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孟才轻蔑笑着，负手在后，道：“人无文明文字，就如同那飞禽走兽，畜牲每日只知互相屠戮，闪躲潜藏，终日为果腹之事，疲于奔命，谈何目标，谈何志向？”

“这厮好生无礼，明知吾冰原部族皆以雪兽作图腾象征，故意出言讥讽！”萧南雪一怒便要提矛刺他，蓝王止住萧南雪，微微摇了摇头。

若要以武力折服于人，那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是只知动武，那就永远只是蛮子，杀一人容易，而用道理使其心服，那才是真正难事。

桓孟才一改先前逃走的心思，此时浑然不觉，神态自若，看了她一眼，道：“天狼将军若是有话要讲，但可直言。你若想杀我，那也请便，只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杀我容易，要我信服你们所谓冰原人的意志，呵呵，办不到！”

太叔京心中微动，笑道：“枉你也是一国国师，见识心胸如此短浅，无甚大才高德，却把那以死求名的酸腐之气攒了个十足。

要以理驳你，何须天狼将军开口？”

桓孟才此刻认为太叔京必是某个宗门下山历练的子弟，想来必有高论，倒也不再像对待萧南雪和蓝王一样自视甚高，竟还转过身来，大袖一敛，对太叔京礼道：“足下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世外高徒，竟要教我？”

“我教你？”太叔京见他对自己行礼，愣愣笑了两声，他自出山以来所遇之人皆是刀剑术法相拼，其余都是妖异和粗矿的燕人，突然一本正经要与他讲道理的这还是第一个，不过他也算不上什么受教有学之人，只能颔首示意。

蓝王侧过头对萧南雪低声笑道：“我游历神陆之时也见过他们几个夫子论道讲学，没想到桓国师不愿与我等蛮夷谈论，倒向太叔京去求教，哈。”

萧南雪也被桓孟才突然的求教之举弄的有点懵，低喃道：“可是这天下哪有怀里抱着个半大不大的女娃娃与人论道的……”

更古怪的是，这个准备抱着孩子和人争辩的还是个大男人！

“请赐教！”

太叔京见到蓝王微笑不语，心知这是要他出面论道的意思，不过他刚才大话已经说出口去，如今也退缩不得，干咳两声，便道：“方才桓国师以群兽作比，我以为太过偏颇，不知桓国师可曾听过山野林间的百兽鸟语之声？”

桓孟才挺直身子，笑道：“未曾听过，料想不过是兽吼嘶鸣的鸟唳之声，各不相同，有何可听？”

雪燎原见他言语表情中颇有轻视生灵之意，竖瞳微凝，看得桓孟才暗暗心惊，有些后悔不该如此直白，只是话说出口，也不能收回，太叔京则道：“桓国师所言虽然不错，但只是流于表面，不知其要，也罢，我来说与你听。”

太叔京抱着雪燎原往上一耸，续道：“兽吼鸟鸣虽各有不同，百兽亦形态各异，其群落分散之时那自然是区别明显，叫声有异，可是我却在永夜堡听过燕人们聚集一处，他们的语言都是模仿各种雪兽妖异，声调有的高亢，有的尖锐，有的低沉，若是寻常少数遇见，听起来只会让人头疼烦躁，但若诸部聚在一处，各自以长啸作歌，这百兽之音便自然相合，浑然天成，毫无任何阻滞，听来只觉天地苍茫，百兽合鸣，实是妙不可言。”

“哼，可是人毕竟不是禽兽，百兽长啸可以相合，但它们若是聚集见面，势必只有互相残杀，正如诸部聚于一处，却不能相容一般，强行融合，只会造成更大的冲突！”

“哎，桓国师，你还是不悟啊。”太叔京摇头叹道。

桓孟才面色微变，疑道：“我如何不悟？请足下明示。”

“百兽之声可以相合，并非是说它们可以和平共处，也并非是说其种族形态不同可以共生。

而是要究其本质，百兽皆是天地生灵，是众生之一，它们可以彼此不同，可以形态各异，也可以互相猎杀，但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存！

而且桓国师刚才所说，人非禽兽，我深以为然，人非禽兽，却属众生，声合百兽，亦无不可。

禽兽尚且有往复循环，共生共荣之相，人岂有面临绝境而不同仇敌忾之理？须知，蝼蚁尚且偷生，莫非桓国师要说，人连蝼蚁尚且不如？”

桓孟才这下被他噎住，人以灵智脱离兽群，自诩文明高尚，蝼蚁且知偷生之理，他岂能不如蝼蚁？

“可是，你要如何解释这石雕刻画的诸部传说，人与妖兽并列，汇聚于那巨狼脚下？就算蓝王也必须承认诸部哪怕是现在都还有许多不想统一的部族！”

雪燎原忽然脆生生地开口：“真笨，你连动物们遇到强大威胁会聚集起来保护自己都不知道吗？”

“什么！？”桓孟才和太叔京这时异口同声，他们一个认为这石雕完全是假造，一个认为这石雕的寓意是远古过去包括人类在内的冰原众生共同在这冰雪世界中生存，殊途同归，全然没有想到如此浅显而常见的事情！

蓝王此时哈哈大笑：“小丫头你根本不是我们冰原部族，连许多燕人都不知道这石雕上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被你给说破了，哈哈哈哈！”

“这不可能，难道你是在说石雕上这些强大的妖兽并不是跟随在这巨狼脚下，而是与人族站在一起对抗巨狼不成！？”桓孟才根本无法相信，人族天生长于灵智而弱于群兽，妖兽再怎么弱小也不可能与人族联手，而且这石雕上无论是巨狼还是其他妖兽的眼神和姿态都很平静，怎么可能是在对峙？

雪燎原并不知冰原部族的过去和历史，这上面的石雕刻画在她眼中也是普普通通，十分原始，因为她是野兽思维，百兽怨念成灵凝形，这些妖兽再是长得如何怪异也不离其宗，毫无人类眼中那种揣摩出的意象之感，只是按照自己的直觉说道：“你就没有看过山上的鹿群羊群，与猛虎豺狼对峙之时都是身子低伏，彼此看上去都很平静，实际上随时都可能爆发危机吗？”

太叔京和萧南雪又想起永夜之狼先前所言是遭人类联手偷袭暗算，他一直心有疑虑，远古之时就算冰原人族出现了几个强者，又如何能敌得过永夜之狼？更何况这石雕连到门内之后人类和群兽依旧在朝拜巨狼，而且还有献祭的迹象，唯一的不同，那就是人族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还在朝拜，而另一部分却藏在群兽和人群的外围另有谋划。

最后，谋划败露，群兽一起驱逐着另一部分没有反叛的人族去和反抗者自相残杀，最后，反叛者幸存了下来，而萧南雪听到永夜之狼的说法是被骗了。

他二人看向蓝王，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解释，探寻这冰原人的起源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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