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是如此,我原本也是要离开冰原的,不过在我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弄个清楚。”
蓝王手中那杯冻成冰块的牛奶已然开始软化,笑道:“倘若?你说的神陆语那我可不太明白。喔,太叔少侠为我冰原子民护住祖脉,在军中之时又出了大力,就这么让你离开确实不好,你想要得到什么?我都可以应你。”
说不明白,那自然是假话,燕国高层学习神陆语言,效仿神陆文化工艺和礼法全是他一手推动,如果在燕国有什么话连他也听不懂,那就没人可以听懂。
而且他也不在乎太叔京会提出什么要求,能给的自然都会给,不能给的,想也无用。
太叔京原本是想询问蓝王是否被人困在此地,不过在见到他神色悠然平静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呼延红说的没错,此处吃喝用度一应俱全,蓝王本人也丝毫没有被困之人的焦急,果然是端坐在此,静看永夜堡会如何变化。”
便道:“我想要蓝王殿下终止与越国和亲。”
蓝王登时面露不悦,沉声问道:“何人胆敢泄露此事?该杀!”
太叔京笑道:“我从夜蝶将军口中得知,原本不信,如今看来是确有此事了。”
太叔京心里清楚呼延红的所作所为几乎是明目张胆,蓝王若要动她也等不到今日自己从夜蝶府中攀登上来,故意透露出来。
蓝王听到是呼延红泄露,果然怒色也消了下来,叹道:“唉,又是她多事,真是让我头疼。”
他摇摇头,语色一转:“太叔京,你换一个要求吧,无论要钱,要物,只要是我有,尽可给你。”
太叔京拱了拱手:“多谢蓝王厚爱,不过鄙人别无所求,唯此而已。”
“……和亲是王室大事,即便是猎帅,族长,也不敢来干涉。太叔京,你不过一个外人,就敢如此僭越?”
两国和亲联姻,往大了说是同盟合作,往小了说是王族私事,旁人断无置喙的道理,就真有一些大臣有什么异议,往往也得死谏,而太叔京区区一个被革除军职的南人却来管他燕国家事,确实令蓝王心中不悦。
太叔京也不惧他,只道:“蓝王当知南人奸诈多诡,所谓和亲联姻断不可信,蓝王将天狼将军送去南越,来日越人反悔,胁天狼将军性命以作要挟,那时蓝王不仅被动,还自断一臂,岂不糟糕?”
“这小子竟然还知道小雪是女人?不过这也难怪,他们待在一起的时日不短。”
蓝王冷笑:“我与越人和亲不过权宜之计,本也没打算如何稳固,他们若真要反悔,杀了便是。”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杀了便是,言下之意就是要放弃萧南雪的性命立即开战,蓝王并非表面一般少年阳光,太叔京今日方知,何谓王者无亲,站在蓝王的角度,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可以割舍的代价,前提是自己能得到更多,死了一个天狼将军固然可惜,如果能换来十年二十年的休养生息,这笔买卖他是愿意的。
太叔京原本也知道和亲的其中绝大部分因素便是南越势大,短时间内难以逆转,因此燕国必须给出一个符合两国利益,起码是要能够接受的条款才能真正和谈。
对于越国来说,丢失的七百里之地固然是个打击,但说到底也丢得是控制不住的北方冻土,除去一些矿物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图,燕国也是如此,他们世代居住冰原,有的是一腔热血,玄铁赤铜和雪兽皮毛利齿,这些东西对神陆国家来说也的确价值连城,可若是两国一旦和谈,互通商贸之后也就变成了附加价值,并不能算作确切的好处。
所以两国必须和亲,这是大势所趋,容不得他有任何过问。
前提是这场和亲是燕国高层,包括萧南雪在内衡量之后做出的集体决定,那样的话太叔京也不会有任何的想法参与其中,毕竟谁主沉浮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
萧南雪的确负有责任在身,她必须同意,可是她心里并不不愿意,所以才会一心要等到太叔京如约前来见最后一面才肯安心离开。
其实蓝王也未必乐见于此,不过他身为王者,万事都得站在国家的角度考虑,太叔京明白自己想要劝服蓝王就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起码要足以抵消越国的大势才行。
太叔京道:“我知越国势大难敌,但蓝王有没有想过,冰原部族能有今日,全凭上下一心,对外敌不肯容忍妥协,团结协作,反观越人一盘散沙,先有一溃七百余里,丢失关隘,后有妖阵被破,先锋大将并数万大军全军覆没才肯放下姿态商议和谈,如今还未和谈,他们便又掘祖脉,兴妖雾,弄鬼影,可见其诡计多端,蓝王如此英明,难道就甘愿被几次三番地算计?”
