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会饮篇》十四
I’llKeepComing-owRoar
学校的孩子们在义工活动结束后便直接回家了, 几所养老院的位置距离他们的街区比学校还要更近些。
藤丸立香和杰森走到梅根家时,蒂莉娅还在便利店没有下班。
小姑娘给他们开了门,看到来人是谁后,脸上闪过昭然若揭的欣喜, 但是藤丸立香板着一张脸, 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 梅根的手指便紧张地抓住身上肥大背带裤的边线, 小鹿眼巴巴地望过来,期冀又可怜。
藤丸立香把那些心虚收了回去,毕竟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梅根说她的妈妈可能误入邪/教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将自己的丈夫当作祭品献祭给了邪神。
尽管在梅根看来, 父亲并不是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没有了父亲的生活说不定还会更加自在一些。
藤丸立香伸手揉了揉梅根的脑袋, 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我们能不能去你妈妈的房间看看?”
梅根点点头, 没有多问,侧过身让出了入口的位置, 脑袋低垂,视线落在地面上,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看她。
藤丸立香的胸膛在这一刻漫过了一阵近乎悲哀的情感,仿佛被海边的潮水猛烈地冲击,冰冷的海水浸湿了身体, 然后缓缓地退下,双足沉滞而充满了无力感。
她很难再向女孩做出‘我会让你妈妈变回原来那样’的承诺, 因为她清楚这是很特殊的情况——精神的倦怠, 生活的压榨, 堆积下来的沉郁情绪……这些都是能够被改变的, 可是一旦信仰了那些异星邪神, 来自群星深处的影响将会永久地存在于她的身体之中。如一块被火焰反复灼烧过的烙铁,它会在人灵魂的深处留下一道永远都无法抚平的伤痕。
她深知自己该对梅根说些什么,但是……该说什么?安抚是慢性毒药,名叫藤丸立香的侦探在这个世界中没有未来,好像梅根也是这样。
梅根家是一栋并不算大的双层平房,打扫得很整洁——完全没有男主人生活过的痕迹,可能是蒂莉娅已经把它们清理干净了。
蒂莉娅的卧室在二楼,藤丸立香他们在对面观察蒂莉娅情况的时候注意过,但由于角度的原因,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室内的装潢。
“这是……”
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视线的正前方就是墙壁,边上的窗户拉上了薄薄的纱窗帘,对着他们的那面墙壁上挂着一副笔触凌乱的油画。
因为这种难以用言语描述出来的扭曲与反胃感过于熟悉,藤丸立香的视线只是匆匆地在上面掠过,便清楚这和菲尼克斯的那堆藏品画是相同的。
菲尼克斯很有可能就藏在哥谭的某个地方。他们俩在来的路上还讨论了这些事,毕竟那俩个修女和修士抱怨的话里透露出不少信息。
菲尼克斯在弗彻镇披着那件主教红衣招摇撞骗时,借由环境地理和深潜者的独特性,吸引来了大批拥有艺术天赋的人为他创作作品。到这一步为止还只是筛选,确认创作者是否能够感知到那样诡异神秘的灵感。
一旦有这样的苗头出现,菲尼克斯便会去联系对方,希望对方能为自己的教堂作画。而这些因为其影响而制作出来的画作最终都成为了扩张‘繁星之慧教团’的工具。
就像藤丸立香曾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则帖子,只是买了一副画,就差点让贴主丧命。桑德只是去了一趟弗彻镇,便受到其中的影响,最终将自己变成了作品的一部分——那尊邪诡的圣母像还在警局的证物室里不见天日。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与菲尼克斯脱不开关系。
哥谭的大量失踪案、地下溶洞中的夏特克鸟、半成品圣杯和不规则晶体、挂羊头卖狗肉的教堂、诡异的深夜读书会、一群打扮成修女修道士模样的清道夫……他们怀着相同‘崇高’的理想聚集在一起,以鲜血淋漓的残酷来强硬地使目的达成。在这过程中,人性早已泯灭,理智烟消云散。
仅仅是为了填充满圣杯的魔力,便已经骸骨遍地,藤丸立香无法想象当他们的目的真正达成的那一天会发生什么。
邪恶的光辉已经笼罩在哥谭的上空,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而底下似乎俱是待宰的羔羊。
“这是父亲带回来的。”
梅根说道。孩童尚未有形成一套完整的审美体系,敏锐的小动物通常都是运用直觉来判断绝大多数的事情。她感知到了危险,她会逃跑、躲避,所以梅根已经习惯回避这幅画了。
“你的父亲?”藤丸立香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这是蒂莉娅去教堂时收到的,没想到居然是阿伦带回来的。
“之前他在外面和人打赌,赌赢了,就带回了这幅画,然后就挂在房间里。”梅根说道,“一开始妈妈还说要把它卖掉换钱,父亲说这个画师的画以后肯定能升值……他们俩人就吵了起来。妈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天,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画的事而且她就是从这个时候变得早出晚归了。”
“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将这幅画拿回来的吗?”藤丸立香问。
梅根歪着脑袋回忆了片刻:“在两个多月之前,就是那场暴雪来的前一晚上,他说他打算去一个俱乐部玩牌。”
藤丸立香迟疑道:“……冰山俱乐部?”
梅根顿了顿,小幅度地点头。
藤丸立香的心脏噗通撞了一下胸膛。
拉曼侦探就是在冰山俱乐部边上的巷口里,暴雪降临的前一个晚上被杀害的。
“我明白了。”藤丸立香对梅根说,指了一下房间,“介意我们进去吗?”
“妈妈……还没回来。”梅根小声说,飞快地往时钟上看了眼,“二十分钟。”她就站在房间门口不肯踏进一步,像个固执的守卫。
蒂莉娅的房间里没太多的东西,这里原先是她和阿伦的卧室,但是现在一切属于阿伦的衣物和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书桌上面压着一块大小相同的玻璃板,挤压的间隙之中塞着不少相片,但所有阿伦出现了身影的照片都被用黑色的笔涂掉了脸,线条嘈杂而凌乱地糊成一团,乱糟糟地盖住对方的整张脸,很轻易就能狗从中看出这些线条里发泄着愤恨的情绪。
相片几乎都是蒂莉娅在少女时期拍的——她高中毕业就怀孕生下了梅根,照片也在这稍纵即逝的青春期里戛然而止。所有带着青春肆意妄为的大笑都停滞于她毕业的那一年。这之后蒂莉娅就再也没有拍过任何照片,好像被一脚从阳光底下踹进了淤泥堆里。
藤丸立香皱着眉从桌面上扫过,看到角落里堆叠着几本书,最下面几本是有关于厨房料理的食谱,还有一本儿童读物,最上面的那本看起来被翻得边角都已经翘了起来的则是一本叫做《新闻学入门:大众传播理论》的教材,书页之间贴着不同颜色的标签纸,藤丸立香翻看了一下,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显然她其实并不满足于就这样成为一位家庭主妇。
藤丸立香拿起那本教材时,书页底下紧贴在一起的一张传单慢悠悠地掉到了地面上。她把纸拾起,上面是一个简陋的教会宣传,就像那些会坚持不懈上门传教的□□徒,但藤丸立香看到那个署名,心中惊了一下。
传单上写着——
你是否在迷茫?是否困顿于一望见底的人生?
不若加入我们,于星光降临之时,参悟圣物,接触伟大存在。
这里有一切的答案,让你知晓世间知识,辨识宇宙奥秘。
(最下面是一行斜体的小字)
本教团还提供大学学位咨询、心理疾患互助会,每周一至周六,提供免费午晚餐。若你感兴趣,欢迎拜访。
——繁星之慧
纸张的背面是路线图,写着他们白天去过的那所教会学校的地址。
这就是一张传教单,甚至还是个邪/教,但装出了一副福利优渥的正派模样,和在弗彻镇一样,借着天主教的名头,背地里搞小动作。
藤丸立香正要把这张传单拿给杰森看,站在床边的人从床头柜里抽出了一沓纸。
“这是什么?”藤丸立香凑过去看。
杰森翻过几张,脸上的表情奇怪,“是量表和确诊单。”
他说完,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梅根,将声音放低,“是蒂莉娅在怀孕的时候确诊的。”
“产前抑郁?”
杰森摇摇头,将最后的那张确诊的纸拿给藤丸立香,“双重人格障碍。她在阿卡姆待了一年多。”
“……”确诊单上明确地写着蒂莉娅被确诊有人格分裂症,出现明确另一人格的症状,否认怀孕,(有一定可能)虐待胎儿。所以蒂莉娅在怀孕的最后三个月以及之后的一整年里都待在阿卡姆疯人院之中。
藤丸立香看完全部的记录感觉有点惊悚:“那她现在是被治愈了的状态还是……发病状态?”
距离确诊单上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这沓纸张之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被成功治愈的记录,蒂莉娅最后离开阿卡姆疯人院只是因为她由于爆炸去世的双亲给她留下的遗产已经无法再负担起她的治疗费了。
“不过看上去她有在努力变好……”藤丸立香指着她在离开阿卡姆疯人院前主治医生最后写的病情报告说道,“或许她那个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之后她不得不与阿伦生活在一起,对方糟糕的态度又让病情复发了。”
从梅根最开始的描述中,藤丸立香能感知到蒂莉娅对孩子的在意,她并没有不爱梅根,她努力去爱了,将阿伦缺失的那部分也一起加上,所以她才那么努力地配合治疗,仅仅一年,曾在记录里被描述为‘缺失同理心’、‘具有攻击性’的另一人格蒂娜已经和她有了要和解的迹象。
人格分裂常与过去的心理创伤密切相关,个体会存在两种或者两种以上不同身份的人格状态。
蒂莉娅的另一重人格‘蒂娜’是一位年长她三十岁的中年女性。表现为过分冷漠且缺乏同理心、强迫症、极端厌恶人类、轻微反社会人格、悲观主义,会说一口流利的挪威语,会在蒂莉娅精神崩溃后接管她的身体2到5天。
如果现在的蒂莉娅并不是她自己本人,而是蒂娜,那么……她到底是在哪一个时间段出现的?去繁星之慧教团的之前还是之后。
藤丸立香来到梅根的身边蹲下身,“你之前是不是说过妈妈生病了,你清楚是什么原因吗?”
梅根往藤丸立香身后看了一下,视线在杰森手中拿着的病历单上扫过,“父亲总是打伤她,所以妈妈只能一直待在家里——藤丸哥哥,你们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是有一些发现,”藤丸立香勉强地笑了一下,“会好的——”
滋啦——z……滋啦——
电视机未等藤丸立香说完话,率先发出一阵响动。
房间墙壁上的老款电视忽然亮起了屏幕,频道断断续续地跳转,主持人们的话被分割成不同的单词,最后变成了一面雪花屏。
什么情况……?
藤丸立香看看杰森,对方站在原地,手里还是拿着那沓病历单,没有任何人碰到了电视的遥控器开关,它怎么就自己开机了?
隔壁传来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在搞什么啊!怎么回事?”
电路出错了?还是隔壁邻居的蓝牙错连?
黑白的雪花屏卡顿了一秒,旋即一张没有聚焦上的惨白脸孔就突兀地出现在屏幕之中。
“www.youxs.org。”那语气油腔滑调,拖着长长的尾音,能够让人听出他在笑,只是那股笑意叫人不寒而栗。
屏幕中的人向后退,露出完整的脸,一张被涂抹得鲜红的大嘴向两侧夸张地扬起,削尖的肌肉像是覆盖在皮肉之上的另一层面具:“Hey, Bat, Do you miss me?”
这张脸刚一露面,街区外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同一时刻,哥谭的所有无线电波都被小丑挟持了。无数人看到了这个画面,声音如同有巨大的扩音喇叭般向周围传出去。
是小丑。
藤丸立香愣了一下,她大脑的思绪明明还停留在电视屏幕中小丑的笑容之上,但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地向杰森的方向走了过去。
“Easy,”小丑仿佛是听见了这些骂声,笑容显得更加得意,不过伸出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嘘声安抚,“这次我不想搞点太吵闹的事情。亲爱的,我只是想控诉一下我们应得的正当权益。鉴于哥谭市政并不接收精神病人的意见,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藤丸立香将手心覆盖在杰森的手背上。
她甚至还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已经拽住了杰森,手指轻轻地拂过对方因用力而僵硬得如同石头一般的拳头。
“如果你觉得他讨厌,你就看着我。”
藤丸立香微微抬起头对杰森说道。
英灵的脸被她用另一只手转过来,绿色的眼睛对上她的,仿佛森林要被一片汪洋淹没。
杰森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藤丸立香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她说:“我就在这里。”
第72章 《会饮篇》十五-
“你们可以想象在阿卡姆的生活吗?”小丑站在镜头面前发问。他的绿色头发和紫色西装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态度严肃。但是他身旁的破旧沙发上坐着一个惊恐的男人,嘴唇上被贴了胶带,身体用绳索绑了起来。
“黑暗、潮湿、一股子腥臭,每天都有一群人在打架, 到处是束缚带和带着电棍的警卫。”小丑煞有介事, “Never mind, 这些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我想要控诉的是——我的主治医生, 马隆·斯温森。”
小丑推了一把沙发,被绑住的男人跟着沙发一起被推到了镜头的前面,恐惧的情绪充盈在他睁大的灰蓝色眼睛之中,脸上的肌肉颤动, 他想哭想叫喊, 不过嘴巴被堵上了, 只能发出‘呜呜’的震鸣。
“你在阿卡姆十五年了, 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不是吗, 比我还要久,”小丑用手揉斯温森医生苍白短发的动作,就像是在摸小动物,他的语气轻柔却危险:“但是夏普雇佣你来就只是为了让你给我开一些加了料的利培/酮吗?我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治疗法。”
斯温森绝望地摇头,努力想解释什么, 可是小丑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弹,五指牢牢地按压在斯温森的头颅上, 使得他不得不正对着镜头:“作为礼尚往来的交换, 我也在你身上加了点‘料’, Oh-oh, 别总是在我这垮着一张脸, 笑一下,让蝙蝠知道你在等他。”
小丑惨白的脸转过来,对着镜头笑了笑:“现在是六点整了。那么倒计时开始。”
他的嘴巴里模拟出时钟嘀-嗒转动的响声,舌尖在唇齿间弹动,显得很愉快:“猜猜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有……六个小时,是不是太久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没用的对吧?总之,如果找不到的话,斯温森医生的脑袋就会在零点准时Boom——!”
他的手指猛然张开,做出一个爆炸的动作,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因为我偶尔也得发泄一下不快的情绪嘛。我的小南瓜告诉我不可以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
他说完这些,上前关掉了镜头。电视重回雪花屏,跳动了几秒之后,恢复成了最开始的频道,节目主持人还在频道里冷静地念着稿子。
小丑进行了一个杀人预告,不过比起以往他对炸弹的喜爱之深,这一次的小丑看起来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完全算不上吵闹的程度。
“你……还好吧?”
