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归途惊尘针绝

《何处寻归途惊尘针绝》

第 309 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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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10第十一章

月华流霜,银辉似水。置身于魔法花园之中,一切宛如梦幻。

几人聊着聊着,已经来到花园的中心区域——那是一个颇为宽敞的小广/场。这里有漂亮的路灯,精致的大理石喷泉,色彩浓郁华美如油画的马/赛/克地砖。几张长桌错落有致地环绕着喷泉池,池中的大理石雕天使不时振动羽翼,奏响同是石雕的小小竖琴。看来血裔们已经开始为花园宴会做准备了。

“我得给大总管提个建议——这些花啊草啊灯啊喷泉啊都先往后稍稍,他最先准备的应该是一个经验丰富、火候到位的厨子。”陈英华撇撇嘴说道。以陈英华境界之高、味蕾之挑,如何能够不知道,自己今/晚吃的这顿虽然味道不错,却并非现做,而是外头豪华酒店的外卖?给弗兰克面子不说罢了。

“你这话别在弗兰克面前说。”靳一梦说道。

陈英华不服道:“咋,他还说不得了?”

“哦,不是,是你这样说了呢,他就会顺着你这根杆儿往上爬。说几句像什么……‘哎呀那些厨子哪儿能跟您比呀’,‘您当初做的那顿饭我真是毕生难忘’之类的话,把你捧得高高的,接着呢,他就会请你给他当厨子。你要拒绝了,或实在没空,他就会开始说那场晚宴对他多少多少重要,忽悠你帮他挑厨子。”靳一梦冷静地陈述弗兰克的常规套路。鉴于他竟如此熟练,想必领教这一套路已经不止一次了。

“这不就是说不得嘛。”陈英华又撇撇嘴,“什么毛病这人,半点亏不肯吃。”

“你第一天知道他?”文森特发出一声嗤笑,“那家伙看着挺帅,其实就是个小气鬼,心眼小得要命。幸亏他当初没有当国王,哪有这样的国王?睚眦必报,偏私护短,阴损小气。让他吃亏是绝不可能的,一句话的亏他都不肯吃。”

“公平来说……”李/明夜慢吞吞开口道,“没有哪条法则规定国王就不许小气……不过嘛,弗兰克确实是个爱占便宜不肯吃亏的小气鬼,这倒是没错。”她顿了顿,耸耸肩,“但在这一点上,这世上所有人不都跟他一样么?”

“也对,我也是。一想到骸骨之王居然他/妈/的要成法相,那他/妈真是比我自己突破失败还难受。”文森特说道,“说起这个,你这几天占卜出什么东西来没有?我们一定得阻止他突破。凯恩斯那杂/种,杀一次实在是不过瘾,要是兰瑟成法相,再杀他就难了。”

李/明夜闻言挑挑眉:“本来想明天告诉你的,既然你现在提起这个了……过几天你去艾尔图伽德一趟。”

“我?去干嘛?”

“给瑞文嘉德公爵送一份大礼。”李/明夜笑道。

博德之门城市议会重要成员、焰拳佣兵团总司令、强大凶猛的高阶战士、守护之神海姆的重盾、利剑与铁拳、博德之门守护者,乌尔德·瑞文嘉德至高大公爵,此时正在艾尔图伽德第二大城市之最豪华酒店的宴会厅里。他的面前是一场盛大的宫廷晚宴,流光溢彩,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华贵非凡。

——关于博德之门的大公爵为何会出现在向来不睦的邻国艾尔图伽德的贵/族晚宴里,更是成为晚宴的座上宾……毫无疑问,这当中是有故事的。一切都要从数月之前说起。壹趣妏敩

由于领土纠纷、信/仰不同,以及贸易方面的诸多摩擦,博德之门与艾尔图伽德虽是邻国,关系却一直有些紧张,而处理这种紧张的关系,自然是博德之门每一位博德之门大公爵的必修课。瑞文嘉德大公爵此前之所以要离开自己誓言守护的城市与人/民,正是为了前往艾尔图伽德的首都艾尔托瑞尔,进行一场外交活动。他希望能够取得一些实质性的进展,至少要保证今年大家不要打起来,但他出发前一定没有去海姆的圣所内好好地上一炷香。这次常规外交活动,最终变成了一场磨难之旅。

