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日暮,彩云消散,画舫渐渐往回漂泊、直至停船靠岸。
晏希白扶着醉醺醺的望舒下了船,她尚存一丝清醒,却又晃晃悠悠站不直,双脚悬浮,只觉一瞬间天地颠倒,万物摇曳。
素娥在一旁说道:“娘子,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望舒看向了晏希白,有些迷茫的说:“殿下,我该回去了吗?”
他温声道:“暗夜将至,不如归去。”
望舒扯着他的衣袖,笑着说:“好,改日再会。”
“还望珍重,敬候君安。”
望舒在他的注目下缓缓上了车,却有人高声唤道:“娘子,请留步。”
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书生缓缓走来,一袭白衣,周身清贵。他走到望舒跟前,从书童手中接过一卷画,递给了望舒,道:“方才在画舫之上,匆匆见了娘子一面,只觉惊为天人,手痒难耐即兴作画一幅。小生不敢私藏,今赠予娘子,还望不弃。”
望舒接过了画卷,当场便解开看了看,美人凭栏远望,水天一色,纤尘不染。墨笔丹青,行云流水,虽只有寥寥几笔,却笔笔老练自然,是上品佳作。
再看向印章,“沈行舟。”望舒恍然笑道:“原是你便是那位江南来的沈郎,这画技当真是一绝,只怕在外边纵是千金亦难求。”
“娘子过奖了。”
望舒将画卷收好,让素娥拿出一袋金珠,递给了沈行舟,“那便多谢了,沈郎一幅画当值高价宝,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他却笑着推脱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求佳人一笑。”
“不知娘子是哪家女郎,能否……”
望舒有些迟疑地问:“此画留在我身旁也是无用,沈郎可介意我转赠他人?”
他笑容尬了尬,“它现下已属娘子,悉听尊便。”
望舒下车后走到晏希白身前,将画送给了他,“江南沈郎一画难求,殿下可要好生珍藏。”
晏希白接过后随手便扔给了身旁奴仆,仿佛有多嫌弃似的,面上却答道:“那是自然。”
两人无言相望许久,最后她有些依依不舍地说道:“殿下,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晏希白替她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淡淡的应了声:“嗯。”
望舒踮起脚,凑到他耳畔,念道:“有诗人云——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殿下,望舒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恰是这一刻春光乍泄,微风轻拂发梢。
晏希白侧头便看见了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凝着一汪春水的双眸,以及玉面朱唇,都泛着暧昧的红,再往下便是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不由得屏住气息,喉结随着她若即若离的呼吸滚动,最后泄了气,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她便小跑着匆匆上了马车,只余下丝质披帛扬起的一阵清风,裙摆摇曳,在他心中留下了最后一抹弧度。
从此以后害相思,睁眼是她,闭眼是她。
魂牵梦绕,食不知味。
回到宫中之后,晏希白对着画作沉思许久,临摹一副便让人将原作拿去烧了。
一壶酒下肚之后,望舒便热烘烘的,没了胃口。回到家中时,刚想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却又想起今日纵马之事,连忙召来春山,问道:“今日之事,查的可有眉目。”
春山从门外揪着小马奴的耳朵,两人拉拉扯扯走了进来。
她指着小马奴说:“回禀娘子,府里的下人都说,这小马驹一直由此人单独照料,这几日只有他与小马驹接触过。”
望舒倚在贵妃榻上,此时正有些昏昏欲睡,她抬了头,看向马奴,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马奴战战兢兢地伏低了身子,哭哭啼啼地说:“还请娘子明察秋毫啊,奴是三年前卖身葬父,十两银子便进了府,而那小马驹听说是花了一千两才请入府中的。奴自从接手它之后,无一日敢有懈怠,我是将它当作主子来伺候,每日喂草、洗漱皆是亲力亲为。奴自进府以来,就颇得娘子眷顾,您就是借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借它来加害娘子啊。”
望舒被他嚷嚷得头都大了一圈,她有些烦闷地问:“你可认得醉马草?”
马奴怔了怔,随后慌慌张张地回道:“认得,怎么不认得,那小马驹每日吃的草都是奴精心挑选,奴养马多年,又岂会分不清醉马草?”
怕望舒不信,他又急急忙忙补充道:“娘子,这几日马的饲料皆有剩余,如若不信,可派人前去查看。奴对娘子一片忠心、日月可鉴,万万不可冤枉好人啊!”
