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血腥气太重,院子里的两头灰狼隐隐躁动,大白日里,仰头发出瘆人的狼嚎。
聂天擎不得不亲自出去。
他立在廊下吹了声口哨,厉斥它们安分下来。
俞茵跟出来,立在他身边。
瞧见那两头狼是真怕他,这会儿正老老实实耷拉着头,缩在走廊一侧的角落里,没再嚎鸣,也没再乱走动。
见她出来,聂天擎撑在腰胯侧的手放下来,顺手握住她一只小手包在掌心。
“为你阿爹报了仇,日后这潍城商会,也都归茵茵了,如何瞧着还不高兴?”
俞茵昂起下巴,水眸乌灵仰望他。
“大帅,您可知道,我最厌恶江澄什么?”
“什么?”聂天擎挑眉。
“他骗我。”
俞茵粉白唇瓣浅抿,她上前半步,素手搭上男人宽阔胸膛,轻言细语说道。
“且从头到尾,没跟我讲过一句实话。”
“大帅替我葬父,又替我报仇,我应该一心一意跟着您。您说过自己一言九鼎,日后,可千万不要骗我呀。”
俞茵痛恨欺骗。
她绝不再容忍任何一句谎言。
聂天擎深黑鹰眸凝着她,眸底噙了丝丝笑痕,抬手握住搭在自己心口的小手,一手扶揽着她纤柔腰背。
“茵茵放心,爷最不屑骗人。”
两人四目相对,俞茵又被他持手揽在怀里,落在外人眼里是何等深情动人的一幕。
她浅笑启唇,“那我也不骗大帅,我还想杀几个人。”
“谁?”
俞茵没说话,转脸看向院门的方向。
冯郊和许岩带着人,押了江澄进来。
远远瞧着,江澄头发凌乱满身土灰,形容实在狼狈。
他两条腿在地上拖拉着,像是使不上力,被两个大兵架着生生拖进来的。
聂天擎遁着她视线看过去,似明白了。
他朝拾阶而上走过来的冯郊摊开手。
冯郊眨了眨眼,十分默契的从腰侧枪套里摸出配枪,双手递到他手里,而后退了一步站到旁边。
聂天擎慢条斯理给枪上膛,一手揽着俞茵,一条手臂伸直平举,就要给江澄一枪。
“等等。”
雪白小手搭在他腕上。
聂天擎顿了下,任由小姑娘从他手里取走了手枪。
江澄忍受着断腿的痛楚,整个身体在颤抖,他被冷汗打湿的凌乱发丝,也跟着抖个不停。
似乎听见了俞茵的声音,他瞬间抬起头来,汗湿的脸上一双猩红的眼眸,既惊又喜瞧着俞茵。
“茵茵...,茵茵你,没事吧?你别怕,我来...”
话未说完,就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江澄瞳孔骤缩,脸上布满僵硬和不可置信。
只见俞茵纤细手臂平举,双手端着坚硬硌手的漆黑手枪,对准江澄眉心。
冯郊和许岩对视一眼,齐齐诧异挑眉。
俞茵面不改色,只昳丽眉目间笼起淡淡清愁,素美如画的小脸儿瞧着纯净无邪。
“大帅,我不会,您教教我嘛?”
江澄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
“茵茵,你,你干什么?你把枪放下...,我是你表哥呀!”
俞茵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偏脸抬头,水眸澄净仰望着聂天擎。
聂天擎单手揽着她腰,垂眼同她对视。
两秒后,他空着的手包裹小姑娘手背,食指压着她的,勾住扳机。
江澄目眦欲裂,“茵茵!!你疯了?我是你表哥啊!”
聂天擎流利下颚线贴住俞茵耳鬓,声线温醇低沉:
“不后悔?”
俞茵摇头,眸光冷漠而坚韧。
江澄不死,她总耿耿于怀,这辈子都没法儿从头再来。
“茵茵~!!!”
‘嘭——’
俞茵看着江澄的尸身倒在脚下。
他死不瞑目,那张温俊儒雅的面孔僵化死白,眉心被打穿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青石地板上晕染开一大片血泊。
她立在台阶上,垂眼瞧见血泊如镜,倒映出一道纤丽身形。
十七岁的俞茵,青春娇美,似淤血而生的雪蝶,煽动着不再稚嫩的蝶翼,想飞出另一番与众不同的天地。
身后的男人身形伟岸高大,健挺如高山雪松,似成为她的依靠。
他在她耳畔轻笑低喃:
“茵茵做得好,能狠得下心,敢于杀人,日后绝无人敢欺负你。”
俞茵敛下眼睫,将手枪递还给他,转身进了屋。
聂天擎似笑非笑的视线追逐着她身影,随手将枪丢还给冯郊。
冯郊接住枪,收回枪套,又瞥了眼地上的尸体。
“大帅,这些人,属下叫人拖走?”
“难不成摆着过年?”
聂天擎瞧都没瞧他一眼,径自提步追进堂屋,掀帘子进门前又淡笑交代了句。
“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清扫干净了,别弄的到处脏污 ,晦气。”
冯郊淡淡勾唇垂首,“是。”
他跟许岩对视一眼,两人先后下了台阶往外走,商量着分工做事。
一个带着人收拾院子,一个忙活着继续筹备大帅的婚宴。
第二日,聂天擎没来芳汀院。
俞茵独自坐在桌边用早膳,周雨便进来禀话:
“夫人,外面来了很多掌柜的,冯哥交代,让他们来给您报账。”
俞茵闻言放下箸子,“俞家的掌柜们,还是...?”
“都有,潍城那些商会老爷们手下各大铺子的掌柜,都到齐了。”
周雨说着顿了下,又补充道:
“冯哥还说了,青城和淮城暂不管,日后潍城的商铺和产业,都交给夫人管,算作大帅给夫人的聘礼。”
程妈和香梅齐齐震惊住。
这意思,以后整个潍城的财政大权,不都归她家小姐了?
俞茵也深感意外,半晌才作出反应。
“让他们进来吧。”
潍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大小小的生意算起来,属于商会那些人的,没有八十家也有五六十家。
要见完这么多人,俞茵连着三五日,都从早忙到晚。
不过累归累,谁会嫌弃自己兜里钱多?
这三五天,她足不出户,一心忙着听那些掌柜交接事情,也没听到外面有什么风声。
这日午膳得闲,她想起来问周雨:
“商会那些人家里,就没来帅府闹?”
周雨眨眼,“闹什么?人都料理干净了,夫人放心。”
‘料理’二字,意味深长。
俞茵捏着汤勺,顿时没了胃口。
聂天擎此人行事,很难说他不是‘暴君’。
他攻城略地是一把好手,但在料理战后事宜上,他对不服从的人,手腕近乎残暴无人性。
这样一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在十几年后,一统江北的?
这个问题,俞茵没能有时间跟聂天擎探讨。
因为她忙的时候,聂天擎也挺忙。
他娶妻,婚事要大操大办,宴请域内三省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天他在忙着接待这些提前来拜谒巴结的人,除此之外,刚刚签订盟约的裕京张帅府,也会来人贺喜。
聂天擎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好几日都没到俞茵跟前来耍流氓。
两人各忙各的。
转眼到了九月二十五。
一大早,裁缝娘将俞茵定制的凤冠霞帔,和一箱子新衣裳送了过来。
几人在屋里试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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