瑞文嘉德大公爵抵达艾尔托瑞尔不久之后,那座圣城便因大魔鬼扎瑞尔的阴/谋,堕/入了地狱第一层的阿弗纳斯之中。瑞文嘉德身为大公爵与焰拳总指挥,自然有不止一把刷子,因此他带领麾下侍从护卫,从地狱中杀出一条血路,不仅成功逃了出来,还救了不少人。在完成此番壮举之后,他还在艾尔图伽德境内停留了一段时间,协助艾尔图伽德完成难/民安置等一系列工作。值得一提的是,阿斯特罗正是在此期间降临,并迅速取得了博德之门议会顾问的职位。这二人甚至还通/过信。

在通信过程中,瑞文嘉德大公爵认可了阿斯特罗的顾问之职,而阿斯特罗则详细陈述了“至上真神之祸”的始末。后者建议大公爵暂时留在艾尔图伽德,趁艾尔图伽德遭此大祸的虚弱时期,以强/势邻近城邦重要统/治者与海姆信/徒(海姆是艾尔图伽德的强/势宗/教之一)的身份,尽可能争取这个国度的爱戴,乃至于权力。当然阿斯特罗考虑到对方是正义之神的信/徒,他的用词并非如此露骨,而是相当的委婉。

——“……值此世间百年未有之危局,博德之门固然是难以幸免,艾尔图伽德也无法独善其身。死亡三神的祸/乱乃是神遣,更是天罚,是比‘堕/入阿弗纳斯’更恐怖的天灾。唯有将双方力量团/结/起/来,方能安然度过接下来的灾/祸。”阿斯特罗在信中如此写道,“……大公爵在‘堕/入阿弗纳斯’事/件中的义举,我已有所耳闻,世间英勇高尚的英雄虽多,却少有人能与大公爵相提并论。还请大公爵当仁不让,为艾尔图伽德带去博德之门的友谊与海姆的光辉,使双方在接下来的灾/祸中能够守望相助。”

乌尔德·瑞文嘉德虽是正义之神的信/徒,却也是正儿八经在上城区的权/贵漩涡中拼杀出来的人物,对各种冠/冕/堂/皇的政/治黑话自然是心领神会。他留在了艾尔图伽德,与艾尔图伽德境内的海姆教/会交往甚密,借助教/会的力量尽可能地平息“堕/入阿弗纳斯”引发的混乱。比如诸多治安事/件,比如流民匪祸,比如难/民安置和迁移,比如艾尔图伽德境内因“堕/入阿弗纳斯”再度兴起的“排提浪潮”……以上诸多社/会问题之中,还是最后一项最令瑞文嘉德大公爵头痛。

这里必须提一句所谓的“排提浪潮”。提夫林这一种/族有魔鬼血统,这使得他们在费伦各地经常被歧/视,很难获得足够的社/会资源,因此大部分提夫林都沦为小偷、强盗、骗子、杂耍艺人、娼/妓和乞丐,以至于甚至形成了下九流的种/族文化。在此等不容于主流社/会的排斥氛围之中,艾尔托瑞尔的提夫林却是组建起了以强大圣武士与战士为主的地狱骑士团,保护人们不受地狱恶/魔的侵害,这使得艾尔图伽德对提夫林这一种/族的印象有所改观。然而在“堕/入阿弗纳斯”事/件中,恶/魔与魔鬼的身影频繁出现,于是人们再度回忆起了提夫林的魔鬼血统,而地狱骑士团在灾/祸中的失败更是加剧了这一点。此处有个比较刻薄的说法:“堕/入阿弗纳斯”是魔鬼的阴/谋,然而魔鬼不仅很遥远,更加不是什么软柿子——但提夫林是,并且近在迟尺。人们只要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就能砸到那伙失败的提夫林的丑脸上。

