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亚菲特动作熟练, 刀工精巧,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好了一桌子热腾腾的菜。
俞静展惊叹不已。
他严重怀疑亚菲特的副业是厨师。
有时间得请教他一下,看能不能拯救自己无药可救的厨艺。
吃过饭, 亚菲特提议出去买一些之后坐飞船需要用的物品。
虽说军用飞船上配备的有应急物品, 足够维持一段时间的最基本需求, 但都是营养剂这类简单食物。
即便是亚菲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 也不愿意天天喝没有味道的营养剂。
额外的食物就需要他们自己携带才行。
和俞静展讲了这件事,后者欣然答应,换了身衣服跟着亚菲特一起出了门。
考虑到雄虫近期在网络上名声大噪, 再加上他的脸实在太惹虫注目,亚菲特特意找了个相对市区来说比较偏远的商场,在路边停好了车。
这里作为商业区确实冷清了些,卖的东西种类却不少。
离出发还有将近四天的时间, 现在买生鲜能够储存的时间也不长, 他们打算先从生活用品和能够长时间存放的食品开始准备。
“这是什么?”俞静展拿起一盒绿色的东西仔细端详,上面写着可以冲泡使用, “是饮料吗?”
“是青草汁,一种冲剂。”亚菲特说,“想喝的话可以买一包尝尝。”
谁知俞静展一脸掀起地放下, 转身扯着他走开:“这年头还有泡草喝的?真是奇葩。”
亚菲特:“……”
其实他家里就有两盒。
虽然酸涩了些,还是挺开胃的。
俞静展第一次好好地逛这里的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稀奇古怪, 给他这个异世界人莫大的震撼。
买了一堆东西结账时, 亚菲特掏出光脑爽快刷卡。
虽然觉得自己总是这样白嫖不太好, 俞静展看了眼自己光脑账户上的数字,默默收回了手。
算了, 之后再找机会还回来吧。
因为消费额达到了活动金额,收银员拿出两瓶汽水酒装进购物袋中作为赠送品送给他们。
因为是雌虫付的款,收银员自然而然认为他们还是恋爱关系,笑着说道:“总觉得二位有点眼熟,好般配呢。”
亚菲特莫名有点心虚,不太敢看雄虫的表情,僵着脸没有说话。
倒是俞静展接过去了话茬:“谢谢。”
听到面前这名好看的雄虫朝自己道谢,收银员又惊又喜,又往袋子里面放了几瓶赠送的汽水酒,脸上笑开了花。
提着东西出了商场,将东西放在车上,俞静展长吁了一口气:“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亚菲特打开光脑,点出一份文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清单,清点了一遍:“暂时不用了。”
俞静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稀奇地从上往下看去:“这都是你列的?”
忽然,他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勾起唇:“连要买的颜色都要写出来吗?”
清单上赫然写着——
——防寒手套两双(灰色)
——防风镜两个(黑色)
下面跟着的一列基本上后面都有颜色备注。
亚菲特抿了抿唇:“之前习惯了。”
他凡事都讲究效率,购物也是,会在出门之前将所有要买的东西都罗列好,为了防止浪费挑选时间,就连颜色都会想好,速战速决。
这样会不会让雄虫觉得自己太古板?
亚菲特暗自懊悔,应该不写这么清楚的,然后可以和雄虫在商场里多逛一些时间。
他不知道的是,俞静展反而觉得很有趣。
还是第一次见到严谨到这种程度的人。
哦不,虫。
他开始怀疑亚菲特是不是谈恋爱都要每天把该做的事情都记下来好一一执行。
再向下看,目光定在一行字上,他忽然笑出了声。
只见清单最后一行写着:
——神仙水(味甜,好喝,一种治疗疾病的药品,不常见。)
一想到亚菲特一本正经把自己瞎扯的东西记在小本本上时的模样,俞静展就忍不住想笑。
再往下看,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治疗症状:发疯,嗜咬,情绪狂躁不受控制(类似“疯犬病”)
还没等他看完,面前的光屏突然凭空消失,被收回了光脑。
俞静展闭了闭眼,现在是真的有点牙痒痒了。
什么叫类似疯犬病?
他盯着亚菲特,目光带着控诉。
而雌虫素日冷静的脸此刻也有点裂开,染上一丝慌张,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轻微晃动。
俞静展没打算放过他:“疯犬病是怎么回事?”
三十六计,道歉为上计。
亚菲特飞速低头认错:“抱歉。”
俞静展好整以暇看着他:“等我想想怎么惩罚你。”
亚菲特:“……”
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们回到之前的问题,商量这些东西先怎么存放。
亚菲特果不其然又打开他的日程笔记:“节目录制之后我们需要先回到主城区,驾驶飞船通过离星轨道,离星轨道在晚上会有些拥堵,所以我们需要尽快到达,不然会拖延时间。”
他切到主城区的地图:“军用飞船我会事先去基地开出来,停在家附近,将需要用的物品转移到飞船中,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从家里带的,到时候可以一并拿着,我会开飞船去接你。”
俞静展没有异议:“所以今天买的这些东西你要先带回家吗?”
“是的。”
“走吧。”俞静展侧身系好了安全带,冲亚菲特比了个走的手势,“去你家。”
十五分钟后,车停逐渐停下,引擎熄灭。
亚菲特的大脑还没从混乱之中拨云见日。
居然这么轻易就把雄虫带到自己家了,虽然仅仅是为了放东西。
俞静展看着旁边五层的公寓楼,好奇道:“这全部都是你家吗?”
他潜意识里觉得亚菲特既然刷卡这么大方,应该挺有钱的。
曾经去过亚兰的家,是一幢带小花园的独栋别墅,亚菲特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是,三楼最左边的那间是我的房子。”亚菲特伸手指了指方向。
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上了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向右拐,来到走廊最里面的房门前,亚菲特看向门旁的门锁。
“咔哒”一声,瞳纹锁解开。
亚菲特打开门,侧身让俞静展先进入:“不用换鞋,直接进就好。”
俞静展并未推辞,跨步而入,新奇地环视着亚菲特的房间。
整个屋子没有他想象中大,简约利落的风格,每一处地方都收拾的井井有条。
“没有智能机器管家吗?”
家里安静的出奇,似乎没有其他的声音。
果然,亚菲特回答:“没有,我不经常回来,就没有用智能家居机器。”
亚菲特关上了门,领着雄虫来到客厅的沙发椅上坐下,将拿来的东西一一放好。
该做的都做好后,他站在原地,竟然开始犹豫起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一只雄虫来到自己的房子。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是不是要给雄虫弄点什么招待的食物才好?
这样想着,他立马付诸行动,快步走到厨房,对着冰箱一通搜罗,在案板上切切削削,勉强弄出来一个水果拼盘,端着来到客厅,放在雄虫的面前:“阁下,可以先吃这个。”
中午吃的太丰盛,现在其实还不太饿,但俞静展还是拿起一块尝了尝:“谢谢。”
将嘴里酸甜的水果咽了下去,见亚菲特还站在原地不动,俞静展疑惑道:“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朝亚菲特勾了勾手:“过来坐。”
动作自然的好像这是他的家,亚菲特才是来客。
亚菲特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感觉到身边的虫有些拘谨,俞静展试图展开话题:“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这对于亚菲特是个世纪难题。
其实他很少在家中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要么是在看工作上的文件,要么就是躺在床上休息,偶尔会做做家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生活尤其单调。
斟酌半晌,亚菲特终于想出一个比较好的回答:“偶尔会看看电影。”
“电影?”俞静展来了兴趣,“什么类型的电影?”
亚菲特如实回答:“军事纪录片。”
“……”俞静展无语凝噎。
他就不该有其他的期待。
“就没有其他喜欢看的了?”他企图再拯救一下,“比如说娱乐类型的电影?”
之前就天天生活在前线战场当中,他真的不想看什么军事纪录片!
这次亚菲特没有直接回答他,将问题反抛给了他:“你想看什么?”
说着,他用光脑链接投屏,打在沙发对面的整面墙上。
由于现在还是白天,窗外的光线有些亮,亚菲特又起身将窗帘拉上,转身看到俞静展已经开始对着投屏挑选起电影了。
投屏的系统直接连通星网,可以找到任何影视资源。
影视库里的电影数量庞大,分为了各种类别。
俞静展漫无目的地往下翻着,竟然还看到了熟悉的脸:“这不是多伊尔吗?这是什么电影?”
亚菲特已经重新坐回了他身边,半天憋出一句:“不好看,别看。”
俞静展有点好笑:“你看过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好看?”
亚菲特表情严肃:“直觉。”
俞静展忍俊不禁,却没再继续逗他,接着往下调。
终于,他被一个封面图吸引住了目光,毫不犹豫点开它,仔细阅读电影的简介,惊喜道:“这个看起来不错,亚菲特你想看吗?”
上面青色的鬼脸被放大在墙面上,一张血盆大口呼之欲出,视觉冲击力强烈。
电影名称《古村虫尸》。
亚菲特沉默了。
在雄虫期待的目光下,他决定放弃自己诚实的美德。
“想看,就看这个。”
第 62 章
如果不是俞静展, 亚菲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坐在家里看恐怖惊悚片。
但现在事实就是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一部名为《古村虫尸》的恐怖片。
要说恐怖,其实并不其然,就是画面实在有点恶心。
尤其是那个虫尸每次都张着黑漆漆的嘴巴突然出现在画面中间。
牙齿和舌头一览无余, 上面还粘着不知名的黑色液体。
亚菲特嫌弃地皱紧眉头。
这部电影并不是什么大制作, 取材场景都非常简陋, 不像是最近拍摄的片子。
主要内容除了惊悚的剧情其实很简单,一个原始星球里的村落中频频出现了诡异事件, 接连不断有虫暴毙家中。为了查清事情真相,派出主角前去查明真相。
从一分钟出现一次的恐怖镜头来看,导演似乎并不在乎剧情如何, 恐怖效果给到观众便万事大吉。
亚菲特朝身边瞄了一眼。
雄虫正看的津津有味,目光专注。
从侧面看去,俞静展的睫毛长而卷翘,薄薄的瞳仁在光的映射下晶莹剔透, 宛如一块价值连城的无暇宝石。
漂亮到让虫想珍藏起来, 以免被其他心怀不轨的虫觊觎。
亚菲特的心思没办法再从身边的虫身上移到电影上了。
一边的俞静展脑袋里想的和他迥乎不同。
在电影里面第十次出现封面上的那个鬼脸时,他有了重大发现:“这个丑八怪和主角住的房间那个柜子里照片上的虫长得一样!”
亚菲特回神, 目光聚焦在投屏上。
果不其然,又是那张惊悚的脸。
亚菲特感觉自己刚刚接受治愈的眼睛又遭到了破坏。
不过什么柜子?什么照片?
亚菲特努力从记忆中搜索对应的画面,一无所获。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照片上的虫, 光顾着光明正大地偷瞄身边的虫去了。
为了能接上俞静展的话,亚菲特强迫自己继续专心看电影。
两个多小时过去,漫长的电影终于结束。
俞静展满足地躺在沙发背上:“果然凶手就是照片上的虫, 我猜的没错。”
他似乎还不尽兴, 退出播放页又开始浏览电影列表页。
这次甚至变本加厉, 直接在筛选一栏中选择了惊悚悬疑类型,从一堆阴暗恐怖的电影封面中选出一个最猎奇的。
亚菲特认命的看着他挑挑选选。
恐怖就恐怖吧, 至少是坐在一起看电影了。
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坐在客厅里整整看完了两部电影。
长时间的久坐让俞静展感觉腿有点僵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脖子,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天已经黑了。”
房间霎时明亮起来,亚菲特打开了顶灯:“饿了吗?”
“有点。”俞静展摸了摸肚子,“你呢?”
亚菲特点头:“我来做饭。”
等他走到厨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紧跟着不放,亚菲特有些疑惑,扭头看见跟着进来的俞静展:“怎么了?”
“我来帮你。”俞静展走到水池边,捋起袖口,挽到小臂上面,左顾右盼,“有什么需要洗或者切的吗?”
做饭他不擅长,洗菜切菜总是会的。
亚菲特想说其实他自己能行,但看到雄虫似乎很想帮忙的样子,没有拒绝,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备用的配菜,耐心和对方讲了处理方法。
有了专业指导,俞静展上手很快,动作迅速按照步骤将肉和菜都切成指定的形状,一丝不苟装进盘子里备用。
他一边准备食材,亚菲特一边放入锅中操作,一人一虫像流水线一样分工明确。
有了俞静展的协助,亚菲特的动作更快,四五道菜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全部上桌。
有了空余的时间,亚菲特多切了一份酱肉,端到餐桌上。
看着满满一张桌子佳肴,俞静展成就感满满。
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但他的菜切的还蛮像那回事的。
就是感觉少了个点睛之笔。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今天下午去商场买东西赠送的汽水酒。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只有那次录节目吃烛光晚餐的时候喝了一些红酒,还没有机会尝试别的。
上次的红酒给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口味清淡,带着股水果的甜味,估计是阿尔特为了保证节目能够正常录制,准备的酒水度数比较低。
上一次真正的畅饮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俞静展依稀记得,当时击毁了敌军的三架飞船,对面不得不撤军败退。暂时取得阶段性的胜利后,跟着部下一起回了总部,在附近的一家常去的餐馆中聚餐庆祝。
被同行的部下劝了一轮又一轮,喝了很多的酒。
胜利的喜悦让他们感到高兴,氛围十分热闹。
其实他还是有一两个能聊的来的Alpha朋友的,在军部中也并不孤单。
想着以往的事情,俞静展将汽水酒的瓶盖打开,倒在杯中。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一直关注着他的亚菲特立马察觉到了这点,安静的为他布菜。
他能感觉到雄虫所想的并不是开心的事。
而俞静展确实在过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一次的胜利代表不了什么,国家上层不断向军部施压,下达尽快攻破敌军的命令。
口号上一直在说的什么保护家园,保家卫国这类的话,俞静展只觉得耳朵都要听出茧子。
毕竟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小队,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个拥有着丰富资源的国家。
暴力对抗无休无止,只有不断的牺牲,没有永远的胜利。
他赢过很多次,也输过。后来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
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最后的时间,看到的就是自己的飞船被敌军事先潜伏安装好的炸弹炸得粉碎。
而他认识的朋友,经常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都在这艘飞船里面。
一切都没了。
就连他出生的地方,都回不去了。
究竟是他抛弃了那个混乱不得安宁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抛弃了早已失去斗志的他?
或是二者皆有。
俞静展罕见地安静,举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汽水酒。
透明的玻璃杯被酒染上鲜亮的颜色,内壁附着细小的气泡接连不断向上冒,在水面漂浮炸开。
他能够很快地适应各种陌生的环境,并不代表能随意忘记过去。
口中的酒和他之前世界中所喝味道的完全不同。
清爽、甘甜,带着一股浓烈的醇香。
不知不觉,他已经喝了好几口。
俞静展盯着已经见底的杯子,正出神时,一双手闯入视线,为他斟上了杯中的酒。
循着手看去,是亚菲特微垂的眼。
他动作专注,双手稳得出奇,坐在桌对面一伸手便能碰到的距离。
俞静展收回视线,注视着手中水平线缓缓上升的酒杯。
偶尔他也会觉得自己生性卑劣,明明对一些事情心知肚明,却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被感动的人,也不愿意让自己处于社交的被动方。
他不会迁就任何事物。
但是——
杯中的酒半满。
俞静展抬起喝下,终于展开了笑:“亚菲特,要一起喝吗?”
意料之中,亚菲特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话。
不知道这个世界酒精麻痹神经的能力是不是要更强一些,数杯酒喝下,头昏脑涨的感觉随之而来。
俞静展自知酒量还好,不至于喝几杯饮料酒就会醉,顶多是有些上头。
瞧了眼坐在对面的雌虫,神色自若,动作流畅地收拾着桌上的残局。
他第一次产生了隐隐的挫败感。
难道这么多年的认知都是错的?其实自己的酒量并不好?
俞静展有点烦恼。
为了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下,他也跟着站起身收拾。
十分钟后,桌子上恢复了一尘不染的状态。
时间将近九点。
俞静展看了眼时间,对亚菲特说:“我该回去了。”
一向反应敏锐的雌虫居然站在原地愣神,对他的话没有反应。
“亚菲特?”俞静展低低喊了他一声。
被叫到名字的雌虫双眼聚焦,盯着他的脸不放:“我送你。”
“不用。”俞静展想也不想回绝了,“喝了酒也没办法开车,没必要再让你跑一趟,我自己按着导航走回去,正好醒醒酒。”
了解对方一向说一不二,亚菲特抿唇,不再坚持。
他让俞静展先等一下,自己回到房间,在衣柜里翻出一件不常穿的大衣。
晚上温度骤降,他觉得俞静展可能会冷。
将衣服拿给对方。
俞静展这次没有拒绝,展臂穿上外套。
亚菲特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作。
明明是按照自己的尺码买的衣服,穿在雄虫的身上居然也刚刚好。
长期存放在衣柜里的衣服穿在身上有股凉意,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逸感。
大衣很合身,俞静展挺满意,向后退一步靠近大门,朝亚菲特道别:“那我就先走了,到家跟你说。”
说罢,不等亚菲特回应,转身背对着他,右手覆上门把。
旋转门把的一瞬间,垂在身侧的左手被扯住。
他回头,和亚菲特的近在咫尺的双眼四目相视。
蓝色的眸深深沉沉,只映着他一个人。
“要不要留下来?”
嘴上的问的是问句,眼神里表达出的是肯定句。
俞静展沉默半晌,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因为雄虫的转身,亚菲特捏着他的衣袖的手被迫松开,没了布料的触感,觉得空落落的。
客厅的大灯还没有来的及打开,唯有壁灯散发出橙黄色的光晕。
周围有些昏暗,俞静展的眼睛却亮的出奇。
他平视着面前的亚菲特,一贯闲适轻松的神色被认真所替代。
他的声音很轻,却伴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留下来的理由呢?”
亚菲特的目光不躲不闪:“已经很晚了。”
“这个理由不太充分。”
对方并不接受他的话,亚菲特不甘放弃,话语直白。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忽然,俞静展笑了。
近距离看着他的笑容,亚菲特有些怔怔。
雄虫眼中残留的压迫感被柔和的愉悦取代,瞬间消融不见。
俞静展眼角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略有兴致地问。
“亚菲特,你喜欢我吗?”
他原以为亚菲特要么会垂着眼不说话,要么会否认掉。
所以在听到亚菲特毫不犹豫回答他的问题时,他难得地小小吃了一惊。
即便是面对如此直白的问题,亚菲特依旧目不转睛,大方承认了心中所想。
“嗯。”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喜欢你。”
第 63 章
在亚菲特说完这句话之后,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比。
亚菲特不慌不忙,等待着俞静展的回应。
其实在表达心意之后,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
所以对于俞静展的回答, 他毫不意外。
“那我就更不应该留在这里了。”俞静展向后退了一步, 和他拉开距离, 脸上笑意不减:“抱歉,我要走了。”
话中的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尽管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内心的失落却无法抑制。
并不是会胡搅蛮缠的性格,亚菲特目光轻闪,垂下眼睫, 沉声道:“我送你到楼下。”
知道对方已经一再做出了退让,俞静展见好就收,默认了他的话,转身推开门, 先一步离开了房间。
亚菲特跟在他身后, 默不作声,如同一道灯光下的影子。
进入电梯, 狭小封闭的空间让闷在胸腔里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一撞一撞打在耳膜。
他们并肩站着,谁也没有看向彼此。
俞静展盯着电梯指示楼层的电子屏, 数字倒数着,直到变为一。
冷银色的金属门向两侧展开,凉气扑面而来, 瞬间将屋内携带着的暖意轻扫而空, 因为酒精而昏沉的大脑顿时清醒许多。
他没有说话, 亚菲特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直至快走到路边的时候,雌虫依旧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好了, 就到这里吧。”他开口说道。
身后的亚菲特闻言,指尖微颤。
一时间,他不知道俞静展所说的就到这里是指这一段路程,还是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希望不要是后者。
亚菲特的住处远离市中心,路上的车很少,偶尔有一两辆疾驰而去,留下一阵余风吹乱衣摆。
路灯安静的伫立,尽职尽责照亮所能触及的范围。
俞静展偏头看了他一眼。
身后的尾巴已经停下了脚步,却垂着眼望着地面。
只当亚菲特默许了自己的话,收回视线后,俞静展抬步离开。
他知道雌虫一定还站在原地,并且十有八九又在盯着自己。
这样的情景似乎经历过很多次,导致他对此确信无比。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点堵,说不上来的烦躁。
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让他没办法决绝的离开。
而导致烦躁情绪产生的原因,是因为他明白这股拉扯住脚步的力量并不是出自亚菲特,而是源自他自己。
某种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东西在让他不要走,迈出的每一步都变得艰难。
这种感觉隐隐约约,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十米之外,已经超过正常的目送距离。
俞静展终于停下。
倏然,他后撤一步转身,面对着远处站着的雌虫。
在感受到亚菲特陡然亮起来的目光时,俞静展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站在原地未动,静静等待。
亚菲特已经大步流星朝这里靠近。
几秒钟后,距离迅速拉近,模糊的面孔再次清晰。
这次,俞静展没有继续选择让他站在原地等待,第一次给了亚菲特一个明确的追逐方向。
等到亚菲特追上来,俞静展对他说道:“走吧。”
他们并肩而行,步伐频率不知不觉变得缓慢。
亚菲特说的没错,晚上的温度降了很多,凉风习习拂面而来。
一致的脚步声在静谧的街道上回荡。
“提前说好,让你过来是因为看你不太想回家的样子。”俞静展瞟了身边的雌虫一眼,“绝对不是因为下午看了恐怖片害怕。”
他不说,亚菲特还没朝这个方面想,不由得弯了弯眼睛:“我知道了。”
看来他不知道,俞静展转回视线。
心跳声归于平静,但在安静过了头的夜晚,还是有些吵闹。
亚菲特走在外侧,偶尔手臂相碰,他有意看了一眼身侧的俞静展:“累了吗?”
“还好。”俞静展打了个哈欠,“就是有点困,今天早上起太早了,下次找我再往后一个点。”
说到下次,亚菲特眼底闪过一丝愉悦:“我知道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竟也没让氛围冷场。
说到之前在房间门口等待的事情,俞静展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第一次见你精神力失控,好像也是在下雨吧?所以那天是因为精神力才来我房间门口的吗?”
亚菲特如实承认:“嗯,因为在门口可以闻到你的味道。”
俞静展沉默半晌。
这个他的味道的描述实在是……
叫人不知从哪里反驳。
但对于这件事,他有点不乐,故意加重语气:“下次直接敲门,睡觉中途被叫醒又不会死掉。”
亚菲特忽然正色:“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还信这些?”俞静展难以理解,“明明之前还说自己给自己买墓地。”
“那是我自己。”亚菲特很双标,“你不一样。”
俞静展无语了。
话回到之前的主题。
“两次都是在下雨的时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会有些影响。”亚菲特缓缓说着,“因为一些不好的记忆。”
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亚菲特没有隐瞒:“在知道雌父死讯的当天,就是雨天。”
军部没有公布具体的原因,只说伊莱没能及时逃脱,才葬身于星兽之口。但伊莱战斗能力在军中属于佼佼者,数十年来军功赫赫,眼看就要晋升中将,况且他们那次执行的任务只是去驱赶巨蜥兽。
巨蜥兽虽说攻击性强,但行动能力相对缓慢,只要不被它伤到,跑脱并不是难事。
没有成功逃脱这种事情按理说不可能发生在伊莱身上。
这个悲讯一出,许多虫都在质疑消息的真实性,最后只能以意外定性。
就连亚兰都不明白为何一向无所不能的雌父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只有亚菲特知道真正的原因。
在伊莱出门的前一天晚上,他因为起夜,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抹黑找路的时候,经过主卧被一声巨响吸引了注意力。
尼克经常对雌父打骂,他是知道的。
自小以来,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学校,所有接触的地方无一不向他灌输着应该尊敬雄虫的思想。
就连伊莱都常和他说要听雄父的话。
所以面对这件事情,当时的他始终都在袖手旁观。
直到那一天,因为不寻常的声音,他在主卧前停下了脚步。
房间的门没有关上,才导致声音从房间里清晰的传了出来。
透过一点门的缝隙,他看到里面的光景。
伊莱半跪在地上,尼克正拿着鞭子往他身上狠狠甩去。
浅色的睡衣上洇出数道触目惊心的血色。
雄虫一边抽着一边破口大骂,大多是埋怨他能赚的钱太少,让他在别的雄虫面前抬不起头。
因为动作不留余地,细鞭的尾部甩到了旁边的柜子,晃落了放在上面的装饰花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才发出了刚刚那响声,将亚菲特吸引过来。
不管尼克怎么打骂,伊莱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静静承受着一切。
说到这里,走在身边的俞静展突然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
亚菲特同样止步,用一种无法理解语气继续说着:“都已经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到底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他已经被这个世界固化了思想。”俞静展说道,“世界给了他枷锁,他自己把唯一能解开的钥匙扔掉了。”
“如果我那天也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做,或许才是对的。”
从亚菲特黯然的眼神中,俞静展第一次看到了悲伤的情绪。
时间回到那天晚上,在看到伊莱又被那样残忍对待时,站在门外的亚菲特害怕得站在原地不敢动。
因为被告知过太多次不能忤逆雄虫之类的话,他已经开始产生了畏惧感。
但在看到那条细鞭一次又一次挥在雌父身上时,他依旧是冲动战胜了理智。
他冲了进去,在尼克和伊莱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时,攥住了空中的细鞭。
攥是攥住了,心中的恐惧感让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手中的武器被控制住,尼克震惊于自己的雌子竟然敢冲撞自己,顿时勃然大怒,扔掉手里被亚菲特捏住的细鞭,转而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属于伊莱的随身手枪。
尼克向来蛮横易怒,雌子竟敢挑战他的底线,愤怒燃烧了理智,他举起枪对准亚菲特,不假思索扣动扳机。
“亚菲特!”伊莱一惊,扑过来将雌子护在怀里。
子弹的速度太快,他没能完全躲掉,被打伤了小腿。
汨汨的血从裤腿上渗出。
亚菲特呆呆地自己看着被雌父血染红的手。
尼克还是第一次动枪,此时看着面前有些血腥的景象,也有点后怕,嘴上仍硬着口气:“再敢用那种表情对着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惊魂未定的亚菲特被伊莱一瘸一拐送出了房间。
他仰头看着一脸疲惫的雌父,藏在衣袖下的手冰凉湿润,不可自制地抖。
“去把手洗干净睡吧。”
说完这句话,伊莱便关上了门。
手是洗干净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都是被黑洞洞枪口指着的恐惧感。
第二天,他强装着冷静,在听到伊莱出门的声音时跟着出了房间。
之后便是上次在俞静展房间里讲过的事情。
听完亚菲特的讲述,俞静展开口:“所以,你觉得伊莱的死是因为你吗?”