望舒疑惑地看向春山,她皱着眉说:“回禀娘子,府中上下都查过了,没见有醉马草的痕迹。”
所有事情乱作一团,整个人又浑浑噩噩,望舒摆了摆手,示意让马奴先下去。最后她吩咐春山,道:“查查马奴最近见过什么人,账上有何支出有何收入,表面上别将他看得太紧,背地里找人悄悄跟着他。”
“是,娘子。”
众人退下之后,素娥又带着一封请柬走了进来。“娘子,是二皇子府上送来的。”
“二皇子,真是稀奇。”上辈子二皇子是导致晏希白被废黜太子之位的幕后黑手,也是其中最大的得利者,心思狡诈、自视甚高,恶毒却无能,但望舒最终却也被他摆了一遭,落得个病躯空壳,早早黯然离世。
她有些懒得不想动,便说道:“你拆开看看。”
素娥拆开信笺,草草看了一眼,回道:“娘子,二皇子妃于三日后设春日宴,邀请你到府上一叙旧情。”
望舒喃喃道:“一叙旧情,也确实有些旧情。但如今我二人立场不同,早早便断了联系,只怕最后还是要刀剑相向。”
“娘子,只怕这是场鸿门宴,可需回绝了她?”
她笑道:“不必,替我准备准备,再去赴宴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玩些什么把戏,或许这招不叫请君入瓮,倒是叫作引蛇出洞、反将一军。”
三日后,望舒正在屋中打扮,戚容音见她这几日心情好,不赶人,便又迈着欢快的步伐,走进了望舒房中。
老远便听见她那甜甜腻腻的声音,“阿姊阿姊,听说你也要前往二皇子妃的百花宴。”
望舒正在对镜描眉,被她这么一吼险些手抖,她慢悠悠的说道:“对呀,怎么,你也要去?”
她欣喜地转了一圈,“这可是我第一次受邀参宴呢。二皇子妃这场宴会以花为主题,参加宴会之人皆要头戴簪花,穿着花纹服饰。阿姊你快猜猜容音今日是什么花?”
望舒放下手中眉粉,朝她看了过去,只见她一身粉嫩衣裳,却又配了绿色披帛,双颊涂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头上却像是重了一树桃花。望舒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不就是桃花成精吗?”
她瘪了瘪嘴,道:“阿姊,真的有那般难看么?”
望舒摇了摇头,“人比花娇,只是还需稍作打扮,添上些画龙点睛的笔法。”
她笑着吩咐素娥,“给三娘再整理整理发髻。”
素娥也憋不住笑着说:“是,娘子。”
她饶有兴致地问戚容音,“那你觉得我适合什么花?”
戚容音一边乖乖任由素娥捯饬,一边说道:“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阿姊最适牡丹。”
望舒点了点头,从盒中拿出牡丹簪花,在头上比划了一下。
戚容音接着补充道:“可时人最爱牡丹,只怕届时在众人中失了特色。
她却不缓不急地说:“就是要有比较,才显得我一枝独占鳌头。”
看着戚容音娇俏的面庞,她又不禁想起了前世,当时江凉空父亲冤案被平凡之后,圣人觉得惭愧,便将他任命为大理寺少卿,江家又恢复了昔日的荣光。他敲锣打鼓前往戚家求娶戚容音,却因为戚望舒当堂大闹,直直扇了他一巴掌。阿耶最终嫌场面难看,便回绝了江凉空。
望舒不知他二人情谊如何,只是,戚容音最后听从阿耶安排,嫁给了他的一个门生,至于婚后生活如何,望舒已经无心探听了。
她不知不觉便开口问道:“你可有想好日后嫁给哪位夫婿。”
她先是双颊涨红,最终小声说:“容音还未曾想过,这一切都听从父兄安排。”
望舒见她这般天真模样,最终默默叹了口气,“你若看上了哪家郎君,便偷偷说与我听,我求阿耶成全你的一番心愿。”
她知道戚容音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望舒无法叫她学会在某种意义上获得独立,她这一声最好的愿景,便是能嫁个自己还算喜欢的如意郎君。
她支支吾吾,却又万分单纯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音听阿耶的便好,他总不会错的。”
大周果然人人爱牡丹,望舒才刚下马车,便遇见了杜婵娟,她也是一袭红衣,头上别着两朵艳丽的牡丹花。
见到望舒后,便要急着抢先进门,路过她时甚至腰身一扭,撞到了望舒身上,没声好气地说:“哼,学人精,烂牡丹。”
望舒一脸嫌弃的与她拉开了距离,悄声对着戚容音说道:“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她怒气冲冲往回走,挥起拳头,“你……”
望舒怼她:“你什么你啊,一大早吃了爆竹,下次说话劳请过过脑袋。”
真不知为何这几日,杜娘子独独对望舒怨气如此之重,三番四次咄咄逼人,出言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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