藤丸立香看着杰森,他们离得有些近,从她对杰森说完那几句话后,杰森就没有把视线从她身上离开过。
在心理学上,超过八秒的对视会令对视双方产生坠入爱河的错觉,而超过一分钟的对视,藤丸立香只在恶搞游戏和综艺节目里看到过,因此她现在不得不把视线停留在杰森两眼间的三角区,以缓解超过社交界定范围的不安。
被握住的手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
但刚才杰森一听见小丑的声音便条件反射生出愤怒的情绪能够让藤丸立香确定,杰森的过去应该和小丑充满了争议。
“不是很好。”杰森低下头,藤丸立香的手被他往上抬了些,他的目光停留在两人交握间的位置,“我和小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怒火连烧的大脑胀痛令他的神经末梢尖叫起来,他迟钝了几秒钟,感觉到水流在他的口鼻耳腔边流过,接着他感觉到了藤丸立香手心温暖的触感正紧紧包裹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来到水面之上,空气疯狂地涌进他的身体。他短暂地活了过来。
杰森换了口气,仿佛充盈的气球亟待绑上结,却一下子泄了气,于是轻轻地将藤丸立香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
猝不及防地,藤丸立香往前了半步,被他的双臂收拢在了怀抱之中,杰森说:“谢谢。”
藤丸立香侧着头,看到梅根正困惑地看着他们俩人,一时间感觉到有种毫无由来的炽热感顺着耳畔一路烧灼到脖颈。
“我、呃——你……”藤丸立香的舌头打结,紧张兮兮地要推开他,手蜷在对方的怀抱之中却不敢用力。
但是杰森马上就结束了这个拥抱,没事人似地松开手,“我知道小丑在什么地方。”
“我、我们要去找他吗?”藤丸立香瞠目结舌,她在刚才的视频中大概能够分辨出小丑的拍摄环境很暗,是一个脏兮兮的昏暗房间,堆满了老旧的破布和尘灰。
杰森指了指蒂莉娅病历单上的主治医师签名,上面赫然写着:马隆·斯温森。正是被小丑绑架了这位医生。
傍晚六点零五分,一楼大门的门锁从外侧被转动,梅根被吓得跳了一下,回头往下面看了看,“妈妈回来了。”她小声道。
藤丸立香点点头,和杰森一起小心地将东西恢复到原位,从房间的窗口翻身出去——和杰森待久了,连她都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出行方式。
藤丸立香侧跨在窗栏上,和梅根对上视线。风从她身后吹进来,晃动她短短的黑发,蓝色的眼睛温和且安静,那一瞬间的光影漫溯模糊了性别和时间,模糊了她的面容,只有那片望过来的视线之中,仿佛带着一种神明垂爱的投射,藤丸立香说:“谢谢你的帮助,梅根。会好的。相信我,未来一定会变好的。”
小女孩咬着嘴唇,双眸好像湿润了些,藤丸立香冲她笑了笑,将窗户重新移上了。
风声消散,蒂莉娅走上二楼的楼梯,看见梅根站在她卧室房间的大门外发愣。
藤丸立香和杰森先回了43号一趟,将机车开上,准备出发时藤丸立香问,“我们要去哪儿?”
杰森丢给她一个头盔,“阿卡姆疯人院。”
她呆了下,追问道:“小丑还在阿卡姆?他不是……前天晚上就跑了吗?”
在哥谭的新闻里,罪犯们从阿卡姆疯人院跑出去根本就不是多么新奇的消息,基本上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对于其中的一小部分——主要是小丑——来说,阿卡姆疯人院的关押并没什么实质上的可行性,往往他愿意留在里面,只是因为他想休息一阵,或者回去和他的几个‘老朋友’找点乐子。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从阿卡姆离开。
藤丸立香听说在哥谭的义警已经找了小丑两天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这几天夜里都看见了蝙蝠灯被打开,昨天晚上还碰到了夜翼。
“那个房间在阿卡姆里面,”杰森说道,他将头盔戴上,声音变得模糊了一些,跨上车,示意藤丸立香坐到后面,“他就喜欢看人浪费时间。虽然这次有点……”
杰森皱了一下眉,发动机车的时候引擎震动,他的思绪分出去了片刻,总觉得这次的选择不像是小丑的作风。太……刻意了,太像是一个鱼饵,等着有人一口咬上去。
藤丸立香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抓紧我,走了。”杰森说,感知到身后有双手小心地绕过他的腹部,便转下握把,机车猛地冲了出去,在道路上留下一道浅红的残影。
阿卡姆疯人院在哥谭的近郊,开车过去起码要二十多分钟。此刻哥谭的天空阴沉,两侧的老建筑物高耸而尖锐,极具压迫感地俯视着道路上的所有人。地平线尽头的黑云正在翻滚,一盏明晃晃的蝙蝠灯照在云层之上。糟糕又寻常的一天。
藤丸立香在撕扯而来的劲风中努力伏下身体,双臂抱住杰森的腰腹,胸膛几乎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偏过头,她觉得自己的姿势像个巨大的抱脸虫。
杰森的腰变细了——大概——藤丸立香的双臂能够轻松地绕过去,并留有余裕。但拥抱不是经常会发生在她们生活之中的举动,分享同一个后座也不是。杰森更愿意把她扛在肩膀上,尽管她为此控诉过很多次。
她开始回忆杰森最近的变化。比如说一些习惯,一些用词,一些态度。长期的共同生活让她开始记下杰森的细微改变。
其实是有在往好的方向过去的……对吧?
藤丸立香刚召唤出杰森的那会儿,他看上去就像只刺猬,冷酷的刺猬。碰一下就要扎她一手血,以钢铁般无情的态度和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某种若即若离的脆弱关系,让藤丸立香时常生出杰森随时要撂挑子不干的错觉。
现在好多了,若有似无的墙壁好像在某一天轰然倒塌,令他重新开始接受这个世界。
作为英灵却留恋人世,听起来简直和《人鬼情未了》一样悲惨,但是作为杰森的御主——藤丸立香觉得自己更想用‘朋友’这个单词——她并不愿意看到杰森一直用那样冰冷的状态面对所有。太辛苦,太孤独了。
她花了一段时间判断出杰森和他自己的过去几乎没有差别。就像藤丸立香梦到的那些,杰森就是一个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开始接受一件事情的人。
他要花很久习惯自己是被人期待的,他要花很久明白‘杰森·陶德’这个名字是会被人喜欢的,他同样要花很久知道哥谭没有那么讨厌他。他得承认自己依旧鲜活地活着。
因此当杰森身上所有变化的情绪开始清晰地展现出来时,藤丸立香才好像是终于舒了一口气般。
英灵越来越像人听上去不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他们只是一柄利刃,就好像否认了他们过去的一切。
藤丸立香不觉得自己在做错的事。她从来不。
【作者有话说】
[1] 奎西·夏普(Warden Quincy Sharp):游戏中他是阿卡姆疯人院的院长(在《蝙蝠侠:阿卡姆之城》里成功当选哥谭市市长)
[2] 利培/酮:是一种精神科药物,用于治疗急性和慢性精神分裂症。特别是对阳性及阴性症状及其伴发的情感症状(如焦虑、抑郁等)有较好的疗效。也可减轻与精神分裂症有关的情感症状。
第73章 《会饮篇》十六
SomebodytoDieFor-Hurts
车子开过一片荒野, 泥泞潮湿的车道后接着一片矮松平原,弯弯曲曲的柏油马路因为多年不曾修缮,到处是积着雨水的低洼。深入森林后有条笔直的小道,往前延伸开几英里, 尽头是一座庞大的黑色建筑。
藤丸立香坐在机车的后面往边上一瞥, 见到几株树的树干上缠绕着五股带刺的铁丝线, 车越往里面开, 这些铁丝线就缠得更加严密。
阿卡姆疯人院是其创始人阿玛迪斯·阿卡姆医生以他母亲的名字建立的,前身叫作阿卡姆综合医院,不过在该医院建造的期间,他们的建筑师莫名发疯, 砍死了他的工人。后来为了纪念患有精神类疾病的母亲, 阿玛迪斯在其母过世后将阿卡姆综合医院改建为专门收治精神类疾病患者的病院。然而在不久之后, 一位被收治在阿卡姆中的罪犯逃脱, 杀害了阿玛迪斯的妻女,这件事令阿玛迪斯大受刺激, 他重新改建医院,将这所疯人院专业化为专门接收具有重度犯罪倾向和具有精神疾病罪犯的收治中心。
这是藤丸立香了解到的有关于阿卡姆疯人院的过去,时过境迁,阿玛迪斯也早就老死在了疯人院中,他的侄子杰瑞麦现在是疯人院的主管。平时几乎没有人会走这条路来阿卡姆, 藤丸立香敢相信来这儿次数最多的说不定是蝙蝠侠。
“怎么没有人……?”藤丸立香站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这里鬼气森森的, 风声从丛林的间隙中呜呜咽咽地卷过, 树叶摩擦发出窸窣的轻微动静, 寂静而冰冷的空气仿佛一片透明的墙壁围绕着他们的身旁。
杰森同样觉得有些莫名, 他对这栋建筑的熟悉不亚于任何人, 虽说平行宇宙之间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是阿卡姆疯人院这种地方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没人看守,里面收治着的罪犯们个顶个差不多都能在哥谭掀起一场灾难,GCPD是疯了才不会在这儿加派人手。就算是蝙蝠侠……以他那超越常人的掌控欲,怎么会不注意到这奇怪的现象——哦,对了,小丑跑了,他最近把注意力都放在小丑的身上。
“小丑会在这里吗?”藤丸立香不大确定,这里虽然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但那个啤酒瓶盖却没发生什么变化,空气里是某种化学试剂的难闻气味,拥挤在鼻腔之中。
“疯人院里有些房间并没有安装过监控,平时也几乎没人会经过,很多工作人员都忘记了这些房间,”杰森皱着眉打量着这栋庞大建筑,它肮脏、破旧,黑灰的墙砖上攀着青苔和枯枝,和他记忆中的那座别无二致,“因此会有罪犯利用它们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说,这一切实际上是小丑伪造出了自己逃离疯人院的景象,但实际上他还留在里面,”藤丸立香往空荡荡的保安室里看了看,里面很干净,像是才被人打扫过的样子,不应该没人:“都两天了,蝙蝠侠总会意识到的吧。”
杰森轻飘飘地道:“谁知道,他要是能发现,不至于回回都能让小丑肆意妄为。”
他似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嘴角想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低下头时动作又顿住了,厚厚的枯叶堆底下露出一小截白色的骨状物体,杰森蹲下身拨开树叶,那是一块完整的属于生物的骨头。
藤丸立香凑过来,盯着看了会儿,判断道:“不像是人的。”
她对此类遗迹颇有研究,几年的特异点旅途令她不得不学会许多判断生物种类的基础方法,人类的骸骨她见过不少,不过还是动物的骸骨见得更多一些,面前的这一截很明显是哺乳类动物的遗骨,哥谭的近郊有狼和鹿,每年都有不少动物死于横穿公路被汽车撞死,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见到遗骨并不奇怪。藤丸立香只是更困惑于这块腿骨——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腿——看起来保存得很完好,但正常的因为蝇蛆侵食或者土壤湿度而产生的白骨化是很容易观察到一些迹象的。这块腿骨上却什么都没有,干净得仿佛是刚从无菌手术中被无损地剥离出来,然后丢在这儿的。
“真奇怪啊。”藤丸立香用匕首推了推白骨,骨面粗糙,但没有骨折线或任何被啃咬过的痕迹,“总不能是假的吧。”
“……我们先进去看看。”杰森从发现白骨的位置往前看,这儿正好就是阿卡姆疯人院大门的正中央,白骨如同一个指针,笔直地指向内部。
这栋建筑显然没有专门的保洁人员,当然藤丸立香确实怀疑这里是否真的能招来职员,入门的大厅脏兮兮的,大理石地面上是各种污渍拖拽之后留下的痕迹,前台没有人,后面是疯人院的入口,都用铁门上了锁,几个监控摄像头冒着红光,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位来人。
走进阿卡姆之后,那股化学试剂的气味更加浓郁了,比医院的消毒水要更刺鼻些,让藤丸立香忍不住屏息。
藤丸立香在走过前台时又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儿前不久应该还有人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都消失不见了。
杰森熟门熟路地输入密码打开铁门,水到渠成的自然,藤丸立香本想问他,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疯人院的走廊也很安静,两侧的金属墙壁模糊地折射出他们的身影,白炽灯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显得视野更加冰冷。
杰森不紧不慢地穿过连廊,然后又是上了锁的铁门,他输入密码,门锁‘咔啦’一响便被打开了。杰森抬头盯着角落的摄像头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走向监控室。
“见了鬼了,”藤丸立香小声说,“这儿明明前不久还有人的,怎么也不见了?”
她环视这间狭小的监控室,房间里的几台电脑屏幕都是亮着的,桌面上甚至放着两杯冰美式,冰块已经化掉了,杯壁上因冷气而凝结的水珠在桌子上流了一滩。从痕迹上判断,这儿的人消失不过几个小时,和门口的保安亭,入口的前台都是相同的,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好像一股烟气,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杰森敲了敲键盘,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闪了闪,一个接着一个暗掉了。
“监控画面都被覆盖掉了。”怪不得老蝙蝠没察觉到阿卡姆的异样,杰森检测了一遍所有的摄像头,显然它们全部都被第三方黑入,从两天前开始的画面就都是虚假的。
“如果这也是小丑的计划,”藤丸立香皱眉,“他就是想杀死斯温森医生,那预告对他来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单纯为了看蝙蝠侠的乐子?”
杰森挑眉,“小丑就是这种疯子。他又不享受杀人,他更享受玩弄蝙蝠侠。”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藤丸立香虽然对疯子独特的兴趣爱好咋舌,可是同样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引导着她的判断,“为什么非得是在阿卡姆?”
“你是觉得他刻意让蝙蝠侠来这儿很奇怪?”杰森说,耸耸肩,“那个疯子的想法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不然他就不会被送进来了。真的好奇,我们就找上去好好问问。”
他们重新回到那条用金属构成的冰冷长廊,穿过一些疯人院的手术室、器械室,当然这里没有任何疯人院医生护士的存在。再往里面深入便是罪犯们的牢笼,一间间分隔开的单人囚室,墙壁是堵死的,钢板铁门上只有能够容纳三餐食盘的窄缝。
藤丸立香和杰森的脚步声几乎可以当作是没有,但从他们踏入这片区域开始,囚室里便发出一些咯吱的小响动,片刻后是衣物织布的摩擦声,几个尖细的声音从囚室的后面爆发出来,尖声叫道:“我听见你了——!”
“我知道你在外面!”