艾尔托瑞尔陷落后不久,“排提浪潮”便卷土重来。不少无辜的提夫林因此殒命或惨遭驱逐(地狱骑士团团长,即提夫林赛夫洛护送难/民前往博德之门的起因,就是他们被艾尔图伽德驱逐出境),也有不少提夫林选择奋起反/抗。这引爆了巨大的暴/力和非暴/力社/会冲/突。

如此突兀且剧烈的社/会变故,瑞文嘉德大公爵哪怕用屁/股想,都可以确定这其中必然有班恩教/徒和莎尔教/徒在推波助澜。但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排除异己乃生物天性,事已至此,抓几个班恩和莎尔教/徒杀来祭天亦无法弥补。即使瑞文嘉德大公爵把搞事的班恩和莎尔教/徒揪到绞刑架上,迫后者当着大众的面承认了自己的挑唆之举,也并不妨碍大众丢完石块臭鸡蛋烂菜叶子、心满意足观摩完行刑之后,继续对彼此破口大骂、甚至刀剑相向。

矛盾和冲/突引发仇/恨,而仇/恨是山林/野火。它很容易点燃,却很难熄灭。

一系列暴/力与非暴/力事/件亟待解决,而试图解决这些问题本身,就意味着解决者必须要选边站,选择维护以提夫林为首的少数族裔(加起来数量也不少)的利益,或维护其他本土多数种/族。毫无疑问,任何艾尔图伽德的当/权者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棘手的问题上沾边。按照惯例来说,他们通常会像缺乏耐性的父母处理家里俩孩子打架一样,平等地把双方通通揍一顿,这种“公平处理”可以有效制止刁/民们继续惹事。但此时既然有个来自博德之门的冤大头正在此地,还到处收/买人心卖弄揽权,看着实在讨厌,不如索性把这现成的烂摊子丢给他,岂不快哉?毕竟首都陷落地狱之后,国内权力架构多出大把真空,大家都有许多事要做呢。

短短数月之中,这名来自博德之门的大公爵就在艾尔图伽德赢得了不少爱戴,拥有了不小的话语权,同时也因此收获了许多仇/恨。有多少人希望他留下,就有多少人希望他滚蛋,而让他去处理“排提浪潮”是让他滚蛋的最高效的方式。阿斯特罗知道此事后,特意加急(指让伊恩直接传/送)送信给瑞文嘉德,警告他给援助可以,但千万不要接这个烂摊子,可这名海姆信/徒就是无法对这一切置之不理。

那天傍晚,伊恩带回了瑞文嘉德大公爵的回信。阿斯特罗坐在他新得的领主书桌之后、气派的高背王座之上,拿起这封信逐字阅读。良久,他搁下信纸,长长叹了一口气。

“伊恩,你知道吗?我想起詹姆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阿斯特罗弹了弹信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句话叫‘君子可欺之以方’。呵呵,我很喜欢中文,它跟斗兽场神文有些相似,都擅长用最精简的词句传递十分庞大的信息量,不过我一直很难真正体会这句话的用意……可能是这句话里词语太少,也可能是我并没有见过所谓的‘君子’吧。”

“米瑞斯应该算一个。”伊恩说道。许多角斗/士都对圣光会米瑞斯的圣骑士作风有所耳闻,知道那是一个在斗兽场中绝了种的真正会信守承诺之人……即使在他为信守承诺付出代价之后,依然是如此。

“米瑞斯不过是个莽夫。愚蠢,轻率,毫无担当。他只记得自己是圣骑士,却不记得自己还是一个负责人和团长。”阿斯特罗淡淡评价道,“你就没有发现,为米瑞斯的高尚承诺付出代价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更多的是别人吗?他头脑一热许下承诺时,可曾想过他团队里的其他人?可怜的亚瑟,当初赫赫有名的神枪/手,如今泯然众人。”

当初谁知道奴/隶阶枪/手里还有个詹姆·科蒂?但所有人都知道js与亚瑟·杨。如今js风/骚依旧,詹姆犹有过之,但许多人已经压根不记得亚瑟·杨这个名字了。“我看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伊恩说道。他如今跟米瑞斯和亚瑟已经不熟,遂把话题扯回艾尔图伽德:“你觉得这是一个局?”

