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落时分,金红霞光铺满天际,伫立云端,似乎触手可及。
这是云洲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既无绵绵阴雨,也无酷烈日光。这也许也是倪家浮岛上最好的时节,如云似雾的琼花开得正盛,碎金般的桂子也蓄势待发,再过半个月,十里桂廊便会迎来许多慕名而来的修士。
倪家有三宝,一名云栖,二名听云,三名观海。这是三座浮岛,三座高高飘在云端的上古遗宝。
四洲只此一家,突兀到令人生奇。
传说,这都是上古时代某族的遗产,也有修士觉得,这合该是某位炼器大能或者某个雄霸一方的大势力残存至今的重器。但不论如何,现在上面呆的都是倪家人了。
云洲数得上,但怎么也称不上第一的修炼世家。
此时,高低错落的雕梁画栋一半笼罩在灿烂霞光中,一半已经蒙上了东方的阴影,而在低一点的地方,贯穿整座云栖岛的鹤溪波光粼粼,兀自潺潺流淌,尚在料理灵草的白袍修士们仍在穿梭忙碌。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霞光草成熟的旺季,此时若不注意,几年的心血就可能白费了。
“天生神木,巍峨若山,地生血河,无始无终,四洲分,上古终……”
“岱长老,都跑调啦!别唱啦!”www.zcwok.com 传奇小说网
袖口滚了道金边的修士心情不错——今年看上去收获颇丰。她哼着歌,背着手,打算先去市集上喝上几杯。
这是一个寻常的傍晚。
直到深埋于底下的无数机括中某个毫不起眼的零部件卡了一下,谁也没有听到那轻微到有如落叶飘零的声音。
但有什么事发生了。
原本挂在檐角,充当阵法枢纽的各色吻兽动作集体顿了一下,随后咆哮着疯狂地向地下冲去。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见——
悬在更高处的听云、观海猛地一震,笼罩在外的重重阵法陡然显现,在霞光中迅速烧成了两团金色的火焰,璀璨至极,像极了古书中记载的坠龙场景。
“关——”
依稀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过眨眼间,听云和观海便沉没在了悬空的火海中。随着两声着撼天动地般的巨响,火光骤然暗淡,像碎纸般崩解,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紧随其后的便是棉花糖般的浮岛。
瞬息之后,没有一个人听得见任何声音,只有千里外的玉河等地听见了那裂帛般的声响。
那时,要去喝酒的修士刚刚越过鹤溪。
纸鹤轰然腾飞,如漫天的纸钱。
二十年后
平野城,距离锦城三千里,是川北最大的一处交通中枢。
长街上,人潮熙攘,修士和凡人摩肩擦踵,酒楼中一如既往的喧声盈天。
站在柜台后的老板生得十分圆润,一张圆脸上满是喜气。也难怪,小小一座酒楼看着平平无奇,但竟是宾客满座。
她修道天分稀松平常,苦修了三十来年也不过混了个补鉴,照神境遥遥无期,观我境更是天方夜谭,不过却是眼光毒辣,生财有道。这酒楼正是她白手起家,一手经营起来的,到如今,莫说是这酒楼的地皮,整条街都在她的名下。
嘿嘿嘿,她就知道,当初来平野城是对的!
老板笑眯眯地环视着,半分没错过座中一个看似普通的修士的预警,隐藏在柜台下肉乎乎的手悄然摸出了一张符箓。
最近不太平哦!
“……怪不得说树大招风呢!听云观海怎么可能自己烧起来嘛!绝对是有人下黑手了!我看呐,不是谢家就是碧海门,要不然白云门也有可能!”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是杏花洲呢?那黄毛丫头不是被谢家主接走了么?”
“呵,你没听过一句话么——灯下黑!你想想那一场大劫倪家死了多少长老?现如今偌大一个云栖,只剩下四个长老,还有一个是绣花枕头,上升之势直接被掐灭得连火星子都没了。可那丫头呢?虽然气息大乱,险些功力全废,最后竟然活下来了。你说这里有没有魔吧!”
桌边的男子就着酒水,说的吐沫横飞,连那一小碟盐水花生也顾不上吃。这修士一身落拓青衣,看着十分潇洒,只是神情却艳羡夹杂着不屑,看着十分讨人厌。
“然后呢?”
