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治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隐忍,“吴鄂是东宫御医,你的目的是二哥的死因?郑御史事做狠了,恐会招致他人报复。”
郑郁没由来地蹿起一股火,林怀治知道!林怀治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雀鸟,不是德元帝眼中不谙世事的乖儿子。他是能反击林怀湘和林怀湛的人,是能先将棋子安在林怀湛身边以待时机的人。
郑郁顷身握拳拍案,怒喝道:“我不怕!报复不过死在这里,草席一裹扔出长安,我的目的就是子若的死。我尚且如此,你是他亲弟弟,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难道就没怀疑过吗?”
案上的茶盏晃了晃,分别映出林怀治和郑郁的脸,一个愤愤,一个淡然。
郑郁心里压抑了这么久的感情终于在此刻爆出,有泪水从眼里流出。他从得知林怀清死因那一刻起,心里就升起一块大石,坚石上刻满了林怀清曾喝下过的补药。可那些不是补药啊,是催命符,是让人无声无息死去的温柔刀。
郑郁此刻最多的则是慌乱,就算他安慰自己十年内定能找到解药,可此物已百年不见,想寻其解药何难。
人最怕的莫过于,得知自己死期,而后就是在漫长的时日里等待那一日的到来罢了。
林怀治被郑郁这句话吼的愣住,眉头深锁,眼里充满悲痛之色,“怀疑过,查彻上下,无果。”声音很平静,可又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角逐后的劳累。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殿下别管就是。”郑郁觉得失仪,忙用袖子擦去泪,说,“臣去给殿下找身衣服,换了回王府吧。”说罢不等林怀治回答,起身出去了。
思虑再三,郑郁觉得现下时机还不成熟,林怀清是他亲哥,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郑郁想等过些日子,丽妃之死的事情淡下去后,在缓缓告诉林怀治。
自己的母亲和兄长皆死在一人手里,任谁都会难以接受,等过些日子吧,等春天过去了就好。
林怀治看着那倔强身影出去后,低头看掌心被缰绳勒出还未消下去的红痕,嘴里嚼着郑郁的那些话,倏然哂笑一下。
郑郁找来了一件他未穿过的黑色大袖文袍和雪白丝绸单衣,林怀治是一个完美的词,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腿长。那件黑色大袖文袍,穿在身上英气毕露,气势华贵。
郑郁和林怀治站在穿衣镜前,郑郁低眉给林怀治理着衽。
郑郁觉得自己早上话说重了,林怀治自小衣来伸手,想必都是人小心服侍还没被吼过。眼下箫宽不在,给他穿衣裳这活,郑郁又不想交由旁人就干脆自己上手了。
“这衣裳很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林怀治高出郑郁半头,低头只能看到郑郁俊秀的眉眼。
“娘在我十六岁那年做的,有些大,我穿不下。”郑郁手拂过林怀治胸前银线绣的雀纹,抬眼笑着问,“府里都是父亲和大哥穿过的衣裳,只有这一件干净的,殿下介意吗?”
林怀治瞥了一眼郑郁,喉头滚了几下,看向镜中,低沉道:“不介意,王妃做的很好看。”
“殿下喜欢就好。”郑郁弯腰案上拿起林怀治的躞蹀玉带,环过他的腰身给他扣上。
郑郁没告诉林怀治,这件衣服是魏慧先做给郑岸,但郑岸太高穿不上,便改了改准备给郑郁穿。
可惜魏慧近一年没见过幼子,改的还是有些大,以致郑郁现在都穿上有些遮手。
两人贴的很近,郑郁想起昨夜林怀治抱着他的感觉,突觉有些热,心也骤然狂跳。怕被发觉失礼一触即分,给他拂好滚金的衣袖,郑郁侧身望向着镜中世界。
郑郁换下了单衣,穿着一件天青色宽袖长袍。镜中的两色,一青一黑,仿佛来自温意长青的江南和关外漫天的风沙,行至万里长途,终到此相会,彼此交融。
林怀治出得北阳王府门后,箫宽就已在街旁一面摊前牵马等着,看见林怀治身上的衣服后,千年不变的脸也露出惊色。观察林怀治的表情,嗯......他家殿下今天很高兴。
林怀治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他今日在家吗?”