陷入疯狂的声音在钢筋水泥之中回荡,接着有人哭出声,有人开始大笑,仿佛有一阵凉意顺着地面,从藤丸立香的背脊往上钻,令她寒毛直竖。
杰森的脚步没停,好像对于他来说这些声音都是虚假的,他并不在意,平静地穿过囚室,后面依旧是长廊、旧手术室、向下的楼梯,红外线的廊灯感应到有人经过便会忽然亮起,如同追光灯。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应该是走过了某个底下防空洞,越是往疯人院的下面走,她便越觉得这片建筑错综复杂,道路如同迷宫,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不得不全速运转,才不至于让她记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方向。同样她对于能够完全不迷糊地穿过这些道路的杰森报以最诚挚的敬佩。
杰森在某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时,手握上门把正要往下压,他忽然停住了,就像是发条玩偶的发条转完了所有的圈数,以至于身体内的零件全数停滞。
“小丑不在这里。”杰森说。
“什么?”
“那段视频不是直播,是早就录好的,”杰森盯着面前的这扇门,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一朵花,“六点是阿卡姆的晚餐时间,他们会有铃声,无论在阿卡姆的任何角落都能听见响声,但是那段视频里没有。”
“也许……他确实不在阿卡姆?”藤丸立香道。
“不,就是这间房,就是这里。”杰森肯定道,“你说的没错,为什么非得是阿卡姆……他就是故意要让蝙蝠侠来这儿。”
藤丸立香一把抓住杰森握着门把的手腕,“他是想杀了蝙蝠侠,里面是陷阱?”
她很快想起了哥谭市层出不穷的犯罪事件,“毒气?定时炸弹?高科技仪器?你现在还能松手吗?你先撑住,我们——我们想想,办法总比困难多……”
杰森这时才听出藤丸立香在担心的是什么,一时间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小丑想让蝙蝠侠发现一些东西,所以才让他来这里。”
“……怎么着,听起来他们俩还是合作关系?”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想让人知道阿卡姆里出了异样,有人在替小丑掩盖行踪,但是他显然不想让人这么做。”杰森说,“小丑从来不和别人合作,也讨厌被人指挥。他感兴趣的不过是蝙蝠侠的绝望,但也只是蝙蝠侠而已。”
杰森按下门把,铁门吱呀地被打开,昏暗的房间内部猛地响起礼炮的响声,头顶一盏白炽灯断断续续地亮开,投下一束惨白的光,小礼炮拉开后的彩色塑料纸凄惨地在半空飘飘荡荡。
最后一张有半截手掌大小的草稿纸慢悠悠地落下来,上面用扭曲的字迹写着:WHAT A SURPRISE! U found me! As a reward, I’ll to give u a little gift.
房间的中央只有一张沙发,破旧沙发上是斯温森医生被用绳索捆住的躯体。
他平静地垂着脑袋,已经死了。
第74章 《会饮篇》十七
TimeToRemember-BatonRouge
他们所在的地下空间换气系统非常糟糕, 自从阿卡姆疯人院建立起来之后,这里应该就再也没修理过。杰森打开门时,沉闷的房间里猛地向外扑出股糜烂的尸体臭气,熏得藤丸立香向后退了一步, 她在那片散落的塑料礼花中呆愣了一秒。
“怎么会……”
小丑写着明晃晃嘲笑的纸张在她的视野中施施然飘落, 被绑在沙发上的斯温森医生面容呈现青紫色, 窒息死亡令他的身体肌肉肿胀, 在绳索的束缚中好似充了气,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凝滞怒张,仿佛正在瞪视着空气之中旁人所不能见到之物。
“他的死亡时间应该已经超过了八个小时,”杰森看着对方的身体判断道, “看样子是在凌晨去世的, 小丑绑了他有好几天。”
对方的脖子的手腕上几乎都是挣扎留下的淤青和勒痕, 这个绑绳越是挣扎便收得越紧, 直到斯温森先生呼吸困难。
藤丸立香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按新闻上面的报道, 小丑前天就从阿卡姆消失了,所以这是第三天——等等,他胸前是不是塞着什么东西?”
斯温森医生的身上穿着的还是阿卡姆疯人院的医师白大褂,左边胸口上别着一张工作铭牌,藤丸立香注意到他胸前的衣袋里鼓囊囊的, 应该是放了什么,所以露出了一小块边角。
杰森上前, 从他的衣袋中将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份牛皮纸信封, 没有封口, 信封正面的字迹就和那张小纸片上的一样, 是小丑留下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GiFT tO BaT
杰森毫不客气地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出来。
只有一张老照片, 角落的时间戳印表示这张照片是在十一年前拍下的,看起来应该是疯人院的团体合照——那会儿还有不少精神病患者的家属会选择阿卡姆,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合照的位置就在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阴森的建筑物成为背景,照片上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目光冷漠且麻木,乍一看仿佛是一群死气沉沉的机器人。
斯温森医生同样也在照片里,还有几个护士,大概也是疯人院的职工,小丑、双面人、稻草人这些阿卡姆疯人院的‘老主顾’倒是没出现在合照之中。照片中一共十五个人,除了明显能够看出医师打扮的几位职员之外,剩下的都不是多么有名的脸孔,估计是来精神治疗的普通病人,但藤丸立香还是很惊讶,因为她居然在上面看到了蒂莉娅。
按照年份来开,这毫无疑问就是在十一年前,是蒂莉娅怀孕后由于人格分裂症状而不得不入住阿卡姆的那段时间拍下的,从照片中看起来蒂莉娅还没有很明显的怀孕迹象,应该是她刚住入阿卡姆的那几个月。
“难道说小丑他也知道教会的事情,还是他和蝙蝠侠都在调查蒂莉娅?”
藤丸立香对这张由小丑留下来的线索而感到困惑。推测又说不通,如果蝙蝠侠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事情,他不会调查不到教堂地下的那个恐怖祭坛和圣杯,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消失的人成为‘许愿机’的能量来源。小丑如果只是想引导蝙蝠侠调查此事,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次他想当个好人?
“是因为他。”杰森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手指敲了敲他的脸,说出了他的名字:“托马斯·埃利奥特。”
“咦、埃利奥特?他也在阿卡姆待过?”虽然哥谭本地的新闻节目上时常报道有关于埃利奥特家族的新闻,毕竟这两年他们企业发展的势头确实很猛,但是媒体几乎没有拍到过托马斯本人的照片,和另一位有名富二代布鲁斯·韦恩不同,托马斯的性格似乎要更加孤僻一些,总是拒绝媒体的采访,就连发布会也是由企业的发言人代为出席,因此藤丸立香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杰森挑眉,他对于自己在这张照片里看到托马斯·埃利奥特同样感到意外:“我也没想到。”
杰森曾经和作为‘缄默’的托马斯打过几次交道,那会儿托马斯就已经割掉了自己的脸,以‘绷带怪人’的状态出没,能够认出照片上的这张面孔还是因为过去他曾认真地调查过托马斯。毕竟托马斯·埃利奥特当过整形外科医生,由于嫉妒并仇恨布鲁斯·韦恩,他策划用车祸谋杀自己的双亲继承家产,又在之后常年观察并模仿布鲁斯,想要对其实施报复。这一段时期托马斯杀害了很多人,并用他们的脸一点点拼凑出一张和布鲁斯·韦恩相同的脸,最后割下了自己原本的脸而戴上了这张。
他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托马斯·埃利奥特居然在阿卡姆疯人院里待过。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眼熟?”藤丸立香认真地扫了一遍整张照片里的人,企图给每个人都从脑海里匹配出一个应有的名字,结果居然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位极为眼熟的人。
杰森顺着她指的位置看了几秒,浅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肌肤,身穿护士服,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不过和病人们多少有些区别,至少她是笑着的,这张脸确实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杰森和藤丸立香在两秒后同时说:“芮妮?”
“天啊,”藤丸立香很快就想起来当初他们看芮妮资料的时候,上面确实写着她曾经在阿卡姆疯人院担任过护士,一阵莫名的心惊肉跳让她忍不住摸摸手臂:“这真的是巧合?有点吓人了。”
芮妮在怀孕之后便辞职不当护士,直到几年后她的孩子意外去世,芮妮因此引发精神疾病,一年之后同样自杀身亡,在所属埃利奥特的医疗研究院中参与药物研发的利维·卡明斯从这之后就开始研究死而复生的死灵魔法,而他所选择的地点就在埃利奥特新投资的地产附近。
“这些人应该都知道点什么……”杰森说道。
尸体的气味愈发浓厚,藤丸立香终于憋不住,捂着鼻子往后退,“斯温森医生身上还有别的线索吗?我们要不先报个警?这儿的信号真差——!”
她的后背在向后退的过程中撞上了一个身体,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条件反射地弹开,“谁?!”
来人很快就格挡住了她的攻击,不过还是在那股力道的冲撞中不稳地晃动了一下,“Wow,你和夜翼对打的时候也是用的这招?”
那个脑袋上下看她,毫不客气道:“你看着瘦瘦弱弱的,力气还挺大。”
熟悉的嗓音让藤丸立香迟疑了一下,认真打量着对方一颗光溜的红色头盔:“……你是红头罩?”居然是陶德?
“我已经这么有名了?”陶德吹了个口哨。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藤丸立香疑惑。陶德不是在调查企鹅人吗?
“你管这么多,阿卡姆是你家开的?”陶德嗤笑反问她,带着红色头盔也看不出表情,藤丸立香只能从对方突然冷下来的声调里判断情绪。
用问句回答问句显然是个非常糟糕的开头。藤丸立香在心底反思。
“当然是为了你们手上的那东西来的。”陶德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倒是不在意,继续说道:“劳驾,能把那玩意儿也给我看看?”
杰森走上前,沉默地盯着红头罩看了几秒钟,接着将手中的照片拿给他。
陶德:“谢了,美女。”
杰森:“……”捏着相片的手收紧了一下。
陶德以为他不想给:“喂,你到底给不给?要不是看在他那天晚上帮了我——”
杰森面无表情:“祝你好运。”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陶德后面想说的都堵了回去。
说完后杰森扯着藤丸立香往外走。
藤丸立香可能是被房间里的气味臭得脑袋胀痛神志不清了,乖乖被杰森拉了出去,还没等她站稳身体,某人就已经熟练地将她扛上肩膀,耳边一阵风驰电掣,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呃——要吐了……我说真的……!”
藤丸立香费劲捶了捶杰森的后背,艰难地吐出几个单词。她确实有在忧心如果自己就这样吐在杰森的后背上,会不会被对方原地抛下。
来自地下室的那股尸臭依旧停留在她的肺部中无法消散,一呼一吸之间,那股恶臭充盈在鼻腔之中,仿佛一个没有终结的死循环。
杰森似乎叹了口气,停下动作,把藤丸立香放下来。
藤丸立香在站稳之后发现,他们目前应该是在地下室的上面一层,距离那群被关起来的精神病人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是个老旧的废弃手术室,手术台上盖着一层塑料布,已经积了许多灰,角落还结着蜘蛛网。
杰森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脆弱’的目光盯着藤丸立香看。
拳打红头罩脚踢夜翼的藤丸立香捂着胸口缓了几口气,问他:“……你知道人类是有极限的吧。”
“……”杰森无奈,“要不我给你找杯水喝?”
藤丸立香连连摆手,“怎么这么着急?”
“斯温森的身上没有别的东西,小丑只是想给蝙蝠侠留下那张照片。”说到这里,杰森顿了顿,问她:“你都记下脸了?”
“记了。”藤丸立香说,奇怪地挑起眉毛:“我要是说没有记下,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了。”
杰森闻言,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用你的手机拍了。不客气。”
什么时候拿走的。藤丸立香手忙脚乱地接过,嘀嘀咕咕道:“早晚要给你买个手机。陶、我是说,红头罩怎么办?我们就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吗?他不会把相片一起带走吧?蝙蝠侠要是来了该怎么办——”
好歹是小丑指名道姓,特地留给蝙蝠侠的‘礼物’。
杰森在嘴唇起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同时利落地拆下了房间内的通风管道口,勾勾手,叫她过去。
藤丸立香奇怪地蹲过去,在杰森的旁边侧耳听,就听见顺着通风管道口,里面模模糊糊地传来一阵拳腿交加的打斗声,伴随着陶德的嗓音以及一阵低沉的,经过机器处理后的说话声。
这间手术室的通风管道和地下室的长廊居然是连通的。
藤丸立香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能听见?”杰森对于这栋建筑表现出了超越一般的熟稔,除非他有个作用为‘透视’的千里眼,或者他参与过建造,不然……杰森也在阿卡姆里待过?
杰森什么都没说。
藤丸立香心领神会地略过了这个话题,指了指下面,低下声音问:“是蝙蝠侠?”
“嗯。”杰森淡淡地应道。
时间掐得这么准?藤丸立香随即便想起杰森在监控室的操作,恍然大悟:“你把监控恢复了?”
难怪蝙蝠侠这么快就赶来阿卡姆了,也怪不得杰森那么爽快地就把照片给了陶德,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蝙蝠侠就该下来找人了。
藤丸立香一边听着底下打斗的声音,一边在心里摇头,这人对自己也这么不留情面啊。
好心狠手辣的男人。
呸,好心狠手辣的美女。
第75章 《会饮篇》十八-
蝙蝠侠和夜翼驱车来到阿卡姆疯人院搜查。因为监控之中显示所有应该在阿卡姆的执勤人员居然都消失不见, 他们也无法与院长夏普取得联系。要么是因为监控被黑了,要么就是在他们发现之前监控已经被黑了。
接通的公共通讯器中,提姆平缓地将信息念出来,最近芭芭拉帮他接管了部分泰坦塔的任务, 所以提姆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身上受的伤没有好全, 他本来也不方便离开韦恩大宅, 所以向学校请了假, 不用再替布鲁斯去韦恩集团开会,正巧碰上迪克从布鲁德海文回哥谭处理公务的好机会,连晚上夜巡都有人帮忙,所以他开始了从早到晚与阿尔弗雷德相伴的生活。
年长者时常对于他们这些人蝙蝠式昼伏夜出的不良习惯颇有微词, 操心他们的肠胃、肌肉和心理健康, 可惜叛逆精神在他们的家族里盛行不衰, 听话不是第一选项, 这总是会叫老管家有些头痛。好在提姆骨折养伤的这段期间里行动不便,总算让阿尔弗雷德找到了能够纠正这些个坏习惯的时机。
是以, 提姆近期的生活节奏不得不慢下来,用来当营养液灌的冰美式变成了英式红茶,往常总是不到四个小时的睡眠被足足抻长了一倍,他照镜子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圆润了一圈。
“我查到了一些以前的东西,”提姆对蝙蝠侠说, “杰瑞麦,你还记得他吧?”
