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阳把烂醉的顾重舟拖回他私宅,那是一栋在北城寂静处的两层宅子,民国时代某军伐老楼,全部重返修过。院子很大,修筑亭台楼阁,碧水芙蕖,十分逍遥。
心想这顾三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人小姑娘戴个围巾,关他什么事儿。
却听见喃喃:
“我还以为进来的……是你。”
“啊?”
王耀阳很少听见顾重舟喝完酒以后说话,稀奇得很,便弯下腰去想听得再真切些。
“……哈哈,不是……不是你……”
他说。
他嘴角露出个苦笑,接着昏睡过去,呼吸沉重,像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胸口。
王耀阳挠挠头,小声唤:
“小舟舟?”
“……别踏马吵我。”
迷迷糊糊地低语。
“顾重舟,我走了啊。”
“我不…是…”
王耀阳叹口气,走了。
他没听清楚那句话。
我不是顾重舟。
***
王耀阳走了以后,顾三突然睁开眼。
一个人跌跌撞撞爬到庭院里,路上险些几次跌倒。
按理说,喝今儿这点酒,根本不至于喝醉,哪怕是上辈子,都不至于。
但他只想喝醉,醉了就不用再去面对这贼老天。
这贼老天,到底要怎样玩他呢?
他脱下舒适的开司米羊绒长袍,只穿着薄薄玄青绸缎睡袍,大字型仰躺在庭院里。
他的私宅有个很大的庭院,种植绿树,菖蒲和月季花,晴朗的晚上,一仰头就能看见月亮爬呀爬,慢慢从屋檐爬上中天。
京城空气不佳,时常有沙尘暴。
他特意安装了空气净化和恒温装置,令这里的月光比别处更清澈,也比别处更凉。
这所宅子,是他自己设计修葺的,跟这具身体的原主无关。
他记得自己醒来之前身处烈火中央,整个身躯渗透被撕裂的剧痛,似乎碎成了无数脆弱的薄片。
但睁开眼睛时,空气清凉,飘散着淡淡消毒水味道。
这是医院,而且是非常高档,技术水平远非普通公立医院所能达到的私立特护病房。
他们说他去欧洲玩了半年刚回国就非要独自去海滩游泳,结果腿部抽筋栽倒在深水区,幸好被救生员发现。
没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心中惊骇,他记得自己是走进了一片大火,然后发生了爆炸,轰地一声,自己被炸成了碎片。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去那里,而爆炸又是怎么发生的,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是死了。
他死了,却又活过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沙哑着开口:“请问……”
“顾三先生,有什么事吗?”
模样漂亮,五官精致的护士走过来——这里的护士都标致得可以去当空姐。
女人毛茸茸的目光拂过他的脸,细白的手似乎无意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他猛地蹙眉,冷漠收回被女人越发紧贴的热烘烘手臂。
护士吓了一跳,有点埋怨:“顾三先……”
从护士的眼神中,他能判断出这女人与这身体的原主是相熟的,至于到底熟到何种程度,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问。
“抱歉,我头很疼,似乎记忆缺少了一块,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护士的表情又是担忧又略微庆幸——庆幸是因为他并不是讨厌她,只是失忆。
啊不对,顾三先生失忆——那可是件很严重的事。
女人战战兢兢:“现在是2019年7月。”
他眼神猛地尖锐,强行拔掉胳膊上的管子,站起身来,全身颤抖。
——这是他被炸成碎片的八年后。
很快,原主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他像被大浪扑倒,又呆呆地坐回病床,瞳孔空寂。
原主是个祸害、妖孽、放浪形骸、风流浪荡,高考二百五十分,还凑整数。
总之,是他前世最讨厌的那种人。
原本的他曾经是所有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学霸,老师讲述难题的时候,第一个就会叫他上来答,他甚至能设计出老师未曾说过的解法。
他是所有人心中清北大学的种子选手,他也曾经想过要去学最尖端的科技,或者学医——为了治好他心中最重要的人的病。
但,他高三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他的心头剧痛如刀割,虽然已经重生成另一个灵魂,他还记得那件事。
之后他划掉了清北大学,改报公安大学。
他也是一名还算可以的公安,年年受嘉奖,破获好几起大案要案。
但是一切毁灭在那场爆炸中。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他用了很多时间去消化原主的记忆,将它们融化到自己的血液细胞之中。
作为一名曾经的刑警,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很危险,如果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唯有把自己当做是真正的顾重舟。
顾重舟的记忆、顾重舟的脾气、顾重舟的乖戾,早已渗透在他的生命里。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江栩,还是顾重舟。
他成了一个原本的自己都会鄙夷的人。
曾经的他,不会随便对别人大呼小叫,何况人家也只不过带了一条红围巾。
可是那红围巾太扎眼,它只应该带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他就这样仰躺在细沙铺就的枯山水上,呆呆看着月光。
庭院的角落里,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
那好像是一部手机。
奇怪,怎么会有人把手机丢在自家庭院的石灯笼里。
顾重舟躺了许久,好像酒醒了,就缓缓走过去,按了几下机括,打开石灯笼的盖子,拿出那部老款手机,手机右上角显示一直都是飞行模式。
他取消了飞行模式。
屏幕上弹出几条短消息:
“叔叔,有人发觉我有异能了。”
“我听了你的话,一直掩藏着。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叔叔,晚安。”
他眼瞳定定的,像一块黑色的尖锐冰块,钉在手机屏幕上。
往前继续翻,还有几条。
都是同一个号码发过来的。
“叔叔,我今天差点被车撞了,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保佑我的。”
“叔叔,我的课题论文被教授夸奖了,他说会推荐给C刊发表,我是不是很棒呀?”