为了保护他才挨的那一枪,腿受了伤没能在危险的时候及时逃脱。
亚菲特眉眼低垂:“起初我觉得都是因为那个雄虫,他才是罪魁祸首,是他打伤了雌父,但——”
他抬起眼皮,目光悔恨:“在我按照同样的方式打断他的手脚,把他扔到巨蜥兽的栖息地后,眼睁睁看着他被啃成了碎片,却没有感到一点快感。”
甚至更加沉重,重到他喘不过气。
尼克一死,这世界上他最恨的,就只剩自己了。
所以之后他将自己的生死置身之外,拼命地消耗着生命。
“抱歉,说了很多负面的事情。”亚菲特向俞静展道歉,“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俞静展的住处。
半小时的路程,他觉得有些短,却不得不停下脚步:“阁下,早些休息,下次再见。”
虽然先说了再见,他依旧站在原地,似乎要等着俞静展进去再走,和之前每次分别时一样。
然而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俞静展这次没有转身,和他一起站着。
突然,他打破寂静。
“需要安慰吗?”
“什么?”亚菲特一怔。
俞静展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拿了出来,向上摊开:“还是说不需要?”
话音刚落,雌虫已经两步闯了进来,有力的手臂轻轻揽着自己。
俞静展顺势收拢肩膀,垂下眼,刚好能看到对方后颈暗红色的虫纹。
形状对称,自颈椎骨向两侧延伸,有点像蝴蝶又有点像花朵。
鼻尖靠近俞静展的肩窝,亚菲特几乎贪恋地嗅着好闻的气味,内心叫嚣着让他多停留一会,理智克制着冲动不断提醒自己要在合适的时间离开。
突然,俞静展的声音从极近的距离传来,萦绕在耳边:“不是说喜欢我吗?”
“要再努把力啊。”
无论是他,还是活下去。
第 64 章
在第四期节目开始录制之前, 阿尔特特意找了亚菲特提前对台本,确保节目能够按照预期进行。
“我这次可给你走后门了,按理说作为一个导演, 应该追求真实性的。”阿尔特摸着自己的良心, 皱着脸摇头, “看在你们的事情比较紧急的份上,只能先抛弃一下自己的原则了。”
亚菲特难得没有吐槽他的热演:“有什么需要做的地方吗?”
“首先。”阿尔特竖起一根手指, “这次节目不分队伍,以个体战的形式进行,因为节目内容涉及到身体对抗, 雄虫只进行学习和辅助任务,不直接参与任务,这次任务的胜利针对雌虫,选择约会对象的主动权也在获得胜利的雌虫手上。”
阿尔特一字一句地说:“也就是说, 你必须得赢。”
亚菲特了然:“我明白了。”
“不过考虑到参加节目的雌虫都是单身雌虫, 太强烈的比赛机制有引发精神力暴动的危险,我设计了相对来说比较保险的比赛规则, 到时候录节目的时候会公布。”
商讨过关于节目的事情,阿尔特关心道:“最近感觉怎么样?有发作过吗?”
“还好。”
阿尔特抬手拍拍好友的肩膀,语重心长:“别太勉强了, 大不了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
知道他是好心,亚菲特点了点头:“我会注意。”
“这才对嘛。”阿尔特满意地收回手。
他这个脑子一根筋的朋友,终于懂得珍惜自己的命了。
放在以前, 他对亚菲特说什么保护好自己的话, 对方向来满不在乎, 甚至变本加厉,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也无所谓。
不知不觉, 竟也有了改变。
看着站在面前的雌虫,恍若隔世。
从前的他,眼神永远像是一潭死水,冷漠地对待周遭一切的事物,好像任何事都与他无关,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他都置身事外。
短短时间内,这双漂亮的眼睛焕然一新,不复死气沉沉。
他还不会傻到觉得是自己的节目改变了亚菲特,是什么原因,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大概。
一想到这,他觉得自己花钱邀请俞静展参加节目真是他虫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光是节目热度这点早就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还让他的好友走出了自闭!
所以,这次俞静展有急事需要离开主星,他就算想秃脑袋也要让对方得偿所愿!
第四期节目开拍当天,节目组安排了五辆车接到所有嘉宾来到录制节目的场馆。
这次的拍摄地点在一家拳击馆中,也正是斯潘塞训练用的专属场馆。
拳击馆位于主城区南部的旧城区,不算是繁华地带,门面在一条小街的街角,没有显眼的牌面,仅仅有一扇对开的玻璃门,一楼是前台以及接待室,二楼是更衣室,沿着楼梯往下走,才是用来训练的场馆。
进门的时候,扛着灯管和摄像机的工作虫员由于门的开口狭小,废了好大劲才将设备完好抬了进来。
为了能够维持各项费用的开支,场馆平时会接待其他前来打拳的虫,有时甚至会私下组织小型比赛,售卖观看的门票。
不过今天阿尔特租下了整个场地,除了需要参与录制的虫,统统清场。
一进门,面积不大的接待厅看起来被仔细打扫过,地面上一尘不染,用来摆放的凳子也整齐地垒成一摞放在角落。
尽管如此,还是能从中看出暗藏的落魄。
作为一个曾经的满贯选手,怎么说都不应该沦落到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训练。
事先已经知道场地情况的阿尔特倒是不以为意,这里市井的气息反而会让他的节目更具有真实性,毕竟除了尤金这种含着金子出生的身份,也不是谁都天天在富丽堂皇的地方生活着,总要回归现实一些。
尤金皱着眉,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阻隔嗅到的阵阵潮湿气味。
安排手下先去负层安装调试设备,阿尔特抓住时机节省时间和所有嘉宾讲了准备流程,让他们先到二楼的更衣室换衣服,节目组已经将提前备好的专用服装放在了更衣室,穿过衣服后就可以直接下楼准备拍摄。
二楼甚至没有雄虫专用的更衣室,是阿尔特之前找虫收拾了一下旁边空着的储物室,才空出了一间专门留给雄虫使用换衣服用的房间。
一进门,放在长凳上的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宽松柔软的面料,甚至配有专用的运动鞋。
在原来的世界执行任务时,也经常会遇到没有条件独自更换衣服的时候。因此,和随行的同性一起换衣服是家常便饭,俞静展早已习惯,进门便径自走到长凳旁边,找到适合自己尺码的衣服,拽起下衣摆,开始脱上衣。
而跟在他身后的尤金和莫尔就没那么从容了。
他们哪里经历过这种尴尬的场面,要么是有专门的雌侍帮助,要么是独自在房间里更换,从来没有和别的雄虫坦诚相见过。
所以在见到俞静展不拘小节直接开脱时,纷纷吃了一惊。
尤其是莫尔。
俞静展是背对着他们换衣服的。
背着光的身躯曲线流畅,线条随着动作拉伸,饱含着力量。
莫尔耳尖生出一抹粉红,一边拎着衣服假装检查,一边偷偷往那个方向瞄。
因为喜欢看拳击比赛,而商业性的拳击比赛为了展示选手强壮健美的身材,通常都不穿上衣,莫尔其实早就看得习惯了。
雌虫的身板强壮,尤其是拳击选手,更加注重体格方面的天赋,能当选专业拳击手的雌虫,个个体型壮硕,身高接近两米,体重超过两百斤,臂膀几乎和柱子一样粗,浑身都是夸张隆起的肌肉。
他觉得那样看起来有些可怕,所以基本上只看相对轻量级的拳击比赛。
而斯潘塞就是轻量级中曾经无虫能敌的存在。
眼前的雄虫虽然没有专业选手那样夸张鼓胀的肌肉,却也不落下风,至少看起来并不瘦弱。
简而言之,是他喜欢的类型。
莫尔偷偷摸摸瞥了几眼,心满意足地开始换自己的衣服。
阿尔特给他准备的尺码已经是最小的,穿在身上依旧飘飘荡荡,像披了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纤细白嫩的胳膊在松垮衣服的衬托下更加脆弱,似乎一折便会断掉。
另一边的尤金却是满腹疑问。
他同样也注意到了俞静展的动作,不过所想的内容和莫尔完全相反。
这家伙真的不是雌虫假扮进来的?
即便看到俞静展一片光洁的后颈,还是不愿相信。
难道是用什么特殊的办法遮住虫纹了?
除了没有虫纹之外,对方简直和雄虫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况且他在休息期间去私下查过俞静展的信息,答案是对方在今年中旬才刚刚登记了身份信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关记录。档案里写下的延迟登记的原因是其居住在偏远星系,当地经济极其落后,系统更新不及时,由于某些原因没能完成登记。
可就算是再偏远的地方,生下来的雄虫都会受到雄虫保护协会的帮助,给予迁移住处的机会,即便不是主星,也会是某个较为发达的星球。
身后的两个雄虫心思各异,俞静展全然不知。
他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他不能上台打一场!
那一定比在下面当拉拉队要快乐。
既然能把他当作雄虫,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成一只天生没有虫纹的雌虫呢?
俞静展陷入了思考,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性非常高。
想着想着,思路不知不觉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
如果告诉亚菲特其实他是一个没有虫纹的雌虫,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估计只会淡淡地应一声,纵容自己捉弄他玩。
换衣服用了五分钟的时间,下楼的时候碰巧遇见了同样朝楼下走去的梅尔。
性格活泼的雌虫夸张的“哇——”了一声,凑近用目光上下扫着俞静展的胳膊。
阿尔特准备的衣服是坎肩背心设计,能够看到完整的手臂和半截肩膀。
“阁下,您的身材真好!”梅尔惊叹不已,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难以置信道,“比我还要强壮!”
虽然自己在雌虫里已经算是纤细的类型,可还是比雄虫要结实许多,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只雄虫比了下去。
梅尔有些挫败:“看来我必须要按时去健身房了。”
对于这种出自真心的夸奖,俞静展挺受用,随口接了一句:“你也不赖。”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梅尔的斗志,抬起胳膊握拳屈肘,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气骄傲:“我偶尔会去练肩的,因为肩宽穿起衣服来好看,不过最近经常搞直播,为了保证探险的真实性,不能带食物去,有时找不到东西充饥,饥一顿饱一顿的,练出来的肌肉也都没了。”
“想要锻炼肩部的肌肉很简单。”这方面俞静展经验丰富,进入军队训练最重要的就是锤炼身上任何可以增加战斗力的地方,不断地去协调,既不能像拳击手那样只注重上半身的强壮,也不能像足球运动员专注腿部力量的加强,必须能够自由的控制每一部分,躲掉致命攻击的同时痛击对面的要害。
“如果想要观赏性,可以做一些负重侧平举,如果想要实用性,可以做一些力量训练。”
“您原来这么了解!”梅尔十分惊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做运动感兴趣的雄虫呢。”
他目光热切:“等节目录制结束,如果您有时间,可不可以再教教我别的地方,我知道一家设施特别齐全的健身房,就在主城区中心商业圈那里,您住在哪里?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俞静展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别处,越过他的脑袋朝他身后望去。
“其实不光是肩膀,我还想练练腿部,工作的时候万一碰到凶狠的星兽,还能赶紧跑掉……”梅尔看向俞静展,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里,“阁下?”
身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站定停下。
顺着俞静展的视线,梅尔扭头看去,顿时吓得心脏要跳出来。
亚菲特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身后,幽幽盯着自己。
“遇到星兽怎么逃脱?”亚菲特声音冷冽,“这个我可以教你。”
他似乎是故意的,重复了梅尔刚刚对俞静展所说的话。
“你住在哪里?等录制结束,来第一训练场找我。”
梅尔几乎要哭出来。
这看起来不像是要教他,像是要杀虫灭口!
第 65 章
等齐全员换好衣服下楼, 摄像机亮起红灯,开始录制今天的内容。
为了迎合节目主题,阿尔特也换了身运动服, 一只手提着两只拳套, 宣布开始今天的第一个节目内容。
“除了个别对拳击这项运动有了解的阁下, 其他各位可能还对它不太熟悉,我先来简单的介绍一下拳击这项运动。”
他晃了晃手中的拳套:“拳击运动是一项佩戴拳击手套进行身体对抗的格斗运动。它和自由搏击不同, 只能使用拳头进行攻击,并且击打部位在腰部以上,主要是腹部和头部, 禁止攻击背部和后脑,以获得的分数或者击倒对方判定胜负。”
“当然,光靠我口头上说的很难理解,所以我们今天特意邀请了一位明星嘉宾, 来指导大家学习。”
阿尔特抬手邀请, 众虫循着他手的方向看去。
门外走进来一只生面孔雌虫,深色的头发剃成短寸, 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运动背心,左胸至肩膀露出一大片火焰状的纹身。
他的体型壮硕。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底却隐含几分轻佻, 闲庭信步走到所有虫面前,有意无意朝站在边缘的斯潘塞瞄了一眼:“各位好,我是凯里, 一名职业拳击选手。”
“呀!”莫尔捂住嘴巴, 惊声道:“是你!今年刚拿到了联赛冠军的选手。”
凯里稍稍欠身, 笑容满面:“您好,莫尔阁下。”
莫尔双眼放光, 惊喜万分:“你知道我?”
“当然。”凯里用余光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斯潘塞,“您经常来看比赛,选手之间也经常讨论您呢,毕竟很少有雄虫喜欢拳击这项运动。如果不是和训练时间冲突,我也非常想参加节目,和您更多接触一下。”
莫尔被他捧得飘飘然,脸上的雀跃怎么也抑制不住。
阿尔特打断了他们的寒暄:“事不宜迟,我们先开始吧。斯潘塞和凯里都会教你们基础的技巧,今天我们先对着沙袋学习,明天进入第一轮比赛。”
除去斯潘塞,还剩八个嘉宾,正好四个为一组教学。
阿尔特没说怎么分,就当自己随意选择,尤金摆了摆手,朝着凯里走过去。
今年才拿下冠军的职业选手,怎么说都比斯潘塞这个早已落魄的闲散选手要好。
凯里脸上的笑意更甚:“尤金殿下,您能给我这个机会,是我的荣幸。”
多伊尔也跟着去了凯里那边。
剩下的虫都没有动,似乎在静观其变。
俞静展倒是觉得谁都无所谓,如果能让他自己玩就更好了。
可惜节目流程还是要好好遵守的。
斯潘塞正好离他比较近,干脆就选了他。
俞静展的声音一落,立马有虫接上了他的话。
“那我也选斯潘塞吧。”霍奇亚耸耸肩膀,毫不遮掩地说:“那个纹身太丑了,真搞不懂设计的虫是怎么想的,居然能画出那种毫无美感的纹身图。”
他指的正是凯里前胸的纹身,被讽刺到的凯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贺拉斯同样走了过来:“既然如此,我也选斯潘塞,毕竟已经是好多天的室友了。”
嘴上说着选斯潘塞,霍奇亚和贺拉斯的眼神却粘在雄虫的身上,对自己的真实的想法闭口不提。
“那我……”梅尔刚想说自己也选斯潘塞,半截被亚菲特淡淡却极其恐怖的眼神吓退,“你们先选,我哪边都行。”
亚菲特没说话,径直朝俞静展走去。
俞静展翘起唇角,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虽然没有严格规定每个组的数量,但莫尔看看那边站着有说有笑的虫,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斯潘塞,腮帮子一鼓,赌气似的向另一边走去,对凯里说道:“凯里,你教我吧。”
最后剩下梅尔苦哈哈到了凯里那边。
斯潘塞虽然不善言辞,但对于自己的职业来说,他专业性非常强,简短地向他们介绍了该如何去学习基础的知识。
“首先,热身半小时。”
斯潘塞言简意赅:“先活动关节部分,再进行一些体能运动,拉伸肌肉,以免受伤。”
“体能运动?”霍奇亚拧着眉毛,“我可不想出汗,我今天当做好的头发。”
斯潘塞压根不搭理他:“现在可以跟着我开始活动。”
说完,他自顾自站在前面,拉伸肩关节。
除了霍奇亚之外,其他三个立马跟上。
旋转手腕的功夫,俞静展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亚菲特说道:“学过这个吗?”
“没有,学校有拳击选修课程,但是我没有选。”
俞静展惊讶:“还有这种选修课程吗?内容这么丰富?”
亚菲特点点头:“是的,雌虫可以选修的课程有将近一百多种,一学期至少选择三个修够学分。”
“你都选了什么?”
“炸弹拆解,密码破译,还有……”
说到最后一个,亚菲特忽然收了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在俞静展好奇的目光下,亚菲特只能说了出来:“一种古代的乐器,叫二胡。”
“噗——”俞静展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急忙止住笑声时,发现周围的四个虫都在看着自己,连忙道:“抱歉,抱歉。”
斯潘塞格外严厉:“说话的多跑五圈。”
俞静展本以为他是跟自己说的,结果下一秒看到斯潘塞指着自己,脸却对着亚菲特:“你连他的一起跑了,十圈。”
亚菲特:“……”
这家拳击馆楼上的空间有限,楼下占地宽阔,大概是将负层原本作为停车场的空间改成了拳击场馆,绕着中间几个围绳擂台算是一圈,五圈大概有一千米左右,不算很长。
这点距离对于亚菲特来说甚至不够热身的量,他二话不说开始跑。
跑过了两圈,身后忽然跟上来一道脚步声。
偏头看去,恰好对上澄澈的双眼。
俞静展快跑两步,和亚菲特并肩,放匀了速度,声音不急不喘:“所以你选修了二胡?没想到你还对艺术感兴趣。”
生怕雄虫之后想起来会让自己展示一段,亚菲特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缘由:“是因为那天临时有事,闲下来时已经过了选课开始的时间,很多课程已经满了,所以不得不选这门课。”
“其实偶尔体验一下新鲜的事情还挺不错的。”俞静展边跑边讲,“就像如果不参加这个节目,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还会演戏。”
亚菲特给予他肯定的回答:“你很有艺术天赋,化妆也化的很好。”
“……”俞静展笑不出来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
他的想法与亚菲特不谋而合。
说起选课这件事,亚菲特记起当时的某些场景。
既然选了这门课,就要对这门课负责,他每次都雷打不动第一个去教室。
因为选的虫少,所以教二胡的老师非常珍惜自己寥寥无几的学生,尤其是看到亚菲特这种每次都会按时来的学生,更加欣赏,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本领都教会与他。
结果第一堂课刚上十分钟,亚菲特没收住力,把弦给拉断了。
老师虽然心疼,但也没说什么。
一学期下来,老师快疯了。
作为老师最大的痛苦,不是你想教,学生不愿意学。
而是你想教,学生愿意学,但使出浑身解数,学生也没学会。
每次看着亚菲特拿着琴弓划琴杆,表情凝重,像拿着刀给二胡割喉的样子,他就有种对牛弹琴的挫败感。
最终,他沉积已久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毕竟是听话的学生,他一开始态度和蔼,拍拍亚菲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亚菲特,这学期已经过半了,我看你必修课时间也紧张,之后可以根据自身情况来上课。”
亚菲特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也理解老师,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老师,我的学分……”
刚说一半便被突然陷入暴走的老师打断。
“这分我给你了!满分给你!算老师求你了,以后不用来上课了,不要再玷污二胡这门神圣而古典的艺术了!”
说完,“哗——”地一声拉上教室的门。
站在门口吃了一嘴风的亚菲特:“……”
说起来,这是他虫生为数不多自觉非常丢脸的事情。
所以,绝对不能被俞静展知道更多的细节。
热身结束,开始基础的技巧练习。
戴拳套的时候,俞静展先戴上左手,再去戴右手,由于左手五指在拳套里面没法自由活动,需要借助外力帮助。
当手伸出去时,他才惊觉。
放在从前,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想办法戴上,现在居然下意识是等待亚菲特的帮忙。
视线探去,亚菲特已经低头在帮自己粘上手腕的魔术贴。
果然,安逸只会使人放松警惕。
不过他还挺享受就是了。
斯潘塞动作熟练,独自戴好了拳套,开始认真地教学:“首先要学习站姿。”
他左脚向前跨出半步,半侧身面对前方,屈膝降低重心,举起双拳与脸齐平,左手前臂笔直立起,目光专注而坚毅:“惯用手是右手,左脚在前,惯用手是左手,右脚在前。”
接着,他左手向前伸出,动作迅速而有力,打出一拳,随后收回:“这是前手直拳。”
“呼——”
一道风声短促呼啸。
斯潘塞的右臂已经打出第二拳:“这是后手直拳。”
他出拳的速度极快,几乎能看到残影,明明是对着空气击打,空中的呼声却叫人觉得他的拳头强劲地落在了实处。
光是自己演示并没有用,斯潘塞站直身子,朝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试一下。”
尽管教学风格有些生硬,好在学生还算听话,纷纷跟着摆好了姿势。
斯潘塞一一看过去,简短地点评。
对贺拉斯,他说道:“松松垮垮。”
对霍奇亚,声音冷硬:“一窍不通。”
对亚菲特:“你是要把对面打死?”
最后,走到俞静展跟前,目光由上至下逡巡一番,沉默着没说话。
俞静展兴致勃勃地问他:“我的姿势对吗?”
三秒钟后,斯潘塞终于给出了第一个正面评价。
“还不错。”
第 66 章
毕竟是来自职业拳击选手的称赞, 俞静展喜出望外。
斯潘塞自然不会因为他是雄虫才说违心的假话,平心而论,他确实是四个里面动作最标准的一个。
贺拉斯和霍奇亚这两个基本上不接触系统锻炼的虫先不提, 亚菲特动作倒是标准, 就是出拳太狠, 放在赛场上很容易犯规。在比赛中,犯规是最致命的错误, 一不小心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
因为拳击是一项比较危险且残忍的运动,为了避免出现生命危险,利用很多规则约束选手。其中, 后脑和背部都是禁止攻击的部位,一旦碰到,被裁判吹停,很大可能罚下场。
纠正好所有虫的姿势, 斯潘塞继续往下教学。
转眼,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节目录制中场休息, 下午三点继续开始。
阿尔特叫停了摄影师,招呼所有虫先离开这里,他在附近定了一家餐馆, 中午一同去聚餐。
旧城区内没有富丽堂皇的餐厅,都是些已经经营了很多年的门面店,设施相对简单, 但胜在安静, 饭菜的味道也说得过去。
节目组的幕后虫员和嘉宾分成了两个包间, 围坐在圆桌旁。
两边来回跑的阿尔特不停地活跃气氛,举杯扬声说:“录制辛苦了, 大家随意吃,不够了我再点。”
属于嘉宾的房间中,大多数虫都不太健谈,为数不多擅长交谈的多伊尔和梅尔不知道在想什么,都心不在焉。
于是餐桌上至右凯里不停地讲着自己比赛的经历。
对于不是特别感兴趣的事情,俞静展偶尔会安静下来,坐在一边边吃边听。
“幸好挤出了一点训练的时间来参加这个节目,才能见到几位阁下。”说着,凯里忽然面露可惜:“只是联赛快到了,近期的训练时间紧迫,如果能拿到这次的冠军,就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三个冠军。”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坐在对面的斯潘塞一眼,故意拉长语调:“斯潘塞,你现在不用训练了,有没有感觉轻松一点?”
斯潘塞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低着头吃饭,完全无视掉凯里的话。
斯潘塞视若无物的表现让凯里的目光陡然变得阴翳,随即遮掩下情绪,转而对莫尔讲话:“对了,莫尔阁下,下个月有我的比赛,您有时间来看吗?我可以为您安排到最前排的位置。”
“真的吗?”莫尔喜出望外,“我当然想去!”
