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郢州富水》

51.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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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鄂摇头,严肃道:“我不知道,三郎屡屡不中,是刘千甫说可以帮我儿子。谁家不想子孙功代代为官,功业千秋。他帮了我儿子,我自感激他。我有次为惠文太子搭脉,发现他身子有清减衰退之相,那时他尚不过二十,可脉象看上去如五十老者一般,显然是中了毒。那脉象初时明显,到了后面就恢复如常。”

德元十五年,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郑郁稳住神思,问道:“后来呢?”

吴鄂坐下,叹了口气道:“惠文太子见我神色有异便询问我是否有不妥之处,我那时想着凡事力求证据,并未跟他说,只是私下问太子内侍赵茂。回府之后,也是这么个时辰,刘千甫来找我,说能不能帮他一个忙,那时我多得他提携,子嗣官运亨通。”

郑郁沉声道:“赵茂?你答应了他。”

郑郁想那时赵茂已被刘千甫收买,吴鄂一问刘千甫就会知道,棋棋布满,真是好手段。

“是。”吴鄂点头,又继续说,“他说我已经知道惠文太子的脉象有异,他也不为难我,只需我在脉案上写一切无虞即可。我想着他对我的帮助也就答应了,而后的要求是越来越多,他的身子过后外表看上去无任何问题,身康体健,内里实则是虚耗过度,如同枯木。刘千甫给他用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我只负责搭脉、用药让他的身体在别人看来一切正常而已。”

字字诛心,压得郑郁有些喘不过气来,缓了良久,郑郁才哑着声音说:“德元十七年,刘千甫是不是加重了量。”

吴鄂想了想,说道:“应是德元十六年加的,我给他开的都是进补的药,可这些补药于他身体里的毒而言,只会适得其反。补药进口,暂时是呈现百倍精神,可却是治根不治本。”

“当今太子参与这件事了吗?”郑郁目泛杀意地看着吴鄂。

吴鄂被盯的发慌,颤声道:“不......不知道......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刘千甫只让我做了这么多。但我想太子应该知道,刘千甫是他姨父,惠文太子死了,那下个太子不就是他了吗?将来太子登基他不就有了从龙之功了吗?”

郑郁冷笑道:“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吴鄂阴瘦的脸强扯出抹笑,说道:“从龙之功也要有命活着才能享受,你还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吴公若不计较,就帮我搭次脉吧。”郑郁收起冷意,一脸温和,手已放在案上淡笑看着吴鄂。

“砚卿哪里的话。”吴鄂看郑郁没给拒绝的机会,时局微妙他也就顺了下来。

吴鄂在摸上郑郁脉时表情还算平静,可过得一会儿眼底就有错愕之色。

郑郁见此一抹苦笑在唇边散开,“与惠文太子一样?”方才知道林怀清的死因是中毒后,就疑心是否自己也在日积月累中沾上,否则难以解释身体陡然虚弱。

“砚卿,何等聪明。”吴鄂收回手,承认了郑郁所问。郑郁手反在案上,问道:“此毒有解吗?”

吴鄂摇摇头,喃喃道:“我是医者,自想救人一命。最初我也想过寻解毒之法,可这毒十分阴险,无解。”

“医者,可医人也可害人。”郑郁狠了狠心,说,“劳烦吴公相告,我还有几年可活?”

吴鄂知自己有愧君主,有愧忠义,便诚实回道:“砚卿好生休养,不大热大寒,劳费心神,十年之内无虞。”

郑郁揖礼道:“多谢吴公。”

吴鄂摆手示意不用谢,郑郁将药材册子和吴少瑛的卷子留在了吴府。

北阳王府书房内,“齐鸣,去查一个人。”郑郁闭着眼,满身疲惫地撑在凭几上。

齐鸣问道:“二公子吩咐。”

郑郁长吁口气,说道:“张语莲,戎狄人,右相前妻,刘九安之母。早年应生活在凉州,查这事时顺带探查一下迷回天,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齐鸣点头退下。

