰着儿女的父亲,在丧妻之痛后孩子们又不幸地染上了疾病,他多想要掩饰住悲伤啊,脸上滑稽极了,孩子们却因为达达在逗自己乐,虚弱地朝他伸出手,那位年轻的父亲顿时嚎啕大哭。
他见到曾经名声显赫的歌妓,前年刚被世家大族收为小妾。她那张艳丽动人的脸在染上玫瑰的那一刻已经决定了命运。她的整张脸被烧坏了,可怖极了,像是画文里吃人的女鬼,哪怕是见识颇多的士兵们也要畏惧地退后。剩下勉强辨识的五官也只剩下一道道窄窄的缝隙,她的嘴已经没了,只有薄薄的皮连着。最后是青年割开她的喉咙,插了草管给她一点一点喂食,用了足足三天三夜才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
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男女的分别了,女人伤的太重,又没有人比青年更懂这种工作。他每夜帮助擦洗她的面庞与□□肮脏的身躯,那雪白的绢布也一次一次被染成了脓液的黄褐色。
可是,当青年在忙碌了整整一天疲惫的去看望她时,他手里的碗盆却直直摔在了地上。
女人的身体晃悠悠的悬在房梁上,那红色的嫁衣啊,本应该是脱离奴役的象征,可那随着风儿摆动的身躯,却像一只终身脱离不得束缚的风筝。
而终于让她化为自由飞鸟的——
却正是昨日青年为她擦拭留下的白布。
贾诩看着青年一次次破碎又重组。
在短暂的静谧过后,青年的手再次抚上了他人的病痛。
他像是会自我修复的泥塑,裂缝中长出花朵的琉璃,狂风暴雨后再次澄澈的天际,干涸后形成道道沟壑却又被雨水滋润肥沃的土地,那双饱含泪水的井却始终没有溢出,他的脚步还是没有一刻停歇。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有着几乎奇迹一般的坚毅,这幅人间惨剧哪怕是经历百战之苦的张将军也偶尔被逼的面色铁青,可青年从没有退后一步。
那些苦难仿佛只能作为他生命的点缀,他灵魂上的裂痕如同汝瓷清脆的花纹,悬崖峭壁上长出的青松,棱镜即将破碎瞬间的炫美——
是的,美,
贾诩想,
一种超越了世俗能够形容的美。
贾诩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好像一切词汇在他耀眼的魂魄面前都黯然失色。倘若人间真有词汇能去描绘,那也只有“美”,那种模糊的又令人惊叹的概念。
……若非知晓他是骗子,贾诩想,自己是不是也会被蒙蔽呢?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质疑变得轻柔了,无力了,茫然了。好像一种小心翼翼的挣扎和试探。
……他真的是骗子吗?贾诩都开始质问自己的判断了。不,不会的,他再度否认道,好似畏惧自己的往日的痛苦是一场空:他根本不是太医,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徒,行着沐猴而冠之风的狂妄之人!没错的!就是这样!他根本不配与那个男人相比,他根本就不是——
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脚步紧跟着他。贾诩试图从那张白皙的脸上找出破绽,可是他除了每日劳苦后的疲倦外什么也没找到。
好似察觉到他阴狠的视线,青年迷蒙地抬头看他。
青年的头发在过度的跑动后已经几乎全散了,配上那张中性的面庞显得他更像个姑娘。微风吹过他额旁的小花,几缕发丝粘在他的姣好的面庞前,他的确是美丽的,温良的,一如既往的宽柔的模样。
然后青年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弯了弯眉眼。
贾诩这才发觉他笑起来几乎称得上明艳,如同无暇而唯一的月光眷顾人间,可那并非侵略而暴虐的珠丽,而像是竹林间斑斓的幻影,水潭里映出的晨星,湖边轻吻行人的柔风。
“——文和,”
他轻声耳语。
好似那月光,悠悠地悄然垂怜了他。
——咚。
……?