“那好,到时候我会联系您。”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凯里用余光去看对面的虫,果不其然看到了面色不太好看的斯潘塞。
似乎因这画面得到了极大地鼓励,凯里眼角都扬着得意之色。
其实莫里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只要能让斯潘塞愤怒,就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谁让斯潘塞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他的手下败将。
要论这里最符合他审美的雄虫,还属那个黑发雄虫。
他没看过节目,仅仅知道这个黑发雄虫的名字和基本的信息,不是什么大有来路的身份。
雄虫大多头脑简单,给点好处就被骗的团团转,想要拿捏他们轻而易举。
自己的年龄也快到精神力不稳定的阶段,找一只雄虫结合迫在眉睫。
怎么看自己都比这里大部分的雌虫前途更加光明,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
凯里心里打起了算盘。
下午,有了上午的基础练习,再加上节目录制时间较为紧迫,即使不太熟悉规则,也需要先开始实战练习。
一般来说,雄虫是不参与这种危险的活动的,但架不住有人想玩。
俞静展举手示意:“我也想参加。”
一见他举手阿尔特就知道他要干嘛,苦着脸好言相劝:“阁下,还是算了吧,这很危险的,万一伤着碰着怎么办?”
“放心,我有分寸。”俞静展摆摆拳套。
他会控制住不打伤对面的。
想法正好和阿尔特截然相反。
劝不住他,阿尔特别无他法,只能开始找受害目标。
既然俞静展是雄虫,那跟他打的也是雄虫才比较合乎常理,但是看了一圈哪个都不太合适。
莫尔这小身板,感觉能被俞静展一拳打折。
尤金身份尊贵,谁敢让他挨打?
思来想去,还是嚯嚯自己熟悉的虫比较好。
“亚菲特,你来。”阿尔特朝他使了个颜色,暗中对口型。
不料俞静展先一步看出了他的想法:“不和亚菲特打。”
上次在训练场跟亚菲特打,结果引发了他的精神力波动,拿着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捅的事儿俞静展可记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他跟亚菲特现在毕竟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情,就算刻意回避,也无法淡然置之。
见他拒绝,阿尔特正束手无措,凯里走过来接上了话:“阁下,如果您相信我,可以让我来陪您。”
此话一出,阿尔特吓得脸都青了。
他一个职业拳击手,怎么敢的?
不等他出言阻止,俞静展点头答应:“好,大致规则我已经懂了。”
凯里略一欠身:“不过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不会反击,只进行闪避,只要您能打中我就算您赢。”
阿尔特如释重负。
好在这个凯里还是懂得审时度势的。
他将其他的嘉宾分成了好几组对练,分别设置不同的机位去拍。
亚菲特被分到和斯潘塞一组,在前往场地之前,朝俞静展看来。
接收到他的目光,俞静展抬了抬胳膊,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虽然亚菲特有些不放心,觉得凯里似乎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他相信俞静展应该自有分寸,随后转身离开。
阿尔特特意找了个离这边近的机位,方便时时刻刻盯着。
训练正式开始。
凯里游刃有余地摆好姿势,还有功夫夸赞了俞静展一句:“阁下,您的动作非常标准。”
显然,他不觉得面前这只雄虫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已经在心里打好算盘的凯利胸有成竹。
就连斯潘塞的拳头他都能躲开,更不用提今天才开始学习拳击的雄虫。
不过他不准备全部躲开,等会儿他会适当地防水,让雄虫打中几拳,这样既能博得好感,还会显得他没那么好胜。
两拳与脸齐平,俞静展的目光越过拳峰看向凯里,全神贯注进入状态,淡淡笑了笑:“我可以开始了吧?”
“请便。”
话音一落,一道劲风迎面砸来。
凯里瞳孔骤缩,急忙向左避开,堪堪躲开了这一刺拳。
下一秒,另一只拳头击中他的来不及格挡的腹部。
这一拳力道出奇地大,凯里踉跄了一两步稳住身形,两眼诧异。
俞静展收回了手臂,站直身体,冲他扬唇一笑:“一分,对吧?”
按照拳击比赛的规定,用握紧的拳峰击中对手腰部以上正面或侧面有效位置得一分。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凯里依旧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巧合,这一定是巧合。
凯里努力说服自己。
肯定是自己刚才走神才会被打中,一个雄虫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直到现在,他还能露出假意的笑容:“您反应很快。”
几分钟过去,凯里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倒不如说他根本没空去装作好脾气的模样了。
要不是能从细枝末节的动作上看出对方并不专业,凯里简直要怀疑俞静展是不是某个职业选手假扮的。
拳击,技巧是一方面,身体素质又是另一方面。
有时候身体素质甚至可以弥补技术上的不足,这也是为什么拳击比赛会按照体重划分级别。
凯里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躲避雄虫的攻击,也只能凭借经验预判躲掉百分之五十的攻击。
关键是之前他夸下海口说只躲不攻,导致自己现在完全处于被动状态,想反击都不行。
俞静展的反应速度简直达到了恐怖的程度,一拳落空一拳接踵而至,让他感觉无处遁形,狼狈地左右闪躲。
有几瞬间,他甚至感觉那双明黄色的眸变成了如同野兽般的猩红,紧紧盯着自己,叫他脊骨生寒。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掉以轻心,连头盔和护齿都没戴。现在领教了俞静展拳头的力度,只能尽量躲避要害,他可不想在摄像机前被一只雄虫打到见血。
毕竟是自己主动邀请,又提出不能攻击的规矩,自尊心不允许他主动认输。
如果连一个雄虫的拳头都躲不开,自己哪里还有脸再上赛场!
好在几分钟过去后,阿尔特眼看大家对战训练的情况都差不多快要结束,先叫停了录制。
凯里呼哧呼哧喘着气,忍住没扶着自己的膝盖,高度紧绷的神经仿佛置身于正规比赛中,极速的消耗了他的精力。
而俞静展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迫一般,神色自若:“你还好吧?”
十分钟前还如鱼得水的凯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阁下,您是学过拳击吗?这水平已经超出绝大多数的虫了。”
“没有啊。”俞静展坦然回答,“今天上午第一次学。”
“……”凯里再绷不住笑容,找了个借口连忙溜走。
和俞静展这边情况相反,亚菲特对上斯潘塞,暂时落了下风。
在军校当中,他所学的一切关于格斗的经验,都是怎么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面一击毙命。毕竟面对未知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情况就会发生逆转,必须要竭尽全力缩短处于危险的时间。
而拳击作为一项竞技运动,它的目标并不是致对手于死地,因为这项运动非常危险,所以设置了各种规则,以免产生严重的后果。
这些条条框框对于亚菲特来说,便成为了他的束缚。
为了遵守规则,他不得不摒弃自己惯用的攻击方式,去迎合拳击的攻击方式。
尽管他身体各项机能已经达到了极致,在面对经验丰富且同样强大的职业拳击手时,仍旧有些力不从心。
况且他的技巧还是斯潘塞上午刚刚教给他的,只要刚出一拳,后者就立马能够明白他接下来要怎么做,并瞬间做出反应。
十分钟后过去,斯潘塞赢了亚菲特,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亚菲特额前覆上一层薄汗,洇湿了发尖,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神情略显凝重。
他并不是输不起,只是明天的比赛任务很重要,他必须要赢。
他不想辜负俞静展的信任。
本来要走的斯潘塞看到他这模样,以为他是输了心情不佳,停顿片刻,开口道:“拳击有很多规则。”
他一句不知所以的话,引起了亚菲特的注意,抬头看向他。
斯潘塞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着似是安慰的话:“如果没法以绝对的实力获胜,就要学会在这些规则之内打破常规。”
“这才是拳击的制胜之道。”
第 67 章
“啪啪啪——”
阿尔特拍掌吸引在场所有虫的注意, 停止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今天的拍摄结束,大家可以收拾一下,换个衣服, 我们回别墅。”
做了一天体力运动的虫们纷纷一拍而散, 迫不及待赶紧换衣服休息。
阿尔特没有急着上楼, 留在摄像机旁边查看今天拍摄的效果。
忽然,他感觉有虫走过来站到了自己身边, 抬头看去,惊讶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要拿?”
亚菲特还穿着今天换上的拳击服,手上的拳套也没摘下来。
看得出来他练得十分卖力, 脸侧还有汗水的印迹,连着太阳穴一直到下颌。
“我晚上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阿尔特一眼看穿他的意图:“你要在这里自己练?”
“嗯。”
了解他的性格,阿尔特知道阻止他也无济于事, 便嘱咐亚菲特:“我知道你得赢获得机会, 但也要顾及到自己的情况,大不了我明天再想办法。”
肯定了阿尔特的话, 亚菲特继续回去对着沙袋练习。
另一边,已经换好衣服的俞静展走到车前,四处留意了一下, 却没见到心里想的那个身影。
碰巧遇到同样换完衣服出来的贺拉斯,后者主动为他打开车门:“阁下,一起坐车回去吗?”
他擅长察言观色, 望着黑发雄虫稍稍犹豫的脸, 有了猜测:“您需要再等等吗?”
俞静展没说为什么:“嗯, 你先走吧。”
“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贺拉斯并不强留, 朝他微微颔首,坐进了车里。
走了好几辆车,直到最后一辆车缓缓停在门口,阿尔特跟着摄影师一起出来,见到俞静展,一愣:“阁下,您怎么还没走?没等到车吗?”
他以为俞静展是没赶得上前面的车,邀请他和自己坐一辆车:“和我们一起走吧。”
天色逐渐蒙上一层暗纱,除了这辆车之外,这条街道略显荒凉,两侧的门面店只有少数开着门。
也许是已经跟着前面的车走了呢。
俞静展收回望着远处的目光,脸上的表情莫名淡了些许,应了阿尔特的话:“走吧。”
坐进车,车子逐渐启动。
有了雄虫的存在,摄影师和司机都显得有些拘束,紧张地坐在前排,不敢出声惊扰。
况且雄虫现在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愉快,他们哪敢随便试探。
全车只有阿尔特敢同俞静展讲话,他以为俞静展是因为前车走得太快没有接到他而不虞,故意替他抱不平:“那些司机也真是的,我叫的车接上所有虫都绰绰有余,也不等齐了就走,拿钱都是白干的吗!”
发现雄虫的表情并未因他的话而变化,阿尔特急得在脑子里头脑风暴,想起他需要去萨利达星的事情:“阁下,请您放心,我认识亚菲特这么多年,但凡是他答应的事情,就算拼了命也会做到的。”
倚着车窗的雄虫终于有了反应,撩起眼皮看向他。
收到注意,阿尔特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再接再厉道:“况且在这方面,他从来就没输过。”
他越说越来劲:“我们两个上初等学校的时候,总有那种混球虫欺负别的虫。我也不怕丢脸,就跟您直接讲了吧,那时候我经常被堵在厕所勒索拿钱,吓得当时下课都不敢去上厕所。”
俞静展安静的听着。
“结果有一天,我在厕所碰到那些虫,统统都被亚菲特揍得屁滚尿流,我当时就立下决心!”
看他满脸义愤填膺的模样,俞静展问:“决定要发愤图强?”
“不。”阿尔特严肃地摇头,“决定要紧紧抱住亚菲特这个大腿!”
俞静展:“……”
该说不说,他的目标看起来已经完美达成了。
话题又回到之前,阿尔特为了力证自己说的话都是有根据的,补充了一句:“他为了明天能赢,现在还呆在场馆练习呢,您就放心好了。”
“什么?”俞静展抬起下巴,直直看向他,“他没走?”
“没有啊,他说要留在那里继续练,让我们先走。”
俞静展目光闪了闪,没说什么。
阿尔特老实交代:“下午和斯潘塞对练的时候,好像情况不太理想,所以他想多一试下吧。”
见雄虫又陷入了沉默,阿尔特还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干脆闭上嘴,少说少错。
车厢内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一分钟后,俞静展忽然出声打破寂静:“车停一下。”
他的声音莫名具有威慑力,阿尔特还没说话,司机已经紧张地踩下了刹车,降速停在路边。
看着俞静展开门下车,阿尔特一脸懵圈:“怎么了吗?”
还没有到路灯接电的时间,雄虫的脸隐在阴影中,瞧不清喜怒。
“我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他们还没走出多远,仍然位于旧城区的区域范围。旧城区顾名思义,就是还没改头换面的老城,治安并不发达,还经常聚集着不务正业的虫。
阿尔特哪敢让他独自离开,手忙脚乱跟着想要从车里出来,抻着头询问:“您去哪?我叫司机送您,这片地方不太好走也没有交通工具。”
一顿好说后,估计是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俞静展终于妥协上了车。
“您要去哪儿?”阿尔特舒了一口气。
“回拳击馆吧。”俞静展说道。
“我有东西落那儿了。”
刹车的声响渐渐减弱,黑色的车再次停在了拳击馆的门前。
“我们在这里等您拿好东西?”
“不用了。”俞静展单手扶住车门,站在车外低头对阿尔特说:“亚菲特不是还在里面?我和他一起回去。”
对于这个回答,阿尔特甚是满意,也不执着等着他了,冲俞静展挥挥手:“那您注意安全,我们就先走了。”
引擎再次启动,车轮旋转,从车窗一直看到俞静展进门,阿尔特才喜滋滋缩回脑袋,故作叹息:“可算是有点希望了。”
他还觉得俞静展对亚菲特没意思呢,现在看来还是蛮特别的。
突然,副驾驶的位置传来一声抽泣。
阿尔特莫名其妙,伸头看见自己的搭档摄影师猛汉落泪,震惊道:“你哭什么?!”
花臂摄影师抹掉自己倔强的泪:“失恋了。”
阿尔特:“……”
由于阿尔特今天包了场,所有场馆的工作虫员都没有来上班,此刻一片寂静。
俞静展沿着楼梯下了楼,有意放轻脚步,放缓了速度。
每下一级台阶,从负一层传来沉闷的响声就语法清晰。
“咚——咚——”
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楼层中。
楼梯口的灯已经被关上,俞静展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他踩下最后一级台阶,歇了步伐。
偌大的场馆内只开了一盏灯,冷白的灯光从几米高的天花板上呈扇形展开,落在地上的光不如灯散发出来的光明亮,晕开光线。
唯一的光亮处中间站着一个身影,不停地用拳头挥击着掉在空中的沙袋。
沙袋中间略微凹陷进了一块,可见对方的拳头力道之大。
尽管离有一段距离,凭借着卓越的视力,俞静展将亚菲特的神情尽收眼中。
雌虫的眼神沉稳而坚定,盯着沙袋不停地出拳,改变出拳招式,似乎在找一个最满意的组合套路。
他一直练,俞静展便一直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乎是被淌下的汗水淹到了眼睛,亚菲特终于站直身体,摘下一只拳套,想用手背去擦拭,发现就连手上都是汗,只好转身抽了一张纸,低着头一点一点抹掉脸上的汗水。
差不多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都擦干净后,亚菲特抬手了一把额前的发,露出额头,仰头盯着微微晃动的沙袋。
还不行。
凭他现在还不能保证明天能赢过斯潘塞。
除了拳头以外,其他身上的地方都无法作为攻击的部位,这让他的行为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他细细思考着斯潘塞走之前说的话。
在不犯规的情况下,规则内打破常规该怎么去做?
他没有头绪。
休息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亚菲特想要重新戴上拳套继续练习。
因为另一只手戴着拳套,没办法扯上去,他抬起手腕,准备用牙齿咬住边缘。
忽然,远处响起脚步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亚菲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黑发雄虫踏着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接近,从黑暗之中逐渐清晰。
望着亚菲特微张着嘴的样子,俞静展居然觉得看起来呆呆的。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走近后,只道:“我帮你戴。”
随即,他垂下眼,像雌虫之前帮自己那样帮他戴了上去。
等到俞静展抬眼,亚菲特才张口问:“怎么还没走?”
闻言,俞静展挑了挑眉,揶揄道:“东西没带全怎么走?”
“什么东西?”亚菲特四处看看,“我帮你找。”
俞静展轻笑了一声:“已经找到了。”
听到他说找到了,亚菲特并未朝其他方面去想:“阿尔特他们已经走了吗?需要的话我帮你叫车过来。”
俞静展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你今天晚上是要住在这?”
“不是。”亚菲特摇摇头,坦言说:“我还需要再练习一下,不然明天的任务有可能会不太顺利。”
“今天下午对练的感觉怎么样。”
亚菲特垂了垂眼,仔细回想了一下和斯潘塞对练的细节:“他的反应很快,而且组合招式非常成熟,不断对手挤压躲避的空间,很难躲开他的所有拳头。一旦被击中,对面就会得分。”
听完他的分析,俞静展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你觉得你会输吗?”
“不。”
雌虫抬眼看向他,语气确信:“我会找到办法。”
俞静展转眼瞄了一眼还在旁边慢悠悠晃着的沙袋,笑道:“那怎么办,沙袋又不是斯潘塞,它可不会躲。”
迎着亚菲特的视线,俞静展偏头看向他,故意眨了眨眼:“需要场外协助吗?”
这次,亚菲特的声音比以往更生动了些,一边重重点头,一边“嗯”了一声:“可以帮我吗?”
“当然。”
俞静展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愉悦。
他两步走到旁边,将身上的长款外套脱下,打开了光脑,冲亚菲特勾了勾手:“过来。”
亚菲特走近。
光脑的光屏在昏暗的环境中有些刺眼,不过并不妨碍他们。俞静展点开星网搜索页面,在搜索栏中输入斯潘塞比赛视频的字样,找到了许多播放量颇高的拳击联赛现场视频。
亚菲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安静的看着光屏。
“再怎么变幻莫测的对手,都有一套自己的法则。”俞静展随意点开一个视频,“我们需要找到他的习惯,从他的习惯中寻找破绽。”
每场拳击比赛的时间都不长,俞静展挑选了一些时间相近的比赛视频,和亚菲特并肩坐在一起,专注地观察着视频里的画面。
三场比赛看下来,他有了发现。
“右手是他的惯用手,在这三场比赛中,他有用同一种组合招式。”
亚菲特同样发现了这件事情:“一旦直拳被躲掉后,他会再使出左直拳,而不是右直拳。”
“是的。”俞静展将视频回放到关键时刻,重复观看斯潘塞得分的画面,“右左左右,趁对面一心防守自己的右边时,用右勾拳袭击对面左边的空档,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以此得分。”
继续看了两个视频,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不仅如此,他们还找到了斯潘塞其他不太明显的习惯。
亚菲特梳理着信息:“他十次中有八次是向左闪避,两次向下闪避。”
“看来他对这两个方向情有独钟。”
“我知道了。”亚菲特眸色一亮,站起身来,“我想到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破解。”
正要去实践一下,衣摆突然一紧。
回眼看去,是俞静展扯住了他的衣服。
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亚菲特走进一步,站在雄虫的面前,和仰着头看他的雄虫对视。
“说不说的定,试试不久行了。”俞静展缓缓站起来,和亚菲特的视线逐渐相平,露出一抹明亮的笑:“等我戴个拳套。”
五分钟后,亚菲特和俞静展各得三分。
尽管面上不显,亚菲特内心惊异于雄虫居然只看了几个视频,便将斯潘塞的那些招牌动作模仿了个七分,虽然还带着些他独属的习惯,但已经足够作为陪练教材。
而他现在也找到了斯潘塞所说的打破常规的办法。
不是要打破自己的常规,而是要去打破对面的常规。
他右手以极快的速度刺拳朝着对面的面门而去,俞静展照例向左躲闪,同时右臂防守,以免亚菲特左拳接上击中得分,左拳勾拳去打他的侧腰。
但此时亚菲特并未以左手发动下一步的冲击,旋身躲开他的勾拳,猛然下蹲的同时右臂收回,再提身上勾拳。
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一个超乎亲密的程度。
从自己的角度,俞静展甚至能够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睫毛。
而亚菲特同样感受到颊边温热的呼吸。
心跳乱了一瞬,被他的理智及时压回。
俞静展并未佩戴防护用的头盔,在拳峰击中他的下颌之前,亚菲特竭力控制住了力道。
最后,仅仅是拳套的外皮轻轻蹭到了雄虫的脸侧。
像是轻柔的触碰,不经意间的试探。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们的呼吸交融。
俞静展率先一步拉开距离,丝毫不为自己被得分而气馁,反而为亚菲特高兴:“看来你差不多找到了方法。”
他抬起胳膊,拳心向下,直直对着亚菲特,故意问了和刚才一样的问题:“你觉得你会输吗?”
“不。”亚菲特的答案和刚才相似却不同,蓝色的眸深邃沉毅。
“我会赢。”
灯光明灭之间,两拳相撞。
第 68 章
第二天, 本期节目的比赛正式开始。
所有雌虫嘉宾由抽签的方式选择对战的对手,两两淘汰进入下一轮,一共三轮, 第二轮分别抽签, 其中一名轮空直接进入决赛。
尽管还没比, 大家心里似乎已经预测到谁会胜出。
以免出现受伤的情况,阿尔特稍作改动规则, 将时间内比分改成了谁先达到固定的分数判赢,一局比赛一共三回合,谁先获得两回合的胜利则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告知规则后, 阿尔特补充道:“我们只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请大家在认真对待的同时注意分寸,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首轮抽签开始。
坐在旁边观众席上的雄虫们看着雌虫各异的表情, 便差不多知道他们互相抽到谁了。
莫尔坐在俞静展的旁边, 似乎完全不担心这场比赛,表情十分轻松, 还有闲暇去问身边的虫:“俞静展,你觉得谁会赢呢?”
他偏头看去,黑发雄虫靠在座椅上, 漫不经心地捻着手指,目光始终望向内场。
就在莫尔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听到俞静展不慌不忙开口。
“亚菲特。”
“什么?”莫尔睁大了眼睛, 有些惊讶他的回答。
坐在另一旁的尤金哼笑一声, 话里带着些许讽刺:“你是不是对那只雌虫的期望太高了, 他是一只军雌,又不是职业选手, 他的那些招数在拳击里都是犯规的,怎么可能比得过经验丰富的专业拳击手?”
“我只是猜测,你急什么?”俞静展看向他,声音不卑不亢。
“你!”尤金噎住,“谁急了?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这小小的插曲并未持续太久,被走过来的凯里打断。
昨天跟凯里学了一天的拳击知识,尤金和莫尔与他已经相熟,纷纷向他打招呼。
凯里笑着欠身向他们问好,自然而然坐在了俞静展空着的右边:“各位阁下,如果对比赛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尤金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俞静展,装模作样问道:“凯里,你觉得今天谁会赢?”
对于他的问题,凯里托着下巴思考了几秒,给出答案:“按照我对他们的了解,我觉得应该会是斯潘塞,尽管他的实力已经远不如从前,退步了很多,但毕竟是上过千百次全台的选手,经验摆在那里。”
一通半褒半贬的话意图含糊,让莫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不想继续沟通,干脆合上了嘴,专心看前面的比赛。
碰巧第一句就是斯潘塞和多伊尔。
实力悬殊的比赛毫无悬念,再加上多伊尔本身也没什么必胜的信念。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斯潘塞已经从他这里得到了五分,第一回合结束。
第二回合甚至没超过两分钟,多伊尔防守失败,斯潘塞左右开弓连得三分结束了比赛。
莫尔此时的表情才稍稍放晴了些。
他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看好斯潘塞,明明他曾经是斯兰罗弗最强的轻量级拳击手!
就算不如巅峰时期,也不至于大大退步。
第二局比赛是梅尔对战霍奇亚。
他们两个没有任何招式可言,纯粹看心情比赛,找准机会就出击。
阿尔特站在全台的角落,吹哨子吹得腮帮子都疼了,怒而喊停:“霍奇亚,这是拳击比赛,不能用头发抽对手的脸!”
“梅尔,用脚绊对手,犯规!”
一场比赛下来,只有阿尔特累得半死,颤颤巍巍抬起手:“梅尔胜利。”
因为犯规次数少于对手而荣获胜利的梅尔喜出望外,朝着台下的俞静展挥了挥手:“阁下,我居然赢了!”