“我只是觉得,这很像‘欺诈师’的风格。”阿斯特罗顿了顿,发出一声轻笑,“我本以为凯恩斯肯定会留在兰瑟身边,为‘骸骨之王’主持大局,就像他以往每次历练一样……呵呵。”

“欺诈师的风格?”伊恩饶有兴趣地询问。作为堡垒士兵阶隐/形皇帝之副手,他对兄弟会凯恩斯的功劳簿已经耳熟能详,但他还是很有兴趣能够听到阿斯特罗对欺诈师的评价和总结。

“那个讨人厌的狗仔从不怕别人看出他布下了圈套。他不喜欢强买强卖,他喜欢让人自己做选择。”阿斯特罗说道。当“欺诈师”还是土著时,他是一个记者,而且是记者中最无/耻最擅长操纵舆/论的那一个,这一点已经被他向许多人炫耀过无数遍了。“非提夫林排斥提夫林,痛恨这些下/流的吉普赛人……呃,魔鬼后裔影响市容市貌,到处小偷小摸;艾尔图伽德人刚刚经历一场灾/难,社/会动/荡不安,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盘子里的面包与腰带上的武/器能比别人多一点;首都陷落,帝/国群龙无首,每个权/贵都想要更进一步;本土权/贵警惕着外来的强/势政/权首/脑,忌惮他与本土强/势宗/教和民众之间的联/系,恐惧邻国趁虚而入,侵吞自家的产业;而这位外来的强/势政/权首/脑呢,不仅对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颇为自信,偏偏还真的是个虔诚的守护之神信/徒,又曾经守护过一次那个国/家的平民——他还成功了,只是救下的人不够多。他对救下的人产生了感情,因为他努力过,对没救下的人充满愧疚,因为他失败过。于是他很自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再这样做一次,这次他可以尝试守护更多的人……你看,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作出了自己的选择。这多像‘欺诈师’?以后你要是同他打交道,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注意记者,明白了。”伊恩笑道,“我这就让人去查封《博德之口》。”

阿斯特罗不由失笑:“倒也不必为难那些软骨头——他们确实在报纸上说我坏话,但我要是真召他们来见我,他们在见到我的第一时间就会向我下跪。当我能抽/出时间来见他们,他们就会立刻变得有用了。你要警惕那些超乎常理的强烈欲/望所引发的剧烈混乱,注意那些混乱的交点。当你发现所有人都听从最极端和最激烈的情感、并因此爆发出最不理智和最自私的冲动时,凯恩斯多半正在那些冲动的交点等着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假如这次之后,凯恩斯还有‘以后’的话。”

“那些被抓获的班恩教/徒和莎尔教/徒多半是凯恩斯派去的。”伊恩说道,“还有那些艾尔图伽德的贵/族,他们身边可能有凯恩斯派去的变形怪,又或是凯恩斯跟他们接/触过。你应该警告瑞文嘉德。”

阿斯特罗叹了一口气:“你以为瑞文嘉德就不知道吗?”

伊恩默然。

“凯恩斯布下圈套时,使用的从来就不是智谋或武力。他使用的工具是欲/望。最高尚的人和最卑鄙的人都有欲/望,而他提/供选择,以及选择的表面成本。第一个驱赶提夫林的艾尔图伽德人是谁?第一个把反/抗之刃递给提夫林的人是谁?第一个警告艾尔图伽德贵/族要小心博德之门趁虚而入的人是谁?——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阿斯特罗耸耸肩说道,“对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像文森特曾经做过的一样,直接找到他本人,把他狠狠地痛打一顿——就该让这个喜欢玩/弄人心的‘欺诈师’重温一下狼王的拳头有多硬。”

“我也这样想,而且我希望让他也尝尝我的拳头,不过我不认为他会亲自去艾尔图伽德。他一贯待在兰瑟身边为兰瑟主持大局,更何况兰瑟冲阶是件大事,他本人不一定脱得开身。”伊恩厌恶地说道,“如果艾尔图伽德的局面真是他的手笔,那他大概是又派出了一个‘容器’,偷偷摸/摸躲在阴/沟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反正对心灵系的术士而言,‘容器’满世界都是,搞这些阴/谋诡/计又用不着多强的力量。”