蝙蝠侠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前主管, 阿玛迪斯的侄子。”
早些年他把那群在哥谭里肆意妄为的疯子一个个丢进阿卡姆的时候, 他还能和杰瑞麦说上几句话。被冠以‘阿卡姆’之名, 他们一家人对于这些疯子都有着相同的痛恨, 不过家族遗传的精神病还是让杰瑞麦在青年时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与阿玛迪斯相同的老路, 最终不得不被关进阿卡姆疯人院之中。
“两年前夏普就已经把他放了出来,据说他治好了自己的精神崩溃,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深居简出没有离开过住所,不过我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监控录像,能看出杰瑞麦好像和企鹅人见过几次面。”提姆咽下茶,看了看另一台电脑的显示画面,“顺带一提,你们刚刚经过的那个房间里有间暗房,疯人院消失的职工们应该被关在那里。”
蝙蝠侠的脚步一顿,跟着他一块儿过来的夜翼已经折回去打开了门。
疯人院配备有专门的娱乐室,隔一段时间就会让患者们聚在一起举办些歌舞活动——虽然这个规矩随着阿卡姆不再收治普通精神病人而渐渐废止——这间屋子就是他们以前的娱乐室,房间很空荡,能够容纳二十几个人开个小型派对,前方有一个从木板搭起的舞台,后面坠着上了年纪的深红色帷幕。
夜翼撩开帷幕,被遮挡住的墙壁上果然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
阿卡姆疯人院的职工包括警卫、前台、三名心理医生,六名实习医师,两名主治医生和院长夏普,不过电视中和小丑一块儿出现的斯温森医生并不在其中。
这些人都昏迷在门内的小房间里,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夜翼和蝙蝠侠替他们将绑在手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我调查了今天到阿卡姆来轮值的治安官,他们临时收到了消息,被调开了。”提姆说,“我还黑了阿卡姆其中的几个职工电话号码,发现他们的手机在今天的下午四点收到了来自夏普发来的需要开会的短消息,所以他们全部都来到了这个房间,之后应该是被什么人放倒了丢在这里……很大概率是小丑做的。”毕竟夏普本人也躺在其中。
“传消息的信号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蝙蝠侠问。
“就是从阿卡姆发出去的,”说到这儿,提姆有些无奈:“被覆盖的监控录像直接被替换了信号源,没有录下原先的任何信息,所以我这里什么都找不到。”
夜翼蹲在奎西·夏普的跟前,谨慎地观察着这位剃着光头的疯人院院长,就他所知,十几年前夏普还不过是疯人院里的一名普通警卫,在协助蝙蝠侠成功关押几次小丑之后——恰好杰瑞麦的精神崩溃,阿卡姆一时间处在无人接管的状态里——他不知为何忽然被政府提拔,被任命为阿卡姆疯人院的院长。要说帮忙,他确实是帮了蝙蝠侠不少的,但是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夏普的胆子愈发小了起来,无论做什么决定都畏手畏脚的,面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含糊其辞的态度。
夜翼如今已经不能确定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了。
“我们要不要把他弄醒?”夜翼问,他们身上都带着醒神的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就观察到的来看,夏普他们的呼吸平缓,显然就只是因为迷/药而陷入昏迷,并没有危及到生命。
蝙蝠侠看了他一会儿,“红罗宾通知了戈登,就让他们好好待在这里——能够查到小丑的踪迹吗?”
“坏消息,他简直和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提姆在通讯器的那头说道,“不过也有个好消息。”
“说下去。”
“阿卡姆有个不对外开放的地下防空洞,八分钟前里面的密码锁被人开启过,两分钟前它被第二次破解,我猜有人在那儿。”提姆敲着键盘,他在蝙蝠洞内,虽然阿尔弗雷德坚持认为卧室更适合身体休养,但如今他吊着一条手臂,在房间里重新装上四台显示器再连上各种电线有些过于难为他,“你要感谢钢骨帮忙改进了算法,不然我们可能还得再浪费半个小时。”
夜翼和蝙蝠侠的移动终端上收到提姆发过来的位置,转身往底下防空洞过去。
适逢杰森刚扛着藤丸立香拐进一楼的空房间,他的御主脸色并不好看,被毒气攻击后像是下一秒就要撅过去。
杰森当然听见了蝙蝠侠他们的脚步声,所以才匆匆提溜着藤丸立香离开。
他自认往事已去,总是抓着过去不放并不是个好习惯,时间于他来说已经消逝了足够久,那些死了又活的创剧痛深都能在漫长的记忆长河之中被模糊得平淡起来。但是他没忘记作为英灵被召唤出来的这具身体还停留在过去,仇恨的火焰在躯体中呼啸烧灼,小丑留在他精神里的东西还清晰地印在其中,更何况这里是阿卡姆,那间空荡的地下室他住了两年,所以才会一眼就认出来。他在那两年里听见扭曲的大笑、听见折辱脊骨的咒骂,听见蝙蝠侠和他的新罗宾一步步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
‘他早就放弃你了,没有人需要你,你看,不过才两个月,他就找到了新的替代品……小鸟、哦,我的小鸟,你会沦落至此,都是蝙蝠的错。’
从杰森看到了小丑之后,这熟悉的声音卷土重来,阴魂不散地在他的脑袋里回荡。
杰森无法想象如果他在这里正好撞上蝙蝠侠和夜翼,自己是否还能够控制住理智。
天可怜见,他年轻的御主那点脆弱的魔力储备可受不了这种程度的折腾。
旧手术室在疯人院的一楼,角落有一扇半破不破的玻璃窗,许久没人清理了,窗外爬满了绿植,一只黑灰的蜘蛛正坦然地在窗户角落织网。
藤丸立香蹲在杰森边上听得很认真,像是她读书的时候英语考试做听力题一样,但实际上,她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杰森的脸上。
这张漂亮且明艳的脸蛋露出了一幅极为认真的表情,下颚用力地绷紧,看一眼就能够感觉到杰森是在咬着牙齿的。
他其实很在意蝙蝠侠。却又时常表现出一种对此不屑一顾的冷淡态度。这种矛盾总是让藤丸立香很在意。
刑部姬以前好像和她提过这种东洋属性,叫什么来着……
藤丸立香在心底费劲地思索,通风管道底下传来的声音却渐渐变小了,没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下来。
“他们走了?”藤丸立香蹑手蹑脚,心想这就打完了?这么快?还是临时达成休战协议了……这个宇宙的杰森·陶德和布鲁斯·韦恩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也是养父子,还是说这个宇宙里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劣?
杰森唰地站起身,将藤丸立香也一起扯了起来,“是我们该走了。”
“这么快,”藤丸立香愣了下,“我们回去?还是说到教堂去……我记得那个修女说,仪式要等到周五的晚上才开始举行,现在我们去监视她吗?”
不得不承认,近期的侦探活动除了监视就是监视,虽然枯燥,但藤丸立香还是有点上瘾。
“再不走被监视的就是我们了。”
杰森笑了声,推开窗户,把藤丸立香往外面塞,直奔停着机车的方向。
窗角的蜘蛛网很快就被吹进来的大风给刮破了,蜘蛛艰难地在窗沿上翻了个身,然后玻璃窗又在它前面重重地合上,风差点把它掀下去。
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口潇洒地停着一辆漆黑的蝙蝠车,藤丸立香和杰森匆匆避开,不得已只能从角落钻进树林,摸黑找到了他们进来前停着机车的位置。
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扣上头盔,但是杰森已经干脆地将机车发动,初速度快得她得要伸出一只手费劲地抓住杰森的腰,防止自己掉下车后座。
红色的机车飞快地冲出去,夜晚的天色很暗,这条老旧的马路上又没有路灯,一路上只剩下风刮过树林时簌簌的细响,藤丸立香还在疑惑他们怎么忽然就跟要逃命了一样,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发动机低沉的引擎轰鸣,明亮的车前灯从她的身后照过来,让藤丸立香眯起了眼睛,那光将他们的身影照得锃亮,在前方泥泞的道路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靠,蝙蝠车!
藤丸立香把头转回来,虽然也曾和布鲁斯·韦恩谈笑风声,但是身处哥谭,蝙蝠侠的都市传说依旧会带给她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直觉告诉她要是真的遇上蝙蝠侠,事情会变得很糟糕。
“不然我们再开快点?”藤丸立香在杰森后面跃跃欲试,“需不需要我给你加点劲。”
她的强化魔术可是得到过夜翼的认证。
“省着力气等会儿用。”杰森的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他转了个车头,车子顺着另一条小道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之中,“保护好自己。”
树枝剐蹭过藤丸立香的双腿,她顺势给自己套上了一个身体的强化魔术,身后恼人的刺眼车灯总算消失不见,他们被铁丝网拦在了道路中央,蝙蝠车没能开进森林。
“他们和刚刚带着红头罩的那家伙不是一伙的。”夜翼说道,“小提就是被他打伤的!我前两天就见过他,他在冰山俱乐部——”
提姆听见迪克提到这事,心中一紧,打断了家族里热心的兄长为他伸张正义的话,“你们刚刚的碰面我都已经记录下来了,万幸数据比留在泰坦塔里的那些更精准一些,应该很快就能查到。虽然我总觉得……”提姆的声音轻了下去,他没把话说完,因为担心自己的猜测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这两天都在犹豫要不要向蝙蝠侠坦白出来。
迪克却接过了他的话头,“我总觉得,刚刚那两个人也很眼熟啊。”
虽然灯光只是照到了几秒钟,还因为车灯太亮了而看不清楚,但迪克看着那两个落荒而到的背影就是莫名地熟悉,他在记忆中挖掘几秒,后知后觉地道:“哦……是藤丸!”
他念出这个拗口的罗马音名字,连提姆也跟着愣了愣:“你是说立香?”
迪克惊奇道:“你们认识?”
“上个月我和她在弗彻镇一起调查了一些事情。”
迪克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和杰西卡?”
提姆听到了个新名字,有些奇怪:“谁?”
迪克理所当然地说:“藤丸的美女助手啊。”
提姆开始困惑了,他不记得应该有这个人,藤丸立香的助手不是个男的吗,一个神秘的总是在暗中保护的男人。
“你在说谁?”
迪克也很困惑:“你又在说谁?”
“藤丸立香啊。”
“我说的就是他啊!”
蝙蝠侠:“……”正题要不然还是放回到照片上吧?
第76章 《会饮篇》十九
ostAgain-KingsElliont
机车从森林一路拐回到马路, 藤丸立香向后望,蝙蝠车并没有跟上来。
“他们应该不会把我们当成是小丑那一伙的吧?”藤丸立香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会,夜翼见过你。”
这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藤丸立香沉默几秒:“那他们会不会找上门来?”
夜翼是知道她住在43号的,上回见到时她还纳闷呢, 为什么这位隔壁市的义警先生会认出她是个侦探。
藤丸立香很担心某天夜里蝙蝠侠会忽然出现在他们房子的大厅——要说作为委托人出现也很吓人。也不知道43号有没有研究过什么蝙蝠驱逐咒……
“找到小丑对他们来说更要紧, ”杰森对于藤丸立香提出的担忧只是笑了声, “但你要是在他们找上你之前就离开了这个宇宙, 我想你大概会成为不亚于蝙蝠侠的都市传说。”
并且永远地成为蝙蝠侠心中的一颗莫名扎进去的钉子,没头没尾,非常神秘。
坚持不懈热衷于找乐子看的阿卡姆骑士只要一想到还这种可能性,心情就不免愉快了几分。
他们从郊外开进城市, 马路上陆陆续续总算能够看到其他的车辆, 小丑的全城播报所掀起的热潮对这群信奉及时行乐的二十一世纪住民影响不大, 只有执法者们还在焦头烂额地忙碌着, 时常有警车顶着车灯呼啸而过。
红色机车遵循交通法规停在红灯前。
他们一侧的机动车道上停着一辆亮蓝色的限量跑车,车轮被车主装上了一圈五彩灯光作为装饰, 五颜六色的光污染乍一看上去藤丸立香还以为是双色警灯再就业,车载音乐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声色犬马。
坐在驾驶位上的是个染着红色寸头的年轻人,脸上都是钉子,从眉骨顺延到下巴,像是一张缝缝补补的脸。他正无所事事地数着红灯秒数。年轻人瞥见他们, 按下车窗,大笑着对藤丸立香说道:“喂, 坐在女人的后座上很逊哎!”
全世界的青少年都是如出一辙的讨人嫌, 无论看见什么都要凑一脚, 荷尔蒙像喷过头的香水, 霸道地向周围侵袭。不过藤丸立香还没来得及回嘴, 杰森率先冷冷地瞥过去一眼,头盔下的绿色眼眸像是一柄飞刃,猛扎到那人的身上,语气冷淡:“你连愿意载你的女朋友都没有,岂不是更逊?”
青年被这话噎了一下,还欲继续与他辩论两句,街灯的光影在杰森的头盔上闪过,映得内里凌厉的双眸明亮。
预感到危险的心跳加速和陷入爱河的心跳加速在某个时刻里总是难以分辨,藤丸立香眼睁睁看着这位染了红色头发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从嘲笑转变成了痴迷,一时间心中的警铃大响。
“就要绿灯了,我们快走。”她催促道。
杰森对绝大多数人类不感兴趣,闻言便发动了机车准备走,旁边的那辆跑车却也要跟上来,车主软下声调:“哎,嗨!我们可不可以……”
藤丸立香瞪了他一眼,注意到马路上车子不多,指尖凝聚起一个小小的魔力弹,飞快地往他头上甩过去了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Gandr。
普通阴炁弹只能用作诅咒,藤丸立香自然没有使用多少魔力,驾驶跑车的年轻人甚至还没发动汽车,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像个脑瓜崩,一小股力道弹上来,令他的脑袋向后仰过去,后脑勺撞在车靠背上。
一秒钟之后他疑惑地回想刚刚自己是怎么了,接着连续打出两个喷嚏,等到他再一定神往路上看,那辆帅气的红色机车已经只剩个车尾灯了。
“你生气了?”杰森有些惊讶,感知到了藤丸立香的举动,以为她是因为现在转变的身份原因而不忿,于是对她安慰道:“等到周六就好了。”
藤丸立香抓着他的腰,幽幽叹气,她当然没有生气——她能肯定,因为自己生起气来不是这样的,最多就是有点烦躁,身体不适、被人无端挑衅、闻到了恶心的气味……傍晚开始发生的一切都令她头晕目眩,胸口郁气——她很想让杰森认清,他现在这幅模样真的很受欢迎,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但是这种话要是真的说出口了,听起来就像个上了年纪的油腻中年人,肯定会被杰森嘲笑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斯巴达的海伦?”
藤丸立香的手指抓在他的腰腹周围,杰森套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冲锋衣的防水面料触感冰冷,和自己身上的这件应该是同个牌子。藤丸立香一直没搞清楚杰森平时穿的衣服都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也是43号给他准备的——那杰森的衣柜里会有裙子吗……毕竟43号还挺恶趣味的。
驾驶着机车的杰森猜不到自己御主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车子不再加速,平缓地往前开,他慢吞吞地回答:“什么,神话里那位因美貌冠绝希腊,最终成为特洛伊十年战争导火线的海伦?”
“Bingo!”藤丸立香拍拍他——的肚子——期期艾艾地说:“希望你能有点理解。”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隐喻还是过于含蓄,杰森没明白,琢磨几秒之后问她:“你是想看《特洛伊》吗?正好我在租赁店里看到有碟片,布拉德·皮特主演的那部。”
藤丸立香又叹了口气,决定先略过这个话题:“我哪里来的女朋友?”