俞静展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微微一笑,朝他抬手示意。
这一幕被站在台边的亚菲特尽收眼底。
正奋力挥手的梅尔忽然感觉背后有点凉,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第三局比赛开始。
贺拉斯虽然没什么这方面的天赋,好在认学,经过昨天的指导,一招半式还是可以流畅地用出来的。
如果他对上除了斯潘塞和亚菲特之外的雌虫,拿下比赛应该不是问题。
很可惜,他的手气不太好,抽到了亚菲特。
遇上太强大的对手,再多的努力只会显得可笑。
好不容易躲过去了一拳,另一边摆拳防不胜防,尽数落在能够得分的地方。
面前的雌虫显然是收了力的,贺拉斯没感觉到有多疼,就是有些眼花缭乱,甚至还没看清对方什么动作,阿尔特已经吹响了哨子。
贺拉斯心服口服,直起身子,吁了一口气:“亚菲特,你很厉害。”
受到对手的夸赞,亚菲特轻轻颔首,随后下台。
没有虫注意到台下的斯潘塞面色古怪。
他看的清清楚楚,亚菲特刚刚的出拳方式,和自己很像。
由于难度极高,这并不是大众的组合招式,如果不是偶然,那便是亚菲特特意去学了和他相似的套路。
虽然不知道亚菲特如此卖力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他没打算输。
即便这只是在节目中,并不是正式的比赛。
他已经没有输的退路了。
第一轮比赛结束,中场休息恢复状态。
毕竟录制的是恋爱综艺,阿尔特不可能让他们只注重比赛这回事。
聪明如他,早就在第一轮结束之前吩咐助手向坐在不远处的雄虫嘉宾送了水。
除了给他们每虫一瓶之外,还额外多给了一瓶。
莫尔拿着手里的两瓶水,好奇地问:“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助理刚从学校毕业没几年,面对几名雄虫不约而同的注视手足无措,磕磕巴巴解释着:“一样的,一瓶是给各位阁下的,另一瓶各位阁下可以送给其他的嘉宾。”
说完,他同手同脚僵硬地走开。
与此同时,莫尔已经迫不及待地小跑着过去,将手中的水递给斯潘塞。后者顺手将瓶盖拧开还给他,再接下第二瓶留给自己喝。
坐在原地的凯里目光阴恻恻,想不通为什么斯潘塞现在还能受到雄虫欢迎,随后起身离开。
尤金瞄了一眼岿然不动的俞静展,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不去?”
俞静展随手拧开自己的一瓶水,仰面喝了一口,合上盖子:“谁要喝谁来拿。”
尤金:“……”
该说不说,这家伙的手段是真的高超。
尤金第一次产生了甘拜下风的感觉。
于是他也学着俞静展坐在原地不动,等着雌虫自己过来。
不一会儿,果然有虫往这边走来。
梅尔还沉浸在刚刚比赛赢了的喜悦之中,一听阿尔特说这边有水喝,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果然看到俞静展座位旁边放着一瓶没有开封的水。
“阁下,我能喝吗?”
他指着自己,面露期待。
不等俞静展有所回应,身后传来一道冷嘲热讽:“就你这种比赛时拿脚绊虫的,怎么好意思要水喝?”
梅尔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霍奇亚阴阳怪气的脸,不服气道:“你还有脸说我?明明是你先踩我脚的!”
两只虫你一句我一句开始互呛,谁也不让着谁,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神不知鬼不觉插进来第三只虫。
贺拉斯摘掉了拳套,目标明确朝这边走来,趁着梅尔和霍奇亚斗嘴的功夫,询问俞静展:“阁下,我可以喝这瓶水吗?”
“给。”俞静展单手拎起另一瓶没有打开的水,递给他。
一旁的梅尔和霍奇亚听到动静,也不急着吵架了,异口同声喊道:“不行!”
明明是他们先来的,凭什么被捷足先登!
贺拉斯这个狡猾的虫!
在梅尔和霍奇亚幽怨的目光中,贺拉斯从容地笑,略带歉意说:“不好意思。”
见他们气氛剑拔弩张,俞静展适时开口:“你们可以一起喝。”
贺拉斯脸上的笑定住。
梅尔行动力超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三个纸杯,摆在贺拉斯面前:“快点倒,刚刚跟那个龟毛虫吵架,我快渴死了。”
“你说谁龟毛!?你这个乡巴佬虫。”
三个脑袋埋在一起分一瓶矿泉水。
坐在旁边被无视掉的尤金捏紧了水瓶。
这些虫究竟是被下了什么蛊,突然都这么殷勤?
和阿尔特交谈了几句的亚菲特姗姗来迟,靠近看到俞静展已经将水送了出去,抿了抿唇,还是向这边走来。
俞静展盯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主动问道:“累吗?”
“不累。”亚菲特摇头,低头看着他。
假装没注意到雌虫盯着自己手里的水瓶看,俞静展故意讲:“水已经分给贺拉斯他们了,你可以问他们要。”
亚菲特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调整好情绪,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不用了,我不渴。”
“好吧。”俞静展语气可惜,“本来还想问问你介不介意喝我的水。”
“什……”亚菲特一愣,看着俞静展晃了晃手中的水瓶,笑道:“你介意我喝过的吗?”
身侧的雌虫半天愣着没有反应,俞静展正要收回手,被略带凉意的指尖覆住。
亚菲特两只手捧着俞静展拿着水瓶的手:“……不介意。”
“但你不是说不渴吗?”
“……”亚菲特豁出去了,“我突然渴了。”
“好吧。”俞静展没再折腾他,把水递过去,“给你喝。”
要过来是一回事,喝水又是另一回事。
亚菲特两只手握着水瓶,目不转睛盯着瓶口看,表情虔诚的像是在上贡。
这是雄虫喝过的水。
怎么也抛不掉脑子里奇怪的想法,亚菲特一时束手无措。
是倒着喝还是对着喝?
对自己来说,后面当然更好,但是不知道雄虫会不会愿意。
俞静展坐在旁边静静地观察着纠结万分的亚菲特,有趣地发现雌虫的向来冷静的脸满是紧张,隐在发梢之中的耳尖慢慢泛红,在一片浅金色之中尤为瞩目。
可太有意思了。
俞静展笑而不语。
第 69 章
“休息结束——开始第二轮抽签!”
阿尔特的呼喊声从拳台下传来, 召集还未淘汰的雌虫过去。
亚菲特捏着水瓶的手一紧,不小心把瓶子捏到变形,发出“咯咯”的挤压声。
他如梦初醒, 连忙松开了手。
“不喝了吗?”俞静展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要过去抽签了。”
在他的注视之下, 亚菲特终于拧开了瓶盖,一鼓作气将瓶口抵住上唇, 仰头喝了一口。
望着这一画面,俞静展眼底闪过一抹深色。
雌虫仰起头时,颈部线条拉长, 弧度衔接自然,喉结滚动,从侧面还能看到一部分深红色纹路,随着喝水的动作起伏。
不知道的还以为亚菲特喝的是刚烧开的水, 烧的他脖子耳朵都泛红。
将水交还给俞静展时, 亚菲特低低说了一句:“谢谢。”
离开的背影莫名狼狈。
在他走后,俞静展没再动那瓶水, 将它放在了一边,继续专心看接下来的抽签环节。
因为一共有三个虫晋级,所以第二轮不再抽对手, 而是抽轮空签,一旦中签,便意味着直接晋级决赛, 不用参与第二轮比赛。
看着旁边两个压迫性极强的对手, 梅尔内心一把辛酸泪, 摸着签子的手迟迟做不了决定。
如果能抽到轮空就好了,起码能让自己死在决赛里。
然而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斯潘塞竖起手中画有特殊颜色的签子:“轮空。”
望着他手里唯一有颜色的签子, 梅尔表情凝固,眼珠机械性地转动到另一边,看见和自己举着同样签子的亚菲特。
偏偏是斯潘塞抽中了轮空,阿尔特也没有办法,收回他们三个手里的签子,宣布比赛在五分钟之后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梅尔总觉得对上亚菲特比对上斯潘塞这个职业选手还要恐怖。
他以极慢的速度戴上拳套,一边六神无主地想着缘由。
斯潘塞虽然专业练拳击,但顶多是在赛场上击倒对手。亚菲特就不一样了,他是军雌,还是斯兰罗弗战斗力数一数二的军雌,就算不说杀虫如麻,至少也是真真正正追杀过死刑犯的虫。
梅尔感觉自己走上台的腿都有点哆嗦,差点没腿软跪在台阶上。
苍白的白炽灯悬挂在拳台正上方,站在台上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已经拼命做好心理准备的梅尔,在对上亚菲特眼神的一瞬间,刚刚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心跳如擂鼓。
他经常在原始星球探险,即便尽量避免和大型猛兽碰见,还是会有一两次没那么幸运,死里逃生不是没有过。
被亚菲特的目光紧紧盯住的时候,让他恍然回想起某次和凶猛狼种星兽拨开草打照面的那一瞬间。
食肉动物的眼神冰冷锐利,一旦被盯住,就是在劫难逃。
此时此刻,梅尔感觉亚菲特的眼神和那只狼种星兽的目光如出一辙,下一秒就会扑过来撕咬自己的喉咙。
他们各站一角,摆好预备的站姿。
蓦然,哨声响彻整层,比赛正式开始。
因为隐隐的畏惧感,梅尔的脚不受控制向后慢慢退着,和对面的虫保持着距离。
而亚菲特步伐稳健,一步一步朝着对手逼近。
就在梅尔退无可退的时候,亚菲特始终关注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直到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内,亚菲特瞬间出击,前手刺拳后手勾拳。
挡住了前面的防不住后面的,梅尔被击中侧臂,整只虫撞在围绳上,差点跌下台去。
十分钟的时间,梅尔灰溜溜连输掉十分,以零比十的战绩输掉了比赛。
尽管输掉了比赛,他大大松了口气。还好亚菲特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自己除了被打中的地方隐隐有点痛之外,没受什么严重的伤。
凯里不知什么时候再次来到了拳台边,见斯潘塞聚精会神看着台上的比赛,走过去玩味道:“斯潘塞,如果我没记错,他用的招数和你很相似。”
听到他的声音,斯潘塞皱起眉,没有搭理。
凯里却越说越起劲:“他的速度比你还要快,动作更加灵敏,虽然招式不太连贯,不过作为业余来看已经够了。”
说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声音犹如恶魔般低语,刺激着斯潘塞的神经:“你不会连一个业余的雌虫都打不过吧?要是真的输了,差不多就直接告别赛场了。”
凯里面露惋惜地摇头:“别说,比赛见不到你,怪可惜的。”
拳头攥的咯咯作响,斯潘塞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凯里,转身大步离开。
目标得逞的凯里大摇大摆回到了观众席。
斯潘塞和那只军雌谁输谁赢都不重要,对他来说,能让斯潘塞出离愤怒,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第二轮比赛结束的毫无悬念,阿尔特便没再让他们长时间的休息,五分钟后,亚菲特再次站上了拳击台。
他的眼神始终如一,无论面对梅尔还是斯潘塞,同样严阵以待,不会因为对手的强大或者弱小而区别对待。
斯潘塞后一步走上台,站在另一边。
仅仅是面对面站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其他虫都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观众席,屏气凝神观看这场胜负难判的比赛。
即便改变了规则,阿尔特依旧被这氛围搞得忧心忡忡。
怎么看都不会是轻易结束的一场比赛。
不知道亚菲特的精神力能不能撑住。
就算赢不了,他也会想办法让亚菲特和俞静展能够放一段时间的假出去,但以他对亚菲特性格的了解,恐怕对方不会轻易认输。
比赛开始。
一时间,台上台下都鸦雀无声。
率先朝对手逼近的是亚菲特,他一步一步靠近,双肘抬起,立起前臂,将所有能被对手得分的部位紧紧阻隔。
斯潘塞比他要高一些,也要壮一些,宽大的臂膀将身前的部位遮盖的密不透风,找不到任何能够攻击的位置。
亚菲特压下眼睫,思考着方法的可能性。
想要得分,就必须让斯潘塞出拳,只有他的胳膊打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是没有任何遮挡的。
眨眼的瞬间,斯潘塞暴起,两步直冲过来,闪电般的刺拳攻向亚菲特的额部。
他拳头的位置很高,亚菲特迅速向下闪躲。
然而,斯潘塞似乎早有预谋,在他降低重心的同时后手上勾拳压制。
亚菲特用手臂挡住了这一击,另一支手臂直拳突破,被斯潘塞紧合的手肘避开。
双方同时向后跳开。
目前还没有哪方成功拿下首分。
阿尔特神经紧绷,一只手捏着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举在半空中一动未动。
很快,他们开始了下一次的较量。
一开始的试探逐渐变成了压制。
双方之间攻防不断。
一次没有守住的良机,斯潘塞的拳头砸在亚菲特的腹部,后者后撤一步站稳,面对的是斯潘塞如雨点般接连落下的连击。
所幸亚菲特的反应极快,在被击中之前,双臂交叉护住身前。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逐渐消耗,斯潘塞的眼神愈发晦暗,情绪阴晴不定。
正因每一场比赛都全力以赴,才会对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感到愤怒。
曾经在拳台上风光无限的他,是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现在面对连专业选手都不是的对手,居然得不到一点优势。
他已然忘记了这仅仅是一场娱乐节目中的任务。
他必须要赢。
没办法得分,就想办法击倒对手。
直到对面再也起不来为止。
眼见斯潘塞的攻击方式更加凶悍,阿尔特想吹响哨子,却找不到任何确认他犯规的时机。
坐在台下看戏的凯里“啧啧”两声:“这样就忍不住了吗?”
他想和左手边的黑发雄虫搭话,转头瞧见雄虫冷若冰霜的眼神,不由一顿。
从他开始注意这个雄虫开始,对方便一直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还是初次见到雄虫露出这副表情。
另一边的莫尔的表现截然相反,惊喜道:“终于又看到斯潘塞用这套拳了!”
作为最忠实的粉丝,莫尔知道斯潘塞最擅长的并不是闪避,而是毫无破绽的防守和最坚硬的拳头。
他的出拳速度在职业选手中算不上顶尖,但每击中一下,都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拳头力道之大,击中骨肉带来的疼痛感能让对手瞬间丧失掉自己的节奏,从而不得不顺着他的节奏去迎合。
压缩海绵制成的拳套能给的缓冲寥寥无几,强劲有力的拳头砸在肘部的撞击声砰砰作响。
亚菲特的脚跟已经靠近拳台的边缘,围绳紧贴其后。
相比腹部头部这类脆弱部位,肘部受击要好得多,但斯潘塞的力量不可小觑,依旧带来频频的镇痛。
这点痛对亚菲特来讲并不算什么,唯一能干扰到他的只有因疼痛而混乱的精神力。
在精神高度紧绷状态下,精神力的负荷达到极限,出现躁动是早晚的事。
但他不能停下。
长时间的连续出拳利弊同在,压迫对手空间的同时也极大地消耗了自己的体力。
十几秒后,斯潘塞出拳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给了亚菲特可乘之机,侧身闪过一拳后回手摆拳,不偏不倚打中斯潘塞额角。
首分产生。
莫尔的表情从兴奋转为忧愁,惴惴不安伸着脖子望着台上。
谁都没有注意到,黑发雄虫搭在扶手的食指指尖不断向下轻点。
俞静展现在的心情绝对说不上明朗。
Alpha的等级越高,就代表着属于这个性征的特质越强烈。
而Alpha最臭名昭著的通病,是他们与生俱来达到恐怖程度的掌控欲。
一旦被规划为属于自己范围内的人或事物,就必须要将其完完全全的控制,如何摆弄全凭自己心情。
所以他们会对干扰自己控制的事情感到不快。
俞静展并不想亚菲特因为节目里这种无关紧要的比赛引发精神力暴动。
点动扶手的食指停下,一股沉香的香气悄然溢出,朝着拳台中央蔓延开来。
台上的雌虫若有所觉,不着痕迹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继续专心比赛,动作要比刚才更加果敢。
场面陷入了僵持。
尽管亚菲特首先拿下一分,斯潘塞并未自乱阵脚,反而防守愈密,在这种坚固的壁垒下,想要用同样的办法拿到第二分大概不太可能,必须另辟蹊径取胜。
时间过的越久,对精神和体力的燃烧都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淡淡的香气稍微驱散了些脑袋里的阵痛,亚菲特重整旗鼓,回想着昨天晚上复盘时看到的画面,试图从中找出些破解的思路。
观众席上的一众虫也都看的津津有味,猜测着究竟谁会赢得最后的胜利。
为了帮助亚菲特不受精神力的干扰,俞静展大面积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
倏地,颈侧的腺体感受到一股针扎般的痛感。
俞静展呼吸一滞,释放出的信息素逐渐混乱,不受控制地向四周疯狂扩散。
临近易感期,大量释放信息素对腺体的压迫过于强烈,会造成易感期进一步提前。
糟糕。俞静展眸色一沉,抬手抚上自己的后颈,起身离席,朝着楼上大步走去。
雄虫不明缘由的离开让旁边的凯里产生疑惑,思索半晌,随后跟了过去。
跟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上了二楼,拐出楼梯,入眼瞧见雄虫低着头单手撑墙,另一只手捂住脖颈,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由于雄虫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凯里先入为主认为他身体不太舒服,光明正大走了过去。
没有哪只雌虫在看到雄虫露出脆弱的一面会无动于衷,凯里眼中闪出精光,在靠近雄虫时放轻了脚步,试探着问:“阁下,您怎么了?”
垂落的额发隐住了俞静展的眼,只露出冷淡的下半脸,颜色浅淡的薄唇翕动,重重喘着气。
凯里大着胆子又上前迈了步,来到对方面前仅仅不到一臂的距离,伸出手,缓缓朝着雄虫的背挪去:“您不舒服吗?”
手心即将落在实处的前一秒,雄虫冷厉的声音低低响起:“滚开。”
心里面早有盘算的凯里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两个字就此罢休,一个雄虫而已,能拿他怎么样?
“不舒服的话我带您进屋休息一下。”
触碰到雄虫脊背的一瞬间,凯里瞳孔骤缩。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眼前一花,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黑发雄虫眼神轻蔑,澄黄鲜亮的眸此时有如冰雪般冷峻,居高临下注视着自己,宛如审视着一根手指便能捏死的蝼蚁。
掐住喉咙的手像用铁浇筑的钢柱将他死死钉在地面,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凯里甚至产生了一种濒死之感,四肢止不住地开始抖动,幅度越来越大。
他说不出任何话,却能听见雄虫一字一句对自己说着什么。
“找死。”
第 70 章
拳击台上的局势逐渐清晰, 出现了明显的优势。
借助俞静展的帮助,亚菲特的精神力平复下来,不再干扰他的思考和行为。
相反, 受到情绪牵制的斯潘塞出现了焦躁的状态。
因为不想输, 也太想证明自己, 执念让他丢失了理性,下手没了轻重。
他越是急躁, 亚菲特就越是冷静。
冰蓝的瞳将对面斯潘塞细微的动作和神情尽收眼底,在脑海中有了判断。
情绪急躁的时候,留给大脑思考的空间减少, 往往被下意识的反应所支配。
所以现在就是反击的最好时机。
在斯潘塞刺拳攻过来时,他俯身直拳,躲过拳头的同时发动攻击。
正如他所料,斯潘塞下意识向左偏头。
就是现在, 亚菲特目光一凛, 提臂上勾。
拳峰不偏不倚击中斯潘塞的下巴。
嘴中的护齿紧绷,勉强抵挡住了剧烈的冲击力。
斯潘塞下巴高高扬起, 失去重心仰倒在地上。
“砰!”拳击台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莫尔从座椅上“唰”地站起来,惊呼道:“斯潘塞!”
其实亚菲特还没拿到五分,如果斯潘塞现在站起来, 这一回合还能继续。
但他静静躺在地面,失神地望着刺眼的白炽灯,失去了接下来的斗志。
他早该清楚, 自己没办法再回到拳台的这件事实。
在最后一次拿下冠军的联赛决胜场比赛中, 他的手臂受到非常严重的伤, 并留下了后遗症,没办法长时间的剧烈运动。
不幸的是, 拳击最重要的就是手臂和拳头,他已经失去了至关重要的决胜条件。
曾经拿下满贯的他一时跌落神坛,身体原因加上心理上的压力,让他在初选频频落选,再也没得到过任何荣誉。
不仅如此,生活上的条件更加落魄,没有实力的拳击手毫无商业价值,他不得不蜗居在这种设施落后的拳击馆中日复一日做着看不到希望的无用功。
如果不是收到阿尔特的节目邀请,他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要发愁。
仅剩的骄傲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唯有万念俱灰。
十秒钟的倒数时间已至。
胜负已决。
阿尔特吹响哨子,拼命朝台下的助手上来查看情况。
比助手跑得还快的另有其虫。
莫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观众席跑过来,七拐八拐绕过了高壮的雌虫们,一个箭步冲到前面,蹲在斯潘塞旁边,着急地问:“斯潘塞,你没事吧?”
雌虫空洞的瞳孔转了转,视线朝他聚焦。
说起来,为什么自己早已不复当年,这只雄虫还愿意这样对待自己呢?
另一边,赢下比赛的亚菲特,目光扫视了一圈观众席,却没有看到想见的面孔。
是有事出去了吗?
他褪下头盔和护齿,脱掉两只手上的拳套,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汗简单擦洗了一遍,回到摄影机旁边,却还是没找到雄虫的身影。
向阿尔特询问了这件事,对方托着下巴同样疑惑:“刚刚比到一半明明还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还有凯里,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马上就要开始录制了一个个都没影了。”
在听到凯里同样不见时,亚菲特目光一沉,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阿尔特在他身后莫名其妙:“你又要去哪?”
楼道里的香气比平常更加浓郁。
寻常来讲,俞静展是能够控制这股味道的,不会让它肆意散发。
亚菲特隐隐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希望他的猜测只是多虑。
在一楼寻了一遍,没有找到,他继续上楼,刚转身来到走廊,被扑面而来的清凉气味包裹,晃了晃神,快步朝里面走去。
二楼最里面是雄虫用的更衣室。
越靠近门口,香气越浓重。
突然,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阁下……阁下我错了,我该死,您饶我一命!”
并不属于俞静展的声音。
亚菲特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此时,门内。
压制住信息素,俞静展感觉腺体上的刺痛感减弱了许多,情绪稍稍平静,虽然还是烦躁,不过在可控范围之内。
凯里想的什么他一目了然。
放在原来治安混乱的世界,他大可以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不过时过境迁,现在不是他随心所欲的时候,随便杀死一只虫大概会引发麻烦。
他没有下死手,却让凯里好好地受了一番皮肉之苦,以至于雌虫现在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挣扎着向前爬,想要逃离身后的魔爪。
俞静展懒得管他,面色冷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刚打开门,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
还没来得及庆幸,一道阴影打在他的脸上。
凯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反而是站在房间里面的俞静展表情微变。
先确认了俞静展的安全后,亚菲特才把目光移到神情呆滞的凯里脸上。
“你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如同酝酿着暴风雨之前的云,威迫感十足。
凯里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强撑着嗓子说道:“关你什么事,让开!”
雄虫他惹不起,雌虫他还惹不起吗?
说罢,凯里伸手去拨亚菲特的肩膀。
甫一接触,整只虫又被掀翻了过去。
胳膊被死死反剪在身后,痛的他直拍地,眼角都逼出了泪:“啊疼疼疼!”
一想到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就被摁在地上摩擦,凯里的脾气也上来了,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打我?!我又没动他!”
亚菲特眯起眼睛,一想到这只虫对俞静展可能产生过某些不好的想法,他的怒火便无法抑制。
充斥在屋内的气息似乎也不如往日安分平静,带着些许的躁意,鼓动他的精神力跟着蠢蠢欲动。
“一个两个都是疯子!疯子!”凯里越骂越来劲。
怎么说也算是拿过全国第一的拳击手,凯里找准机会回身挣脱桎梏,一拳锤向亚菲特。
雌虫灵活避开,提膝重重顶在他的腹部。
凯里五官扭曲,捂着肚子干呕几声。
情绪有些不受控制,亚菲特咬紧牙关,扬起手臂,握拳欲砸。
“行了,亚菲特。”
肩膀上压下一股力,阻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雄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蹙眉道:“让他走吧。”
要论凯里真的做了什么,其实并没有,仅仅是将手搭在自己背上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虽说他的眼神很恶心。
已经解决的事情,没必要让亚菲特也卷进来,万一到时候凯里反咬一口说是亚菲特无缘无故使用暴力,对他不利。
况且亚菲特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劲。
听到他的声音,雌虫的动作静止在原地,几秒钟后缓缓放下了手臂。
见状,凯里不管不顾肚子上的伤,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金发雌虫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为什么让他走?”
雌虫低低出声。
看亚菲特情况不对,俞静展试着释放出了才收回一些的信息素,针扎似地痛楚卷土重来,他咬了咬后牙,没去管它:“什么?”
信息素的不稳定让他的情绪同样无法安稳,实在空不出心情去认真安抚雌虫。
Alpha本就是易冲动暴躁的性别。
亚菲特抬起眼,目光隐隐狂躁:“应该杀了他。”
“杀了他?你要去坐牢吗?”俞静展没好气地反问。
他现在没空理会雌虫的不解,首要任务是先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让易感期不要提前爆发。
“你先出去吧。”
闻言,亚菲特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他第一次违抗了俞静展的话,杵在原地无动于衷。
而俞静展也不在意,转身走到长椅上坐下,手指不轻不重摁着自己的脖颈,貌似在缓解着什么。
见状,亚菲特以为他在刚才自己没来的时候受了伤,慌忙走过去。站着看不清雄虫的情况,于是他单膝蹲下,仰起头询问:“你怎么了?”
俞静展手肘撑膝,紧闭着双眼,忍受着腺体上的阵阵痛感。
见俞静展不回答,亚菲特并不死心:“受伤了吗?”
“我没事。”俞静展现在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呆着。”
他的话让亚菲特抖了抖唇,无声呼吸几下,失落地垂下眼帘,扶膝站起身:“抱歉,都是我的错,没能保护好你。”
雄虫终于有所反应,睁开双眼看向他。
“亚菲特,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你保护我?”