“啊,这就是心灵系魔法最让人羡慕的地方了。”阿斯特罗颇为嫉妒地叹了口气,他决定今/晚抽/出时间看看李/明夜送来的那两本秘籍……别的姑且不论,能分/身办公这一点,实在是太吸引他了。

“是这样。”伊恩也叹了口气,“瑞文嘉德已经陷进了艾尔图伽德的漩涡里,我们失去了一个经验丰富、人望极高的军/队指挥官,除此之外,艾尔图伽德那边算是废了。不过这也有好处——要是他回到博德之门,对我们的行/事肯定会造成一定的阻力。”

“我倒不担心这个。”阿斯特罗含笑说道。一个权欲与权/术同样出色的领/袖,不应该担心合作者太强,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与手段去驯服后者——与之相反,这样的领/袖只会担心合作者过于无/能。“就我个人来说,还是更希望瑞文嘉德成为一个君子,而非莽夫……对了。”他忽然露/出若有所思地神色,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信息部发来的前期情报里,提到过这位博德之门大公爵虽有一子,其妻却早亡,至今仍是单身?”

“……呃。”伊恩是何等人物?他当即了然,并且实实在在地哽了一下。说句老实话,他从方才就在思索破瑞文嘉德面/临之复杂政局的良方,但碍于出身草根,他实在是很难想到这一招。“这么多年没有结婚,想必他与亡妻感情深厚,不一定愿意再婚。”他指出这一点。

阿斯特罗点头赞同,“这是理所当然的。瑞文嘉德本可以把自己的婚姻卖个好价钱,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想必也有数之不尽的贵/族想要与他做这笔买卖,既然他通通拒绝了,一定有重要的理由。”他顿了顿,耸耸肩:“其实婚姻本身并不是重点,他若不愿意,还有他儿子。但他必须得表露/出与艾尔图伽德本地贵/族组成牢固联/盟的意向,以及足够的诚意……而联姻是那些贵/族能听懂的语言。与此同时,艾尔图伽德贵/族也必须被分/裂。总之,我得好好构思这封回信了。”

——时间回到现在,和艾尔图伽德豪华酒店的宴会厅里。

这世上擅长玩/弄人心的并不只有“欺诈师”一人。欲/望是工具,只要被人握在手里,它就可以平等地被所有人使用。

一切恰如阿斯特罗所预料的那样,瑞文嘉德本人甚至没有透露/出自己对联姻有任何兴趣,只是他的侍从稍微放出口风,感慨大公爵独子放/荡不羁爱自/由,大公爵曾担心自己后继无人……紧接着,各种会面、晚餐、茶会、晚宴的邀约便如雪片般飞往大公爵暂住的旅馆。在日常沟通中,不少艾尔图伽德权/贵也都一改先前的冷淡戒备,转而变得诚恳恭敬,热情洋溢了起来。

对于贵/族而言,婚姻是盟友的选择、资源的整合与权/势扩张的传统方式,而对于正值动/荡之中的艾尔图伽德权/贵圈而言,拥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姻亲与盟友,无疑意味着自家不仅毫无疑问能更进一步乃至大跨几步,假如家族基础厚实,称王都不算难事。像这样从天而降的大馅饼,除非信/仰实在不合,又有哪个权/贵能够不动心?为了如此美好的前景与如此丰厚的回报,他们甚至愿意为这桩联姻付出自己的一半身家作为嫁妆!至于“博德之门侵占艾尔图伽德的领土”……嗐,这说出来多生分哪,要是联姻成功,瑞文嘉德便是自己人。跟自己人分什么你我呢?

