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元十二年至德元十七年,刘千甫用五年的时间拢住赵茂为他做事,让林怀清之死看上去就是费心劳神过度所致,再加风寒侵体神仙难救。
又在德元十五年收买东宫御医吴鄂,把控着太子近身内侍和太子御医,刘千甫神不知鬼不觉的想做些什么都能避开其余耳目。
“右相敢这么做背后定有人指点,惠文太子魂归天地,那当时的赵王湘便是嫡长子。”程行礼迅速帮郑郁抓住重心,后又担忧地对郑郁说,“皇后身居后宫但并非不问朝政,想让赵王湘做太子不是一日两日,数年谋划定是小心谨慎。可不论是圣上还是成王都彻查过东宫上下,并无任何异样,且单凭这些莫须有的妄猜圣上不会信。”
“子若身子是德元十四年后清减病弱下去的,刘千甫既然在七年前能拢住赵茂,那么再拉一个吴鄂又有何难。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无非是太子体弱久病难医而逝,真真是好谋算啊!”郑郁嘴角勾起冷笑。
那时林怀清的药必会经过东宫御医吴鄂手,可当时的吴鄂诊脉还是用药,都是报备一切无虞。道林怀清只是思虑过重伤了身。若想知道刘千甫对林怀清用何种手段,吴鄂定是知情者。
而林怀清死后赵茂突然殉主说不定已让德元帝警觉,若此时身为东宫御医的吴鄂也死,只会引来朝野上下的的猜测。况且一旦给吴鄂扣上罪名,说不定这人气急之下还会留下什么文书,不如将人放在眼底,等再过上一两年就让他无声无息的消失。
何况让人活着说不定比死更有用处,林怀清的死说不定已让他背弑君罪名,来日林怀湘要是想在弄死一个,也不怕手里没人。
炉上茶还热着,程行礼提起小壶给郑郁斟好茶,淡淡道:“世人都脱不过权、欲二字,吴少瑛现任兖州方与县丞,我记得方与县几日前出一弑母案。主犯要求三司会审,说有莫大冤情并牵连到吴少瑛及宁王,年后怕就要开审了。”
“方与县丞。”郑郁听完后端起茶碗,沉吟许久,红唇吹开茶碗上的雾气,眼角泛起笑意连着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不少。
日近午头,程行礼强留郑郁用顿午膳,用膳时友思也在。
幼子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程行礼看他这样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友思见程行礼这样就知道,他已经开始生气了,于是低头这也吃那也吃。
今日不过是看郑郁在这里,他耍耍小孩子脾气,郑郁过会儿走了家里可就他和他爹。
可偏程行礼生的一副好面相,笑起来是桃花羞面,脸含柔情。
至少坐在两人对面吃饭的郑郁是那么觉得,没有察觉到父子间的波涛。
程行礼是长安城内公认的好脾气,谁拉着他说上两个时辰,他都会脸含笑意的倾听面无耐色。
以至于有时候德元帝在被那些御史叨叨个不停后,都会拉着程行礼说上那么两句,人长得好看、脾气好、才华出众,德元帝非常喜欢这类人,如若不反驳他用钱的话。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祁祁甘雨。百谷蓁蓁,庶草......庶草......”友思坐在郑郁身旁捧着昭明文选摇头晃脑诵读,读到一处时人却停顿起来。
长榻木案上的棋局里白子迅速落在黑子旁,程行礼修长的食中指从棋奁内捻出黑子,眼神看着棋局思索,嘴上却接了友思的话,“百谷蓁蓁,庶草蕃庑。”
“啊......爹,我已经念了有半个时辰了,可以歇息一会儿吗?”友思合上书双眼颇为委屈地看着程行礼。
程行礼没看友思委屈巴巴的脸,只是温柔道:“你昨日没念,今日还不补上吗?”
看程行礼这么说,友思知道就算是再不想念也要继续念,于是又磕磕绊绊的从头念起。
话虽说着,可手上动作却不停麻利地下定堵住白子的路。“砚卿近三年未见,你下棋路数不似从前啊!”程行礼看着棋局笑着说。
郑郁手执黑子抵在下颌前,正疑惑棋局如何破时,乍闻此言,思虑片刻后,疑惑道:“不像吗?”