机车转过弯,开进了密斯卡塔尼克街,杰森的身体因为这句话而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紧绷的后背一点点放松,状似不在意:“你想有就会有。”
暂且不去分析杰森说这话时的心理活动,至少他们俩在某种程度上笨拙得半斤八两。
天啊。藤丸立香只是在心里想到:我们的生活不能再这样继续西化下去了。
今天柏莎的那间发廊早早地就已经关上了门,对街的那间酒吧看起来也清冷了不少,贴在外面墙壁上的乐队海报用亮色的纸条写着‘演出暂停’的告示,大概是因为维克托受到了枪伤需要休养。
经过一家中式快餐店时藤丸立香终于感觉到了饥饿,空荡荡的肚子在身体里大叫,杰森停了车,让藤丸立香去点餐。
快餐店里的彩电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店主一脸心不在焉地刷着TikTok,热闹的背景音乐在滑动间切换。电视中小丑的照片被大大咧咧挂在上面,新闻主播念着稿子,将小丑‘辉煌’的人生经历重复了一遍,然后是那位被绑架了的疯人院主治医生马隆·斯温森,如果有人发现对方的任何踪迹,请告知警局——实际上现在GCPD的人应该已经赶到了阿卡姆疯人院并且发现斯温森医生的遗体了。
藤丸立香虽然饿,但是胃口不佳,更何况听着新闻播报的这些,总觉得死尸的气味余韵未散,轰轰烈烈地在她的鼻腔中复原,她感觉到自己的胃部翻涌,喉咙中不上不下地卡着一口气,极为不痛快。
凑合完晚饭,杰森就把她带回了43号。其实原先他们是打算去梅根家的,但杰森看她脸色实在太差,语气严肃地让她回去冲个澡好好休息。
藤丸立香蔫蔫地点头。
“你还好吗?”
杰森皱眉凑过去,伸手在藤丸立香的眼前晃了晃,察觉到她的反应不对,于是抬起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英灵带着凉意的手心让藤丸立香轻轻抖了一下,昏涨涨的热意和肌肤贴在一起。
杰森惊讶道:“你发热了?”
“怎么可能。”藤丸立香下意识地反驳。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很少生病,更别说自从去了迦勒底之后,长期的锻炼让她的身体壮得和头牛似的,绝大多数的人类传染病都打不过她体内的白细胞,生病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件非常久远的事情了。但是话音刚落,她便觉得周身一阵冷意袭来,抱着手臂缩了一下。
“你发烧了。”杰森肯定道,扒下她的外套,从沙发上扯来一条毛毯裹住她,“这几天都在淋雨,不生病才怪了。”
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藤丸立香坐在沙发边上,眼皮沉重,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在视野中晃动。
杰森从客厅的柜子底下找出急救箱,用温度计给藤丸立香量了体温,看着上面的数字有些发愁:“102f,先吃点退烧药。”
杰森并不是不会照顾人,他从小到大炎症发烧是家常便饭,通常找了药吃就往床铺上一躺,能不能好都看身体的求生本能。
在少年时他和人打架,偷东西被抓住挨揍,后来被带去韦恩大宅,成为罗宾后受得伤比起以前只多不少,有时布鲁斯会替他上药,有时是阿尔弗雷德或者迪克。再之后他落到小丑的手里,断骨混着血肉,他仿佛死了又活过来,小丑只在乎他能不能活下去,至于活得怎么样,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所以渐渐地,杰森不习惯将自己的不适暴露在人前,那就好像是一片没有甲胄的肌肤,最不堪一击那部分,没有人会在意他,就算暴露出来又怎么样呢?
但这是藤丸立香,他年轻的御主,他们之间又是不同的,藤丸立香无疑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杰森还没想好自己该把藤丸立香放在哪个角色上对待。
人类是一种极为矛盾的生物,顽强起来就算是濒死之际都能奋力从淤泥堆底爬出来,但脆弱的时候甚至能被一句话杀死。
杰森对此深有体会。
藤丸立香和着温水咽下了一粒退烧药,迷迷瞪瞪地在沙发上倚了一会儿,忽然掀开毛毯跳起来,把正在研究退烧药说明书的杰森吓了一跳。
……虽然说明书上写着药物会在半个小时后起效,但这也太迅速了吧?
杰森看她摇摇晃晃,脸上通红:“你要做什么?”
藤丸立香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努力让自己清醒点,“我要去洗澡,感觉身上的气味好恶心啊……”
她晕乎乎地回答,双耳有些轻微的耳鸣,突如其来的发烧像是她迟来了几个月的水土不服,切换宇宙的后遗症,迅速地压垮了她仅存的理智。
杰森并不赞同:“你生病了,要是昏在里面我可帮不了你。”
“我才不会——”她好像喝醉了一样将声音拖长,语气里裹着一种洋洋得意的声调,“我身体很好的。”
“我帮你换衣服。”杰森试图和她打商量。
“不要!”藤丸立香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打了个寒战,拔腿就冲进二楼的浴室里。
浴室已经放好了热水,水汽腾腾地氤氲其中。43号在这方面总是很贴心,毕竟他也会担心自己从别处拐来的救世主要是不小心死掉了,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宇宙的黑名单榜首。
藤丸立香在里面懵懵地站了一会儿,她的呼吸间都是湿润的水蒸气,暖色的照灯从她头顶上投下来,在肌肤上留下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杰森在浴室的门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语气平缓,“有什么问题你就随时叫我,好吗?”
这让藤丸立香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贴心可爱的学妹,一时间悲从中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杰森继续说:“要是十五分钟后你还没出来,我就要进浴室把你扛出去了。”
藤丸立香闻言立刻清醒了几分,应了他一声,后知后觉地将衣服换下。
摘下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时,藤丸立香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将啤酒瓶盖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有些奇怪,她分明记得一个月前马杰农将这个瓶盖交给她时,内里所刻画出来的线条还是很清晰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居然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是什么被磨平了所有的痕迹,变回了一片薄薄的金属铁皮。
藤丸立香知道它不会再起任何作用了,就像最初那块和利维一起消散的星形石那样。
可是,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产生变化的?明明昨天他们在教堂里,它还发着烫提醒藤丸立香夏塔克鸟的存在,怎么到了今天它就失去了作用。
……是在他们走进阿卡姆疯人院的之前还是之后?
藤丸立香此刻浆糊成一团的大脑显然并不能够支持她完成这个抽丝剥茧的过程,她将瓶盖放在了洗漱台边上准备之后再研究。
退烧药的副作用缓慢地显现在她身上,尤其表现在她的身体被温水裹挟后。藤丸立香浸在水里,脑袋一顿一顿,过分温暖的舒适感险些令她在浴缸里睡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杰森在浴室外面敲门,磨砂门显出他身体的轮廓,说话的口吻很不客气:“没淹死吧?再不出来我就要进去了。”
藤丸立香在略微转凉的水中惊醒,猛吸了口气,被浴室里的水汽呛得直咳嗽,艰难地冲杰森道:“咳——呃,马上!我在换衣服!”
她急匆匆从浴缸里出去,擦干身体换上睡衣,拉开浴室大门时,杰森就靠在墙边,双手抱臂看着她。
绿色的双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确认藤丸立香没在泡澡的时候把自己弄得缺胳膊断腿,杰森满意地指挥她说,“去睡觉,要是明天你的烧还没退下去,我们就得就去医院。”
藤丸立香很快回嘴,她晕乎乎的,说话都没过脑子:“那圣杯的事情怎么办?”明天晚上他们得去教堂呢。
杰森平静道:“我去办。”
藤丸立香抬起眼看他,迷茫的蔚蓝色眼睛,像是透过那张艳丽的脸看到了另一个杰森,男性的,差脾气更容易表露在脸上的那位。
“会好的。”半晌后藤丸立香咕哝道,“……我身体很好的。”
“嗯。”杰森顿了顿,宽宏大量地没多说什么,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些弧度,把人推到卧室里,“睡吧。”
藤丸立香的腿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挪到床边,掀开被子时问他,“你等会儿要去看看梅根吗?还是蒂莉娅,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也会有集会……”
“我不去。”
杰森站在她房间的窗前,将纱窗拉上了一半,半夜的哥谭又开始下雨,外面是湿漉漉的一片,水珠映着光的影子,明明灭灭,他望见天空之中的蝙蝠灯,对藤丸立香道:“我就在这。”
“喔……”陷进被子中的人难得一见的虚弱,鹅绒被压在胸口上都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沉重,她侧过身收紧被子,声音含糊不清:“那明早记得叫醒我。”
藤丸立香说完就陷入了一片昏沉沉的梦境,杰森看了她一会儿,弯腰关上了她屋子里的灯。
雨水从房檐角落坠下,汇聚在玻璃窗上形成细长的水流,嘀嘀嗒嗒的细微声音爬进藤丸立香的耳朵里,她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有些不顺畅,正在竭力地大口喘息,胸口痛得厉害。
摇晃的意识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显露出图像,模糊的视线在晃动中稳定。
藤丸立香看到一双黑色的皮鞋向自己走过来。
第77章 《会饮篇》二十
余震-张敬轩
那是一双黑色的老款皮鞋, 鞋尖上沾着一些尘灰和看不出颜色的液体。
尖锐的耳鸣撕扯着藤丸立香的鼓膜,像是台接触不良的电子设备断断续续地发出干扰。她花了几秒钟看清出皮鞋上方的紫色西装裤腿,又花了几秒听清楚了金属棍子摩擦过地面的响声。
她躺在地上,受伤了, 浑身酸痛, 鼻腔里都是血的气味, 沉闷而凝滞的空气在沉重的呼吸间滚动。
那股疼痛就如同虫豸开始蚕食人的血肉一般, 缓慢地从骨缝里抽长出来,细细密密的一片混夹在一起,构成惊人的痛苦。
她喘息,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堪比一把破旧的手拉风琴, 灼热的呼吸与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躯体侧躺在地面上微微颤抖着。
什么情况?我在哪里?怎么了?杰森呢?
一连串的疑惑像是泉水里的气泡飘浮上来, 然后破裂。她被发热折磨得理智不多的大脑缓慢地回神,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把她从地面上拽起来。
“小鸟,我的小鸟, 别这么快就倒下。”
一个吐息之中带着一阵令人反感笑意的声音响起,针扎那样钻进藤丸立香的身体里,让她的肌肉紧缩,像是条件反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们还要给你的蝙蝠爸爸录视频呢。”
声音对她说。
一根长长的金属撬棍被对方拿起来, 撬棍头戳了戳藤丸立香的肩膀,好像碰到了上面的伤口, 她吸了一口气, 又扯动了嘴角的淤痕, 藤丸立香踉跄着向后退了步, 膝窝撞在身后一把凳子的横杆上, 整个人往里一倒,坐在了椅子上。
“哼哼~世事有起、必有落——”
发出声音的人心情很好,哼着一首怪诞的小曲调,拿起一条绳索不疾不徐地将藤丸立香结实地捆在椅子上面。
昏沉的大脑抬起来时,藤丸立香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放着一台摄像机,一角闪动着正在录制视频的红光。藤丸立香艰难地打量这个房间,眼熟,她应该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脑袋这会儿还迟钝着,胀得发痛,上面有什么拿武器在她头顶上狠狠地敲了几下,耳鸣还没终止,记忆在一时半会儿中仿佛是断了片,只余茫然。
几秒种后,一张脸,一张苍白的脸凑近她,近到藤丸立香完全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肌肤由于化学试剂的灼烧而颜色不均,肌肉僵硬。一双沾染着癫狂的浅绿色眼睛中,瞳孔缩小成一点,像那些犯了毒瘾的瘾君子。
小丑。是小丑。
藤丸立香的呼吸一滞,胸前的肋骨好像是断了,胸腔的起伏间闷痛开始蔓延,疼痛折磨得她眼前一黑。
不!杰森!
某个意识在她的心底大喊,她想要伸手抓住什么,但是这具沉重,肢节肿痛的躯体并没有依照她的指令行动。
等到藤丸立香的意识再一次回笼的时候,小丑依旧施施然站在她跟前,只不过手中的撬棍变成了一杆烙铁。
“嘿,搭档,你还记得你昏过去了多久吗?几天……还是几个小时?”
猩红的嘴巴开合着,问句的声调被他提高几个八度,用甜腻的语气询问出口,好像身上的这些伤都不是他弄出来的一样。
摄像机依旧在运行,冰冷的镜头平静地记录下这里所有的痕迹。
这具身体颤抖着,向后靠。属于过去的杰森的意识只能发出一连串的唇齿碰撞的咯咯响。
小丑大笑,脸上的褶皱变成深深浅浅的线条,令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狰狞尖刻的虚假面具:“我也忘记了,我对时间太没概念,有时候都能吓到自己!”
他将通了电的烙铁往杰森的脸上贴近来。
皮开肉绽的痛,灼热的铁面,视野之中斑斑点点的光痕,视网膜左下角明亮得发红,肌肉开始颤动,不受控制地尖叫,肉的焦糊味……
“啊啊啊啊啊——!”
这是那块伤疤。藤丸立香想道:它来自这里,它居然来自小丑!
这具身体在尖叫,藤丸立香也想大喊,怒火升腾,灵魂挣扎着要从躯体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想要一拳狠狠地砸到面前这个苍白的鬼魂脸上,把他打翻在地。
但藤丸立香什么都不能做,她只能看着。
“哈哈哈哈哈,小鸟啊小鸟,我的小鸟,一想到我和你要如何取乐蝙蝠,就完全不会觉得腻味。”
小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是这间地下室,这里是阿卡姆疯人院,是斯温森医生死去的地方。
难怪杰森如此熟悉,他甚至只是看到了那段视频,就肯定地告诉藤丸立香,他知道小丑把人关在什么地方了。
他来过这,他在这待了很久。
藤丸立香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沮丧。她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这里是阿卡姆疯人院的最深处,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小丑有时出现,有时不在,他会将杰森绑在房间内。
放在进门入口处的那根金属撬棍上已经满是血迹,都是属于杰森的血迹,偶尔小丑女也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她替杰森上药包扎,保证他不会死在这里,然后是一些常住于阿卡姆的罪犯们,好像杰森是个买票入场就能互动的动物,被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用暴力使他屈服,折断他的骨头,打断他的双腿,等那些碎骨恢复,再重复一次。在这里,活着远比死了要更痛苦。
藤丸立香的意识已经开始恍惚了。大概和她入睡前正发着烧也有关系。
她以前也做噩梦,那些是一种缓慢的压迫,在醒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上一阵恐惧与后怕,通常不会是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而是浩瀚无边的宇宙,一些巨大又寻不到边际的场景,孤寂之中只留她一人,带着宇宙燃烧毁灭的暗示。
但没有这样漫长的,小丑反复出现,大笑声、击打声,好像正一点点凌迟着她和杰森的灵魂,要从上面削下骨肉。
“蝙蝠侠不会再来救你了,小鸟。”
声音从耳边响起,一个人悄悄地走近她的身旁,语气轻柔宛若耳语。
“他会来的。”身体说道。
“已经六个月了,杰森,是时候该直面现实了。”
耳语像是嘶嘶吐出蛇信子的巨蟒,缓慢地紧密地缠绕住他的身体。
“滚远点!”杰森低吼道,沙哑的声带颤动,带来一阵艰涩的痛意。
“呵呵哈哈哈,就是这种精神,你和老蝙蝠可真像啊。”小丑低伏身体,手指搭在杰森的肩膀上,亲昵地将人往自己的方向靠近,耳语慢条斯理:“这可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帮助。”
杰森垂着脑袋,藤丸立香只能看到他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罗宾制服。
上一次她梦见杰森,杰森穿上崭新的制服,好像所有被阴云笼罩的破事都在那一刻驱散了。没想到她再次入梦,时过境迁,烂事依旧。
“……为什么你就不直接杀了我。”
“什么?杀了你?不不不,我可一点都没打算杀了你。你现在是我的搭档,想象一下,你和我,上街走,挑起殴斗,让弱者不能还手。哈!一对牢不可破的活力双雄。就像老蝙蝠和他的新搭档男孩一样。”
小丑意味深长,用于否认的辩解毫无诚意,重音被他放在最后一句,就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砸上了杰森的心脏,把它敲得扁扁的。
他虚弱无力地说:“不、他不会……”
“你真的这么想?所以……这不是蝙蝠侠咯?真奇怪,那对尖耳朵,不明明白白地挑明他的身份了吗?”