总而言之,此时的艾尔图伽德权/贵圈中,不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贵/族都动了心;还有一些贵/族家中没有适龄成员,却也有/意与博德之门结盟,遂决定与那些有/意于联姻的贵/族结盟,为其创造联姻的机会;还有一些贵/族决定破/坏其他人的结盟,甚至于破/坏目前还没影的联姻……而这三者并不是完全不相干的,他们不仅多有重合,还不时变幻,有时候一天都能变上一百遍。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人心已然浮动,不论如何,之前那“所有人都在针对乌尔德·瑞文嘉德”的局面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艾尔图伽德权/贵圈不再是铁板一块,而对于瑞文嘉德这等自身拥有强悍势力与庞大势力的大领主而言,不再团结的本地权/贵圈,唯有“不堪一击”能够形容。他攫取权力的道路瞬间变得一帆风顺。他逐个击破贵/族们不稳定的联/盟,他在权/贵之间汹涌的暗潮中左右逢源,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话语权,以及最实在的好处。他希望为如今的艾尔图伽德做点好事。

不受重视的瓦兰休斯,领土多为山地,蕴含有丰富的矿藏,但因地形崎岖而人烟稀少,粮食匮乏,饱受山妖、食人魔和巨人侵扰。或许可以说服他接受流民。瑞文嘉德的目光从一名贵/族身上移开,转向下一个。奥卢卡,商人出身的新兴贵/族,头衔不高但十分富裕,领土临近河流,人烟稠密,土壤肥沃,野心勃勃,可惜地盘很小,而且在传统贵/族圈颇受排挤……

静立在大公爵身旁的中年女子忽然开口:“奥卢卡大人的小女儿十分标致,是一位温柔典雅的贵/族淑女。”她用安静的语气说道,“但他的大女儿也很漂亮,性/情更加活泼开朗,年龄也更合适。”

中年女子是焰拳佣兵团的顾问弗洛瑞克。她同时也是一位颇负盛名的法/师——而这个身份意味着她博学多识,毅力十足,并且极具钻研精神。不过在瑞文嘉德看来,弗洛瑞克身上最出色的优点并非她的学识和法/力,而是她那种温和、正直与谦逊的天性。她并不像大多数法/师那样傲慢,睿智却犹有过之,因此当她开口时,其话语总是值得一听的……嗯,或许这次除外。

“假如她真这样好,那更不该让她同我那孽子认识。”瑞文嘉德冷哼一声。一想到早年离家的独子,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威尔一直在用他的力量做好事。”弗洛瑞克忍不住为那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分辨了一句。

瑞文嘉德大公爵的儿子名为威尔·瑞文嘉德,绰号“边境之刃”,剑湾各地都流传有他的美名。他到处行侠仗义,帮助穷人与苦命人,斩杀对人世不怀好意的邪魔,吟游诗人传唱着歌颂他事迹的歌谣。弗洛瑞克一直在心里为那孩子感到骄傲,只是她极少在他父亲面前提及那个走上歧路的孩子……她不想引得他大动肝火。

“得自魔鬼的力量!”瑞文嘉德果不其然斥道,话语极轻,但十分严厉,“还没受够魔鬼吗,顾问?”

“我只是觉得……”弗洛瑞克叹了口气,“那孩子一直在尽力做好事,他的本性是好的,也许只是一时被力量迷惑,失了心智。在法/师中常有这样的事,那些法/师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最终都后悔了。假如他们及时得到了帮助——”

“他已经得到了帮助。”瑞文嘉德说道,“来自魔鬼的帮助。”

弗洛瑞克终于忍不住了:“大人,其实魔鬼并不是那么……我的意思是,许多法/师或术士都有使魔,我也曾同异界生物做交易,换取情报和一些在物质位面无法得到的资源,您也亲眼目睹过我从其它世界招来魔鬼、恶/魔、元素生物或天界生物,为我充当先锋,他们干得很棒。我说这些不是为威尔辩白,我只是想告诉您,跟魔鬼打交道时,力量和控/制才是决定一场交易的根本,而想要勾销一笔邪/恶而又危险的欠债,最快方式就是干掉债主。威尔曾借助魔鬼的力量,这是他不对,但我们仍然可以帮他处理这个麻烦,至于在那之后,您只要好好管/教他就行了。这几年下来,他应该也得到了足够的教训——”

“那并不仅仅是交易,顾问。”瑞文嘉德沉默片刻,沉声说道:“同地狱打交道确实是有辱门楣之事,但这样的行为尚可挽救。我之所以一定要将他赶走,是因为我别无他法。我赶走的并不仅仅是我的独生子,更是一个同魔鬼达成灵魂契约的契术师。”

