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对王景阳使了个眼色,王景阳身处禁军多年自然明白这个眼色什么意思,就命禁军把他们带下去“笞”三十。
排队的百姓见这些人被杖责,不敢在造声势,便都安静排着队。他们知道接下来至少好几天不会在受饥饿,人也不会死。
林皖及都督府其他官员在一旁见后,对这位监察御史不敢小觑。林皖以为德元帝这次派来的,会是刘千甫那孙子举荐来的官员,没想到居然是郑厚礼的儿子。
“昨日那话真对,虎父无犬子啊!郑御史。”林皖对郑郁语气颇有深意说道。
郑郁淡笑道:“怎会,家父只是一介莽夫,圣上才是猛虎,臣不过是仰仗圣上的余威才能镇住他们。”
林皖这个人既然敢谋反就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虎父无犬子的话对德元帝这么一个多疑的人而言是不小警觉,更何况这里还有众多禁军。他不敢在出了风头后,顺着林皖的话应下去。
半晌,林皖拍了拍他的肩膀,谈笑道:“郑御史,何必自谦。皇兄派你来是对的,赈灾一事还要多劳你操心了。”
郑郁从容不迫道:“不敢,此乃臣的本分。”
林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同李正远、甄士约进去,王景阳这时也盯着禁军打完板子,对他点头。
郑郁又在门口看了会儿,确认没什么异样的人后也就准备回大厅继续商议。
他刚转身就见林怀治站在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他见林怀治今日额间缀着金丝为边的白玉额饰,月蓝色锦袍减去了他往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柔和儒雅。
郑郁上前正要行礼,林怀治说:“不必。”
郑郁收回手,说:“是。”
林怀治低沉道:“你爹是英雄,是名垂青史的人。”
郑郁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揖礼道:“将能名留青史皆因天子任用贤才。”
他不能不小心,在他心里,郑厚礼从小就是他和郑岸心中的大英雄,但这英雄之名有时太过亦会招致猜忌。
林怀治没说话,看他片刻,随后离开去了都督府大厅。林怀治离开后,郑郁才起身向大厅走去。
并州官员见林怀治来后,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这位成王殿下又不说话来这儿干嘛?但又不好说什么,皇帝让他与郑郁一起赈灾,这种事当然他也可以听。
心里想着如果这位成王殿下和善一点不那么冷漠就好。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郑郁与李正远、许志荻、甄士约几人说话商讨,用过午膳后林皖就带李正远等人去处理其他事务。
郑郁就想与许志荻去其他两处赈灾点看看,二人商量好后郑郁就去更衣,适才商讨起来喝茶喝的有点多。
怎料回来后,见大厅内只有林怀治悠然地喝着茶,全然不见许志荻的身影。他就出去一会儿怎么人就不见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许志荻不是答应好后就毁约的人。
“许太仓呢?”郑郁一脸疑惑地看向齐鸣。
齐鸣真诚答道:“刚刚许太仓起来时,在下那个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个屁股墩儿。人都疼得站不起来,估计是伤着骨头了,王长史听到后就命兵士把他送到医馆看大夫。”
郑郁:“......”
他总觉得这段话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这许志荻也太不小心了吧,但人已经受伤,那他与齐鸣、王景阳去也行。
至于林怀治,郑郁是主管赈灾一事,林怀治是来贺寿加后续兵权接管的。可碍于上下司关系在,他还是问一句林怀治去不去,毕竟人在这儿。
外面天寒地冻,他猜林怀治应不会去。
思索一番后,郑郁对林怀治说道:“殿下,我与齐鸣、王长史前去巡查其余两处赈灾地,不知殿下去吗?若不去我等先告退。”
林怀治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他面前,沉静道:“走吧。”
郑郁下意识说:“啊?”
林怀治说:“我说走吧。”
“殿下......外面冷,冻着你可不好,我等去查看就行。”郑郁觉着这怎么跟他猜的不一样啊!
林怀治语气重了些,问道:“郑御史不想我去?”