“叔叔,第一次喝豆汁儿,味道好奇怪!真想和你一起喝这奇怪的东西,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个手机仿佛只有这一个自说自话的联系人,就像是在茫茫宇宙中的一个接收器。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全身像一片发抖的叶子。
后来王耀阳试探地提起他喝醉后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儿,顾重舟说完全不记得,他一定是听错了,还友情建议他去医院做个听力测试。
***
周凉连续三晚跑京体,一无所获。
京体25家夜店,妖孽顾重舟说的。
她计划一天跑八家,广撒网,多捕鱼,总能遇见他。
每晚七点她就出发,涂抹上闪闪发光,厚重的眼影和唇膏,穿上高跟鞋,一家一家地寻找。
每家在她看来都差不多,嘈杂的音乐声,开到极大的暖气,女孩子的雪白肌肤,男人们行酒令的声音,摩肩接踵,只让人觉得腥。
“小姐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跟我们一起喝酒?”
“不了不了。”
——一把叉。
“美女,你在找人吗?我能成为你要找的人吗?”
“没没没,我走了。”
——又是一把叉。
精疲力尽,脚都快瘸了,最后一天她穿着运动鞋,走进一家叫做“fake”的夜店。
这家相对人少一点点,估计因为酒水特别贵。
她站在门外张望,心想自己银行卡余额可能不够在这里点一杯酒。
两个身段苗条,五官略有一点人工痕迹的浓妆漂亮女孩儿走了出来。
一个抽着烟,埋怨:“今天局子里没有一个帅哥,去他妈的!”
“顾三怎么没来?”另一个问。
“嘿,你说这就奇了怪了,自从上周三满月那天,顾三在包厢里发了疯,就没来过。那天你是不在,不知道哇,他撒了多少钱——”
“多少?”
“五万块啊!五万块!他撒完口袋里的,又叫人打开保险箱继续撒,真的是疯子!”
她鼓起勇气朝她俩搭讪:“你好,请问你们认识顾三吗?”
抽烟女生满身酒气,上下打量着她,吐出一口烟圈,轻蔑地笑:“怎么?又是来上赶着陪睡的?”
周凉没料到这女孩儿说话如此难听:“我有事找他。”
“有事儿?找他能有什么事儿啊?谈哲学?”抽烟女生狂笑,“美女,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算了吧,啊!”
她伸出手,挑了挑周凉的下巴:“这眼影不适合你,洗了,以后别来找顾重舟。”
啪。
周凉毫不犹豫打下女孩儿的手指,女孩痛得尖叫一声。
周凉冷冰冰道:“别碰我。”
女孩儿瞪大眼:“你他妈有病——”
便一甩烟屁股,扑上去,尖尖指甲直掐周凉脖颈。
周凉往后退了半步,躲开她攻击,脸色冰冷。
另个黄发女孩见状不妙,劝道:“哎,kitty姐,算了算了,都是女孩子,何必为难呢?”
“你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抽烟女生一边怒吼一边伸出指甲再去抓周凉的脸,出手狠辣。而周凉已经伸出一条腿,将她穿五寸高跟鞋的腿绊倒在地。
运动鞋踩在她小腿上。
抽烟女生几乎爬不起来,周凉冷冷地看着她:
“你有顾重舟的联系方式吗?”
抽烟女生呸了一口。
黄发女生赶紧赔笑道:“美女小姐姐,我们真的没有顾三的联系方式。他只是喜欢玩,但不给任何女孩联系方式。”
周凉挑起眉毛,她不相信。
“真的,真的!”黄发女生没口子地打开手机,“你看,我还问过好几个姐妹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呢,她们都说没有!……”
“你跟她啰嗦那么多干什么!”抽烟女生伸出手臂去掐周凉的小腿,“你滚开,不然我扒你裙子!这里到处都是男人,让他们饱饱眼福!”
突然从fake里走出一名丹凤眼,年纪很轻的少年,冷冰冰道:
“给我出去。”
“你!”抽烟女生恶狠狠盯着那少年,“你她妈是什么东西?”
少年眼眸冰寒,一字字说出口:
“刘春花,身份证号XXXX。我们老板说,你若再不出去,就不要再在京体混了。”
抽烟女生脸色大变,狼狈离去,剩下周凉和那黄发女生。
还没等周凉开口,凤眼少年已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顾三先生说他暂时不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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