一张照片被从身后拿到了杰森的眼前,蝙蝠侠和他的新罗宾,相似的制服,不一样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杰森颤抖着嘴唇。
“我之前可没打算让你看这些照片,我是说真的。但这似乎是让你学着释怀的唯一办法。”
小丑的黑色皮鞋踩在木板地面上,‘嗒哒’、‘嗒哒’,他走到门边拿起那根撬棍,再走向杰森,轻柔地说道:“我知道这很痛,但有时候,这也是在为你好。”
一阵天旋地转。藤丸立香几乎快要对疼痛麻木了。
她昏沉沉,杰森也昏沉沉,两个半死不活的灵魂就是碰在了一起,也难以变成一具健全的好身体。
“小鸟,你听见了吗?”小丑揽着他的肩膀。杰森没有动,他没力气动,漫长而没有终点的折磨已经让他的身体残破不堪。但小丑动了动手臂,比了个向上的手势,“认真听,那是你的蝙蝠爸爸,他和他的新男孩又送进来了几个可怜的家伙。”
“……”
头顶传来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杰森触碰过那件沉重的蝙蝠盔甲,冰冷而厚重的盔甲在行动时会使得甲胄碰撞在一起,会发出金属的脆响,他熟悉,他知道,所以他更加绝望。
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在乎他的求救,没有人还记得他。
他和以前一样。
藤丸立香没记住他们到底在这儿待了多久。几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大概是梦境的缘故,她的时间总是很跳跃,闭眼和睁眼间就是下一段进程。但这依旧是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意志力被消解,仇恨重新燃起。杰森开始仇恨蝙蝠侠,仇恨替代品,他恨一切。
又一次小丑女来替他上药,杰森偷走了钥匙,他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逃出了疯人院。
他站在那片树枝交叠的郊野回望,疯人院是一座黑暗的城堡,狰狞地矗立于天幕之下,像个墓碑,里面埋葬着杰森·陶德。
于是他做了一套盔甲,修整新的装备,将自己被烙铁烫出痕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走向哥谭。为死去的自己复仇。就像水滴融入一片沼泽。
藤丸立香惊醒。如同一条脱水的鱼般从砧板上跳了起来,她捂着胸口,厚重的鹅绒被被她推到一边,心脏在其中剧烈地跳动着。
天还蒙蒙亮,是黎明之时,杰森坐在窗边沉默着,就像藤丸立香睡去前他说的那样,他没有离开,就在这里。
转过去的左侧脸部因为角度而看不清,那块伤疤也被掩藏在那头,只留下一条流畅的侧脸线条。
年轻而漂亮的女人,和梦中挣扎的男孩有着相似的神情。
他转过头,“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藤丸立香捂着胸口,大声喘气,疑心自己的肋骨是不是也断了,或许是她在梦里大哭的时候把它给哭折了。
但是她出了一身汗,身体竟然轻快不少,病来如山,病去也如山,睡前吃的那颗退烧药难不成是特效药?
她看看杰森,祈求似地妄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点属于过去苦难的残留,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我梦见你了。”
“……”杰森顿了顿,他注视着藤丸立香悲伤的脸,一下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好像想要笑,但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他问道:“那些很恶心吧?”
藤丸立香从床铺上起来,坐在床边,在杰森的面前,她问:“还会痛吗?”
“……偶尔。”杰森说,“我本来都快忘记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的。”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杰森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16岁的时候谁的话都不爱听,老蝙蝠告诉过我不要冲动,但是我不想,所以那都是我的咎由自取,已经过去了。和你无关。”
他的16岁生日在阿卡姆疯人院度过,在最最深处的房间里,如同一间禁闭室,躺在地面上能够看到天花板低垂。死亡如影随形,小丑相伴左右。生日礼物是一把沾着血的撬棍和一顿难以还手的挨揍。
“我16岁的时候。”藤丸立香忽然说,“我16岁的时候和同学去献血,走上了一辆献血车,他们检查了我的身体,发现我具有灵子转移的适性。后来一个男人一路跟踪我到家里,希望我能去他们的机构就职,最后我被绑架到了南极洲。”
杰森看着她。
藤丸立香继续说,“那是一个叫做‘迦勒底’的机构,但在里面的人几乎都是魔术师,而我只是个歪打正着,只有适性是百分之百的普通人。”
“难怪你的魔力那么……”
“第一次会议的时候我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睡着了,后来所长把我赶了出去。结果管制室爆炸,其余47名御主候补全部死亡,世界在同时迎来了人理烧却的结果。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变成了人类最后的御主,不得不去修正特异点,恢复人理。”
“我的16岁,在踏往拯救世界的路上。”藤丸立香对杰森说道。
她去过法兰西,见过神圣罗马帝国,踏过四海之浪……她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但如今回过头再看一遍,好像也并非都是糟糕的事情。
天就要亮起来了,在杰森身后的玻璃窗外越来越明亮,藤丸立香的目光灼灼,她说:“我把我的16岁也分给你。”
杰森听见风声,听见清晨的麻雀声,听见有人醒了推开窗户,听见早晨的广播。
但他这次没听见小丑的笑声在心底响起。
他说:“好。”
第78章 《会饮篇》二一-
前一天的雨夜, 蝙蝠侠和夜翼在GCPD赶过来之前最后搜查了一遍阿卡姆,这栋建筑愈发透露出某种阴冷的气质,走在其间,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沉默地凝视着。
他们没有发现有关于小丑的其他痕迹, 也没有找到刚刚消失的那个红头罩, 于是便只能打道回府。
01:48 www.youxs.org. 韦恩大宅, 蝙蝠洞内。
布鲁斯和迪克从车上下来的时候, 远处的提姆还坐在电脑前面敲打键盘,听见他们回来的响动,头也没抬,用唯一能动的一只手向他们挥了挥。
阿尔弗雷德在提姆的身旁辅助处理蝙蝠侠他们去阿卡姆疯人院的途中所拍下的图像和视频。
“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东西?”
提姆的另一只手上绑着石膏, 身残志坚地协助这些热心义警在午夜伸张正义。好在他比起刚开始的那几天, 现在脸上的淤青已经完全消退了, 加上他最近在韦恩大宅里过得格外舒坦, 连黑眼圈看着都淡了不少,整个人倒是神采奕奕, 和养父义兄成为了鲜明的对照组。
“什么?”迪克抬高声音,好奇地问道,“你找到小丑了?”
他说完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蝙蝠车内和蝙蝠洞的温度不同,他一下子还没适应。
哥谭总是下雨, 又离海那么近,一到夜晚气温便尤为冰冷。
阿尔弗雷德给迪克递来一杯热茶, 提醒他早点把制服换下去。迪克小声道谢, 抽了抽鼻子向布鲁斯抱怨:“天啊, 为什么我觉得阿卡姆越来越渗人了……是我离开太久了吗?”
“不是小丑。”提姆回答迪克一开始的问题, 说道, “是托马斯·埃利奥特。”
蝙蝠侠向提姆的方向走过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找到了托马斯当初住入阿卡姆疯人院时亲手签下入院证明,时间对得上,笔迹也对得上,所以你们找到的这张照片不是作假的。”
“托马斯·埃利奥特居然真的在疯人院里待过。”迪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倒情愿相信这是那个红头罩拿出来混淆视听的。
况且,如果这真的是小丑留下的,他又是何必呢?
“照片里的其他人呢?”布鲁斯摘下头盔。
“这已经是十一年前的照片了,其中不少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几乎都是普通人,我没发现什么疑点。”提姆皱了一下眉,“但确实有几个人我还不能确定。”
“芮妮·卡明斯。”布鲁斯念出其中一人的名字,比起提姆的语气要更笃定一些。
毕竟当初找到放有对方遗体的冰柜时,是他全权处理的。
“这又是谁?”迪克凑过来问。
提姆说:“在两个月前的一起事件中我们发现了她的遗体。”
暴雪又一次来临的那个夜晚。蝙蝠侠赶到墓地时,除了离去的藤丸立香和身着盔甲的男人——提姆说那是藤丸立香的神秘助手Emiya——山坡上就只有一堆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尸骸,惨烈得像是被炸弹轰炸过。
在后续的清理和调查中,他们在山的另一边发现了一栋老木屋,木屋含有地下室,里面放着一些奇怪的小物件,以及几册画着怪异魔法阵和不知名符文的簿子,除此之外,便剩下一个冰柜。
在其中被保存完善的人就是芮妮·卡明斯,通过后续的调查,他们判断这栋木屋的所有人就是芮妮的丈夫利维·卡明斯。
可是,在调查身为墓地管理员的利维时,蝙蝠侠却没在其中发现任何有关于他的痕迹。
扎坦娜和康斯坦丁在看完利维留下的笔记本后,认为他是想使用‘黑魔法’使妻子能够复活,但他们同时也表示这种魔法实际上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真正的作用是用来召唤某位邪神降临的。
就比方说墓地里那群从六尺之下爬出来的白骨。如果说他们是活着的,四舍五入确实也可以吧,丧尸大电影就拍过这种类型的。但是累累白骨,死后被重新叫回人世,不能说话也没有记忆,实际上不过是变成了一具听命于他人的行尸走肉罢了。
扎坦娜说应该是有人阻止了利维召唤邪神的仪式,现场的很多东西分明就是在为召唤而做准备的。要是邪神真的降临,或许会附着在某人的身上,对他们造成更大的威胁。
布鲁斯在墓地看到的只有藤丸立香他们,阻止的人到底是谁似乎没有争议。这也是为什么他对藤丸立香在哥谭的小动作格外容忍。
提姆给迪克把当时的情报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接着说道,“十一年前,蒂莉娅还没有从阿卡姆疯人院离职。那个时候她的丈夫利维·卡明斯也还在埃利奥特家族的医疗研究院工作——”
“哦,等等,你是说那家研究院?”迪克很快打断了他,吃惊地问:“真的是埃利奥特研发致幻剂的那家?”
这回轮到提姆愣了,他问,“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这次回哥谭的目的了吗?”迪克说:“BPD在布鲁德海文发现了一种新型的致幻剂在市面上流通。但是那些人并不将它称作为致幻剂或者毒品。他们认为这种复合类精神药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体魄,让肌肉在短时间内获得超强的爆发力。可实际上,我们发现这类药物的副作用强劲,后遗症巨大,还极易上瘾。服用过该药物的绝大多数人到最后都陷进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里,无法叫醒,还有自毁倾向。”
迪克耸了耸肩膀:“它对大脑的损害是致命且无法被逆转的,把它当做是毒药都不为过了。我们在调查这批货的源头时,就发现它实际上来自哥谭,很有可能是某家私人研究院的产物。所以我就和GCPD商讨了能否展开联合调查行动。我回到哥谭后才察觉到那应该和埃利奥特有关,只是证据不足,还无法向警局上报。”
没办法,他看到的太多证据都是自己作为夜翼时‘非法’获取到的。
提姆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起来,我前几天在冰山俱乐部的后巷里还碰到了两个正好在做交易的人。可惜,他们两人对此所知甚少。买的那个人觉得这玩意儿很有效,打算在用完之后去抢银行。卖东西的那个人只是个低级的销货商,是从码头那儿拿的货,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和谁做交易,什么都不知道。我最多就是能猜到企鹅人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迪克轻轻叹气,长手拖过来了一把电脑椅坐下。摘下多米诺面具后的脸上看着有几分浓厚的疲倦。
尽管迪克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作息,可是他又要忙工作又要忙义警事业,尤其最近高强度加班,就算是‘黄金男孩’也有点吃不消了。
提姆向他投去一个‘你辛苦了’的眼神。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布鲁斯说道:“对了,还有一个人。我总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提姆指了指那张照片中的另一个人。对方冷淡地站在人群中,那双古井无波的目光看上去极为冷漠,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这个人正是蒂莉娅。
“她是蒂莉娅·琼·弥尔顿,哥谭本地人,今年28岁,十一年前她因为意外怀孕,父母又遭遇车祸死亡,受到强烈刺激,被诊断出具有人格分裂的病症,期间她的另一人格具有反社会倾向,想要杀死肚子里的生命,于是蒂莉娅选择去阿卡姆疯人院治疗。只不过她只在阿卡姆里治疗了一年后出院了,她的人格分裂症状并没有完全治好。”
迪克问,“你觉得她哪里奇怪了?”
提姆解释道:“她的丈夫对她施行了长达十年的暴力,但最近却不见踪迹了。”
“你是觉得,她终于不堪忍受,于是自己动手杀死了那个人渣?”迪克问道。
提姆迟疑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我在企鹅人的名单上看到过她的名字。”
“企鹅人的名单?”迪克的语气奇怪起来,颇为真诚地问:“提宝,你最近都在调查什么?”
“不久前我和藤丸立香一起在弗彻镇碰见了一些怪异的事情。”
提姆看向布鲁斯,“在我问过康斯坦丁他的意见之后,我就觉得发生在弗彻镇里的那些事情和企鹅人也有一定的联系。”
“企鹅人也太闲了吧,怎么什么事都要参一脚……”
迪克对此的评价是无语,要不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企鹅人,他们早就把他抓出来好好拷问一番。
布鲁斯点头,“我记得你当时提起过一个教会和一位红衣主教。但我在瞭望塔的时候调查过那个主教,就连钢骨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要么是他捏造了一个很高明的假身份,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能够骗过钢骨的假身份,怎么想都超过了人类应有的界限。
“嗯,我也在纳闷这事,不过毫无疑问,这位叫做菲尼克斯的主教和弗彻镇里的被烧完的秘密以及哥谭的埃利奥特家族都有关系。”
就像是蜘蛛的网结,菲尼克斯落在最中心,向周边织出一格又一格的丝网。
提姆知道一定有什么东西能够将他们都串联在一起,只是现在还没找到。
提姆说回蒂莉娅的事情:“几天前我黑入企鹅人的电脑,发现了一份被删除的名单,那上面就有蒂莉娅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购买过什么的记录……这方面我还没搞清楚,而且这两天企鹅人好像加强了管控,我觉得从他那儿很难再找到什么了。”
“给我看看。”布鲁斯坐下,调出提姆传输过来的数据,又转头对他们俩说:“你们去休息吧。”
阿尔弗雷德在另一边发出略带严肃的声音,“布鲁斯老爷。”
“咳,”布鲁斯轻咳一声,“我看完这些就回去。”
迪克噌地一下站起来,绕到提姆的轮椅后边,热情道:“我推你回去!”