郑郁站在林怀治身旁,连忙伸手示意,讪笑道:“怎会,殿下请。”
此时大厅内侍卫站得远,离二人最近的就是齐鸣与箫宽,但也有着五六的步距离。
“出去之后,郑御史殿下、殿下的唤,生怕那些要造反的胡人不知道?”林怀治看向郑郁,面色有些不耐烦。
二人离得近,林怀治声音压得低,郑郁有些懵住,那叫他叫林怀治什么?
记着好像从认识林怀治以来,对他的称谓便是成王殿下、殿下。从来没有随严子善一样叫过他,对着林怀治那张脸及他的身份,那些称谓郑郁也不好意思叫出口。
林怀治见他像是呆住了,皱眉冷喝道:“我没取字?”
郑郁支支吾吾道:“取......取了。”
林怀治挑眉说道:“唤吧。”神情好像在说:能叫我的字是你极大的荣幸。
“现在?”郑郁有些惊讶。
“出去你要是一如既往的殿下,该怎么办?”林怀治语气冷冷地看着郑郁说,“现在就唤。”
郑郁心里万马奔腾、万马其叫,心想哪有你这样盯着别人脸,让别人叫了七年殿下后,改口叫你的字。这对谁来说都需要过程吧,而且你还非要看着我。
心里欲哭无泪,随即在心里默念几遍林怀治的字后,舔了下嘴唇,鼓足勇气咬牙道:“衡......衡君。”
“像踏金鹿叫。”林怀治面上毫不嫌弃,冷声完就向门口走去。
郑郁:“......”
踏金鹿是德元帝驯养的猞猁,动作勇猛快捷,长期随德元帝狩猎,就是叫声不似其他猞猁,非常难听。刘千甫还对德元帝说这是因为陛下您的驯养下,它才不同于其他猞猁,天子猎宠怎会与其余猎宠一样呢,这是陛下您的圣恩......
看着林怀治的背影,郑郁深呼几口气平复心中怒火。心想林怀治如果不是皇帝儿子、林怀清的弟弟、他在御史台的上司,真想把人揉成一个团从这里一路踢到长安去。
齐鸣上前给他拢了件大氅,说道:“二公子,披个披风吧。外面冷。成王殿下在门口等你过去呢。”
郑郁发泄完也懒得去管,一起就一起吧,林怀治又不会吃了他,理好大氅就朝门口走去。
箫宽面无表情的给林怀治穿上氅衣,郑郁见他俩这样,心想主仆俩都是一个模子,一个面相你欠我五千贯,另一个也是五千贯!
午后的雪要比上午小上许多,郑郁和林怀治并肩走在街上,身后不远跟着二十禁军侍卫。
并州这段时间天气寒冷,除了倒在地上的灾民就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行走在街上,路旁有灾民正端着碗喝粥吃胡饼,也有缩着身子几人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
二人将其余赈灾点巡察一番,并无异样后就准备回驿站,驿站与都督府距离不远,若有事也会及时通知到郑郁。
林怀治问道:“炭火衣物何时到?”
郑郁答道:“明日。”
林怀治点头没再说话。
行至一小巷转角处,听见巷内传来女人的啜泣声,男人的责骂声还夹杂着孩童的哭声。郑郁正准备上前去林怀治拦住他,对身后箫宽示意。
箫宽快步走进巷内,片刻押着一个男人到二人面前。
男人身上衣服破旧,面目脏污,裸露在外的手被冻红。巷内走出一名高鼻深目的胡女,脸上有个极重的掌印,身后跟着三个孩童。
最大的那个看上去只有六岁,孩子们紧紧抓住母亲的裙摆,脸上白净身上也被裹得厚实。
郑郁对那胡女看几人孤儿寡母,看到那伤势后,心下猜出了一些,问道:“他欺负你吗?”
胡女含泪点头,抬手擦去眼泪说:“嗯......他方才想抢吃的。”
男人被箫宽按着,挣扎时掉出从胡女哪里抢的几块饼,愤怒道:“又不是很多,你和你那三个孩子需要那么多吃的吗?分我两个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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