那灰袍剑客原本抱剑端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此刻也不由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虽然已经是旧闻了,但他生得小,那时候还不明白事呢。
他好奇地问道:“我记得她是叫倪霁吧?就算是倪家不管了,她爹那边呢?黄家不来人么?那关谢家什么事?”
“欸,对了!”青衣男子一拍掌,猥琐地笑了一声,“就是这么个理!谁知道云栖那老头怎么想的呢!杏花洲那位可是个杀人如麻的性子,烟霞客早死了八百年了,怎么会好心至此!接到谢家磋磨她还有点可能呢,毕竟那丫头听说天分还不错,总给找个人给她的宝贝女儿谢棠铺铺路吧……”
“等等,潇湘那几位不是关系很好么?”灰袍剑客怀疑道。
“……我可听说,那小丫头不一定是倪家的种呢!当年那么大的动静,她一个才知白境界的小东西怎么活下来的?”
青衣修士正滔滔不绝,听了灰袍剑客的话不由一顿,“什、什么呀!她们关系怎么能好呢!都是当时风头无两的人物,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才正常吧……”
“你不知道么?那丫头的祖母可是海国来客,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秘法呢,保个人还不简单?!”
“不错!”旁边有人大着舌头就插了进来,却已经喝得完全失了耳力,完全没有听清别人方才在说什么,“人家潇湘四杰那可叫一个厉害!听闻谢家主刚一见到烟霞客就引为至交呢!我还见过远春君呢!欸,都说修士的天赋跟生生血河大有关联,你说这几个得是在里面泡了多久啊……”
剑客:“……?”
他们聊得高兴,一点也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身量高大的修士微微侧身,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但身边腰挎长剑的少年人注意到了,他心头寒意顿生。这预感曾在很多时候救过他的命,他不由皱着眉头制止道,“诸位可莫要议论他人是非了,这几家可都不是我等惹得起的。”
“天高皇帝远,怕什么!”青衣修士满不在乎把酒杯一放,杯中酒水不慎溅到了剑客身上,引来剑客的怒视。
青衣修士浑然不觉,撇撇嘴道,“这点子破事都被传遍了!再说了,就云栖那元气大伤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那些个大世家里掉出来了呢。我看呐,也就虎林黄家不愧为世家之首的名号!”
这下子,莫说少年气的剑眉倒竖,就连身边几桌的客人也为之侧目。
那天麓山杨家被你放到哪里了?那可是铁打的生生血河流经之地,得天独厚,出了多少大修士了?!少年如此想着。
斑驳的木制楼梯上,一白袍女修站在拐角处听了许久底下那几位的八卦,忽地诡异一笑,腰间不起眼的铜羽轻轻飘了一下。
是吗?
一片透明的纸片悄无声息地贴上了青衣修士的衣角,状如一只小小恶犬,四根尖锐的长牙像是触到了实物一般,深深嵌了进去。
祝你好梦。
女子微笑着下了楼,结了帐。
客栈外,人流依然如织,长街尽头,一座覆雪的山隐约可见。
千里远游,终止于此。
雪峰上,一只纸鹤扑棱着翅膀,艰难地飞上了顶峰,脖子上的五色飘带已沾上了点点雪花。
这是浮玉山的最高峰,人迹罕至,头顶便是无垠苍穹,四下唯有茫茫积雪。如今,山风稍停,纸鹤飞起来总算显出了几分优雅,摸不着头脑似的兜了几圈,豆大的黑眼珠呆滞地看着一地银白。
它找不到那个该收信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纸鹤身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毫无障碍地融进了雪地里,小小的眼睛前却有一阵水光波动,像是投石入湖出现的涟漪。
墨点似的眼中一道灵光闪过,纸鹤骤然振翅,冲向了水光,刹那间便撞到了一人的手心。
“来的倒是快。”那人咕哝着收了纸鹤。
手心上,飘扬着飘带的纸鹤像是融雪一般,化在了她的手心,顿时,乱七八糟的各种消息像是飞鸟还巢一般冲向了她。
“云栖虎林持续交恶,虎林退出金秋会,云栖已亡八客卿,听风台有魔……”
“长洲剑仙与了尘于落尘原交手,胜负不知……”
“东阳城暂封,杏花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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