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很高兴。”关彦琛说。“嗯?”“很久没有这样出来逛过了,工作太忙,同事都拖家带口的,也不好意思约。”沈良庭忍着酸嚼山楂,吃的专心致志,听得心不在焉。关彦琛接着说,“我们单位组织了一个宠物俱乐部,下周末有带着宠物去户外的踏青活动,沈总赏不赏脸一起去?我发现贝贝很喜欢你,之前跟公爵也玩的好。”沈良庭有些意外,把糖葫芦拿开,想了想才说,“关警官,”他刚开口就被关彦琛打断,“别叫我警官了,就叫我名字吧,彦琛就行。”沈良庭把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转,还是有些说不出口,不过总算是让他确定了件事,“今天,是约会吗?”沈良庭望着他问。他问的很直接,生来就不是会拐弯抹角的性格。关彦琛显然是一愣,但很快回答,“如果你愿意就是,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只把它当做朋友的相处。我不想你觉得有负担。”“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沈良庭停下脚步,的确是有疑惑。他们明明才见过两次面。“说不上来,可能是一种感觉。”关彦琛笑说,“沈总不知道,我很早之前就关注你了,你在利星时主导的华强收购案所展现的魄力和手段让我印象深刻,而实际接触后,又发现你很特别。”“特别?”“是的,特别,有一种诚挚的魅力。”两人沿着江岸走了一圈,散步到停车的地方,要告别了。夜风中,沈良庭坦白说,“抱歉,我不想瞒你,其实我有喜欢的人,虽然已经不在一起,也不能说百分百放下。感情是很难说清楚的,如果我做不到忘记他,我怕只是浪费你的时间。”关彦琛说,“我知道。”“你知道?”“是傅闻傅总吧,你们一起参加的那个节目,我全都看过,稍微留意就能看出你们的关系不一样。 ”沈良庭意料之外,他双手插兜,半晌嘴角扯动轻嘲了一下,“藏得这么不好啊。”关彦琛却认真说,“可现在你们分手了对吗?那我就有机会。”沈良庭微微惊讶地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知道,沈总,我在向你讨一个机会。”沈良庭说,“不用叫我沈总。”关彦琛清俊的脸上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良庭……”他轻咳一下,“我只是怕太唐突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我很高兴,其实我还是第一次追人,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沈良庭看他白皙面庞上微微泛起的红,沈良庭从没有这种谈恋爱的经验,这时反应过来这种红是害羞的红,原来表白时害羞红了脸,是这个样子。他不讨厌关彦琛,但他也知道自己简直无可救药。虽然一晚上他都跟关彦琛在一起,但心思只分了一半在这里,另一半都在半途出现的傅闻身上,眼前总是浮现傅闻看他的眼神。他意识到自己永远也走不出这段失败的感情,除非他能找到一个人,比傅闻对他更重要。“就下周末吧。”“什么?”“你不是说要去踏青吗?”“你答应了?”“是的,”沈良庭点头,“试试吧,只要你不介意我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那一言为定。”和关彦琛分开,沈良庭独自开车回去,还没有到小区,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从车库坐电梯上来,楼道里是暗的,他走进来,寂静空间因脚步声有了响动,感应灯亮起。灯光下,沈良庭看到男人正靠在他家门前,低头抽烟。额前发丝落下来,遮住了眉眼。“小心烟雾报警器。”沈良庭提醒。男人抬起眼看他,目光深幽,一身夜晚的寒露之气。话还没说完,沈良庭就被拉过来,带到了男人怀里。手紧紧环过腰,下巴抵在肩上,傅闻发出一声低哑的满足喟叹,好像空缺的一块被补足,不安跳动的心平静下来。沈良庭没有费力挣扎,人一靠近他就知道傅闻没什么恶意。“别闹。”沈良庭蹙着眉尖,轻轻推了推傅闻,“好好说话。”傅闻低头嗅了嗅他,那模样像分辨气味标记领地的小狗,“他是谁?”“一个朋友。”这次用了力,沈良庭从傅闻怀里挣扎出来,“你很关心?”他想到坐在傅闻对面的女人,自己还没有问他,他凭什么来盘问自己?“你跟他什么关系?”沈良庭迟疑片刻,然后决定不回答,他伸手整理衣角,拉平了被傅闻弄皱的衣服,“不管怎样,我有自己的生活。”月光下,傅闻凝视他,一半脸是亮的,一半脸是暗的。“他很不错吧,”沈良庭振作精神,故意假装态度积极,“为人正派,家庭也和睦,父亲是牙医母亲是老师,他自己是警察,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养了一条狗,我很喜欢这种氛围。”傅闻脸色变了,那种向来的从容镇定从他身上消失,他自信,因为知道沈良庭无法放弃他,不爱他。他预判过许多,却没有预判过沈良庭身边会出现第二个人,会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个人很不错,他要开始新的生活。一种难以言表的恐慌侵袭,并紧紧扎根在傅闻心底。“你们在一起了?”他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认识的,多久了?”这次沈良庭没有回答,单只是用黑幽幽的眼睛看他。傅闻闻到他身上玫瑰的香味,臂弯里抱着的黄玫瑰颜色刺目,“他不会觉得别扭吗?你明明心里喜欢我,却还欺骗他。他靠近你的时候,你怎么伪装到一心一意?”“他知道,但是不介意,”沈良庭缓慢而平淡地说,“相信只要给时间,一定会改变的不是吗?毕竟再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留下的痕迹,早晚会慢慢变淡。就算不行,也不妨碍做一次尝试。”