郑郁记起冯平生说迷回天是戎狄王室的东西,可就算是王室之物,族中恐怕还是会有人懂。中毒人几年都不会发现自己有异,别人诊脉看来也是安然无恙。

而偏巧林怀清的症状就与迷回天一样,林怀清的毒是刘千甫下的,他的前妻又是戎狄人,一切好像串成了一根线。牵着郑郁寻往那亮光之处,可一想着自己最多还有十年,心里又重叹口气,世上万毒有出处就有解法,他不信十年内自己还找不到这迷回天的解药。

东市一家不喧闹的酒肆二楼雅间内,吴鄂推门而进,见屏风上透出一男子剪影,深呼口气道:“我已经告诉他了。”

“实话?”那男子语气极为轻佻。

吴鄂走过屏风,看着男子怒道:“你不信我?”觉得自己被人愚弄,又道:“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什么时候放我归乡。”

男子擦着右手上的玉扳指,笑道:“各部官员那里总得走一走才行吧,你何必着急。”

吴鄂不耐烦道:“那你尽快,我等不起了,郑砚卿前日已来找我,鬼知道下次来找我的是不是禁军。”

“放心吧,会给你解决的。”男子对着手上颜色饱满的玉扳指吹了口气,说,“再不济你可以去找他。”

吴鄂冷哼道:“你和他不都一样吗?只是没想到他捧在心肝上的人,与他背道而驰。”

“说完就可以走了,别站着碍眼。”男子长腿一伸,蹬在矮案上,双腿交叠。

吴鄂心里不服气,可又有求于人,面上还是揖了一礼才退出去。男子看吴鄂走后,冷笑一声留下茶钱,越窗而走。

万里长空中,蓦然飘起雨雪,刘千甫沾着湿意走进东宫殿内。

“太子殿下,不知召臣前来是为何事?”刘千甫对殿中站着的林怀湘揖礼道。

刘千甫未及五十,面目虽有些老态,可细探眉眼便足见年轻时的俊逸,身形沉稳威严挺拔似松,紫色官袍穿在身上竟生出些文人气韵。

林怀湘负手,看着墙上墨画厉声说道:“今日父皇召我前去,说宁王是受昔日东宫官员武巽之子武客川蛊惑,相信丽妃之死有蹊跷。曲炜和杨奚庭奉命查这件事,查来查去,为何查到了我的东宫里?武巽才死了多久?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只会让父皇疑心,我眼里容不下六郎,想借宁王手除之而后快。”

说到最后,林怀湘几乎是在咆哮。

刘千甫沉吟不语,片刻从容道:“武巽死不过两月,突然提起此人,像是有人蓄意而为,想将殿下拉入局中,搅混这潭水。再者当年那秘事,也不是只有殿下一人知道,宁王查的这件事,换言之,宁王的嫌疑才最大。”

“可杨奚庭和曲炜已秘密提审了武巽儿子武客川,我看父皇是势必要将这件事压下去。”林怀湘转身在殿中踱步,怒道,“现下武客川一口咬着是从东宫里听到的,武巽怎么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废物生到一窝去了!”

刘千甫看林怀湘生气,忙出言安慰道:“殿下是国之储君,应注意言行才是。”

林怀湘甩袖冷哼一声。

刘千甫又道:“武客川咬着我们,不过是受宁王指使,殿下无须担心动怒。”一句话肯定了武客川罪名。

“你有法子那就去办,把武客川在胡言乱语之前解决干净,父皇心里最大的忌讳就是这件事。”林怀湘停步在刘千甫面前说道。

刘千甫上前一步,严肃道:“我们都知道圣上心里最忌讳这件事,但宁王何故要翻出来,依我看他就是想对付你,只不过宋义坏了事,不如待此事完后,我上表奏请圣上将他贬谪外地去。”

刘千甫知道德元帝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杀了宁王,只会将人贬谪外地远离朝堂做个闲散宗室,那他顺水推舟促成圣意就是。

“宁王不足为惧,最要紧的是成王。父皇那么爱惜父子情分,我想他也不会让成王知道这事。”林怀湘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又说,“他现下在洛阳,你别动手。数月内成王陷于诸事太多的话,父皇只会疑心我们,这来日方长不着急,且看看他样子再说。”

林怀湘从心里就对自己这个六弟没什么忌惮,打小一起认识长大的,对于他的认知都停留在宴会时,永远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吵不闹也不说话的那么一个人。