“不像,这三年光阴里可是有高人指点?”程行礼肯定回答,两人交情多年对彼此下棋路数了如指掌。
郑郁轻呼一口气,笑着说:“能有什么高人啊!可能是在家我与冯伯常对弈,将他的路数学了几分吧。”
“真的?”程行礼不信,随即打趣郑郁,“成王也善弈。”
“啧!知文,你怎么同连慈那家伙一样,喜欢这些了。”郑郁十分无奈。
迅速下定一子,棋局上黑影吞定白阴成为一方霸主。
他知道程行礼是看出他下棋路数与林怀治相似,他与林怀治自并州回来路上下过几十局,路子上自是汲取对方长处,所以这棋招程行礼不免也能看出一二。
早年程行礼在国子监就读时,就与林怀治下过几次棋,后来两人又共读袁纮门下,程行礼性情温和为人谦逊有礼。林怀治对他会比对其他人更加柔和些,一年里有闲暇之时两人也有对弈。
程行礼拾起棋盘上的白子,道:“三司会审,他不免会是一个缺口。”
州县掌法官员可自行处理,只需将处罚结果转呈大理寺和刑部备案即可,可若牵扯到官员或要案,县令便会上奏天子。天子将会遣派监察御史以及大理寺、刑部各派官员前往州县查案。
可这一次方与县之事不仅牵扯吴少瑛,内里还有宁王,那这事便会由御史中丞、大理寺卿、刑部侍郎共同审理。
而林怀治虽领御史中丞虚职,可他若真想去三司会审堂上听一听也没人敢说不是。
“御史台不是只有一个御史中丞。”郑郁知晓此事若真涉宁王,德元帝想扶成王就会在此时打压宁王。
而吴少瑛之父又是东宫御医,这背地一个不小心就能牵出一大堆京官。
此时要是成王出面这事,就是真的与宁王、太子分庭抗礼,皇子争权向来波诡云诡、腥风血雨。古往前朝皇子争储位,往往朝堂也分党而站,彼此间不以百姓为重,而以胜负为重。
程行礼思忖会儿,继续拾棋说:“圣上既让他去并州,便是起了平衡朝堂及皇子间的念头。圣上有意扶持,他又是皇子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可吴鄂此时若向刘千甫求助,他未必不会帮,而且刘千甫背后还有太子。”郑郁看着程行礼,说,“宁王败势初显已成圣上手中弃子,为着这个刘千甫此时也定会踩下宁王,否则宁王、成王联手对抗太子乃是一患。”
孩童的读书声充斥在二人身间,书香墨海里,程行礼磁性清灵的声音交杂其间,“并非如此,右相不会帮吴鄂,且不论太子还是皇后都不会帮。三司会审中刑部侍郎乃是悼贤太子妃叔父,与右相不合。而大理寺卿杨奚庭长子娶了右相第二女,论远近亲疏更该避嫌。御史中丞王、谢二人则是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之人,从不站党集私,与右相也只是点头之交。三司会审,右相不会掺杂其中。而吴鄂则是面圣无门,若吴少府与此事无关最好,可要是半分牵连,宁王也只会让他顶罪,一个不甚还会牵连吴家满门。”
“宁王是皇子罪不至死,可吴少瑛就不一样了。”郑郁经程行礼这么一点拨,脑中豁然开朗,“成王那性子,他怕是不会管这件事。”
程行礼将最后一枚白子放入棋奁,说:“他与惠文太子是同胞兄弟,真有线索他不会放过。”
郑郁道:“我问过他,他信御医之言。”
程行礼笑道:“想法总是在变的,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很多,但此事看你。”
看着程行礼的笑颜,郑郁觉得心头云雾散开。是啊!今日信明日不信的事情很多,朝令夕改不是没有,对于此事他有其他办法,只要能让吴鄂陷于其中,何必要直接捅到刘千甫的痛处。
这时友思真觉累了不愿意在念,又见程行礼二人下完棋在闲聊着,就想溜走,可刚想揖礼,程行礼却让他坐到身边来练字。
友思一张小脸顿时皱成饼,低声委屈,“爹,可以不写吗?孩儿明日多写十张。”
程行礼不容拒绝道:“你昨日说今日多写十张的,你要再拖便是欠我二十张了。”友思瘪嘴委屈,已经有泪花在眼里打转了。
“好啦!乖侄儿,叔父教你写,行吗?叔父的字可是你爹都夸过好看的。”郑郁看友思这样心生怜意,把他抱在怀里揉了揉他脑袋,轻声哄着他。
友思注意力被郑郁所说的话吸引,忙向程行礼求证,“真的吗?爹。”
程行礼示意侍从收走棋盘,又接过侍从呈上的笔墨。“这是自然,你郑叔父早年可是惠文太子伴读,字迹飘逸、端正严谨。那你今日得他所教,就把这两日的都补上。”
说完将纸、砚、笔、蹲狮镇纸等文墨在两人面前摆好,拿过一本书看起来。
他知晓友思心性,这么问就是对郑郁的字感兴趣,既然感兴趣那就多写几张。
这两日一直借口躲懒没写,又逢其他事情,自己没时间去管教他功课。更何况到后面还要习六艺,这孩子怕是又要想偷懒。
友思知道程行礼看书的时候不喜被打扰,于是只能抬眼询问郑郁。
“你爹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始写吧!”郑郁让人在自己怀里坐好,将白纸用蹲狮镇镇好,拿过宣笔让友思握好,又帮在他端砚里研好墨后带着小人一笔一字地写起来。
屋外时光流逝,庭院偶有传来侍从走过庭院的脚步声,屋内炉火慢燃,有时发出“刺啦”的燃烧声,程行礼坐在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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