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重阳这个名字,陆羡匀跟纪梵相视了一眼,是左黎的男朋友。既然是王重阳的话,那这个疑点就这样破了。
可房东太太又补了一句,“但是他不经常来住,倒是有一帮小姑娘常来。”
大舅问,楼梯口有没有装监控,那几个小姑娘大概长什么样。
“长什么样我倒是记不清了,我这屋也没装监控。不过楼下那奶茶店门口的监控可以看。她们进我这屋都得从奶茶店门口拐弯。”
楼下,奶茶店刚刚营业,能调到11月的监控,找到11月28号那天,下午,大概四点左右,果然看到左黎一行人从奶茶店门口拐弯进入那栋楼房,行人里面有单丹丹的身影,一共四人。
大概是一个小时后,走出来的只有三个人,提着画画的工具箱。
看监控画面显示,加以猜测,单丹丹估摸是留在了租房,其余三个人这是要前往工地厕所。
所有事情捋清之后一行人回到医院。陆羡匀见到了那个女人,就是胖姐口中说的傻婆。她很精神,坐在病床上,看着一点也不傻。
大概是江俏兮帮她收拾过的缘故,脸手都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了,白夹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个苹果块在吃,由于她牙齿掉的差不多了,只能靠抿,干瘪的嘴唇一动一动的,双颊也没多少两肉。
二舅回局里了,剩下大舅跟随,他记得这个老太太,曾经是不疯的。
傻婆是五年前向阳东街案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当场有被盘问过,她又讲的方言,疯疯癫癫的,没问出来什么。
她不疯的事情,江俏兮知道一点,看诊的时候有跟医生说明。
医生说她这叫分离性遗忘症,但是她这个症状跟其他患者不同,其他患者遗忘的是与创伤或应激事件相关的记忆,但她脑子里遗忘的确是生活中的小事,以及她是谁,从哪来。
所以一直徘徊在她记忆里的都是以前发生过的对她脑子刺激性比较大的事件,这些事会对她的神经以及身体造成巨大的困扰与冲突,所以她才一直疯疯癫癫的。
傻婆看着进入病房的几个男人,视线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之后,还往房门那边盼了几眼,似乎在等谁,下一秒她说:“妹妹怎么还不来?”
江俏兮说:“妹妹上学去了,还没放学。”
傻婆嗯了一声,继续抿着苹果,边观察刚走进来的几个生人。她每个都瞧的很仔细,陆铭辑她昨天见过,盯到他的时候,干瘪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下,尔后是纪梵跟陆羡匀,他们两个年轻,又生得一副好面相,自然盯他们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亲和力。
最后是大舅,傻婆视线转到大舅那张严肃的脸上时,停住了咀嚼的动作,眼角的细纹在抽搐,那双看遍一世风雨的瞳仁也在震动。
下一秒,她指尖捏着的苹果块掉到白色床单上,那双长满老年斑的手继而攥紧拳头,抬起,吃力地锤向自己的头颅,还发出惨烈的喊声。
纪梵跟陆羡匀当即吓坏了,毕竟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其他三个大人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江俏兮起身按住人,大舅也上前去帮忙。刚靠近他的胳膊就被傻婆的拳头抡了一拳,接着她又吱哇大叫,双拳横在身前,那是一个防卫的动作。
没喊多久,她收回手,继续抱着头,哈哈喘着息,自己镇定了下来,盯着雪白的床单发呆。尔后嘴里喃出一个名字:“宝来,姜宝来。”
傻婆的本名叫朱木莲,她口中的宝来,江俏兮也不知道是谁,凑过去试探地问了句:“谁是宝来?”