自己都是站在鬼门关前的虫了,拿什么来保护他?
忽然,俞静展目光变了:“你想帮我?好啊。”
说着,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雌虫的手腕,将他拽到椅子上,撑起腿转身,把雌虫抵在椅背。
脊背撞在坚硬的木头上,却丝毫不觉得痛,亚菲特任他动作,同时睁大了双眼。
视野中,俞静展偏头靠近,唇瓣微张,在面前无限放大。
每一秒都变得缓慢,拆成一帧一帧在眼前连续播放。
俞静展一手撑在椅面,另一只手抚上亚菲特的颈侧,手指无意识轻蹭后颈上的纹路。
即便已经近在咫尺,依旧没有任何能够缓解信息素渴求的目标对象,只有雌虫发梢淡淡的来自洗发水的香气。
这一点警醒着俞静展。
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恶狠狠咬了下去。
在他的世界里,这叫临时标记。
在这里,仅仅是一个非常粗鲁的啃咬动作。
果然,唇齿间唯有血腥的味道逐渐蔓延。
雌虫好像一点不觉得疼,反而展臂轻轻拥住了他的背。
几秒钟后,俞静展松开口,在亚菲特耳畔轻轻叹了口气。
“你帮不了我,亚菲特。”
第 71 章
发愁的事情被完美解决, 本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好不容易结束了比赛,最重要的嘉宾却跑没影儿了。
阿尔特左等右等, 耐心消耗殆尽, 直接向亚菲特拨去通讯。
等待接通的时候, 楼梯口传来两道脚步声。
阿尔特回头看去,正好瞧见俞静展和亚菲特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
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略微古怪的氛围, 阿尔特一心铺在这期节目的收尾环节:“终于等到你们两个了,快点准备结束录制。”
讲话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亚菲特的脖子上贴着一张方形的创口贴, 随口问了一句:“刚刚比赛的时候受伤了吗?”
俞静展:“……”
他不禁瞥了一眼亚菲特。
而对方从五分钟前开始保持着一种灰落落的神态,好像被什么事情打击到了,情绪低落。
亚菲特面对阿尔特的疑问,简单解释了一句不小心擦到了, 便不欲多说。
伤口面积不大, 看起来不是很严重,阿尔特没再追问, 组织摄影师调换镜头。
录制最后的节目收尾时,亚菲特始终心不在焉。
回想着刚才在二楼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颈侧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思考着俞静展的行为和说出那句话的原因, 下意识伸手抚摸被创口贴遮盖的地方。
那个动作,对俞静展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
想起对方说起自己病症有啃咬的症状, 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如果说俞静展因为这个病才这样做, 那为什么要说自己帮不了他?
除了萨利达星上的药之外, 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治疗这个病吗?
太多的疑惑困扰着他,以至于根本没心思放在录制节目上面。
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心, 亚菲特沉默不语,五指缓缓收拢握成拳。
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到他。
“亚菲特……”
“亚菲特!”
猛然回神,看到阿尔特气愤的脸。
阿尔特双手掐腰:“ 想什么呢?你可是这期节目的获胜者,开始选择约会对象了。”
环视四周,才发现所有虫都在盯着自己这边看。
包括俞静展。
雄虫的目光与平常无异,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若。
亚菲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停顿半晌,说出了答案:“俞静展。”
话音一落,所有虫都是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反而被选中的俞静展才是最惊讶的那一个。
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亚菲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俞静展内心有些好奇,面上却掩饰的很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现出适当的惊喜:“我很期待。”
眼看节目成功收尾,阿尔特如释重负,慷慨激昂地说了一些场面词,结束了今天的录制。
录制收工,负责收拾现场的工作虫员忙碌起来,将其恢复原状,往楼上迁移设备。阿尔特告知参加节目的嘉宾可以提前回去休息,下期的录制会提前通知他们。
离星轨道在晚上六点至十点是飞船驾驶的高峰期,会产生拥堵现象,如果想要尽快离开,需要避开这一段的时间。
眼看时间已经快到五点,亚菲特将这件事和俞静展说了,决定不再回住处,直接去飞船停留的地点驶离主星。
上楼的时候,阿尔特叫住了亚菲特。
“你们这么急吗?”听到他们现在就要走,阿尔特有些惊讶,同时又面露忧色,“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一个在明徽星的朋友说,明徽星附近的星域最近出现了两起飞船失踪的事件,还没有查清楚情况,六十四星域的宇宙气候一直比较极端,你们还是尽量走大一些的航线,避免出现问题。”
亚菲特点头:“我会注意。”
虽说明徽星作为六十四星域最发达的星球,但比起主星和附近的繁华星球来说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原因在于六十四星域频频出现的宇宙风暴,对星域内的星球损毁严重,交通也不方便,发展奇慢。
而明徽星之所以能成为一个相对来说较为发达的星球,还是依靠它丰富的能源资源。
“对了,你之前拜托我问的事情。”阿尔特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问了很多学医的朋友,从来都没听说过神仙水这种东西,是不是名字说错了?”
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件事,亚菲特一顿,不着痕迹朝站在身侧的俞静展瞄了一眼。
正想说自己没有说错,忽然听到身边的雄虫开口。
“不用找了。”俞静展坦然自若,直截了当道:“没有这种药,是我编的。”
他的话让阿尔特和亚菲特齐齐愣住。
片刻,阿尔特反应过来,这才发觉他们两个之间气氛有点不对,左看看右看看,踌躇着说:“这……”
到底还找不找?
“这种药你们这里应该没有,只有萨利达星上有,所以我才要去。”
阿尔特立马顺着俞静展给的台阶下:“这样啊,那没关系,我再问问有没有朋友在萨利达星上待过的,万一有呢?”
他们之间的事情阿尔特不敢瞎掺和,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出发吧,遇到高峰期今天晚上就有的熬了。”
俞静展看了一眼神情莫测的亚菲特:“走吧。”
亚菲特沉默地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迈步跟上。
军用飞船被亚菲特停在家附近的空地上,离主城区南区有段距离,还需要先乘车前往。
一路无话。
二十分钟后,来到了飞船停靠的地点。
军用飞船没有普通飞船那些光鲜亮丽的装饰点缀,采用古朴的碳黑色涂层,船身扁平,两翼对称舒展,头部是飞船的驾驶舱,四块横向的玻璃光滑清晰,囊括了将近一百八十度的视野。
尾部共有六个发射器,中间是平衡尾翼。
获得了使用权限,亚菲特可以直接用光脑启动飞船。
船舱门向上掀开,纯黑金属舷梯缓缓降下,准确地接入地面。
“之前准备的东西我已经拿到里面了。”亚菲特扭头和俞静展说,“还有什么需要拿的吗?”
俞静展歪着脑袋想了想,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还有个最重要的没拿呢。”
“什么?”亚菲特也跟着重视起来,“在哪里?我去拿。”
俞静展笑了,伸手揽上亚菲特的肩膀:“现在拿上了,走吧。”
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亚菲特怔怔看着他眼尾的笑意。
“出发!”
雄虫似乎很期待这场长途旅行。
飞船内空间充足,设施齐全,除了必备的休息室之外,还有厨房、休闲室和仓库,靠近尾部的位置甚至有一个能够三百六十度观测外面的瞭望台。
俞静展左顾右盼的功夫,亚菲特已经检查好了电控室,转而来到驾驶时,开始调整飞船状态,为驾驶做准备。
将所有房间都大致瞧了一遍后,俞静展也来到驾驶室,靠近坐在驾驶座上的雌虫,站在他的后面,仔细观察着驾驶台上的所有控制器。
基本的控制系统和他原来世界里的相差无几,就是有些比较冷门的功能有些出入。
主驾驶位在左侧,右侧还有一个副驾驶位。
俞静展横跨一步,坐在了副驾驶位上面。
亚菲特注意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感受一下。”俞静展摸了摸两旁的扶手,“我很久没有坐在这里了。”
曾经,驾驶飞船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情,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再次坐上驾驶位,居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没想遮掩某些事实,亚菲特自然发觉到了问题所在:“你之前有开过飞船吗?”
“嗯。”俞静展点点头,神秘兮兮地说:“我开过很多飞船。”
他的身上有太多谜点,导致亚菲特早已见怪不怪,唯一的想法便是好奇。
俞静展似乎从未提到过他的过去,并且总是在刻意的回避着这个话题。
现在突然说起这件事,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愿意说出一些事情了呢?
亚菲特有点想问,又逼迫自己压下了好奇心。
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雄虫愿意和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
准备好所有参数设置后,亚菲特启动了飞船。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抖动,飞船平稳地上升,到达一定高度后自动转向,朝着目的地加速行进。
俞静展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地面越来越远,道路上行驶的车子变成了模型玩具,时不时和一两架家用飞船擦肩而过。
离星轨道在主星维度六十度左右的位置,需要先离开主城区,驾驶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达。
驾驶位上放悬挂着卫星导航定位,能够清楚的看到飞船所在的位置以及附近最大安全距离内检测到的飞船定位,能够计算风向和飞船移速等数值,判断是否有可能发生碰撞事故,以此提前做出警示。
飞船极速移动着,船舱内却一片平稳,如果选择不开通透模式,甚至听不到任何风声。
在主星范围内不会出现什么危险,亚菲特设置好自动巡航模式,不再操作,转头看见撑在扶手上昏昏欲睡的俞静展。
雄虫看起来有些疲惫,睫毛安顺的垂在眼下,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低着头的时候会遮住眉毛,像刚刚成年的虫。
亚菲特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突然举起手腕。
点开光脑,进入相机功能,按下快门按钮。
眼前的画面被定格在一瞬间。
好看,珍藏。
亚菲特面无表情地想。
突然,俞静展原本舒展的眉眼紧紧蹙起,眼睫轻颤,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见状,亚菲特从主驾驶位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副驾驶位旁边,扶着膝盖轻轻蹲下,近距离观察着他的神情。
俞静展一向神采奕奕的眉眼此时竟然染上一丝不安。
是梦到了什么吗?
亚菲特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能做的只有小心翼翼地将座椅靠背放下,让俞静展能够躺在上面,再将他垂在一旁的手臂放好,去房间拿了一条薄毯盖下。
俞静展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小的时候,他是有家的。
他的家说不上富裕,却也很幸福,母亲是作战部队的一员,父亲是通讯部队的通讯员。
同样作为军队的军人,他们在一次任务中相识,逐渐熟悉了起来,从相知到相爱,最后组成了一个家。
很平凡很寻常的故事。
他和身为Alpha的母亲性格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果决、善战,小的时候没少惹出麻烦,被母亲一通教训,每次都是父亲好言劝说才拦了下来。
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亲生父母的模样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想不起具体的面貌,只记得母亲闪耀如榍石般的双眼,和父亲总是抚摸头顶的温热掌心。
本该这样平淡继续下去的一生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敌国暗遣的飞船通过新研制出的干扰技术越过了探测层,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来到了城区上空,如同撒鱼食一般投下数以千计的炸弹,散落在庞大城区的各个角落。
第一枚炸弹爆炸时,全城立马启动紧急避难模式,安静的城瞬间变得嘈杂。
叫喊声、警报声、混乱的脚步声掺杂着不断爆发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一向在感情上和睦的母亲和父亲在紧要关头却产生了争执。
“你先送静展到防空洞那里去,我必须到军部复命!”
“现在哪里都是炸弹,你要怎么去?!先等这次袭击结束再去不行吗?”
“如果所有人都不去执行任务,这次袭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等他们炸死整座城的人吗?”
“总会有人去的!”
“行了,不要再说了。”
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母亲拂开了父亲拉住她的手,语气无比坚定。
“作为军部的一员,这就是我的使命。”
说完这句话,父亲重重叹了口气,不再阻拦,无力道:“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是当然的。”母亲转头看向自己,朝自己洒然一笑,“我还没教训够这个臭小子呢。”
说着,身姿挺拔的女人朝这里大步走来,单膝蹲下,平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俞静展,你给我乖乖听爸爸话,等着我回来,听到没?”
他不乐意的瘪瘪嘴:“知道了。”
母亲伸手胡乱揉了他的头发,起身离开。
相比于她的轻松,父亲的脸上却满是忧愁,在看向自己时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静展,走吧,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由于时局战乱不断,城区的避难场所随处可见,距离家不到几百米的地方就有一个大型防空避难所。
轰炸还没轮到这一片地区,他们幸运地赶到了这里。
原本空旷的地下空间已经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一脸灰败,怨声载道。
梦里的时间骤然加速,转眼已经是几天后的场景。
不断的爆炸让洞内上方的墙壁簌簌落土,挤在洞内的人各个灰头土脸,萎靡不振。
父亲每天都盯着通讯仪看个不停,一贯温柔的眉眼焦虑不已。
某天夜里,父亲情绪失控地朝着通讯仪低喊着。
“她的飞船通讯信号已经消失了,为什么不找她!?”
不知道通讯仪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父亲的表情逐渐绝望。
“因为战区的无线电被炸毁,所以就采取保守措施是吗?”
男人的声音含着坚决。
“我现在就在无线电闸机附近,我去接通,你们立马给我找到她。”
挂掉了通讯,父亲转过身,走过来深深拥抱了自己,嘱咐道:“静展,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一个事必须要做,马上就回来。”
“嗯。”他点了点头,“爸爸你去吧。”
父亲的背影慢慢变小、消失。
直到防空洞内的广播响起动乱已经结束,所有人可以安全撤离的话,他始终没有等到来接他的人。
他自己从防空洞中走出来,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自己的家。
原本干净整洁充满回忆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石和四分五裂的水泥板,风一吹就扬起一片肮脏的尘土。
不只是他的家,所有人的家都难逃厄运。
这种地方不可能再住人,他跟着人群去了安置中心,向那里的工作人员表明了身份,负责登记的登记员看到他一个膝盖高的小孩独自前来,十分惊讶地问他父母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在找。”他这么说了。
“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爸爸妈妈的名字,我帮你一起找。”
他如实回答。
登记员记下了三个名字,给他安置好了房间。
几天后,没有等到父母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军部派来的人。
来到的人是一个中年男性Beta,面色沉重,手里还提着路过小孩都会停下来看一眼的各色小零食。他将袋子放在门口,迎着自己的目光走近,斟酌了许久到底应该如何开口。
其实他不用说,自己早就猜到了结果。
从那以后,他便没有家了。
只有无处发泄的仇恨。
第 72 章
过去的日子如同放映一部冗长的电影一般在眼前快速变换。
俞静展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走马观花地看着曾经的经历。
从前天大的事现在来看也不过尔尔, 早已过去。
他不愿被这些记忆所困扰,更不会为此止步不前。
是时候该有新的方向了。
梦的尽头,他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非常模糊, 带着一抹耀眼的色彩, 缓缓转身。
明明看不真切, 俞静展却觉得对方一定在注视着自己。
他站在原地没动,那个身影已经向他靠近。
他没等到母亲回来, 也没能等到父亲回来。
每次的等待都以失望告终。
他讨厌等待。
但这次,他没等多久,那个身影已然站在面前。
尽管还是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 俞静展注意到了那一抹独特的色彩。
像是清晨的曦光落在窗台,淡淡的金色。
梦境瞬间消散,朦胧之间,视野逐渐分明。
玻璃窗外的景色不再是金黄色的云层, 而是无数星河漫天, 耀眼夺目,背景是虚无缥缈神秘的深紫色, 同闪亮的星河强烈对比,瑰丽无比。
躺在椅子上欣赏了好一会儿,俞静展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层毯子。
身边的主驾驶位上空空如也。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俞静展坐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脊背,拿着毯子离开了驾驶室。
一踏出门, 他嗅到一丝食物的香气,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来到厨房门前, 不出所料看到台前站着的熟悉身影。
俞静展特意放轻了脚步声,以至于里面的雌虫根本没注意到他过来。
亚菲特似乎在研究什么东西, 对着案板改刀切了切上面的菜,弄到一半又放下手中的刀,点开旁边的光脑,找到一个视频开始播放。
从这里正好能看到亚菲特严肃的侧脸,以及光脑上播放着的美食教程。
俞静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对着短短五分钟的视频不断反复回拉观看。
看来他的厨艺并非一蹴而就,也是凭着恒心努力学下来的。
刚想走进去,碰巧看到亚菲特调整光脑到了相册,
点开一张照片。
俞静展顿住。
照片上不是他自己还能是谁。
背景还是驾驶室的控制台,一看就是趁他刚刚睡觉时偷拍的。
俞静展无声磨了磨牙。
还好自己睡相还算正常。
偷拍也就算了,现在站在案板旁边拿着菜刀盯着照片看是什么情况?
俞静展有些无奈。
不知道的还以为杀手在看暗杀对象的照片呢。
俞静展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次好机会。
他举起光脑。
偷拍了一张亚菲特偷偷看他偷拍照片的照片。
保存到相册里,俞静展忍俊不禁。
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好好利用这张照片了。
若无其事关掉光脑,俞静展屈指叩了两下门,引起里面雌虫的注意后迈步进来:“在做什么?”
亚菲特迅速关掉了自己的光脑屏幕,心下紧张。
他不会看到了吧?
但看着俞静展从容自若的脸,觉得应该没有被发现。
他稍稍放下提起的心,如实相告:“在做晚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觉醒来确实有些饿了,俞静展也不拐弯抹角:“想吃排骨。”
他记得那天一起去商场购物买了很多排骨来着。
闻言,亚菲特点头,从冰柜里拿出冷冻的排骨,放在水中解冻:“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没事,按你的节奏来。”俞静展摆摆手,“毕竟我白吃白喝,听你的就好。”
说着,他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亚菲特肩颈处贴着创口贴的地方。
思忖片刻,走了过去,站在亚菲特面前。
“还疼吗?”俞静展伸出手,指尖隔空点了点,“这里。”
明明没有直接触碰到,亚菲特无端觉得颈部有些痒
:“不疼。”
“真的吗?”俞静展舌尖顶了顶犬齿,“我感觉我的牙齿还挺锋利的。”
杀伤力肯定还是有的,不然亚菲特的伤口也不会出血,只不过雌虫根本不把这种小伤看在眼里罢了。
说起来,当时自己正处于信息素难控的状态,都是亚菲特独自处理的伤口。
正好排骨解冻还需要一些时间。
“跟我来。”俞静展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转身朝门外走。
感受到温暖的掌心贴上手腕,亚菲特微微睁大了双眼。
几步来到洗手间,俞静展松开了手,转身面向身后的亚菲特,目光看向后者颈侧的创口贴,意有所指道:“你自己撕还是我帮你撕?”
亚菲特的目光波澜不惊,直直与他对视。
“可以帮我吗?”
俞静展轻轻点头,伸出两只手,一手搭在亚菲特另一侧的颈部,一手捏住创口贴微卷的边缘。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抵在颈侧动脉,手指延伸到后颈的发梢。
指尖不经意蹭到虫纹的部分。
亚菲特颤了颤眼睫,目光不由自主盯着俞静展近在咫尺的脸。
雄虫的眉骨偏高,在顶灯的照射下向眼窝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得他的睫毛更长,眼尾微微上挑。
亚菲特注意到他的眉尾有一颗淡淡的浅痣。
整个眉眼的形状颜色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多一分桀骜不驯,少一分淡漠冷峻,与他意气风发的眼神相得益彰,令自己心驰神往。
他几乎沉迷地看着眼前的面庞,连自己下意识吞了吞口水都不知道。
他没注意,正盯着他脖子看的俞静展可瞧得一清二楚。
腕边的喉结滚动,俞静展无声勾唇,笑容有些意味深长:“紧张?”
为了方便他撕掉创口贴,亚菲特的头是偏着的,目光沉凝:“不。”
“那我开始撕了。”俞静展问他,“喜欢长痛还是短痛?”
“……”亚菲特沉吟片刻,“短痛。”
虽说他选了短痛,俞静展并未猛然发力去撕,拽住一角缓和着力度沿着斜对角将创口贴摘了下来。
雌虫的恢复力果真惊人,上面两排咬痕破开的地方大都已经结痂,呈现出暗红色,正好和亚菲特颈后虫纹的颜色相差无几。
对方果然没有好好清洗,除了咬痕伤口之外,周围的皮肤上还印着红色的痕迹,大概是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稍微清洗一下。”俞静展将手上用过的创口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药箱放在哪里?我去拿。”
亚菲特给他说了具体位置。
两分钟后,俞静展重新提着药箱进来,见雌虫正伏在洗手池前,侧着身子清洗着伤口。
他上身穿着带领子的深色衬衫,不方便扯开,只能解开了衣领上方的两颗扣子,再将领口扒开。
尽管如此,衣服上还是粘上了水渍,洇出一片更深的颜色。
“把衣服脱掉洗啊。”俞静展把药箱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打开箱盖从里面拿出消毒碘伏,用棉签沾了沾,看向呆住的亚菲特,“看我做什么?”
被他的话震慑住的亚菲特两手撑在水池边缘,一时忘记了关水龙头。
空间逼仄的洗手间只剩下水流哗哗的声音。
静止的画面让俞静展恍然大悟,闭了闭眼,想着自己说了什么大胆发言:“抱歉,当我什么也没说。”
因为根深蒂固的信息素性别观念,而来到这个世界后根本没有什么信息素可言,亚菲特又不似Omega那样纤细瘦弱,他自然而然地淡化了性别这回事。
现在一想,他对着亚菲特说这话不就跟Alpha对Omega说脱衣服的性质一样吗。
亚菲特终于有所反应,低低说了一句没事,随即动作飞快攥住衣领,向上提拽,行云流水脱掉了上面的衬衫。
生怕脱得太慢俞静展看不到一样。
俞静展:“……”
这回换他钉住了。
该说不说,亚菲特的身材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脱是脱了,垂在一旁的手暗中攥紧了手里的布料,
原本平滑的衬衫被他捏出了数道褶皱。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这样可以吗?”
俞静展无言看了几秒,忽而开口:“过来。”
金发雌虫敛眸靠近。
“转身。”
亚菲特言听计从。
眼前线条分明的肩颈缓缓转变方向,暗红色的纹路渐渐露出全部的面貌,张扬地占据了全部视线。
俞静展目色沉静,全神贯注地用目光描绘着纹路的形状。
深色的虫纹自颈椎而生,朝中心点的四周蔓延,宛如某种疯狂生长的植物根茎,方向弯曲却蕴含着规则,线条凌乱却对称双生。
暗色与皮肤的明色交相辉映,宛如荆棘缠绕身体,无端生出一种靡丽的美感。
而那道齿痕,正好位于纹路的边缘尖部。
像是结出了一颗果实。
存在非常的合理。
俞静展突然感觉自己的犬齿有点蠢蠢欲动,忍不住咬了咬牙根。
或许是Alpha天生的臭毛病又犯了。
他没去深想,用沾满碘伏的棉棒轻涂在伤口处,印上一片褐色。
仔仔细细将伤口周围都涂抹到位,俞静展从药箱里拿出一卷无菌纱布,用小剪刀剪开一段,粘在上面:“用创口贴不透风,容易滋生细菌,先用纱布处理吧,记得不要频繁沾水,洗澡的时候注意一下。”
亚菲特背对着他,后脑勺上下点了点,表示知道了。
“行了。”俞静展盖上药箱的盖子,见亚菲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疑惑道:“愣什么呢?”
亚菲特如梦初醒,转过身来,重新穿上了衣服,耳后晕红:“……谢谢。”
俞静展乐了:“我弄出来的伤,当然要我处理了,你谢什么?”
雌虫抿了抿唇:“你好像对包扎很熟练。”
“嗯,因为以前经常需要及时处理身上的伤口。”
“身上的伤口?”亚菲特眼神一凝,“你经常受伤吗?”
“算是吧。”俞静展不以为意,“不过放心,我恢复能力也很强,跟你们雌虫差不多,像是擦伤划伤这种基本上几天就好个完全了。”
亚菲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拍卖会上见到俞静展时,他就受到了枪伤,还是自己帮忙包扎的。
寻常来讲,枪伤不算是小伤,如果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对枪的恐惧感是非常强烈的,甚至会因为受伤陷入恐慌,明明不严重的伤都会因为心理作用变得严重起来。
之前他从没往这方面细想过,此时似梦初觉。
雄虫不畏惧受伤,包扎手法熟练,无论是枪法还是身体格斗能力都极为出色。
并且他说过,他开过很多的飞船。
结合以上种种,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猜测。
“你……”他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
“什么?”俞静展眨眨眼,等待着他剩下的问题。
半晌后,亚菲特开口:“你的职业其实不是化妆师,对吗?”
俞静展还以为他会问什么大问题,没想到居然是这个他以为早就虫尽皆知的事实:“你才看出来吗?看来我学的还是有点水平的。”
亚菲特:“……”
他想知道的其实不是这个。
不等他继续询问,俞静展已经看破他心中所想,坦诚地回应。
“其实你也猜到了吧,我是当过军的。”
脑袋里面想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
亚菲特依旧被这个答案稍稍惊讶到了。
“不过和你们的军部并不是一个。”俞静展晃晃手指,“具体的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亚菲特下意识追问:“那什么时候可以?”