“……”提姆还没来的及反对,手指已经远离了键盘,迪克健步如飞,把他推往运输梯。
“我知道企鹅人为什么突然加强了防范,”迪克一边走一边说,“就是前天晚上在冰山俱乐部,有人闯进他的办公室偷走了一些数据。”
“啊……就是你没回庄园的那天。”提姆回想:“你当时也在现场?”
“还有藤丸,和一个带着红兜帽的家伙——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他袭击的你。”迪克说,“结果之后又冒出一个家伙,就是今天在阿卡姆也碰见的那个红头罩。他当时闯入了企鹅人的办公室。”
“就是他?你们已经见过了。”提姆吃惊,没想到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迪克已经和杰森见过面了。
“就是他啊!”迪克义愤填膺,“提宝你放心,下回、下回要是再让我遇上,我一定把那家伙打趴给你报仇!”
“不、其实……”提姆的心情复杂,虽然很感激迪克,可实际上,他对此人抵触的心理早在猜到对方是谁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死而复生太过传奇,他只是觉得自己该先告知布鲁斯,但始终没有想好要怎么说。
“提宝,你怎么了,最近总是说话说一半?”迪克困惑地眨眨眼睛。
“没什么。”提姆呼出一口气,在心里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会没有认出来啊!
——
藤丸立香的烧已经退下去了,而且没有要反复的迹象,杰森给她重新量了温度,宣布她在度过8个小时的危机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白细胞的杀菌水平超越百分之九十的同类,遥遥领先。
不过今天是周五,他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今晚繁星之慧教团的人就会在教堂墓室的地下溶洞内举行最后的祭祀仪式,用十二个人给‘大圣杯’补充魔力。
他们暂时还没有调查到这十二个人具体会是谁,不过这问题不大,因为他们要做的是阻止仪式成功,并确保蒂莉娅不会出事。
以他们事务所的处事原则——有这个东西吗——来说,完成委托人的任务当然是排在第一位,毕竟这事关藤丸立香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所以回收大圣杯在他们这里排第二。
不过那头位于地下河对岸休憩的巨型夏塔克鸟对他们来说依旧很棘手。藤丸立香有过几次和它们对战的经验,可是她在塞勒姆的特异点遇见的夏塔克鸟并没有庞大到这样的程度。
“我知道它们畏光,所以总是在夜晚出没,信号弹可能有用,但无法保证。”
杰森带着藤丸立香去了趟黑市,他们在几个私人武器商手中以廉价的批发价收来了大量的信号弹,杰森会在夜晚的仪式开始之前将信号弹安置在溶洞的上方,将开展仪式的那一片区域和夏塔克鸟休憩的区域分隔开来。
只要有什么情况,他们就能用枪启动这些信号弹,反正杰森的枪法很准,这样能够确保夏塔克鸟在晚上的时候不会干扰他们。
“先装上,之后再让你的另一位英灵把它引走。”杰森随意道,“顺着地下河能一路跑到哥谭湾,那里也是日出最早的地方,撑一段时间就行。”
藤丸立香:“……”Assassin职阶的英灵在敏捷度上确实非常出色。可是再怎么样,当成夏塔克鸟的诱饵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藤丸立香心虚地捂了一下胸口左上方,灵基之影的刻印就在魔术礼装的这个位置。她又一次庆幸在这里的并不是Emiya本人。
“你最多能使用多少次卢恩符文?”杰森问藤丸立香。
“我没试过。”她摇摇头,不过按照以往使用时的魔力消耗来看,支撑十几次应该是足够的,藤丸立香遗憾道:“要是那个瓶盖还……咦,不过我觉得我好像可以提前做一些符文石来便于携带。”
她以前使用过符文石的魔术礼装,那些五彩缤纷的天然石上雕刻有卢恩文字,缩短了发动时间。
早上整理东西的时候,杰森在浴室的洗漱台上发现了昨晚藤丸立香放在那里的瓶盖项链,刻在上面的纹路已经消失不见了,让它彻底变回了一块金属铁片。
起先藤丸立香还打算用这个来应付一些精神失常的情况——当初对上利维的时候奏效了,后来帮提姆的时候也有用——说不定蒂莉娅还有可能会因此发生改变。
只是没有想到时机居然会不凑巧成这样,就在正事发生的前一天无法使用了。
于是他们不得不临时思考对策,决定先试用卢恩符文作为替代品,临时赶制一些符文石。
同样是神赐的文字,卢恩符文也有着保护之意,古时挪威人会用卢恩祈求身体健康,邪祟远离,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够缓解异星邪神的对精神的影响。毕竟在弗彻镇时,藤丸立香在提姆床头留下的那个卢恩文字就让提姆回避了夏塔克鸟的影响。
藤丸立香和杰森路过一家卖饰品的小店,在里面买到了一些爱心形状的金属钥匙扣,和小徽章,男店主看在杰森的份上给他们打了个对折,热情地邀请他们下次再来光顾。
到了下午,他们就去便利店对面等着蒂莉娅下班。
蒂莉娅依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冷淡模样,偶尔向周围投射的视线中夹杂着细微的讥嘲和仇恨,很符合病历上所描述的另一人格‘蒂娜’。
藤丸立香莫名有些焦虑,担心符文石到时候无法发挥作用,杰森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后背,在上面拍了拍,说道:“别这么紧张。我觉得你可以去和她聊聊,顺便试试这会不会起效。”
藤丸立香竖起眉毛,犹豫道:“现在吗?”
杰森点头,“反正她也没见过你。”
他倒是不担心藤丸立香和别人的沟通,他的这位御主身上天生就带有一种能够让人信服的领袖能力,无论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和她心平气和地扯上两句,非常具有迷惑性。
藤丸立香于是收整脸上的表情,往便利店的方向走过去,经过玻璃门时,她看了看自己在上面陌生的倒影——她果然还是很难适应这幅模样。
藤丸立香装作平静地从货架里拿了两瓶运动饮料,等到别的客人都走完了,才磨蹭到收银台结账,她将一个刻上了卢恩的钥匙扣一起递给了蒂娜。
蒂娜起先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她,只是接过东西扫码,在看到钥匙扣时她皱了皱眉,用扫码器把金属爱心推回到藤丸立香的面前,语气没有起伏:“这不是店里的东西。”
“我知道,这是我做的手工艺品,送给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藤丸立香小心地看着那块爱心形状的钥匙扣。卢恩符文刻在它的背面,蒂娜还没触碰到它,“这能给人带来平安。”
蒂娜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请、请收下。”
藤丸立香硬着头皮掰扯,在蒂莉娅几乎没有情绪的注视之中,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蒂莉娅房间里的那张传单。
繁星之慧教团招收的信徒大多都是一些想要得到知识的人,家庭主妇、流水线工人、拿基础工资的白领……被社会在群体底端压榨的人确信‘知识改变命运’,并为此风雨无阻地参与‘阅读’,宁愿失去最亲近的人。
藤丸立香立刻改口,拿出半个月前碰到的摩/门教徒敲门传教的热情:“我在上面刻下了智慧之□□讳,收下它,智慧之神莱昂纳多就会庇护您获得启迪智慧的钥匙,愿智慧的光辉照耀您未来之路。”
蒂娜被她这一连串的祝词说得愣了几秒,将信将疑,缓缓地拿起了心形钥匙扣,藤丸立香见状连忙补充:“愿莱昂纳多照拂您!”
说罢,抬手上前握住了蒂娜拿起钥匙扣的那只手,将它们都包裹起来。
她手心中冷冷的肌肤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收回去,却被藤丸立香用了点力气拉住。
金属制面上,藤丸立香用匕首刻出的卢恩符文痕迹微微闪动了一下,就像是某种光泽在其中熛过。
蒂娜的脸上的神色松弛了瞬间,仿佛有一双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一下,她本想挣脱开藤丸立香的手,在这一刻却愣住了。
一串清明的泉水流动声在她的心底卷过。
“你……”蒂莉娅呆呆地看着藤丸立香的蓝眼睛。
藤丸立香在心中感慨卢恩符文居然真的有用,感谢库·丘林当时逼着她把这些记下。
“记得去看看梅根,她很想你。”藤丸立香对蒂莉娅笑了一下,随后利落地松开手,留下钞票拿着两瓶运动饮料走出了便利店。
蒂莉娅看着她的背影,又低下头拿起钥匙扣,银色的爱心在她的手中晃动着,像是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一种陌生却熟悉的情绪缓慢地在她心口涌动。
蒂莉娅沉默几秒,鬼使神差地将钥匙扣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起作用了?”杰森说,接过了藤丸立香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有点……但是依旧需要大量的魔力支撑。”藤丸立香摸摸下巴,她毕竟不是正统的魔术师,依样画葫芦做的符文石难以然后魔力在上面长时间地停驻,“不过这至少是个好消息。”
卢恩符文当然治不了人格分裂这样的精神疾病,但它对于教会的洗脑还是有点抵御作用。
藤丸立香安慰梅根时告诉她之后一定会变好的,起码不会变成一个彻底的谎言了。
【作者有话说】
[1]达芬奇全名:莱昂纳多·达·芬奇
[2]礼装符文石(持有技能):自身的弱化耐性提升10% &星集中度提升200%[最大解放]
第79章 《会饮篇》二二-
午夜十一点, 蒂娜准时离开家前往教会。
藤丸立香从对面的屋顶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腿,却看见在蒂莉娅的房子的二楼,属于梅根的那间卧室忽然亮起了灯, 窗帘被拉开, 一个小女孩的身影推开窗户向外望, 目光哀愁地落在蒂莉娅离开的背影上。
藤丸立香心中一怔, 放在口袋里的几块符文石正在沉沉地向下坠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拉到地面上。
杰森轻声道:“走了。”
藤丸立香点点头。
他们换了一身衣服,还从柏莎的发廊里买了两顶假发用来伪装自己的新身份。因为他们从那十二位参与读书会的人当中筛选出了两位体型和他们比较相近的,剩下的只需要简单地打理一番, 在夜晚昏暗的灯光之下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更何况根据他们这几天坚持不懈监视下来的情况来看, 这些邪/教徒也有些‘避光性’, 通常拿在手边的就只有蜡烛,仿佛一群虫子。
杰森和藤丸立香在下午的时候把人绑到43号, 确保他们直到明天都无法联系外界——虽然43号对此颇有微词,但这不重要。
只要阻止了给大圣杯补充魔力的献祭仪式,就能够破坏圣杯所展开的结界,从而拿走圣杯。
藤丸立香和杰森跟到了教堂,刻意地与蒂娜保持了一段距离, 慢吞吞地在最后走进了集会所。
教堂的内部格外昏暗,长排的礼拜椅已经被人撤走了, 空出来的一片地上摆着一圈单人座椅, 每个位置的边上则配备一张小台子, 上面放着一条黑色的长布, 一个空的高脚杯, 并且燃烧着一盏并不是非常明亮的蜡烛,这十二根烛火就是整个集会所里唯有的光源了。
好吧,尽管这很暗也很晃眼睛,但至少他们不容易被发现。
等到藤丸立香他们走进去,这个房间里刚刚好塞满十一个人,有几个位置还空着,于是藤丸立香顺理成章地走到了其中一个空位的前面,杰森就在她的对面,只要微微抬头,她就能够看到对方几乎被黑发遮掩了三分之二的脸。
偶尔会有人低声说两句话,但藤丸立香发现站在她左右的两个人看起来脸色都木木的,维持着一种极为冷淡的态度,或者说,他们已经慢慢地变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
从他们将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一献祭,断绝社会关系开始,属于人性的那一面就已经缓慢地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剥离开了。
藤丸立香不想和他们搭话,只好挨个观察房间里站着的人,等到她身边的那支白色的蜡烛淌下一串烛蜡,一个穿着修女服饰的女人忽然出现在礼拜堂的后面,然后向他们走过来。
她正是前两天藤丸立香看见的那位修女。
修女的手中拿着一个瓶身细长的斜口醒酒器,里面晃荡着红色的液体,她面带笑容,从容不迫地依次在每个人身边的高脚杯里倒上小半杯,最后走到了最前方的位置。
“诸位。”
她清了清嗓音,语气柔软而平静,脸庞被烛火照得通红,仿佛她的眼底也同样燃起一簇带着野望的火焰:“感谢你们参加最后一次的降灵仪式。”
她环顾每个人,似乎很满意他们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宇宙近在眼前,明日唾手可得。神启将会开始一个崭新的时代,属于我们的时代。希望诸位智识通天,乘愿而往。”
这应该是个祝酒词,有人抬手鼓掌,藤丸立香也跟着拍了两下,接着修女微笑着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示意干杯。
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拿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藤丸立香闻见高脚杯里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就是通常的红葡萄酒,酒味浓郁,带着股水果的清甜,应该是年份和庄园都不错的好酒,不过她看见杰森向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表示不要喝这个。
藤丸立香没有碰到葡萄酒,装着样子举起高脚杯,嘴唇和杯口轻轻贴了贴。
虽然藤丸立香并不清楚这葡萄酒水里是不是被加了什么东西,但这群人在喝完酒之后确实产生了一些变化,整个集会所的气氛也变得轻快了不少,好像这酒其实是红牛或者魔爪的功能饮料,他们一扫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重新焕发了活力。
藤丸立香有些惊讶,因为站在她右侧的那位男性在一分钟前还一幅所有人都欠了他钱的样子,这会儿忽然又变得热切起来,身体里某个开关被打开,凑过来和藤丸立香搭了几句话,说他最近看了些什么书,有了什么新的体会,说他正在准备辞掉工作去考个大学,开朗得似乎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
藤丸立香担心自己的伪声不合格,被人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只好含糊地应了两声。
好在零点的钟声没多久便响了起来,修女说道:“让我们最后一次感恩繁星之慧的降临。”
他们收整形体,背过手站直身体,被规训得像是一群属于巴浦洛夫的狗,藤丸立香用余光看着,照着他们的姿势依样画葫芦。
“我在此感恩您的伟大,”他们齐声念了出来,表情餍足:“繁星悬于头顶,您予我知识、予我宇宙之奥秘。天启于新世界辉煌,届时星光闪烁,智识照耀……”
“今天是最后一次,你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修女在大家念完之后拍了拍手,身旁的人若无其事地拿起桌面上那块黑色布条,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那块黑色的布很薄,只是蒙上一层的话,在影影绰绰之中依旧能够看出些烛火的光芒在跃动,修女穿着一双厚跟的长靴,踩在石块地面上时会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跟上我。”她说道。
人群依次跟在她的身后,像跟着头羊的羊群,步伐坚定,仿佛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了许多次,烂熟于心。藤丸立香和杰森落在最后,这一整支由12个人组成的长队只有修女的手中拿着一根烛火用来照明。
熹微的光亮如一只夜色里的莹虫,引领着他们的前路,但前路只是一片黑暗。
藤丸立香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墓室的地下溶洞,但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见其他人……按照仪式来说,他们需要准备十二个人来作为补充大圣杯魔力的来源,不过他们这群人的亲人朋友几乎都已经没有了——除了梅根,藤丸立香对此还是有点疑惑——就算他们想要再找人凑齐‘十二头羊’,大概只能去街上坑蒙拐骗了。
墓室的空气沉闷,带着腐朽的尘灰,修女在最前方拧开烛火开关,隐秘的石门缓缓转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在他们头顶上方,圣母像垂眸,嘴角含笑,被烛火的光线映衬出惊悚而缄默的笑意。
修女依旧走在最前方,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蒙着眼睛的人会不会一步踏空摔下去,连带着一整支队伍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被推倒。
周围太安静了,等到了后面就只有细微的脚步声,藤丸立香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震耳欲聋。
他们走得很慢,所以队伍格外拥挤,藤丸立香不能说话,只好亦步亦趋地迈下阶梯。
这路其实并不长,她上次来的时候就数过,大概是因为‘7’这个数字在很多地方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古巴比伦的天文学家观察到天空中有七个主要的天体:太阳、月亮,以及五颗最亮的行星(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和土星),他们认为这些天体是神祇的象征,每一天都会由一颗天体来主宰,于是七天便是一个轮回。而在《圣经》之中,上帝在六天内创造了世界,第七天安息,因此一周共有七天。而这一条路的台阶同样是七十七阶,
藤丸立香在心中默数着数字,走在她身后的杰森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冷冰冰的手指在藤丸立香的手心轻轻地划着笔画,有些痒,她忍不住缩了一下手指,杰森又把她的手指掰平,继续在上面写字。
‘到了底下,听我信号。’
杰森在上面写。
还以为是要说什么呢。藤丸立香在心里想,不是过来之前就已经说好的嘛,于是她比了‘ok’的手势,但是杰森又一次撑开她的手心,在上面写:有人跟着我们。
藤丸立香一惊,她集中注意力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确实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因为隐藏在大部队之中所以很难被发现。
居然真的有人跟着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跟着的人又是谁?教会的人,还是另一拨人?