傻婆依然振振念念着那个名字。
这时大舅开口:“是她女儿。”
在坐的人都震愣住了,目光转向他,尔后均流露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大舅沉默了半晌,像在回忆些什么,“二十多年前,向阳西街还叫向阳西村,我当时刚被分派到向阳分局,接到的第一个案子,死者姜宝来。”
接着,大舅娓娓道来:“当时附近村民从西村口前面那条河,打捞上来一具女尸,通体被黑色的包装膜袋包裹得相当严实,一层又一层。听附近的村民说,好几天前就看到这具东西卡在桥下的了,但并不知道是死人,以为是什么垃圾,也没过分在意。刚好那段时间闹猪瘟闹的厉害,居民们养死的牲口基本都往河里丢,顺着水往下流漂。”
“几天后,从桥上路过的人渐渐闻到味道,也只觉得是那些被丢弃的牲口卡在桥下腐烂散发出的味道。又过了几天,臭味已经飘到村里来了,有人断定那是尸臭味,便报了警。”
“经调查死者叫姜宝来,女,19岁,还怀有身孕,生前曾在明帆制衣厂仓库做打包工作,但是在她死前两个月已经离职了,当时包裹她尸体的打包膜袋就是明帆制衣厂的袋子。”
明帆制衣厂在开发区,距离向阳西村20多公里,那条河也不是从开发区流过来的,“之后我们去了那间工厂。”
里面的工人都很配合我们的调查。
姜宝来辞职以后,搬离了工厂宿舍,也没人再见过她,至于那个塑料薄膜的事情,他们表示那个薄膜是单独拿不出去的,很大一捆,需要两人抬,使用的时候需要架在机器上拉扯裁剪。
二十多年以前不比现在,有监控,手机。确认是谋杀案但是查不到一点东西,连死者生前住在哪都不知道,整桩案件查起来,总感觉有人在其中把线索给隐藏或切断了一样。如果真要做的销声匿迹的话,大可直接找个无头山埋了,可尸体却被抛至河中,如此堂而皇之。
家属朱木莲是在一周之后到达的涧下市,让她去认人的时候根本认不出来,已经泡发了,但她女儿右手臂上有个小熊纹身,认出这个之后,她当场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就疯了。
她带了一封信过来,是姜宝来写给她的,信封只有收件地址,没有写寄件地址,信中有提到自己怀孕,并且在向阳西村安家了,找了个好丈夫,让其勿念。
可西村并无人认识与听过姜宝来。
朱木莲疯了以后就一直留在西村,住在那个发现她女儿尸体的桥底下,在垃圾堆里捡吃的,经常会跑到西村去大喊大叫,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觉得她没了女儿也怪可怜的,也没人赶她。
从此大家便管她叫傻婆。
偶尔江美从桥上路过,会给她带一点吃的。某个暴雨夜,河流水位暴涨,江美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起床换上雨衣打伞前往河边。果然,傻婆还躲在桥下,水位已经蔓到她脚边了。再不走她今晚就要被淹死在那。
江美二话没说,拉高裤腿,到桥下把人拉走,带哪去也不知道啊,现在又下这么大的雨,只管先带回家去再说。
刚上岸,就看到撑着伞站在路灯下的秦宗利,他身形高挑,脚踩一双人字拖,黑背心配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裤,看着就让人心烦,江美隔着雨幕喊,“我说你能别老跟着我行吗?”
“我哪跟着你了,我路过。”
江美拉着朱木莲快速从秦宗利身旁走过。眼神都没甩给他一个。平日里晴天总遇见他就算了,连下暴雨还要遇见,真是晦气。
秦宗利看着江美牵着一个傻子往村口去,连忙跟上,瞎嚷嚷,“唉,不是,我说你要个疯子干什么,你家里是缺娘还是缺妈啊?”
“要你管。”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闲的,缺人伺候是不是。要不你来伺候伺候我呗,我可比傻子好使,我不发疯,我也不骂人。”秦宗利觉得好玩,打趣得头头是道的。
江美懒得理他,拉着人越走越快。
秦宗利也加快脚步紧跟在后面,继续叨叨个没完了,“哦~我又知道了,你是嫌弃我没王明华有钱是不是?”
江美用力握紧伞柄,雨又大,身也湿的差不多了,一甩伞柄给秦宗利甩了一脸水。
男人也不生气,抬起手掌把脸上的水捋掉,继续跟紧脚步,“你知不知道王明华是什么人,他表面是开厂子,背地里在边境贩毒你知不知道。”秦宗利嗤笑两声,“那个老东西,再过二十年都六十了,早上他还站得起来吗,能让你得劲?”
江美天生就是一副好脾气,她当真不知道怎么骂人,眼下秦宗利这番话着实是让她反感又恼火,“我说我要跟他了吗?”
“哎哟喂,那天我都看见他挨你小手了,这样式来的......”秦宗利边说边伸手,明面上是在示范,背地里是想揩油。
江美的手被秦宗利拉了一下,湿漉漉的,全是雨水,她赶忙甩开,“你别跟着我了。”
“哪跟着你了,我回西村不也要走这条路吗。你不会真喜欢王明华吧,他儿子大得都能睡你了,诶,我不一样啊,我没儿子,我单身。那王明华常年走私,你跟了人家又生了小王明华出来,他哪天要是进去了,到时候孩子的前途可是要受影响的。”
“反正这傻婆娘疯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她那个死去的女儿,怀的就是王强的孩子。人家王明华会认这种孙子吗,八成是被他干掉的,被吃干抹净,骨头渣子还吐的明目张胆,不验DNA都不知道被啃掉的是牛还是羊,我们西村可遭老罪了,凭一封信,就被警察翻个底朝天,还不是没查出个屁来。”
后面这番话江美听得心惊胆战,脚步越来越沉重,她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抖,头皮像被无数的细针扎过一样发麻。
傻婆也突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秦宗利,她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粘在她扭曲的脸上,双目漆黑狰狞,接着她伸手要去掐秦宗利的脖子,开始大吼大叫。
发起疯来的人,秦宗利遭不住,被掐打得连连后退,江美扔了伞过去拉架,费了好大劲才将人分开。
扭打过一场之后,傻婆像发泄完了,安安静静被江美带回家去了,她把人安置在客厅,父母听到动静之后出来,都吓了一大跳。外头雨又那么大,朱木莲全身湿透了。
江美叫她母亲去翻了一些旧衣服出来,给她换上。
熬了一碗姜汤给她端着喝,现在客厅里就她们两个人,朱木莲双手捧着碗,热意从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暖和些了,她动动发白的嘴皮,“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他说的话可作数?”