“看我心情。”俞静展挑眉,神神秘秘地卖关子。
“总会有那一天的。”
第 73 章
离开了主星, 外面的世界便失去了昼夜的分别,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细碎星河,缓缓在无垠的宇宙中流动。
飞船内空间有限, 没有放置大型餐桌, 仅有休闲室中的一张小桌子, 亚菲特做好饭,便将菜盛进碟碗, 端到小方桌上,摆好碗筷,起身去驾驶室找俞静展来吃饭。
煮的软烂的酱汁排骨置于小方桌中间, 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小方桌的高度不够,再加上他们两个个子都高,亚菲特找来两个垫子,对着放在地上, 打算面对面坐在地上吃饭。
对于美食, 俞静展从不吝啬夸赞,一边吃一边不忘称赞亚菲特的厨艺好, 两大碗米饭下肚仍然意犹未尽。
将盘子放进厨房中配备的清洗机器中后,亚菲特再次来到驾驶室。
他们已经离开了主星的离星轨道,正式来到了太空之中。
主星周围有通往各个星球大大小小的航线, 其中通往六十四星域的航线是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一道航线,因此周围并行或者对向经过的飞船寥寥无几,只有几艘用于货物运输的重型飞船出现。
亚菲特检查了一下自动巡航的路线, 确认没有出现偏航问题后, 将速度调整到最佳数值, 再用探测器巡查周围是否有陨石障碍物,保证一切无误。
完成所有该做的步骤,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将近夜晚十点左右。
没有了白天与黑夜的交换,竟也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
从刚刚吃完饭过后,俞静展就回到了他的房间,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休息。
一想起雄虫,亚菲特暗下眼神。
他能感知到,对方总是轻描淡写地回避着情感上的问题。
尽管自己已经表明了心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没有产生太大的变化,好像那句话从未说出口一般。
亚菲特并不愚蠢。
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归因于俞静展还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想法。
恰巧他自己对这方面同样一窍不通,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现状。
还有那句话——
“你帮不了我。”
俞静展在他耳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说出了这句话。
究竟是要帮什么?该怎么去帮?
亚菲特毫无头绪。
他现在甚至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飞船里面的房间找俞静展。
打扫卫生?太牵强,飞船内部一直保持着整洁。
聊天?这对他来说有点难,完全不知道要主动说起什么话题。
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光脑突然“滴滴滴”一阵响,显示是来自阿尔特的通讯。
接通后,阿尔特别有深意的声音传来:“二虫世界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发展?”
亚菲特皱眉:“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严肃。”
“我挂了。”亚菲特说着就要挂断。
那边的阿尔特像是已经预感到他的动作一般,连忙认错:“哎别别别,有事儿跟你说!”
收回即将触碰到挂断键的手指,亚菲特就知道他说正事之前要嘴贱两下:“赶紧讲。”
阿尔特不服气地哼哼两声,终于交代了通讯的目的:“我是来提醒你,记得用随拍器录节目,我要每天监督你!今天的录了没?你们第一次独处这么重要的素材,可不要忘了。”
回答他的是亚菲特长久的沉默。
通讯寂静了几秒,响起阿尔特暴走的怒吼。
“果然,我就知道你忘了!!”
亚菲特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今天他已经休息了,明天再说吧。”
“今日事今日毕。”阿尔特的口吻不容拒绝,“现在才几点,睡什么睡,别的虫这时候正是战况激烈的时候——”
“……”亚菲特直接挂掉了通讯。
另一边被无情挂断的阿尔特气得牙痒痒,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继续消息轰炸亚菲特。
——快点去录,第一天很重要的!
——你不行动我就去找俞静展阁下了,作为节目的嘉宾,他比你有职业操守!
亚菲特忍不了他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回拨了过去,没好气道:“别去打扰他。”
“行行行,你就心疼他吧。”阿尔特阴阳怪气,“我说的话你是一点没往心里去啊。”
“我知道了。”亚菲特实在受不了他的念叨,“我去问问,如果他没有睡觉就录。”
“这还差不多。”
“要录什么内容?”
听到他这句话,阿尔特差点没气厥过去:“你俩参加的是恋爱综艺,你问我录什么内容?”
亚菲特还真的想不到:“不知道。”
“随便你,只要你俩在镜头里面就行。”阿尔特放弃了。
反正看节目的观众有自己的想法,喜欢磕的仇敌都能解释成相爱相杀,不喜欢磕的结婚了都能说成被迫联姻。
总而言之,节目效果给到了就万事大吉。
结束了和阿尔特的对话,亚菲特思索片刻。
之前想的问题忽然迎刃而解了。
既然自己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找俞静展,干脆就用录节目这个事情当借口好了。
是个好办法。
两分钟后,听到敲门声的俞静展打开了门。
“亚菲特?”他擦了擦半干的头发,“怎么了?”
两只手分别拿着两个杯子的亚菲特将其中一杯递给了他:“要喝些水吗?”
透明锃亮的玻璃杯中荡着正方形的冰块,稍微一晃便能听到叮叮当当清脆的碰撞声,水面上放有两片柠檬片。
“谢谢。”俞静展随手接过来,“要进来坐坐吗?”
“要。”亚菲特似乎早就等着他这句话,毫无迟疑地点点头。
俞静展应该是刚洗完澡,房间里透着些许湿气,伴随着洗发水的香气弥漫。
虽然其他的味道很浓,属于雄虫的气味却十分浅淡。
俞静展确实有意控制了信息素,避免再次出现易感期前期症状。
没了抑制剂,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产生什么后果。
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他将浴室的水收拾好,打开排气扇,回到房间里,见亚菲特站在床旁边,正盯着床头柜上看。
俞静展只开了个床头灯,等下的柜子上放着一颗小小的海螺壳,在淡黄色的灯光下反射出熠熠的亮光。
在收拾随身携带的东西时,他看到这颗海螺壳,便将他一并带上了。
毕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既没法赚钱,也没有自己的东西,无论是住处还是衣服这些都是雄虫保护协会提供的物品,也只有这个算是独属自己的一件东西了。
而亚菲特似乎很开心。
尽管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仔细去观察,能够捕捉到他眼睛此时亮亮的,更加清透,像是一汪清泉潺潺流动。
没想到自己随手带的东西居然会让他这么高兴。
俞静展沉思着,提起杯喝了一口冰柠檬水。
忽然又想起一个星期前的晚上。
雌虫拽着他的衣袖,在自己询问是否喜欢自己时不假思索的承认。
虽然那天喝了一些酒,但他不觉得亚菲特是因为喝醉了说胡话。
喜欢的定义是什么呢?究竟该怎么判断才能确信喜欢这种情感呢?
俞静展还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中极少认真去想这个问题。
要说从小到大都没有产生过这方面的好感倒也不可能,但他始终归因于是Alpha与Omega之间天生的吸引力。
觉得某个Omega还挺顺眼时,仅仅是因为他的信息素好闻,与自己的信息素一种天生的契合。
但是他本就讨厌被“天生”或者“命运”这一类词汇所束缚。
即便偶尔几次遇到信息素较为契合的Omega,几面之缘后便觉得无趣,提不起任何接触的兴趣。
他承认,亚菲特比起那些Omega不太一样。
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天晚上主动让亚菲特送自己回去,甚至拥抱了他。
不一样在哪里,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知道的是,那些曾经说喜欢自己的Omega不会半夜默默站在他门前,也不会想方设法帮自己解决问题,更不会事事言听计从。
Omega天生渴求被保护,希望能够被悉心呵护,利用信息素吸引合适的Alpha。
不是说他们这样哪里不对,只是他没这个耐心做到这些。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自我感觉至上的人。
倒不是说期待所有人围着自己转,而是自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起码要完完全全的听从自己的内心。
或许他对亚菲特是有些不一样的情感的。
这种好感还没办法战胜他的理性,不足以让他做出些理性范围之外的事情。
不过最近理性有些松动了,这是个不太好的现象。
俞静展敛眸。
比如说今天在拳击馆里发生的事情。
再怎么都不应该咬他的。
明知道亚菲特不是Omega,不可能有腺体和信息素,无法缓解易感期的症状。
他还是咬了。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再用信息素吸引力这种借口去解释了。
是他自己当时想那么做,然后就做了。
结果就是症状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把亚菲特咬得不轻。
俞静展莫名叹了口气。
“怎么了?”
思绪收回,见亚菲特正站在面前一步的距离,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雌虫的心情因为某些原因很好,眉眼有了弯曲的弧度。
无缘无故地,俞静展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没什么。”
不再去想那些没有结果的问题,俞静展又喝了一口杯中的冰水。
冰凉酸甜,神清气爽。
“所以,你找我就是送水?”
他明知故问。
“不是。”亚菲特拿出带在身上的随拍器和终端,摊开手给他看,“刚刚阿尔特拨通讯过来,说要录节目素材。”
俞静展恍然:“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亚菲特点点头。
其实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俞静展拿过来一个终端戴上,设置好拍摄方向:“现在可以录,正好没有事情可以做。”
做好准备工作,他才意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不过要录什么?”
“应该什么都可以,主要是记录。”亚菲特回答。
“那也得干点什么事情吧。”俞静展托着下巴开始想。
军用飞船不同于出游用的大型载客飞船,主要以速度和安全性著称,里面所有用于休息的房间面积都不大,只配备最基础的床和洗手间,连一张书桌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娱乐设施。
俞静展看看床又看看里面的浴室,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个地方显然都不能用来当素材。
无论做什么都很奇怪吧。
“我们可以……”
意料之外,亚菲特居然先提出了想法。
“在床上……”
俞静展顿住。
等等,他不会想说什么没办法播出去的内容吧。
“看恐怖电影。”
亚菲特双眼坦然,不掺杂一丝其他的意味。
俞静展:“……”
说话大喘气真的会让人误解的!
第 74 章
没什么其他能做的事情, 看电影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俞静展欣然答应,邀请亚菲特一同坐在床上。
床对面的墙壁是一个放置衣物的柜子,没办法使用投影, 亚菲特拿出自己的光脑, 打算用光脑投出的光屏来看电影。
他忘了之前用光脑时还停留在相册照片的界面, 刚一打开,面前的光屏跳出来, 一张照片瞬间铺满整个屏幕。
亚菲特一惊:“!”
俞静展:“……这是你要给我看的恐怖片吗?”
“不——”亚菲特罕见地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照片关掉,却想不出该怎么解释, “这个……”
早就知道照片的事的俞静展一瞬不瞬盯着他,故意等着他的解释。
亚菲特睫毛忽闪,瞳孔不自觉的晃动,愣是没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半天只能憋出一句道歉:“对不起, 我现在删掉。”
他有些舍不得,但未经雄虫的允许就拍他的照片是自己无理在先, 没有资格要求留下来。
手指覆上删除键的那一刻,俞静展的手伸了过来,将他的手指摁了下去:“算了, 反正也不是丑照,你喜欢就留着吧。”
亚菲特蓦地睁大了眼,转头看向俞静展:“可以吗?”
“当然。”俞静展大方道。
反正自己也偷偷拍了。
不过不会告诉亚菲特就是了。
“但是——”俞静展眯了眯眼, 语气暗含警示:“不准用我的照片做奇怪的事。”
亚菲特一怔, 随机懂了奇怪的事是指什么, 脖颈悄悄泛红:“不会的。”
这件小小的插曲过去之后,亚菲特找到今年口碑第一的恐怖片, 和俞静展并肩坐在床上开始看电影。
这部恐怖片的题材和上次看的有所不同,讲的是一种疾病毫无预兆出现在一座城市当中,这种疾病的传染性极强,一旦被传染,便会失去理智,产生攻击性,开始无差别攻击同类。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丧尸虫》。
估计是为了营造惊悚效果,里面得了病的虫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疯癫状态,吐着舌头歪着脑袋,眼球突出目光呆滞,口水乱飞。
恐怖到没有多少,就是怪恶心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攻击其他正常虫的方式就是啃脖子,一啃一个准,被啃到的虫就会被传染上同样的疾病,开始发疯。
在看到电影里的虫互相乱啃脖子的时候,俞静展沉默了。
亚菲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里没底,拿着光脑的手不知是该继续还是放下,小心翼翼地留意着雄虫的表情。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选了个评分最高的恐怖电影,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
“你……”在看到第不知道多少次丧尸虫啃脖子的画面,俞静展终于忍不住了,“你该不会怀疑我是丧尸吧。”
没等亚菲特出声否认,他自己先入戏了:“好吧,其实我就是。”
想好怎么解释的亚菲特噎住:“……什么?”
俞静展偏头看他,勾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其实我是第一个得这个病的丧尸,现在已经传染给你了,等着发病吧。”
被纱布裹着的伤口微微发烫,彰显着它的存在感。亚菲特没忍住也露出一抹笑意:“是吗?”
“当然。”俞静展扬起下巴,手臂一挥,“你已经是我的第一个继承者了,跟着我去毁灭全世界吧!我啃左边的,你去啃右边的,一个都跑不掉。”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不知是哪里戳中了亚菲特的点,他被雄虫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逗乐,轻笑出声。
他一笑,俞静展也跟着笑:“当我的手下有这么开心?”
“嗯。”亚菲特收住笑声,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开心。”
意外地,在一起看电影的时间,漫长的夜晚变得短暂。
这部电影的时间有些长,多数画面是一些血肉模糊的混乱场景,本不该是一个作为睡前看的影片。好在俞静展和亚菲特都对这些场景免疫,不觉得难受,就是不断重复的撕咬剧情越看越乏味,到后期开始温情片段。
快到结尾的时候,亚菲特觉得录制的时常已经足够,转头想关掉手边随拍器的终端。
触碰到关机键的一刻,右肩倏地一沉。
原本要收回的手停顿,亚菲特转头看去。
坐在他右侧的俞静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眼,手臂还维持着看电影时抱臂的姿势,脑袋不受控制靠了过来,正巧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呼吸清浅,蹭在颈肩的发丝柔软,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湿润。
电影仍未演完,已经到了最高潮的决战情节,烘托气氛的嘶吼声有些刺耳。
担心会吵醒对方,亚菲特动作轻柔地收回放在随拍器终端的胳膊,将光脑的音量降至最低。
十几平米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
眼前光屏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亚菲特却没了心思再看,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靠着的虫身上。
一时间,雄虫绵长的呼吸声与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混合交融,形成一道不太和谐的协奏曲,鼓动着他的耳膜。
他们之间有半掌的距离,导致俞静展脖子偏的角度有些大,看起来不太舒适。
亚菲特注意到了这点,用手腕轻轻撑着床铺,朝他坐近了些。
果然角度更合适后,俞静展的脑袋无意识蹭了蹭,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
虽然认为盯着别的虫睡觉的脸看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亚菲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几次勉强拉回到光屏上的视线,没过一分钟又回到了肩膀上的脑袋。
睡着的雄虫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些乖顺,叫他忍不住一直去盯着看。
自从拍卖会上第一次见到俞静展,无论是录节目还是休息时间的见面,对方始终都表现得精力充沛,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和探索欲。
很少见到他疲惫的样子。
他不觉得俞静展没有这种时候。
雄虫将负面的那一面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亚菲特抬起左手,伸向右肩上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隔空摸了摸,克制地放下。
下午在驾驶室的时候,俞静展睡着时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还有,他说他曾经在军队……
不知道俞静展的过去是怎样,但他希望不要是太糟糕的经历。
他不想俞静展因为过去的经历感到痛苦。
如果可以,未来也是。
时间临近午夜。
电影已经放完将近半个小时,亚菲特仍坐在原地。
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右半边肩膀已经酸麻。
考虑到不可能这样睡一整夜,他终于换了姿势,轻轻用手掌托住俞静展的头部,将自己的肩膀放回自由。
亚菲特用手托着他的脸侧,手指插进蓬松的发丝之间,将其放在下面的枕头上,动作缓慢而珍重。
明明只有不到几十厘米的距离,却被他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完成。
终于尘埃落定,雄虫的睡颜嵌入柔软的枕头,安静平稳。
亚菲特单手撑着床铺,情不自禁又凝眸盯了一会儿,随后起身,拿上带过来的水杯和随拍器,关灯离开了房间。
浴室里,热气蒸腾,模糊了水幕中挺拔的身影。
任凭花洒喷出的水从头顶淋下,亚菲特低垂这眼,望着摊开的手心。
无法不去想,无法不在意。
他显然忘记了颈侧的伤口还不能沾水,纯白的纱布已然浸湿,印出隐隐的红褐色。
水流顺着眉骨淌落,因重力落入眼眶。
他竭力控制自己,却无济于事。
只要一闭眼,满脑都属于他。
睡着时呼出温热的气息,无意间散发出的独特香气。
简直像病毒一般,占据所有思维,瓦解全部理智。
亚菲特对这方面几乎可以说一窍不通。
但身体上的反应不会欺骗自己。
手指绷紧,他将热水换成了冰凉的水。
宇宙中的温度极端,即便飞船中有恒温系统调整内部温度,整体温度仍是偏低。
冰凉的水从头上浇下,效果却微乎其微,怎么都浇不灭那股火。
五分钟后不光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在寒冷的刺激下精神力越来越不稳定,身体上的反应愈演愈烈。
亚菲特闭了闭眼。
最后,他自暴自弃般伸出了手,埋首在墙边,隐去了脸上的表情。
因为做这种事情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的动作有些生涩,毫无章法。
结果就是不得要领半天也没完全缓解。
亚菲特咬牙,想赶快结束,手上动作更用力了些。
岌岌可危的精神力因为情绪的不稳开始作痛。
再这样下去,恐怕没办法压制住精神力的波动。
他不得不去想。
想俞静展打在自己耳根的呼吸,想他明亮清澈的眼眸,想他总是噙着笑意的嘴角,想他周围能让自己精神力平稳下来的气味。
想他咬过来时微启的唇——
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急喘,亚菲特睁开了眼,记起俞静展晚上说的话。
明明答应了他不会做奇怪的事情。
对不起,他没能做到。
体上的冲动叠加着沉重的情绪,让他的精神力再次触动了能控的极限。
亚菲特的呼吸逐渐粗重。
这副身体的精神力已然达到了临界点,每一次失控都是离死亡更进一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浴室的水流声仍在哗哗作响,屋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亚菲特来不及穿上鞋,脚步洇湿了木砖地板,留下一个一个深色的印记。
他快步走到床头旁边,猛地跪在床头柜旁边翻找,拿出一柄他早就放置在这里留作备用的军用匕首。
抖着手腕毫不犹豫将刀刃抵在小臂内侧,用力划下。
白皙的皮肤表层瞬间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迅速染红,开始从缝隙间溢出血珠。
亚菲特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死死盯着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
疼痛感让逐渐混沌的大脑短暂清醒了过来。
还好,他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第 75 章
俞静展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着的。
被门外隐隐约约飘来的香味叫醒, 他眨了眨眼,看向窗外。
依旧是浩渺无垠的星河闪烁。
应该是睡了不短的时间,他的脑袋异常清醒, 立马就分辨出了香味的来源。
似乎是某种粥的香气, 浓郁醇厚。
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简单洗漱了一番,俞静展离开房间, 找到厨房。
果然如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亚菲特正站在冒着白气的锅前掌勺搅动。
“亚……”
刚向前迈一步,他忽然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Alpha的嗅觉何其敏锐, 他很快意识到这气味是从亚菲特身上传来的。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俞静展皱眉,原本跃动的步伐变得缓慢和稳健。
听到他声音的亚菲特回头,见是他,眼尾松了下来:“你醒了。”
他盛起一碗粥, 拿给俞静展:“我熬了点粥, 可以当早餐喝。”
白粥上面点缀着颜色各异的水果丁,闻起来清香又甜, 十分开胃。
但此时俞静展的心思却没有被它吸引。
他朝着亚菲特走过去。
越是靠近,这股血腥味就越是刺鼻。
他在意地瞄了一眼亚菲特颈侧的咬伤,没有什么异常, 依旧用纱布包裹着。
奇怪,昨天抹碘伏的时候分明看到伤口已经结痂,按理来讲不会再产生血腥味。
除非伤口再次崩开。
可是即便再次崩开, 这种小的伤口也不会散发出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这味道重的就像……
俞静展眼眸微沉。
身上有数十道伤口一样。
但他认为这种猜测的可能性极小。
飞船上又没有什么危险, 亚菲特怎么可能睡了一觉就受了伤, 总不能是他梦游搞出来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刚睡醒五感过于敏锐,将那细微的味道放大了, 才产生了这种感觉。
他不再去思考这件事,接过亚菲特手中的粥碗,对他说道:“怎么这么早起来做饭,昨天睡得好吗?”
“嗯。”亚菲特点头:“飞船很平稳,没有出现什么抖动,所以睡得很好。”
“这样啊。”俞静展观察着他的表情。
总觉得亚菲特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他的神情并未露出疲态,但眼下微不可查的青黑还是被他注意到。
“我昨天是不是看着电影睡着了?”俞静展喝了一口碗中的粥,品尝到香甜的滋味,舔了下唇,“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差不多十二点钟的时候,我看你睡着了,就关掉电影走了。”亚菲特说着,“你的随拍器在我出去之前已经关上了。”
尽管已经刻意去忽视掉,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不断地侵占着他的嗅觉,挤走了碗中冒出的食物香气。
俞静展口中的粥变得有些难以下咽,他还是开口问道:“亚菲特,你的伤口裂开了吗?”
面前的金发雌虫一顿,随即承认:“是的,昨天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俞静展仍是半信半疑,面上不显:“我不是和你说了尽量不要沾水吗?”
“抱歉,当时没有注意。”
面对他脱口而出的道歉,俞静展有些头痛:“干嘛总和我道歉,我又不是为了让你觉得愧疚才问这些的。”
“抱……”亚菲特下意识又想道歉,半路止住,改口说:“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我先出去吃了。”
俞静展端着粥走出了厨房。
看着他背影的亚菲特在他拐出门后收回视线,转身继续搅拌汤勺。
而走到卧室附近的俞静展并未找地方坐着喝粥,眉间的刻痕愈发深。
一直到这里都有股血腥味,到底是哪里散发出的味道?
他的房间在过道的左面,又面斜对着的是亚菲特的房间。
他敢确定,这气味并不是从自己的房间里传出的,否则他刚醒来就会注意到。
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径直越过自己的房间,朝着斜对面那扇门大步走去。
他隐隐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心里有了猜测,但他期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可惜现实并不如愿。
他停在亚菲特紧闭的房门外。
虽然有门的阻隔,依旧能嗅到里面丝丝缕缕的血的气味。
门上没有设锁,俞静展犹豫了几秒,轻声推开了门。
不管怎样,这股血腥味绝对不对劲,他必须要了解是什么情况。
房门被推开,里面干净整洁,和刚来时一样,表面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他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去。
气味集中在了某一处,掺杂着某种止血用的药物味道。
俞静展不禁用手轻掩鼻息,脚上的动作未停。
靠近床的另一边,他瞳孔微缩。
床的另一边的垃圾桶中遗落着多缠纱布,混乱地卷成一团,被大量的血染成了暗红色。
俞静展的眼睛彻底冷了下来。
他没有去碰那些纱布,而是在床头柜边蹲下来,伸手拉开抽屉。
抽屉里面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最中间,刀身上有擦拭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看到这里,俞静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沾着血的绷带、放在床头柜的刀、亚菲特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除非自己半夜梦游起来发疯,不然就只可能是亚菲特自己在自残。
前面的猜测根本不成立,只可能是后一种事实。
又是因为精神力吗?
每次精神力发作的时候,亚菲特的求死意志似乎尤其强烈。
上次在训练场的时候,也是拿着刀先划伤手,再刺向自己的脖颈。
因为怕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才选择求死吗?
自己结束生命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他不知道亚菲特究竟用了什么样的心思去坦然面对这件事。
必须要与雄虫结合才能疗愈精神力上的病症。
可自己并不是雄虫。
亚菲特不知道这个事实。
俞静展重重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无力。
虽然他的信息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亚菲特精神力的波动,可谁能保证一定是正面的作用?
万一缓解只是暂时的,实际上并不能起到疗愈精神力的效果,只会让亚菲特陷入更绝望的深渊。
“我喜欢你。”
亚菲特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不管他的喜欢是出于想活下去,还是什么其他理由,都无可厚非。
至少自己能感觉到对方的真心。
俞静展闭上眼睛,回忆着对亚菲特说你帮不了我的那一画面,雌虫在听到他的话后滞住的神色。
亚菲特的确帮不了自己,可自己何尝又能帮得了他?
不能让亚菲特寄希望于自己。
必须将这件事如实说出来。
无论亚菲特会是失望也好,还是后悔也罢,他都有义务坦白。
俞静展缓缓直起身,垂眼看着垃圾桶中那些染血的纱布。
心竟莫名感到压抑。
脑海中闪现出深夜之中亚菲特独自处理伤口的画面,洁白的纱布被溢出的血液染色,变得斑驳。
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
内心深处叫嚣着。
他不希望亚菲特死。
厨房中,亚菲特将熬好的水果粥全部盛出来,又找了些熟食切好摆盘,想找俞静展再给他盛一碗粥。
他先是来到俞静展的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转身又去了驾驶室和休息室,同样没找到他。
他每个房间都看了看,最后在飞船靠近尾部的观测室找到了俞静展。
除了地板全部由玻璃筑成的墙面视野开拓,能够看到一整片星空。
缓慢运动的星体一些分散,一些凝聚,形成了密度不一的光点,细碎莹亮。
雄虫正站在窗前,昂首仰望着漫天星河。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也没有回头。
亚菲特反手关上门,走到他的身侧,看见他手里已经空空如也的碗:“还要喝粥吗?”