贾诩愣住了,他的心空了一拍,他生病了吗?可是他摸了摸胸口,仿若一场错觉。
“文和,”青年再次叫他,生怕他没听见,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正好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方便来我屋里一下吗?”
……你在训狗吗?贾诩内心嗤笑,也不知道突然怎么就幼稚地较上劲来。他掩饰一样故意去曲解青年的意思:想让我去哪就去哪,想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恶意地凝视他的身躯,如同毒蛇看着猎物,屈屈钓名欺世之辈,你以为自己在教训谁——
“……文和?”青年有些疑惑于他的不言,上前两步抬起头来看他,漂亮的仿佛星河一般方眼中映出他的身影,“怎么了吗?”
……他好小啊。贾诩愣怔地想,他整个人都包裹在自己的阴影下了,只要伸出手,是不是,是不是就能——
然后青年踮起脚靠近他,如同索吻一样,双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
贾诩彻底呆滞了,他大脑直接宕机的一片空白,根本没听见青年的呼喊。
“你生病了吗?”青年看他不答,焦急地问道,“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哪里难受吗?可是没有发热啊?难道是旧病?!快跟我过来,把衣服都脱下——”
贾诩:??!!?!
也不知道哪个关键字直接触发了他的神经,他一巴掌甩开了青年的手,在他愕然的视线中狼狈地别过脸不去看他。
贾诩有些紧张地蹙起眉头,浑身紧绷着,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些什么。他的眼神四处乱飘,最终又如同自我折辱一样,紧紧地去盯着青年的面孔,半晌又心乱如麻地转过头去。
——然后尖叫着的求生欲让在他脑袋发热之前,落荒而逃。
……他在想什么?
他张皇失措。
——他在想什么啊?!
贾诩惶恐地一把关上房门,自己整个人倚靠在门板上剧烈地喘息。
他两只手捂住自己滚烫的面颊,眼睛瞪得老大,好似能把刚刚丢人现眼的模样甩出脑海,他惊恐万分地发现,他刚刚是想要,他刚刚是想要——
“……文和?”他听见青年追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门栓,那清脆的声响仿佛扣在了他的心上,“你还好吗?”
贾诩无言以对,他深深地大口呼吸了几下,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他的神志,他没有见到青年的面庞,只听到他的声音,那种渴望仿佛又冲进了他的脑海。
他近乎绝望地发现,心底有声音轻轻发出一声叹息,发出了俯首帖耳的讣告。
勉强把心悸的感觉压下,他颤抖地开了门,却故意不去看他。连青年在说什么都没有听清,只能嗯嗯啊啊地勉强应付。
可是,真奇怪。
他惴惴不安地想。
他已经努力不去看他了,就好像他是夜空中的明月。
……可是,就像月光,他不需要去看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你的副官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整个人心不在焉。哪怕装出自己在认真听的样子,但比起往日里火热又隐晦的视线,这次差了远的去。
你有点生气,掌心里的微微的刺痛昭示着刚刚对方的失礼;但更多的是担忧,你心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去勇敢面对这一切,哪怕是像张将军这样的勇士在这样的惨状面前都需要饮酒消愁。
而眼前人既不喝酒又不抽烟,可谓是个小古板,嗯,健康的小古板(可是你说他古板吧,他又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盯着你)。但这样也就没了发泄的渠道。心理上的疾病往往比身体上的更难治愈,虽然说实话你与他并不熟稔,但好歹有数月的同僚之情,再加上医者的天性,这让你不由的挂念起来。
可一切截止于对方连看都不看你,毫不犹豫用几乎堪称逃命的速度直接在你眼前把门合上,还差点撞到你鼻梁。
10
你:……
不是,他有病吧?
你面色一沉,感觉自己一腔热心都喂了狗。
哦,还不地狗呢。你冷漠的想道,好歹阿访家的大黄看到你还会摇尾巴。
说实话你的脾气不算好,也就是对病号和孩子脾性好些,否则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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