虽然藤丸立香很好奇,但她马上就克制住了自己要转过头看的冲动,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准确地抓到了杰森的手,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问号。
‘也许是蝙蝠侠’
杰森并不是很在意,‘也许是夜翼,或者另一个我。’
‘也许他们都在’
那也太多人了。藤丸立香心想,抓过杰森的手继续写:计划不变?
杰森回答她:不变。
好吧,看来杰森不打算在他们面前装了。可能是性转给他带来的信心——等等,那他一看到蝙蝠侠和夜翼就会发火的状况到底还会不会继续?
藤丸立香很忧心,恨不能将自己口袋里的那一堆符文石都塞到杰森的身上。
七十七阶石梯很快就走完,祭坛就在他们前方。从潮湿的泥土地里飘出来的腥臭味丝毫未变,藤丸立香虽然蒙着眼睛,但那黑纱布薄薄的一层,地下溶洞内还点着几根烛火,她能够看清楚大致的情况。
她注意最中央的圣龛已经扯开了帷布,圣杯被放置在其中,那块镶在圣杯中的红色多面体晶体随着角度的变化而折射出烛火的光亮,仿佛一只能够活动的眼睛,正冷漠但趣意盎然地注视着每一个人。
这群人缓步向前,就像是被一种力量所牵引,藤丸立香在模模糊糊中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说话,起先是朦胧细碎的,片刻后又渐渐清晰起来,声音像是洪钟,余音震荡,仿佛要击碎她的胸膛,一种怪异的感觉从胸腔之中冉冉升起。藤丸立香皱着眉,伸手捏住了一块符文石,卢恩符文的光辉在口袋中一闪而过,有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贴合的位置冲进藤丸立香的身体里,减缓了这阵痛苦。
她下意识地想抬头去看杰森,却发现那些十二道圆环咒痕上已经站了人,除了他们和修女之外的九个人一人一个位置,站在了圆环的咒痕之上。
藤丸立香看着这幅场景,脑中忽然轰隆一声,她知道,不会有另外的十二个人了。
这次的‘羊’就是他们。
第80章 《会饮篇》二三-
“回到你的位置, 朱利安。”
修女温声说道,她本应该站立的位置上已经有了一个人,眼睛同样被黑色的布条蒙住,跪在那一条长长的九重圆环咒文最前方的那个圆圈上一动不动, 像是只待宰的鹌鹑。
朱利安是藤丸立香现在所扮演的这个家伙的名字, 朱利安·泰诺, 三十八岁, 一个瘦小的黑发男人,是下城区一所食品加工厂的流水线工人,他和一个牙买加女人在六年前结婚,不过就在他们商讨离婚的前夕(也就是上个月), 他的妻子毫无征兆地带着自己的孩子消失不见了——很显然, 这种没有缘由也找不到出走踪迹的情况, 和这个教会的残忍仪式脱不了关系。
藤丸立香走向空着的那个圆环。这片潮腥的土地里浸满了死人的血液, 每走一步都让人心中犯恶心。
十二个人就在距离圣龛一步之遥的位置,环绕成一个圆形, 因为离得很近,以至于藤丸立香被黑布所蒙着的双眼几乎能够看清残破圣杯之上那块被镶嵌进去的红色多面体结晶正在微微发亮,一种血液般的红光在其中流动,映现着不详的预兆。
当藤丸立香站在那个圆环之中,忽然觉得耳边那阵叫人恼火的声音越变越大, 情况糟糕的像是他们几个月前目睹利维将要召唤‘死神’的那个夜晚。她不得不小幅度地晃动脑袋,使那种仿佛是贴着她耳朵的低吟消失不见。
藤丸立香努力静下心, 接着开始在脑中构建溶洞内所有人站立的位置。
蒂娜和他们之间隔着三个人, 意味着他们得绕路先救下她;杰森就在边上, 这是个好消息;修女不参与本次仪式的献祭, 不过她就站在圣龛的旁边, 需要‘主持’仪式。藤丸立香观察了一会儿,觉得她不像是携带着巨大杀伤力武器的样子,最多是有把手/枪或者小刀,这个可以解决。
所以,等到仪式正式开始(藤丸立香和杰森都不清楚什么样的情况下算是‘开始’,所以得让直觉出马),先带走蒂娜,顺便如果需要反击修女,就必须让她丧失行动能力,把人直接打昏是最便捷省事的,不过攻击她的惯用手也可以。接着由杰森带走圣杯,只要这一切不会引起夏塔克鸟的注意,他们就没必要动用安置在溶洞顶部的照明弹,可以全身而退。
楼上的棺椁都标注了名字和死亡时间,相信之后的善后事宜都能够交给GCPD——或者蝙蝠侠。
好极了。福尔摩斯先生教的演绎法终于能够派上用场。
藤丸立香在心底想,现在最麻烦的那伙人反而变成了他们的蝙蝠朋友:几个不变的定式里忽然出现的变量。
藤丸立香陷在一片焦躁中,不好估算他们到底来了几个人,至少他们很会隐藏行踪,并且修女到现在也还没发现——她也没有发现。
但杰森说计划不变,那么预计的计划实施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偏差……吧?
藤丸立香不敢保证,只能在心底许愿。因为仪式就要开始了。
“为了繁星之慧。”修女说。
人群低低的嗓音跟着重复了这句话。
昏沉的空间之中,地底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郁。
“现在,拿起你们右手边的匕首。”修女说。
人群照做,藤丸立香这才忽然发现,就在他们的脚边,每个人只要弯下腰就能够拿到一柄短匕首,刀刃锋利,刀锋上亮色的反光一闪而过。
好吧。这不在计划中。
藤丸立香捏紧刀柄,拿起了匕首。
修女高呼:“为了伟大存在!”
人群也高呼,他们就仿佛是一群被设定了听之任之程序的机器人,什么也不反驳,什么都不思考,但愿意为眼前的圣杯献上自己的一切。
“圣物倾听我们的请求,智慧星光永垂不朽!”
人群高喊起来,声音坚定,摧枯拉朽,溶洞内的烛火在他们话音刚落下时晃动了一下,被投射在石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远处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像是有头野兽正在用力地喘息。
他们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上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处扎了下去。
锋利的刀顷刻便划破了他们的肌肤,血液从被破坏的组织处涌了出来,然后慢慢地滚落到地面上,发出一连串黏腻的水声。
没有人为此而痛呼,也没有人停下动作,匕首被以插在手腕中的状态一点点向上划动。血越流越多,接着地面上的那道九层圆环咒文亮起了红色的光芒,一道、两道、三道……
只有等到这所有的十二道咒文全部都亮起,献祭仪式才算是真正地开始。
藤丸立香往杰森那儿看了一眼,对方微微点头,于是她同样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下伤口,血珠从肌肤里涌出来,温热的液体覆盖在手臂之上,缓慢地滑落到地面上。
她划得并不深,不过伤口依旧开始火辣辣地发痛,血液滴落,她脚底下的咒文仿佛在以心脏跳动的频率闪动光芒。
噗通、噗通……
藤丸立香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就在他们的脚底下起伏,最后一道咒文亮起,地面上的血咒连成一片,亮红色的光从地底向上投射,照在他们的脸上如同饿鬼,仿佛地狱再临。
修女的笑容没有刚才那样平缓了,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兴奋,好像正因激动而浑身颤抖。
那盏圣杯上的多面体晶石在这时也猝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
来自远古的吟唱如有实质,浑厚而繁杂的声音像是一座山狠狠地向他们压了下来,这种无形的重压让藤丸立香的身体晃动了一下,脸颊变得苍白。
夏塔克鸟在这一刻发出嘶哑的鸣叫,几乎能够扎破人耳膜的叫声回荡在整个溶洞里面,接着和地面的震动混夹在了一起。
哥谭夜晚的星空灼灼闪烁,乌云散去后的一轮圆月居然夸张地大,似乎它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和地球贴近了几百光年。
有什么东西就要醒过来了。
但藤丸立香没有看到,他们都看不到外面这诡异的景象,他们只是知道,仪式开始了。
“天啊,我们得阻止他们——”
夜翼的声音在黑暗里传出来,其实很小声,但是藤丸立香捕捉到了。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藤丸立香便一把扯下了眼前的黑布。
一个蝙蝠飞镖从他们身后的某个角落里飞出来,‘叮’地一下撞开了其中一人握着的匕首。
藤丸立香把自己的那把刀抽出,刀尖在她手中灵巧地转动,被她甩了出去,那柄飞刀精准地扎向修女肩膀。
“WTF……那是谁?”夜翼说。
修女似乎还在仪式即将成功的狂喜里没有回过神,依旧维持着那副表情,飞刀直直穿透过她的右侧肩膀,她整个人都向一边歪倒。
愣了两秒,修女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惊疑的视线落在自己肩膀的匕首上,然后又转到藤丸立香刚才所在的位置——圆环内空荡荡,藤丸立香在甩出飞刀的那一刻就离开了位置,使用治愈魔术恢复自己的伤口,向蒂娜所在的位置冲过去,假发头套在过快的速度中掉在了地上。
修女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摇晃着要追上藤丸立香,但随即又被藤丸立香弹出的一发Gandr击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扎在血肉里的匕首给她第二次创伤,令修女一时间倒在地面上起不来。
与此同时,杰森抽出了两把大种姓之刃,那刃面上闪烁着炽热的金色光芒,被他插入地面,金光像是两道闪电,以刀锋为中心向周围裂开。
心脏搏动的频率猛地停滞住了一秒,然后红光加速闪烁,似乎正在和金光做对抗。杰森趁着这个时机上前,手臂穿过圣龛,这一次他成功地碰到了圣杯。
地面上的红色光芒越来越黯淡,藤丸立香一把扯住蒂娜,把她的刀丢开,手心覆盖在对方已经划出了将近八英寸长的伤口上,治愈魔术散发出微绿色的光,让那些裂开的血肉快速愈合。
蝙蝠飞镖准确地弹开了那些人手里的匕首,不过他们看上去理智尚缺,有些浑浑噩噩的,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消息,至少蝙蝠侠他们出现了,这群可怜的家伙能得到更快的救治。
或许是治愈魔术有效果,或许是藤丸立香白天塞给蒂娜的符文石起了点作用,又或许是精神病让蒂莉娅对这一切都适应良好。
她恍惚了一阵后很快便回归了神志,忽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中还吓了一跳,本想推开藤丸立香,却被藤丸立香抓着手臂固定住,“别动,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你他妈的是谁?”女人惊恐地大叫道,“我的手好痛!”
说话的语气不对,神色也不对,藤丸立香瞥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在对方瞪圆的鹿眼中看到了慌乱和茫然:“你是蒂莉娅?”
蒂莉娅的性格其实算是胆小,不然她也不会和长期家暴自己的丈夫相处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选择离开,现在被藤丸立香用称得上冷酷的口吻询问,一时间愣住了,过了几秒后才点点头。
“看来是意外之喜。”藤丸立香挑眉,“解释的话我们之后再说,我先带你走。”
“什么?啊、这是哪里?我为什么在这里?”蒂莉娅心烦意乱,她的手臂痛得要死,好像刚刚断掉过一样,上面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才刚从藤丸立香身上分出注意力,看到周围的陌生环境,顿时又心惊胆战,语气颤抖道:“……我是死了吗?”
“没有,你还活着,只是犯病了。”
“蒂娜又出来了?!”蒂莉娅大声说,“上帝啊,过去多久了?我的梅根呢?她还好吗?蒂娜有对她做什么吗?”
女人尖细的嗓音几乎在扯着藤丸立香的耳朵。
“冷静点,一切都很好,除了——”除了你丈夫死了。
藤丸立香的话还没说完,沙哑的鸟叫声向他们逼近,巨型的羽翅在扇动时带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和湍急地下河流的水汽。
夏塔克鸟……它能感知到这个仪式!
“杰森!”藤丸立香喊道,他们该启动照明弹了。
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落在洞顶上的照明弹上,一阵刺眼的白光在溶洞内炸裂开来,藤丸立香一手挡住蒂莉娅的视线,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肩膀,然后背过身躲避强光。
夏塔克鸟在照明弹的范围里发出惨烈的哀鸣,一个声音在白茫茫的一片中传来:“Shit,刚刚谁在叫我?”
夜翼刚从腰带里摸出一幅用于避光的镜片,同样也奇怪道:“杰森?哪里有杰森?”
藤丸立香:……
哇哦,很显然,她的计划之中也不包含这些。
【作者有话说】
老板们要小心近期的流感!我的低烧终于退了,我恨换季,我恨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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