“在家,那件事严长公子应该查清了。”箫宽心想这旁边也没马走过,林怀治在拍什么。
林怀治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上马,往襄城郡公府奔去。
严明楼官至兵部尚书,进封襄城郡公,居于崇业坊。因着严子善在,内里装饰尽显武风。林怀治与严子善多年好友,互相频繁来往,叩门都不需要,侍从一见林怀治来就赶忙迎进去。
林怀治到得严子善练武的场地上不见人,奇怪这个时辰严子善应该在这儿才是。转念想着他的喜好,应是在房里看书,便向严子善书房走去。
侍从到房前要进去禀报时,林怀治示意他们退下。他好奇严子善最近又得了什么书,看的如此起劲,练武都懈怠了。
林怀治手负在身后,放慢脚步,走进书房越过屏风。见严子善坐在榻上一腿踩地一腿压在身前,低头看书,时不时还发出啧的一声,显然是看到了激动处。
林怀治走到他身后,轻咳一声。严子善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身形颤了一下。手上动作飞快的把书卷好,转过身来,看清人后,熟练地打着哈哈,赔笑道:“啊!哈哈哈,衡君......你怎么来了?他们怎么......都不说一下?”
这不转过来还好,一转过来,林怀治看严子善俊脸通红,额头还布着细汗,神情慌乱得紧,像是被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林怀治随口回了句,来到榻上坐下。这么一说,严子善想起来了,假装淡定,“哦,这不是大黑生小猫了吗?你好歹也是看着它长大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带回去养养。”
林怀治:“......”
“不喜欢,你自己留着。”林怀治自顾自倒了茶,眼神瞥到案上的旋风装样式的书,看了严子善红着的脸一眼,疑惑道,“你怎么了?”
严子善严肃道:“太天热了。”林怀治淡定地看着严子善,顺手喝了口茶,静静的没说话。
室内尴尬的安静许久,严子善也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烂,一时嘴快没想好,现下才春分,还没入夏呢那门子热啊!
林怀治看了眼那卷柄上的桦木,此书绝非寻常书籍,且用旋风装样,怕是内容繁多。“你新寻的话本?”林怀治眼神停留在那没合拢的页纸上,最前头好像写着郑砚卿三字。
“呃......是啊,最近看的,衡君,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严子善看书没卷好,旋即收紧放在一旁。
林怀治眼力好,肯定那就是郑砚卿三字没错,伸手冷漠道:“书给我。”
“你也喜欢看这个了?”严子善冷汗直流。林怀治不容拒绝道:“嗯,看看。”
严子善把那书抱在怀里,表情视死如归,仿佛是要他命一样,沉默许久后,严肃道:“那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不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能撕了它,必须完好无损的还给我!”
林怀治手一招,点头闭眼平和道:“好。”
严子善忐忑不安地把那书慢慢递到林怀治手里,继而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内容,喝起茶来。
林怀治拿过书见上写着‘九转春吟录’,皱眉不解书名意思,只得缓缓展开细究。
这是民间常见的装订书册法,旋风装多有卷轴装订,纸张铺在底纸上,卷轴展开时如旋风刮过,故而旋风装。
林怀治看去,其中一页,见上写着:‘林衡君跪其床中,面如冠玉,鬓发散乱,衣领滑肩,挑其人问道:“程卿可怨哥哥?”程知文脸含羞色,纯情欲滴,身无遮物,羞答:“怎会怨也?自是心愿。”林低身含之,程仰面受矣,欲推身人,却反被林握足腕,置于腰侧,林笑之俯身吻程舌,娇语吟吟......’
林怀治黑着脸不愿在继续看这页,往后展开许多,内容是一页比一页荒诞,情节浪荡不堪。人也从他和程行礼变成郑郁和程行礼、刘从祁和袁亭宜,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有程行礼和袁亭宜那一页赫然写着‘师门素情!
林怀治看完后铁青着脸,恨恨地盯着严子善,将书重拍在案上,力度过大还将茶水震出来些,怒道:“简直荒唐,纯属胡言!”
严子善被林怀治这表情和动作吓了一跳,忙去擦案上的水,讪讪道:“是是是,荒唐得很。”
严子善看林怀治没翻完,心道还好还好。他不敢告诉林怀治这书最后几页写了他跟北阳世子郑岸的故事,那情节比起前面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最重要的是林怀治还是被翻的那一个!
想到那场面他想笑可他又得忍着,以致一张脸憋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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