傅闻怔住了,说不出反驳的话,胸腔一下子变得空荡,也许比子弹穿胸而过的刹那更加冰凉,沈良庭站在他面前,用最无动于衷的神情说出最残忍的话。不否认还爱他,却不能在一起了。他们的感情是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关彦琛是明媚鲜艳的黄玫瑰,而他傅闻是蛀痕斑驳的枯萎的花,也许曾经灿烂过,但伤害过的每一处痕迹都留存永不褪去,记忆里有美丽的影像,眼前的是千疮百孔的现实。“可这样,公平吗?”沈良庭耸耸肩,“所以只是相处,试一试吧,并没有在一起。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我想迟早有一天会遇到合适的。或者谁都不要,就这样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傅闻不说话了。沈良庭慢慢站直身体,和他对视,看了一会儿,他抬手去摸了摸傅闻的脸,有些出神。这是一张俊美卓越的面孔,他很喜欢他,一直都爱,现在也爱,从没消失,有爱有欲望有占有欲,压抑了十几年,做梦般心愿得偿了一年,然而得到又失去,成为最痛苦的记忆。“傅闻,我必须得独立,不能一直追着你跑。我真的追随了你很久,你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跟着你的脚步走。”沈良庭苦笑了下,“从前你父亲出事那天,我从学校溜出来,跑到你家,那真的很远,我不认识路,坐错了两次公交,也许这样才耽误了时间,我到那里的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我在外头漫无目的地走,寄希望于能凑巧碰到谁,从天黑走到天亮,可惜没有这种好运。我明明一直知道,把结果交给运气交给巧合是不切实际的,却总是心存侥幸。”“再之后你就出国了,美国太远,我追不过去。后来上大学,我读了你本来要报考的学校和专业,而你在华尔街崭露头角,有一次我在交易信息上看到你的名字,之后就总是关注那边的消息。其实如果毕业前你没有来找我,我也会去应聘利星的,只是过程麻烦了些。我想站在你身边,想让你能看到我,想帮助你,非常想,我有成功的野心,而你是我前进的方向。”“当然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负担所有。”沈良庭收回手,“但人不能为了另一个人而活。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坚持。我不能允许你毁掉我的公司,这是我的理想,我的尊严。也不能接受你始终在欺骗我,用尽手段掌控我。你不会改变,我也没法妥协。有时候我会觉得我该恨你,因为你让我过去的坚持像一场笑话,但我最难过的是每当我觉得要恨你时,总不知不觉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光景,你抱着我离开花园,走过连廊,连廊外下着雨。想到了这个,我就不能恨你了。”沈良庭移过眼,看见高楼间挂的月亮,明亮遥远,看着就好,靠近了才知道里面是一片冷酷的荒芜,“不能恨你也不该爱你,好像怎么做都是不对的。”“那索性就不去想这些,我宁可只保留着从前的记忆和感情,不要去毁坏它。”傅闻看着他一动不动,在混沌的夜色中站成了一具沉默的雕像。双眼专注地凝望,沈良庭上前一步,从傅闻手中把燃着的烟抽出来,用指腹摁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从餐厅带出来的薄荷糖,撕开包装,喂进他嘴里。掌心触碰到嘴唇,傅闻回过神,愣怔低头,下意识把糖咽进去,顺势在沈良庭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沈良庭不自然地收回手,手握成拳,掌心还有点濡湿的触感,“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心烦的时候就吃颗糖吧。”傅闻垂着眼睛抿着糖,舌头搅动糖块,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弥漫。四周很安静。咔嚓一声,是牙齿咬碎了糖块。傅闻把碎掉的糖块咽下,人浸在投下的冰凉月光中,眸光也冰凉,“沈良庭我刚刚看到你笑了,你笑的很开心,我很久没看到过,你跟他相处很放松。”沈良庭没说话。“你想好了。”沈良庭面容平静地点头,“是。”于是男人慢慢站直身体,越过沈良庭,背对着他走下楼。坐进车内,又恍惚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下意识去掏烟,可是想到刚刚嘴里清凉的薄荷味,他就停下了动作,不想去破坏。他心中很乱,眼前走马灯似的,人物场景不断闪现变化。我,在毁掉他吗?因为忍受不了片刻的分离。傅闻把头抵上车窗,闭上眼,肩膀颤抖着,他无法抑制地闷声笑出来,笑得面容扭曲。可我明明一直都是爱他的啊……第92章 无法挽回的是高高悬挂的月亮,水银般照耀在树荫下的黑车上,光滑的车漆反射出冰凉的光泽。车厢内像一滩黑幽幽的死水。傅闻伏在方向盘上,心跳加速,胸口压抑,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眼前光怪陆离,像溺死者沉入水底前最后看到的幻影,有什么要撕裂胸腔而跃出,呼吸艰难,濒死似的喘息哀鸣。颤抖着伸出手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来时,手哆嗦,药片撒了一地。他胡乱塞了两片进嘴里,就这么干咽下去。药片表面粉末的粗粝感,舌根弥漫苦涩。他爱自己,傅闻想,放不开,却偏偏要放。不愿恨,却偏偏要恨。他把他逼成了什么样子。他怎么忍心再逼下去?无法挽回的事,只好听其自然。事情发生了也就算了,只剩下最悲哀的幻象。一切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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