他眼里的林怀治就仿佛是一个安静的木偶,只由着德元帝摆弄喜爱,真要做事也不过是仰仗外人和时机罢了。要不是林怀湛脾气甚烈还愚笨不堪,德元帝也有点恼了,不足堪当大任,又怎会扶这么个人与他分庭。

“是,当年那灯由成王送给丽妃,一旦传出对成王声誉怕是有损。为此圣上更会严惩宁王,这些臣会处理好。”刘千甫松了神色,口味带有劝诫地说,“但殿下处事还是小心些,右春坊的奏章不是假的。”

历来重孝,如果林怀治身上背了弑母的名声只会受尽世人所指。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在乎皇室之中的秘闻是否震天动地而已,哪怕林怀治只是一个转手人而已。

林怀湘解决好事后一身轻松,在榻上坐下,说:“姨父处理好宁王那点事儿就行,听闻十一郎闲赋在家许久,也得回任上了,姨父也要劝着,别再出像之前那样的事。”

他不喜欢陈仙言和刘千甫盯着东宫后宅,身为储君一言一行都是表率。内里是右春坊,外里是朝臣百官,稍有不慎就是奏章满天飞。

今日刘千甫又提这个,他就呛两句刘从祁。刘从祁年前宿卫时,不知怎得与龙武军里一人殴打起来。这事不过第二日就被报到御史台,御史们本就不惯刘千甫,见人儿子出事,立马弹劾。

为此刘千甫也被德元帝苛责几句,罚了刘从祁,但还是没忍心打他这唯一的儿子。

刘千甫知道林怀湘在讽刺自己,可他与林怀湘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又能如何。随即叹道:“十一郎,臣会好好管教,宁王的事殿下请放心。”

林怀湘看着殿中的人,身形挺拔,气势清雅,肩上湿意早已晕开,呈副水画像。林怀湘心里嗤道:这对父子还真不像!

紫宸殿中,德元帝坐在皇位上,看底下官员们吵成一团,头疼的不行。曲炜一上来就说武客川招认是受宁王指使诬陷太子,殿中瞬间哗然就闹起来。

德元帝郁闷地看着外面这鬼天,今日的太阳怎么还没升起来!

御史大夫徐子谅激昂道:“陛下,武客川已招认他所言之事乃是其父说过的,并受宁王指使诬陷太子殿下,这该当何罪?”

御史中丞王安齐也跟在徐子谅屁股后面出列,附和道:“陛下,臣认为武客川胡言乱语事小,可宁王陷害国之储君,可不能轻饶!”

“你俩胡说什么?”宁王林怀湛在这儿听了一早上,已是忍无可忍,“我何时指使武客川诬陷太子?陛下,武客川实乃小人,他......他分明是在诬陷臣!”

林怀湛汗流浃背,单衣已浸湿贴在身上,今日常参朝,可清早德元帝突然传旨让他来紫宸殿听政。一走进殿中就被徐子谅、曲炜、刘千甫等人围攻,朝中官员都在,他一人实在说不过这么多张嘴!

曲炜出列,躬身朝德元帝揖礼,而后质问林怀湛:“宁王殿下这话,是不信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吗?”

林怀湛咬牙切齿道:“曲侍郎何必曲解我的意思?我并非不信,而是我从未指使武客川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陛下,臣认为宁王殿下虽有查探宫闱旧事之嫌,可性情直爽淳厚,怎会如此诡计呢?”袁纮出列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千甫一眼。

“哦?宁王性情淳厚不懂这些,可难免背地里有人挑唆。”刘千甫笏板拿的端正,脸不红心不跳说,“袁阁老如此维护宁王,而弃太子声誉不顾,是何道理?”

“何道理?还能是什么道理,袁阁老不过是就事论事,右相何必说他维护我?”林怀湛快气炸了,可他知道袁纮不过是看不惯刘千甫弄权,帮他说上两句。要是一旦德元帝脑子发昏,认为袁纮和他为党陷害林怀湘,那他和袁纮就得一起滚出长安。

在这金殿里,截至目前帮他说话的就袁纮一个人,他不能寒了袁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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