“等会儿吧。”俞静展目不转睛眺望着远方的某处。
亚菲特没说什么,陪着他站在一起,循着雄虫的目光看去:“那里是三十七星域,有着最丰富的水资源,海洋科技产业十分发达。”
俞静展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这一边是四十二星域。”亚菲特指了指左手侧的方位,“气候干旱,沙漠面积占每颗星球的百分之八十。”
俞静展感慨:“看起来离得很近,却截然不同呢。”
“是的。”亚菲特回答,“不过国家最近通过了开通两个星域之间专用航路的政策,打算投入一大笔资金研制建造载物飞船,将三十七星域的水资源转移调用到四十二星域。”
“想法不错。”俞静展将碗放在了一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我原来住的地方。”
亚菲特转头看向他:“是哪个星球?”
他看着俞静展慢慢收回了视线,同星河一般璀璨闪耀的眼专注地落在自己脸上,目光沉静,波澜不惊地问:“地球,你有听说过吗?”
地球?
亚菲特在脑海中飞快搜索着这个答案,却一无所获。
这让他感到诧异。
正因他对所有星域星球和其相关的地理知识都了如指掌,才会如此难以置信。
别说了解这个星球,就连名字都从未听说过。
但是,怎么可能?
据他所知,俞静展是在一架飞船上被发现的。
如果是还未被收录在斯兰罗弗境内的原始星球,又怎么可能会有制造出飞船的发达科技水平?
正在他陷入复杂思绪的时候,俞静展突然换了话题:“亚菲特,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味道?”亚菲特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认真嗅了嗅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我切了些酱肉放在厨房,可能是那里的味道。”
俞静展轻轻摇头,目色淡淡:“不是。”
“那……”
亚菲特刚想说什么,被俞静展接下来的话打断。
“是一种很难闻的血腥味。”
俞静展皱起眉头:“我讨厌这种气味。”
闻言,亚菲特下意识抚上手腕,向后背起手,像是做错的虫崽老实接受训斥一样,颔首看向脚尖:“可能是昨天洗澡的时候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一些,我已经处理好了,开一下排气系统,应该马上就没有了。”
果然,又是隐瞒。
是觉得隐瞒就可以掩饰掉一切事实吗。
难道要一直忍到死吗?
他自己不说,俞静展也没那个兴致一直追问,反正得到的最终只会是谎言。
“是吗?”俞静展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拿上了放在一边的碗,转身离开,“我吃饱了,回房间休息一下。”
“……”亚菲特看着他的背影,想要挽留的话没有说出口。
这一天时间里,俞静展几乎都呆在房间中,不曾踏出一步。
他不愿意出来,亚菲特也不会贸然打扰,独自坐在驾驶室看着卫星显示屏上的行进航线。
直到自动巡航到时自动中断的提示音响起,他才回神,开始设置新的一段巡航。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
到了晚上,他照旧做了些晚餐,找机会盛了一些拿去俞静展的房间。
站到门口的时候,他莫名地有些紧张。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俞静展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敲响门后,等待了十几秒钟的时间,终于有所动静。
门自里面拉开,露出雄虫平静的脸。
“你饿了吗?”亚菲特拿出手里的盘子,“我做了些菜。”
“抱歉,我不太饿,你先吃吧。”俞静展口吻淡淡。
亚菲特指尖微僵,抬着盘子的手放了下去,企图找些别的机会:“还有今天的节目视频还没有拍。”
“这个停一天应该没关系的吧。”俞静展并没有配合的意思,“况且今天也没什么好做的。”
金发雌虫仍不死心:“要再去观测室看看吗?我们现在已经到第八星域附近了,这附近的景色很好看,第八星域有一颗金色的星球,叫永晖星,非常漂亮,它……”
对上俞静展深沉凝视着自己的眸,亚菲特忽然有些卡壳,机械性地补全了没说完的话:“……和你眼睛的颜色很相像。”
如果旁边有别的虫在听,必定会震惊于向来不善言辞的亚菲特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
但俞静展却无动于衷:“不好意思,我现在没那个兴趣,你去吃饭吧,我先休息了。”
说完,他作势要关门。
即将合上的一瞬间,一双手突然隔在门边,卡在门与门框之间,阻止了关门。
仅剩的狭小缝隙之间,露出亚菲特的眼。
向来冷然淡漠的眼睛此时蕴含着无措,直直地盯着自己。
俞静展拉着门把的手没再使劲,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我做错了什么吗?”
亚菲特看着他,渴望知道原因:“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和我讲,我会改的。”
话音落下,他们无声对视,空气静止了几秒。
忽地,门上的力道卸了,随着惯性渐渐张开。
亚菲特挡住门的手不得不松开,垂在身侧。
俞静展没什么表情地开口。
“亚菲特,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股血腥味是从哪来的?”
第 76 章
没想到俞静展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亚菲特蓦然愣住。
既然他这么问出口了,说明早就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但是……
因为精神力波动所以以疼痛来强制清醒这件事倒是没什么,万一俞静展问起为什么会精神力波动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 很容易被戳穿。
可如果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因为肖想他产生了生理冲动才引发的精神力波动……
恐怕俞静展觉得不可理喻的同时会很生气吧。
因为担心这一点, 他沉默着没说话。
几秒钟后, 俞静展彻底没了耐心:“不想说就算了。”
说罢,他再次关门。
“等一下——”亚菲特眼疾手快拦门。
这次俞静展没卸力, 雌虫的手指被重重夹住,立马出现了一道红印。
俞静展眉心一跳:“让你说你又不说,让你走你又不走, 到底想要干嘛?”
“对不起。”亚菲特握住门沿的手紧紧不放,“血腥味是因为我身上的伤。”
见他终于开口,俞静展这才松了手,将门打开:“什么伤。”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只是我昨晚精神力有些波动, 害怕控制不住所以才这么做。”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俞静展眯了眯眼。
如果他没见到亚菲特房间里那些染血的纱布,可能真就信了他的话。
“我已经处理过了, 大概两三天就能好了。”
雌虫的恢复力惊人,皮肉伤基本不超过一个星期便能完全自行治愈。
但是恢复力强不代表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不代表不会感受到痛。
“为什么不叫我?”俞静展低声说, “我就在你对面房间。”
大量释放信息素是会激发易感期症状,但他的易感期和亚菲特的精神力暴动不同。
易感期并不会让他失去生命,仅仅是一段无法自控的情绪自控时间。
难受是难受了些, 还不至于熬不过去。
亚菲特忽然缄口不言, 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
俞静展并未多想, 只当他又像上次一样害怕麻烦自己,朝房内让开了一步:“进来吧。”
亚菲特如蒙大赦, 端着已经有些凉了的晚餐进来。
正要把手里的餐盘递给雄虫。
“先放着。”俞静展此时对食物失去了往常的兴致,抱臂站在床边,看着亚菲特依言将盘子放在桌台。
不等他转身,雄虫清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衣服脱掉。”
亚菲特一惊,猛然回头看向他。
俞静展好整以暇地说:“我看看伤口。”
亚菲特:“……”
原来只是看伤口。
不过他手臂上的伤口瞧起来会有些恐怖,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给俞静展看。
可看到俞静展不容置喙的神态,他知道自己再继续迟疑下去只会消耗对方的耐心,内心一定,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针织衫,表面上看去与平常无异,褪去衣服后,手臂上缠绕的数圈纱布逐渐展露全貌。
即便已经经过了层层叠叠的包裹,最上面的一层依旧印出了数道红色的血痕,可想而知里面的情况有多严重。
“这就是你说的不严重?”俞静展沉着眼,“要是都处理好了为什么还会渗出来这么多血?”
亚菲特沉默不语。
昨晚他精神力不太稳定,虽然是涂上止血剂处理了一下,但也仅仅是潦草地在伤口周围抹了一圈,可能没有照顾到所有的地方。
“你现在粘在纱布上的血已经凝固了,黏在伤口上,只能撕下来重新包扎。”
俞静展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痕迹,不由自主眉头紧蹙:“去把药箱拿过来。”
亚菲特很听话地点点头,从房门走出去。
在他出去后,俞静展轻声叹息,在床边坐下,等待他拿药箱回来。
亚菲特将药箱拿过来后没有交给俞静展:“我自己来就好。”
房间里没有凳子,俞静展让他坐在自己的床上弄。
一看亚菲特抬手就要往上撕纱布,俞静展出声提醒:“轻点撕,不然会把伤口重新扯烂。”
听到他的话,亚菲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由扯改为了掀,慢慢沿着纱布的头部松缠。
随着纱布一层层解下来,层数减少,上面的颜色愈发深,触及到的面积逐渐扩张,从几道交错的竖痕变成了一片。
俞静展面色不变,嘴角抿平。
掀开最里面的一圈,果然附上了血痂,由于没有处理好,黏连着凝固的血,将纱布和伤口粘在一起。
俞静展眼神闪烁,看着亚菲特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亚菲特眼睛眨都不眨,上手就准备撕。
“喜欢疼?”俞静展突然发问。
“什么?”亚菲特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还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雌虫本就身体强壮,这种外伤通常就这样随意处理,等待它自己痊愈。
亚菲特从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以至于他现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见刚才表情稍稍放晴的雄虫此刻面色又变得沉郁,朝自己伸手:“我来给你撕。”
亚菲特不疑有他,将手腕伸了过去。
同时,心中有些期待。
他很喜欢俞静展垂着眼时认真的神色,那时候他的所有目光都属于自己。
然而,这次的雄虫却不像之前那样耐心,拽住纱布的一角,没什么前奏,直接扯开。
纱布上凝固的血痂瞬间将伤口扯动,凝固的血液生出裂缝,将伤口复而暴露在空气中。
没有了覆盖,伤口重新展现出鲜红的颜色,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从裂口之中涌出。
亚菲特眼珠轻颤,瞬间站起身。
俞静展不为所动,似乎故意为了让他有所反应才这么做:“不是不觉得疼吗,动什么?”
“我……”亚菲特抬着手腕。
狰狞的刀伤上面猩红遍布,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沿着皮肤流下。
“我怕会把你的床弄脏。”亚菲特如实回答。
疼吗?倒是有一点,但没到不能忍受的阶段。他只是觉得血会顺着淌下来滴落在俞静展的床上,才瞬间站了起来。
俞静展呼吸一滞,猛地站起身,抓住亚菲特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了过来,用力甩到床上。
亚菲特猝不及防,下意识用手肘撑了一下,却还是弄脏了床单。
血滴落在纯白的布料上,瞬间绽放出朵朵血花,像雪中的梅花颗颗分明。
亚菲特有些慌张地坐起来,仰头看向站在床边神色复杂的俞静展。
“弄脏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不能洗干净。”俞静展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们雌虫的恢复能力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你依靠你那天生的生命力就能为所欲为。”
“一旦死亡,就永远没办法复生了。”
他俯首注视着亚菲特的眼睛:“亚菲特,你想死吗?还是说你怎样都无所谓?你已经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他一连串尖锐的问题让亚菲特无所适从,半晌后低低回应:“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俞静展的目光停留在他手臂上的刀伤,“我可从没见过哪个不想死的会用刀在手臂上划出这么深的伤口。”
“这是因为精神力波动……如果不这样,恐怕会控制不了。”
“既然知道是精神力波动,为什么不来找我?”俞静展步步逼问,“不要跟我说是因为我睡着了,那样我会更生气。”
“还有,你只有在身体和情绪达到某种极限时才会出现精神力波动,为什么昨晚会突然出现状况?”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亚菲特的心事,他的直视的目光开始躲闪。
俞静展敏锐地抓住这点:“你做了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一向直言不讳的亚菲特沉默着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
亚菲特垂下眼帘,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不讲话,俞静展以为他是不愿意说,换了一种方式提问:“亚菲特,如果我莫名其妙背着你自残,你是什么感觉?”
“不要总是自以为是,但凡你换位思考一下,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望着亚菲特震颤的双眼,俞静展继续道:“你这样不但没有让我感觉到轻松,反而给我非常大的负担。”
“要么你就做到极致,别让我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要么,就坦白。”
俞静展的眸光甚至能穿透一切,直击心脏。
“是因为我昨天……”终于,亚菲特缓缓开口,准备讲述缘由。
话说到一半,地板遽然颠簸,整个房间都开始摇晃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放在台上的盘子掉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亚菲特急忙站起,顾不得想那么多,扯过俞静展的手,想将他拉过来挡在身后,却因为飞船的晃动没掌控好力道,绊了一下,带着俞静展双双摔在了身后的床上。
灯光闪烁,亚菲特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对方,避免被因颠簸倒下的物体砸到。
过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晃动的动静小了些。
就在亚菲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俞静展轻轻咳了一声:“亚菲特,你要勒死我了。”
为了挡住自己,亚菲特几乎手脚并用揽住了他,半个身子都压在上面,飞船还一震一震地晃,颠的他够呛。
闻言,亚菲特迅速撑起上半身,嘴唇紧抿,耳尖发烫:“抱歉,应该是飞船遇到需要紧急避开的障碍物,我现在去驾驶室看一下。”
语毕,正要起身,飞船忽然又是一震。
这次亚菲特毫无预备,直接栽在了俞静展身上。
雌虫虽然不属于壮硕的类型,可也不纤瘦,砸在身上的分量不小,俞静展一边无奈,一边又注意到他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干脆伸出胳膊环上亚菲特的背,不让他再乱动了。
怀中的身躯有些凉,俞静展将手臂收紧了些。
“就这样吧,等它结束再走。”
第 77 章
飞船在行进途中发生颠簸状况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情。
宇宙中的状况无法准确预知, 经常会出现需要紧急避险的情况,等待飞船调节好新的航线就好。
亚菲特此时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
俞静展的手臂由腰间环绕至背部,指尖覆在自己颈后, 温热真实。
不光如此, 他的呼吸近在耳畔, 甚至能够感受到俞静展因为呼吸起伏的胸膛。
这比上次在路边的拥抱要更加亲密。
他开始希望飞船颠簸的时间更长一些。
雌虫的发丝扫在颊边,俞静展觉得有些痒, 将搭在亚菲特背部的手挪到他的后脑勺处,轻轻抚了抚,终于把那不听话的发丝按了下去。
明明扫在脸上有点磨人, 用手去摸反而又软又顺,不知道究竟是他的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
他垂眼去看,正好能看到亚菲特颈后的虫纹。
从这里看,那种奇怪的华丽感更加强烈。
俞静展突然升起浓浓的好奇心。
他向来是行动派, 想到什么便会立马去实践。
碰巧现在这个姿势方便, 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亚菲特皮肤上暗色的纹路,发出一声感慨:“摸起来居然和别的地方的手感一样?”
丝毫没注意到怀里的虫僵了僵。
“这是什么原理?类似胎记的那种吗?”俞静展还在摸, “你们每只雌虫的虫纹都不一样吗?还是说会有固定的形状和颜色?”
一边说,他一边回忆着来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那些雌虫的虫纹。
结果很离谱,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别提能想出来具体样子。
的确是看到过不少,只不过他从未在意过那些雌虫的虫纹。
脑海里仅仅能想出的纹路,便是眼前属于亚菲特的暗红色虫纹。
他的问题很多, 亚菲特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 俞静展终于注意到了这点:“亚菲特?为什么不讲话?”
他用手撑了撑亚菲特的腰, 想去看他的脸。
奇怪的是,亚菲特的脑袋埋得死紧, 顺着重力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一点表情。
“怎么了?”俞静展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作势要起身,手肘用力撑起背,偏头看着身上雌虫的情况,“精神力又发作了吗?”
他越是用力去掰亚菲特的肩膀,亚菲特就越是用力埋头不让他看。
一来二去俞静展发现了端倪,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有点好笑:“你躲什么?”
始终保持沉默的亚菲特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沙哑:“别摸。”
“什么?”俞静展没听清楚。
“不要摸。”亚菲特抬起头,和俞静展四目相对。
俞静展一怔。
因为他上半身几乎坐了起来,在他身上的亚菲特比自己要高半个头,只能抬起下巴去看他。
那张向来冷静自持的脸已然完全不复存在,虽然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内敛,但俞静展从里面看到一些跃动着的光点,正闪烁着望向自己。
亚菲特整张脸都蔓上绯红,眼尾和耳尖尤其明显,目光幽幽盯着俞静展。
饶是再迟钝,也该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俞静展少见地有点结巴:“原来这里……不能摸吗?”
原谅他真的不知道,以为虫纹和原来世界里的纹身差不多。
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俞静展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几秒钟后,俞静展绞尽脑汁找出了破解困境的突破口:“飞船是不是不晃了,你要不去驾驶室看看?”
亚菲特:“……”
面对俞静展如此可耻的装作无事发生的行为,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从对方身上跨下来:“我去看看。”
俞静展迅速点点脑袋:“嗯,你去吧。”
看着雌虫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俞静展才缓缓吁了一口气,懊恼地揉揉后脑勺。
真的是干了一件蠢事。
他决定要好好恶补一下这个世界的相关知识,尤其是关于雌虫和雄虫身体结构方面,万一自己那天又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可怎么办,到时候就真的没有狡辩的余地了。
几分钟后,亚菲特回来,向他说明了飞船出现状况的原因。
“刚刚有对向行驶的飞船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为了避让才紧急调整方向,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样啊。”俞静展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没了刚才的窘迫,他将药箱放在自己的腿上,从里面拿出剩余的纱布,瞥了一眼亚菲特的手臂:“先去清洗一下,我给你处理伤口。”
经他提醒,亚菲特才想起手臂内侧的伤口,去浴室对着水龙头将上面残留的已经凝固的血块洗掉,露出原本的伤口。
来到床边,他坐在俞静展的旁边,将手伸给他。
俞静展见到伤口本来的面目,眉毛拧了起来:“对自己够狠的。”
整整五道纵横交错的刀伤横亘在小臂内侧,透出刺目的红。
现在看不至于深可见骨,但不能保证昨天晚上也是这样,毕竟这已经是雌虫惊人恢复力工作了一天的效果。
俞静展给亚菲特上药的同时状作无意提到:“我看到了,你床头边的刀。”
手中的指尖收缩,片刻后传来亚菲特的声音:“嗯,是我放在那里的。”
这次亚菲特很坦然的交代了原因。
“精神力失控的时候,可以用痛感刺激大脑,避免陷入暴动。”
俞静展点点头:“我知道了,那这种方法对精神力上有进一步伤害吗?”
“……大概是有的。”
“所以……你正在用这种方法慢慢毁掉你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吗?”
亚菲特顿了顿:“这种方法很有效。”
手臂上的棉签力道忽然重了些,亚菲特若有所觉,看向俞静展,对方神色如常。
“算了,我换个问题。”俞静展换了一根崭新的棉签,重新沾取了些碘伏,将面前滚在裂开的伤口上,“亚菲特,来自于我的气味是可以缓解你的精神力波动的吧?”
亚菲特点头:“嗯,每次闻到,头痛就会很快减轻。”
“那你觉得它对治愈你的精神力是有效的吗?”俞静展的目光从伤口移到亚菲特的双眼:“还是说这种气味和你所谓的痛感一样,只能暂时让你清醒,并不能对你的精神力起到一个修复的作用?”
这个问题让亚菲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之前一直将这种气味归因于俞静展拥有特殊的可以凝聚成气味特征的精神力,所以才会对自己的精神力起到一个安抚的作用。
可是——
他必须要承认,他的精神力并没有得到任何的修复,还是随着时间不断地逐渐濒临暴动的边缘。
从一开始的几个月到现在几乎几天就会发生一次波动,并且每次波动的情况愈发严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难道真的只能和雄虫彻底的结合才能对自己的精神力起到修复作用吗?
可他不想用这种卑劣的借口去道德绑架俞静展。
说到底,自己是生是死和对方没有关系,更没有资格去要求对方做些什么。
他虽期待,但不奢望。
同样地,他不会用这种事情去给俞静展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我觉得是有用……”
说到一半,被俞静展沉声打断。
“说实话,亚菲特。”
“……”金发军雌噎住,乖乖改口,“有一点用的。”
看他这样子,俞静展就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在心里轻叹。
果然,没有用吗?
他居然开始期待自己的信息素对亚菲特的精神力能起到正面作用了,明明这两完全不是同一个东西。
只能说自己还是帮不上任何忙吗?
他不知道亚菲特对自己有没有某种期待,但他必须如实告知。
虽然这个结果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伤口重新包扎好,经过细心的处理,缠绕的纱布上没有再渗出来红色。
看着正在穿衣服的亚菲特,俞静展眼神暗了暗,决定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刚要开口,亚菲特未卜先知似的先一步讲到:“要不要先去吃饭,不然就放凉了。”
酝酿好的话被打断,俞静展想了想,决定还是吃完饭再说这件事:“走吧,出去吃。”
他们来到厨房,却没有在这里就餐,而是端着碗来到过道尽头的观测室,找出一个勉强能当桌子用的收纳箱,摆出两张折叠凳,面对面坐在窗前。
距离亚菲特所说的明晖星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尽管如此,依旧能够看到金光闪闪的圆形星球,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正如其名。
俞静展安静的欣赏着它。
亚菲特说这颗星球的颜色像他的眼睛。
在他眼里,自己的眼睛原来有这么好看吗?
明明没有这颗星球这么亮,也没有这颗星球的颜色纯净。
没想到雌虫居然会作出这种联想。
“咔嚓——”
俞静展应声转头,瞧见亚菲特正举着光脑对着自己。
他挑眉,质问:“现在都敢这么光明正大了吗?”
亚菲特眼尾轻弯,答非所问:“好看。”
说完将照片保存在自己的相册当中,空空荡荡的相册终于有了可以反复翻看的内容。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光脑,想起了什么:“上次你说的地球,我没有查到相关的资料,可以给我讲讲吗?”
俞静展的过去,俞静展的家乡,俞静展的一切他都想要了解。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却不想雄虫的神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想要说的事情被亚菲特主动提起,俞静展想要开口,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心上,让说话变得艰难无比。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亚菲特在知道真相后绝望的表情。
自己救不了他。
万一亚菲特某天因为精神力死在自己的面前……
俞静展闭上了眼,脑海中构想出的画面令他不愿直视。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
第 78 章
无论如何,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一味的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亚菲特是和他接触最多的虫。
一开始接触到这里的文化, 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他怀疑过自己究竟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被告知这里的雄虫成年都需要强制匹配雌虫的时候,他甚至想过直接抢一艘飞船到某个不会被执法的地方, 隐姓埋名地生活着算了。
还好他其实是幸运的,正好碰见亚兰在网络上巨额寻求帮助,之后又遇上了亚菲特。
之前那种刻意将自己和雌虫雄虫区分开来的想法渐渐淡了。
其实不管是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们都是平等的。
亚菲特也就是亚菲特而已。
“亚菲特,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俞静展忽然正色,语气认真,“其实我并不是雄虫,也不是来自斯兰罗弗。”
这件事显然超过了正常的认知范围, 亚菲特陷入呆滞。
不是雄虫, 难道是雌虫?
其实,雌虫也没什么, 俞静展还是俞静展,只不过会不会他也和自己一样饱受着精神力的困扰?
不过既然他是雌虫,又怎么会没有虫纹, 并且居然能缓解自己的精神力?
太多疑惑围绕着他,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哪个才是至关重要的问题。
没等他提出疑问,俞静展的下一句已经为他解答了所有问题。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说着, 俞静展觉得这个结论也许不太准确, 补充道:“也不一定是另外一个世界, 有可能是我们都还没有探索到的区域。”
“我是人类。”
亚菲特还未反应过来:“人类?”
他这么一说,自己想起来的确有几次俞静展以“人”自称, 当时他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称呼,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至于你总说能闻到的味道,其实是我的信息素。”
俞静展大致讲了一下关于自己世界的事情,包括自己是如何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的,都告知于亚菲特。
“也就是说,我不是雄虫,没有你们的那种精神力。”俞静展默默收拢手指,强迫自己说出口:“我没办法帮你。”
然而下一秒,他稍稍睁大了眼。
预想过亚菲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失望,抑或是惊讶的表情。
却从没想过亚菲特很快接受了事实,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这样啊,这么说你不会受精神力的困扰了。”
“这样很好。”
俞静展轻轻喝出一口气,声音有些不稳:“亚菲特,你确定这是好的吗?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办法帮你解决精神力的问题,因为我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亚菲特收起唇角不易察觉到的弧度,目光平静而深邃,淡然的接受了这件事:“没关系,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俞静展呼吸一滞。
什么准备?赴死的准备吗?