“你是在邀功?还是在提醒我你的重要性?”蓝王收回目光,看向太叔京:“至今以来,我们的确多次得到你的助力,但归根结底,你借的也是我燕国之势,并不是你单人独力败越军,破妖阵,守祖脉。”
蓝王端起杯子起身走到太叔京身后,续道:“我没有在否定你的贡献,你的所作所为的确帮助我们挫败了越人的诡计,冰原子民必须感谢你的帮助,否则想要结束战事也就不可能只是和亲而已了。”
他转过来,道:“你或许以为我是困于这术法迷雾,和所谓的雾中鬼影,但是这些都不过是小问题,我随时可以破禁而出,将永夜堡的所有敌人统统格杀,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们冰原子民统一不久,总不过才数年而已,众多部族虽然聚集一处,实则隔阂难消!”
“燕国原本人少,兵甲不足,其实我们能将兵锋推到鹰扬关下已是极大侥幸,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能击败南越先锋大军,是你的出现,和小雪的合力才得以做到,可是如果再打下去,胜负难料,我们与越人拼命,是拼不过的……”
太叔京也缓缓起身,转身对蓝王深深一揖:“蓝王所虑者,乃内有诸部隔阂,人心不稳,外有南越陈兵,神陆异人蠢蠢欲动,此无一不是为冰原谋求未来,果然是个一心为国献身的君王!”
蓝王微微一怔:“我听说南人对死人才一拜到地,你这是?”
“我们南人拜只拜往圣先贤,如今见到蓝王和天狼将军为了燕国谋福,不惜忍辱献身,这一揖是由衷敬佩之意。”太叔京抬起头,续道:“可是,假如蓝王并非是个一心为国的圣贤明君,而是一个私欲膨胀,野心迸发的蛮王呢?”
“继续说。”蓝王道。
太叔京笑道:“若是圣贤明君,那自然要权衡利弊长远,决不能与越国继续开战。可若换作一个野心迸发的蛮王,他在表面上明明得了如此大胜,却还要割舍血亲猛将去与败国和亲,败国又兴此妖雾要挟,这等奇耻大辱,难道不该率全族之兵南下,血洗神陆?”
蓝王眼睛微微一眯:“可是,那好战的蛮王并不清楚长久战争最终会带来多大的失败。”
太叔京点头:“蛮王不需要知道,蛮王只须知道如何让越人丧胆亡魂,杀得他们血流成河便可。”
“那么,部族内部的隔阂又要如何处理?”
“冰原人如今主要信奉狼祖,其余诸部图腾已然湮灭消失,就算是在极北也未见其踪,幸而天佑蓝王,天狼将军在极北寻到狼祖之后,如今已带回堡内。”
“真的?小雪居然没将这事情告诉我,那狼现在何处?”
太叔京道:“想必天狼将军一时忘了,那狼如今就在将军府中饲养,蓝王若有狼祖相佑,诸部见了巨狼,定当心悦诚服,如此内患可除。”
蓝王此时心念微动,萧南雪那日归来,因为进到殿内之时其实是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蓝王已经遇害,后来是布阵之人打开了禁制让她通过,又被蓝王突然告知身世,道明燕国内忧外患要她和亲,因而全然忘记焰鳞狼的事情。
倘若真有一匹巨狼在侧,不论是不是狼祖之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冰原人会看到他们是被狼祖真正庇佑,没有什么比显灵更有说服力的事情,就连越人见了,也要重新审视燕国的实力,一石二鸟。
但是蓝王知道,狼祖早已不存,什么狼祖之后更是鬼话,他的筹码还是不够,沉声道:“你说的的确很好,但我们燕人不信口舌,只信这个。”
此时,他杯中的奶块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融化,甚至在他手中有些沸腾,便见蓝王脸色肃然,一饮而尽,只伸出拳头,说道:“我现在不仅作为蓝王,也是作为小雪在世上唯一的血亲,要试试你的斤两!我早就听猎帅,鬼熊和天狼军们提过你的本事不小,只是从未见过,只要你能接我一招,当一回蛮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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