契术师?弗洛瑞克闻言不由一怔,她听说过这个群/体。

——实际上,“契术师”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大部分知道这个群/体的人则厌恶地称其为“邪术师”。法/师与术士尤其地唾弃邪术师,认为这是一伙天赋不足却又野心勃勃的疯/子,不择手段地追求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以至于竟然同强大的异界生物立下灵魂誓/约,成为了那些觊觎物质世界之邪/恶生物的意志的容器。一个甘愿出/卖/灵/魂来追求力量、以至于沦为异界邪魔之走/狗的混账,理所当然经常会干出一些混账事,偏偏他们经常假托法/师或术士之名来行/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力量由来,这也不可避免地败坏了法/师与术士的名声……毫无疑问,这令法/师与术士更加痛恨他们了。

所有法/师与术士都唾弃邪术师,弗洛瑞克当然也不能免俗,至少在今天之前确是如此。但是,威尔·瑞文嘉德,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善良孩子?剑湾大名鼎鼎的“边境之刃”?弗洛瑞克一时哑然。要是换个人说这话,她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魔鬼的贪婪永无止境,因此我们永远都不该给那个魔鬼张口的机会。”瑞文嘉德平静地说道,“这就是我赶走威尔的原因。魔鬼为何会想要威尔·瑞文嘉德的灵魂?不,魔鬼要的并不是一个年轻莽撞不懂事的少年,而是博德之门大公爵的独子。我决定不能让那个魔鬼得逞,就是这样。”与此同时,所有魔鬼都精明而又吝啬,他们就算筹谋不成,也有大概率宁可让资产闲置,而非因一时的恼/羞/成/怒而让自己蒙受损失。这无疑有利于保全独子的性命。

“您说的对,但我仍然认为我们该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提/供帮助,大人。”弗洛瑞克挣扎了一刻,还是开口说道,“我了解威尔,他绝不会自愿把灵魂卖给魔鬼,假如我们……大人,我刚从地狱里出来,绝不愿再回到那里去,但为了威尔,我愿意再下一次地狱。我前几天已经杀了数十个魔鬼,并不介意多杀这一个。”

“你若是杀了那个魔鬼,我的儿子、以及所有隶属于那魔鬼的灵魂,也会随之逝去。”瑞文嘉德说道,“你不如我了解契术师。”他的话语中隐藏有一丝痛楚。

弗洛瑞克意外地打量着瑞文嘉德。这世上少有人会比一个法/师更具知识,即使那个人是博德之门的大公爵。他苦心搜集过这些冷门知识!而且为了维护“毫不犹豫地冷酷放弃独子的父亲”这一形象,此番行为他没教任何人知道。她忽然有些心酸,忍不住郑重开口:“我会找到那个魔鬼,迫使他自愿放弃灵魂契约。只要您同意,我这就着手去做。”

“这个想法/会让你落入魔鬼的圈套。难道我会相信威尔,我的儿子,是自愿出/卖/灵/魂?我认为他正是落入了魔鬼的圈套之中,被/迫经受考验,最终接受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瑞文嘉德说道,“跟魔鬼打交道,要先学会接受放弃。至少暂时是这样。”

“所以,您其实并不打算为威尔提亲。”弗洛瑞克失望地说道。她本以为他终于决定原谅威尔,打算召他回家了。

瑞文嘉德断然说道:“在他仍然为魔鬼服/务的时候,我不愿同他有任何接/触。”

“……好吧。”弗洛瑞克勉强应道。她有些心焦地望向宴会厅门口,犹豫片刻,还是道:“大人,我得失陪一下……”

“有何要事?”瑞文嘉德问道。

“我想回一趟旅馆。”弗洛瑞克说道。她没有提及具体原因——看他神情,那不过是随口一问。

瑞文嘉德于是便点头:“去吧。”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餐桌上堆叠成山的美食,想了想又说道:“你既要回旅馆,便带些吃的和美酒回去——旅馆的晚餐同这里可不能比。科恩先生如此慷慨地派人相助,我们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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