“实话说,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期待过能够活下去这件事。”亚菲特眨了眨眼,“不过这种期待,是基于喜欢你这件事,而不是因为我必须要活下去这件事。”
他直白的诉说着心意:“所以没关系,这本就是我的命运。”
俞静展欲言又止,凝视着亚菲特的脸。
雌虫喊出他的名字。
“静展,你不用感到内疚。”
他的话每一字都重重敲击在俞静展的心上,令他为之撼动。
俞静展低下头,隐去了表情,像一座沉默的雕塑静立于此。
从小到大,他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并且总是要胜于别人一些。虽然从未夸下海口,实际上在内心他始终觉得自己只要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好,想得到什么,经过努力就一定能得到。
即便是在军队中,他率领的军团也是战无不胜,饱受嘉奖。
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让亚菲特去找别的雄虫吗?
不可能的。
就算亚菲特答应,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俞静展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攥紧,因为用力而微微颤动。
见状,亚菲特伸手覆上他的拳头,轻轻握了握,让他不要用力过猛将手心划破。
感觉到手心中的手松了力,俞静展的脸缓缓抬起,低声道:“抱歉,亚菲特。”
被喊到名字的雌虫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向前一步站到他的面前,俯身拥住了他:“我很高兴。”
俞静展没有动,放任雌虫抱住自己,额头蹭在亚菲特的左肩,干燥而温暖:“高兴什么?”
“你愿意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
“……”俞静展撩起眼皮看他,果然发现亚菲特正抿着唇,嘴角微微上扬,和他说的一样开心。
随后,俞静展垂下眼,没再问亚菲特今后该怎么办的话题。
不是怕亚菲特无法接受,而是怕自己无法接受。
他早该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之中发生了改变。
他们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在观测室内欣赏着窗外的星河璀璨。
“所以,你说的从小就得的病是叫易感期?”亚菲特听着俞静展讲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十分好奇,“什么是易感期?是所有Alpha性别都会有的病症吗?”
俞静展耐心地回答:“易感期是一种生理性的周期,由信息素不稳定引起,所有Alpha都会有易感期,除了特殊情况以外,基本上都是一年为一周期,一次持续三到五天,每个人的轻重程度不一样。”
“那有解决的办法吗?”
“有。”俞静展不假思索道,“要么找Omega 进行标记,要么打抑制剂就可以度过,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抑制剂?”亚菲特隐隐感觉不对,“那神仙水又是什么?”
“……”俞静展一惊。
糟了,怎么忘了这一茬。
光看他的微表情,亚菲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压了压眉:“这么说你要去萨利达星找的就是抑制剂,而不是神仙水?”
“这个……”俞静展补救道,“其实抑制剂又叫神仙水。”
亚菲特幽幽盯着他。
“好吧。”俞静展放弃挣扎,“是我当时随便说了一个名字。”
亚菲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他骗自己的事情,反正自己也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什么都一样:“是你遇到虫洞时飞船里留下来的对吧?”
俞静展点头:“所以我想尽量找到它,不过也不是必须要有,易感期不是致命的问题,虽然到时候会有些状况,我还是能控制住的。”
听到不致命,亚菲特放下心来:“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说着,他又想起另一个不解的疑问:“那找Omega进行标记又是什么?”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俞静展也不嫌烦:“就是一种很寻常的交换信息素的方式,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天生相互吸引,渴求着彼此,标记可以对双方的信息素产生正向的安抚作用,其实也是一种本能的生理需求。”
天生相互吸引。
亚菲特沉了沉眼:“所以Alpha都会和Omega在一起吗?”
“大部分是,毕竟信息素的诱惑很难抵抗。”俞静展如实相告,“不过也有少数和Beta甚至是Alpha在一起的。”
“所以标记要怎么标记?”
俞静展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好奇?”
亚菲特坚持不懈地问:“只要像你一样散发出信息素就算标记吗?”
“那可不是。”俞静展晃了晃手指:“有特别的办法。”
他的哑谜成功吸引到了亚菲特的求知欲:“什么办法?”
“下面就是付费内容了。”俞静展就是不直接讲。
亚菲特一脸正气:“多少钱,我给你。”
“咳咳——”俞静展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执着。
毕竟他真的对亚菲特做过这件事,所以现在一时说不出口,无论怎么解释都很奇怪吧。
那时候头脑一热,什么都没想便咬了上去。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亚菲特更是语出惊人:“是要做……”
“喂!”俞静展一个惊坐起,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说的可是临时标记,不是终身标记。
见他不想说,亚菲特索性不再问,别开视线,坐在椅子上昂首瞧着近距离的蓝色星球。
终于逃过这一遭,俞静展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又听到亚菲特的声音。
“我想当Omega。”
闻言,俞静展被口水呛到,惊异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雌虫的脸一如既往地冷峻,与口中说的话极其不符。
看来亚菲特还没完全理解这三种性别,要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俞静展扶额,无奈道:“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再说了——”他看了一眼对方,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真的属于那个世界,也应该是Alpha。”
很有可能还是那种非常受欢迎的Alpha。
闻言,亚菲特犹遭晴天霹雳,呆滞在原地,
半晌后慢慢扭头,望向俞静展:“原来在你眼里,我和你是同性吗?”
俞静展:“……”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抬起手叫停:“不要做这种假设,再说了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物啊。”
说完他感觉更奇怪了。
直接从跨性别进化成跨种族了可还行。
他需要赶快结束这个话题:“再说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喜欢哪种性别,你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你就是你,亚菲特,不需要为了我改变什么。”
说着,手上忽然再次传来暖意。
俞静展转眼去看,雌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小心翼翼试探着捏了捏他的指尖。
而自己沉默着允许了他的举动。
得到许可,亚菲特更加大胆了一些,由捏变为了抓,最后找准位置握住。
蔚蓝色的眼映出光亮,他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心中释然。
如果要选择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想停留在这一刻。
第 79 章
不得不承认, 这种美景一起看确实比一个人独自欣赏要更惬意。
他们在观测室呆到很晚,眺望着远空的细碎星星由近及远,慢慢离去。
亚菲特的手并不细嫩, 虎口处有常年摸枪留下的硬茧, 五指修长, 手心微凉,握在手里冰冰的, 还挺舒服。
觉得差不多够了,俞静展收回了手,迎上亚菲特看过来的目光:“该休息了。”
“嗯。”亚菲特点点头, “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厨房。”
“有什么事记得叫我。”俞静展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不忘叮嘱他:“不要再用刀划自己了。”
说完, 他摆摆手转身离开。
两分钟后。
亚菲特将没有吃完的剩菜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中, 用清洁纸巾擦拭着沾湿的案台。
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亚菲特, 现在有个很严重的事情。”
俞静展靠在门边,表情严肃,见亚菲特飞快地回头走过来, 面露担忧地问:“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他闭眼摇了摇头:“这倒不是。”
说着,他睁开眼看向面前的雌虫:“我的床被你弄脏了,我要怎么睡?”
现在他的床单上面好几处还印着红色, 由于血液干涸, 已经从鲜红变为了褐红。
这个问题的确是亚菲特没考虑到的问题, 他顿了顿,想说仓库里应该有换洗用的床单被套。
话到嘴边, 忽而一转。
“要不来我的房间睡吧?”
他的语气故意放慢,语调低缓,征求着俞静展的同意。
俞静展挑眉:“你想干嘛?”
“睡觉。”亚菲特回答地理所当然。
不知道他究竟是字面意思还是一语双关,俞静展总觉得有点蹊跷:“飞船里没有备用的床单了吗?”
“有。”亚菲特十分诚实,“但是现在时间很晚,换床单有些麻烦,可以明天再换。”
俞静展莞尔。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亚菲特居然脸皮一点儿都不薄。
不过比起撒谎,他更喜欢这样直接表达争取的对方。
“好吧。”俞静展接受了他的提议,“我拿被子过去,你收拾完过来就好。”
于是,亚菲特慢吞吞的动作突然变得飞快利落,三两下把所有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用完的纸巾一扔,转身就走。
他走路的速度本身就偏快,此时大步流星,只用了几秒钟来到了房间门口。
他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能看到俞静展弯腰整理被子的场面。
简直和自己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听到他的脚步声,俞静展回头,说道:“已经收拾好了吗?你可以先去洗,我晚上已经洗过了。”
亚菲特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这样的认知让他大脑发热,强制从脑海里甩出不合时宜的想法,拿上睡衣:“那我就先去洗了。”
“去吧。”俞静展躺到床上,“我睡里面了。”
热气蒸腾的浴室中,亚菲特不免想起昨晚自己在这里做的事情。
如果被俞静展发现,肯定会觉得讨厌的吧。
思想冒犯也是一种冒犯。
亚菲特努力不去想那些事情,将自己埋在倾泻而下的水流中。
十分钟后,浴室的门推开。
白花花的热蒸汽争先恐后奔涌而出,遇到外面的冷空气又瞬间化为乌有。
房间内静悄悄的。
向里面看去,俞静展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貌似已经睡熟。
将擦头用的毛巾挂在一边,亚菲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掀起被子的一角,慢慢躺了进去。
关上了灯,所有轻微的声响在黑暗之中被无限扩大。
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亚菲特侧了侧头。
俞静展的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后脑勺,乌黑的头发搭在枕头上,看起来相当软和。
他看了许久,一直看到脖子扭得酸痛,才正回头,翻身面朝Alpha继续看。
有点想伸手摸摸那柔软的头发。
这种想法一旦出现,就很难抛弃,越想越控制不住。
终于,亚菲特自诩良好的自制力崩溃了。
一只手慢慢从被子的边缘伸出,移向目标。
眼看快到触碰到心心念念的地方,手下的身躯忽然有了动作。
亚菲特霎时僵住,指尖凝滞在空中。
原本背对着他躺的俞静展翻过了身,换了个方向继续睡,恰巧面朝自己。
确认对方的眼睛是合上的,亚菲特稍稍松气。
因为从背朝变为面朝,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拉进。
借助一点点残存的光,亚菲特甚至可以看到俞静展根根分明的睫毛。
停在空中的指尖复又挪动,缓慢接近。
轻触到的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经过,酥麻了手心。
亚菲特控制着力道将手指顺着头发的方向插入缝隙之间。
手指之间被冰凉的发丝填补,摩擦着皮肤。
目光从发丝转移到近在咫尺的面孔。
俞静展无疑拥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眉骨深邃,星眸薄唇,五官舒展,线条锋利。
他不是非常柔和的长相,但因为平日里嘴角总噙着笑意,淡化了他的锋芒,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此时,他闭着眼睛,没有了面部表情,整张脸立体而清朗,比白日里更安静,也更为淡漠。
觉得自己已经逾越了很多,亚菲特恋恋不舍,正欲收回手,掌心下的脑袋忽然无意识地蹭了蹭。
亚菲特准备收回的手又落了上去。
触感舒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俞静展的头发太好摸还是自己太满足,竟就这样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睡眠。
翌日早晨。
朦胧之间,俞静展感觉到颈部一阵热乎乎的。
喷洒的气息不断吹在自己的腺体上,说不上来的感觉。
眼皮有些沉重,他没第一时间睁开看查看,而是缩了缩脖子,下巴蹭到一片温热。
当他意识到这是什么时,猝然睁开眼。
视野渐明。
房间内仅有一扇不到一平米的方形窗户,没有白日,不能提供光亮。
不过凭借他卓越的视力,能够看清眼前的画面。
俞静展有些头疼,开始暴风思考。
是自己的被子不翼而飞了还是亚菲特的被子不翼而飞了?
为什么他们现在正睡在一起?
不光如此,亚菲特整只虫几乎快挤到他的怀里,头顶蹭着他的下巴,每一次呼吸出的热气都正好喷撒在自己的腺体周围。
俞静展向后撤了撤,雌虫便又朝这里挤了过来,准确的找到之前的位置。
破案了。
俞静展无奈地想。
绝对是亚菲特挤进自己被窝的。
而他之所以这么执着找这个位置,大概是腺体周围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看着亚菲特像小狗似的嗅味道的行为,俞静展哭笑不得。
算了,让他一次。
俞静展重新闭上了眼睛。
飞船上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抵达了六十四星域的边界线。
六十四星域距离坏绕的恒星路途遥远,气温寒冷。
出发前亚菲特提前准备了厚一些的衣服,不过气温比他预想之中还要低上五度,准备的衣服不足以抵挡寒冷。
自己倒是还好,执行任务时碰上的极端天气的次数数不胜数,早就适应了恶劣的环境,低温对他的影响不足挂齿。
唯一担心的就是俞静展能不能适应极端的天气。
虽然他说过Alpha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属于体质强盛的那一类,可多预防总比没有要好。
飞船上没有多余的闲置衣物,只有常备的军装。
他想到一个办法。
军装虽然限制了些,可用料实际,防风性很好,作为御寒的衣服还是够格的。
他拿出一套和自己尺码相同的军装,送给了俞静展:“可以把这个穿在里面,外面披上之前准备的防寒披风。”
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俞静展左右瞧了瞧:“我好像见过这衣服。”
亚菲特并不惊讶:“这是斯兰罗弗常规军专用的制服,只要是代表军部出行,都会穿这套。”
俞静展摇摇头,摆弄了手中的制服两下,确认是自己曾经见到过的衣服样式。
这套军装布料纯白,肩带和扣子红黑相间,版型硬挺,袖口别着淡金色的袖扣。
就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在网上看到关于亚菲特参加恋爱综艺新闻时照片上他穿的那身。
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亚菲特,后者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什么新闻?”
俞静展凭借记忆从星网上搜索当时看到的新闻标题,找出那则新闻,给亚菲特看:“就是这个?”
新闻的内容没变,那张照片依旧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亚菲特盯着照片沉默了几秒,轻蹙眉头,好像不太满意。
“怎么了?”俞静展问。
“这张照片不好看。”亚菲特抬起头,“表情凶神恶煞。”
“什么?”俞静展下意识反问,接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有虫用凶神恶煞形容自己的?
再说这张照片顶多就是冷淡了些,还称不上凶神恶煞。
然而,亚菲特的确觉得这张照片不好看。
对于这张照片他并不知情,也不知道出自谁的手,上面的场景大概是自己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回来的时候,那时候精神力正处于紊乱的情况,再加上被停职的事情,他当时每天几乎都是摆着一张冷脸。
现在看起来,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一想到俞静展第一次看到自己是这幅模样,亚菲特追悔莫及。
要知道这张照片刊登到新闻上会被俞静展看见,他当时一定要摆出一个好一点的表情。
不知道俞静展当时在看到这张照片时的感受是什么。
他这么想着,便直接问了出来。
“想法嘛——”俞静展细细回想了下。
因为印象还算深刻,没费什么力气想了起来。
当时西蒙直白地向自己表达了倾慕之情,自己震惊之余看到了这张照片。
比起西蒙那种十分强壮,体型硕大的雌虫,还是照片上的雌虫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语成谶。
第 80 章
不知道亚菲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尺码的, 俞静展换上他给的军装,除了肩膀和胸口处略微有些紧绷,竟然刚好合身。
从前只有参加庆功会或者是军部举办的重要的礼会才需要穿制服。
因此他很少穿这种正式的军式制服, 感觉约束了动作, 连抬手都费劲。
袖口上的扣子懒得一颗颗去系, 他迅速穿好,走出了房间。
亚菲特似乎经常穿这身衣服, 换衣服的速度要比他快得多,此时已经去驾驶室调整航线确认入星轨道的方向。
走到驾驶室,看到金发雌虫的背影。
贴身的军装勾勒出雌虫挺拔的身形,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白色的军靴包裹住脚踝,看起来尤其纤瘦。
俞静展步履不停, 径直走到他旁边。
亚菲特闻声回头, 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直勾勾盯着他走过来。
“怎么样?”俞静展展开手臂, 询问他:“我还是第一次穿白色的军装。”
“你们那里的军装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
亚菲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黑色肯定比白色更好看。
好想亲眼见见。
“想什么呢?”俞静展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唤回他的注意。
“没什么。”亚菲特没有坦白自己的一点小心思,眼尖的观察到俞静展袖口的扣子没有系上, 伸出手:“我帮你系。”
俞静展没有推辞,把手腕交给他,趁着亚菲特低头专注于袖扣的时候, 瞧了眼上面的导航定位:“已经离明徽星很近了是吗?”
“是的。”亚菲特点头, 手上动作不停, 替他认真系上了每一颗扣子,再将衣袖抚平, 方才抬头:“快的话下午就可以进入入星轨道了,在检查站附近落地检测通行证,之后我们再去明徽星的主城找落脚点休息。”
他们一同坐在驾驶室里,看着远处灰白色的星球越来越近。
“你去过明徽星吗?”俞静展问。
“只去过一次,明徽星常年气候寒冷,冰雪覆盖,不适宜星兽栖息,所以极少发生兽潮灾难。”
觉得光凭说的不是那么有画面感,亚菲特打开光脑在星网上找到一张图片,让俞静展看:“虽然兽潮概率微乎其微,但毕竟存在,那里生活着一种能够抵御寒冷极端天气的星兽,索勒达熊。”
看着光屏上显示的图片,俞静展了然。
画面上的生物俨然和他所认知中的北极熊有相似之处,通体雪白,毛发蓬松。不同之处是这个名为索勒达熊的星兽体型巨大,据他目测,甚至可以与原来世界的成年大象相提并论,眼瞳猩红,目光凶猛,流露出一种大型猎食动物的嗜血感。
亚菲特继续道:“它是食肉动物,但并不喜欢吃虫族的肉,所以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它们往往不会侵犯有虫居住的领地,栖息在高山雪原当中。”
“那你来明徽星的那次是因为这个索勒达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是的。”亚菲特点头,收起了光屏,“两年前,由于宇宙气候变化,明徽星遇到有史以来的最高温,最大的雪原融化,引发索勒达熊种群的大规模迁移,尽管他们不会袭击虫族,可由于体型庞大,一旦经过城区,会产生慌乱,造成伤亡,所以军部派军队来到这里牵引它们绕着城区进行迁移,最大可能避免损失。”
“这样啊。”俞静展摸了摸下巴,跃跃欲试,“那么大的熊,骑在上面一定很好玩吧。”
亚菲特:“……”
“它们是相当智慧的一种星兽,这样做很危险。”他不得不出声提醒。
俞静展笑了:“知道了知道了。”
亚菲特预估得很准,刚到下午,灰白色的星球表面已经霸占了驾驶室的整面玻璃,依稀能够看到上面的地势高低处,百分之八十的颜色都是灰白色,属于植物的绿色还有水的深色都很少。
入星轨道中,来来往往的载运飞船数量多了起来,相比于他们的军用飞船,行驶缓慢,船身庞大。
等待进入时,俞静展瞥见坐在主驾驶位上的亚菲特点开光脑,开始在上面写写改改。
凑过去瞧了瞧,发现是一列清单。
记起对方是有这个习惯,俞静展觉得好玩:“好像上学时布置作业的课代表。”
亚菲特抬起头:“课代表?那是什么?”
“就是老师的小跟班,每天记不交作业学生的名单那种。”俞静展忍俊不禁,“我就被记过名字。”
“因为没交作业吗?”
“不是。”俞静展双手撑在脑后,躺在靠椅上,回忆着十几年前的事情,“因为上课打架。”
亚菲特表情一凛:“为什么?”
“现在说起来可能会觉得有点幼稚。”俞静展一哂,“当时班里面有个Alpha的信息素实在是太难闻了,就坐在我的前面,让他收回去,他不愿意,一来二去就起冲突了。”
对上亚菲特一副渴望知道结果的眼神,他补充了后续的内容:“我把他揍了一顿,他再也不敢随便释放信息素了,虽然我也被处分了。”
他没上过几年学,都是在进入军队之前的训练期间凭借兴趣自己去学了一些东西,没有上过传统的高等学府。
他现在才发现,生活并不是只有战争、血流成河、断壁残垣,还有不计其数有趣的事情,他都没有尝试过。
他是幸运的,偶然的一次穿越给了他新生,给了他好好生活的机会。
他不禁用余光看了眼身侧的雌虫。
还给了他一次重新被珍重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还不赖。
尽管还没完全抵达明徽星,刺骨的寒冷已然攀附而至,飞船内的空间降至零度,呼气时会产生白雾。
列好了清单,亚菲特展示给俞静展查看:“这是我们来明徽星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的?”
上面写着飞船能源以及防寒服一类的东西。
视线扫到一处,停了下来。
“面罩是做什么用的?”
“面罩是净化面罩,因为萨利达星有矿业发达,工作基地遍布整个星球,矿线中的粉碎流程会造成大量的粉末飘入空气,所以那里的空气质量非常差,使用净化面罩可以范围内减少吸入的粉尘。”
“原来如此。”俞静展恍然大悟,“我还没有什么想法,等我们到了再看看吧。”
“好的。”亚菲特收起清单,推动操作杆,降下飞船的水平加速度,加快进入明徽星的流程。
穿越气层的时候,棉厚灰暗的云层越来越近,最终被层层包裹,周围不可视物。
在云层之中行驶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突然,视野豁然开朗,飞船的双翼卷着残云自中间俯冲而出,昏黑的天际被漫天飞雪取而代之,叫人眼花缭乱。
飞船开着航行灯,照射在晶莹的雪花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宛如飞舞的星星。
灰白色的地面也逐渐显示出了细节,可以看到星罗密布覆着白雪的黑点,那是有虫居住的房屋。
随着飞船的接近,那些黑点渐渐增大,更为清晰。
而他们正对着的方向,挨着密密麻麻的房屋,是个偌大的空地,上面停着许多架飞船,入口处还有一扇玄黑色的检查口,呈半圆形结构,高度大约有四十米。
无论是离星还是入星都需要进行检查,数艘飞船在检查口前排队等待,一辆一辆通行。
加入到等待检查队伍的队尾,行进速度变得缓慢了起来。
每一辆通行的飞船都需要提交申请表格,得到批准后才能放行,等待需要时间。
闲来无事的间隙,亚菲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两杯热果茶,给了他一杯。
一人一虫坐在主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等待检查。
“这里是因为什么才加强管制的?”俞静展看着缓慢移动的长队,问道。
“还是因为索勒达熊,今年出现了三次成年索勒达熊无端进入居民区袭击虫民的事件,经过当地驻军调查,发现了有外来虫私自进入雪原大量捕杀索勒达熊的行为,因此开始限制了出入,只有拥有通行证,或者有正当理由进出的虫才能通过检查站,进入离星轨道或者入星轨道。”
“捕杀?因为什么?”
“索勒达熊的毛皮柔软、韧性极佳,并且颜色天然纯白,用它的毛皮制成的外衣价值不菲。”亚菲特目光淡然,“但由于生存条件的制约,它们栖息在明徽星上,无法被驯服和大量饲养,且非常难以抓捕,因此毛皮十分珍贵,有求必有供,那些居心叵测的虫便会为了钱来捕杀它们。”
“原来是这样。”俞静展喝了一口杯中的茶,险些被烫到,皱了皱鼻子:“看来这种事情哪个世界都会;有。”
注意到他被烫到的表现,亚菲特将手中一口未喝的果茶伸了过去:“喝这杯吧,我吹了吹,没有那么烫了。”
到底谁说亚菲特很难懂,很难相与的?
俞静展在心中暗自好笑。
少将简直不要太好懂。
就凭他现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手里杯子瞧的模样,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俞静展觉得逗他简直是人生中少有百试不厌的有趣事情:“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喝不下两杯。”
“你的那杯可以给我。”亚菲特看向他,平静的目光暗暗期待。
“可是我喝过了,你不介意吗?”他故意问。
“不介意。”亚菲特甚至伸出了另一只手索要他的杯子。
打趣也是有度的,俞静展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便不再坚持,将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谢谢你咯。”
杯中的茶刚见了底,已经轮到他们的飞船到检查站接受检查。
除了通过扫描光线全方位检查飞船内的物件之外,还需要由专业的检查人员进入飞船查看通行证或者填写申请表。
亚菲特操作降下了舷梯,在上方显示屏中调出飞船内的监控画面,看着负责检查的雌虫上了舷梯。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负责检查的雌虫来到了驾驶室。
可能是由于常年生活在风霜之地,气候干燥,雌虫的皮肤粗糙干裂,嘴唇上更是如此,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乱糟糟窝在棉帽之下,几撮上翘。
他身姿宽大,体型壮硕,一双眼睛下三白突出,眼尾上吊,周身有一种不好相处的气势。
原本看到一艘军用飞船,他心中还有些忐忑,不过在看到进入星球的理由是例行检查便不再紧张。
大概又是主星上派来的下等军雌,来到这里花天酒地来了。
以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他内心染上一丝轻蔑。
那些主星上的军雌每天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和环境,没有什么作为,反倒自己这种尽职尽责做事的虫却仅仅因为考核成绩不如他们被分配到这种偏远星球来。
不光工作环境奇差,更是一年见不到一个雄虫。
在这里的雄虫早就被接到更发达的星球上享受高等待遇去了。
这么想着,他来到了驾驶室,在看到驾驶室中的身影时,不由得震惊睁大了双眼。
除了之前在学校的时候还见过雄虫,他已经将近五年都没见到过雄虫了。
更何况还是这么好看的雄虫。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雄虫神情懒洋洋的,穿着斯兰罗弗的制式军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双鎏金色的眸子,只一眼便觉得被这双眼看透了所有,脊骨酥麻。
自从他来到驾驶室,视线就不曾离开过这只雄虫,双眼透出一种诡异的光亮。
正想开口询问雄虫,忽然一股寒意攀上身躯。
耳边响起一道冷冽的质问。
“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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