这是江美第一次听到朱木莲说这么标准的普通话,当即吓了一跳,她本不疯,是女儿被谋杀了之后才疯的,眼下似乎是恢复了正常。
面对朱木莲这个问题,一来江美真不知道秦宗利的话是不是吹的,他素日就爱胡说八道,二来,一个陌生的可怜女人与一个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秦宗利相比,江美自然是选择维护后者的。
内心在道德感与私心边缘挣扎片刻,江美只回了:“我不知道。”
闻言,朱木莲便没再说话,一口将那碗姜汤饮尽。
几日后,刘警官再次来到西村,找秦宗利盘问。
秦宗利否认当晚说的话,“她一个疯子的话你也信,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就是血口喷人,别仗着你穿这身衣服就可以听信疯子的话,随便污蔑人。”
没有证据,一面之词,傻婆又变回疯疯癫癫的样子了,案子失去线索,无法进行。
江美因为这事对傻婆心怀愧疚,她当然想找秦宗利问个清楚,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
可那连着几天都没看到秦宗利,某天吃过晚饭,她散步散着散着就去了西村。没看到秦宗利人,倒是看见秦家老太了,搁二楼盯着她了。
江美抬头,秦老太就差一盆水泼下来了,隔着防盗网喊,“你算什么东西啊!一句酒后胡话你就敢到警察面前去作证,你是看见他杀人了还是看见他抛尸了!”
江美登时有些憋屈,她那也不算作证,只是傻婆跟那个警官说她也听见秦宗利那么说,才被叫去问了几句。
二楼秦老太浇花的动静巨大,刷刷刷洒水,那水花从二楼噗噗噗飞下来,溅落到江美脸上,头顶上,她只好无奈离开。
夜里没睡着,窗户玻璃传来被石头仔砸中的声音,江美翻身起床,搡开窗户,便看见秦宗利隔着院墙冲她吹口哨。
江美没管三七二十一,圾上拖鞋就下楼了。两人隔着铁门,秦宗利问:“你去找过我?”
“我就想问问你,那天你说的话可当真?”
“哪句啊?叫你跟了我的那句?自然是当真的。”
“不是这事,我说那人真是被王明华杀的?”
“害~”听到王明华这名字秦宗利就不爽,扭头要走。
江美打开铁门追出去,抓住他的手腕,“人命关天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秦宗利扭头看她一眼:“你真想知道?”继而顺势握住她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在这说不方便,我带你去个地。”
之后江美被他带到秦家批发铺后面的仓库,到处都是垒得高高的货箱,她被秦宗利拉着左拐右拐到一个角落,地上有被纸皮摊出来的一块空地。秦宗利进去躺在纸皮上,还拍拍旁边,示意江美也躺下。
“你不是想听吗,我就跟你说呗。”
江美只好蹲身坐在旁边,秦宗利觉得不得劲,愣是叫她躺下,还从一旁摸了一件衣服出来扔她身上,“盖着吧,晚上凉。”
人躺下之后他才开始说:“那女的,我就见过一回,看着年纪也不大,十七八九岁?是王强把她安顿在左普魏那,说是要养胎什么的,我哪知道她后来死了。还是被谋杀的,除了王明华干的出来这事,还能有谁,王强要是想杀她早就杀了,还能给她安顿在这?”
都只是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那天警察过来盘问他,江美都快吓死了,还以为秦宗利知道些什么,眼下,看来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她那颗悬着的心也算安息下了,“你以后也别跟人乱说了,我们都没有证据,要是造谣大了,我怕王明华也不会放过你。”
“怎么?你关心我啊?”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愿意我在牵连进去,被警察问来问去,很烦。”
“要不,你也别在王明华的厂子里干了吧,我给你找个别的活?”秦宗利说完这话后,半晌,旁边没声了,他扭头一看,这人盖着他的衣服睡着了。他嗤笑一声,“胆挺大啊,敢在我的窝里睡着。”
之后连着几天,秦宗利都来找江美,把她带到那个仓库角落去谈心聊天。江美姑且把这当做是在交往,所以她拒绝了王明华的追求。
“啊美啊,我是丧偶,我不是出轨,你也未婚,给我一个理由,让我死心。”
江美是着实没想到,王明华这么有威严的人竟也会说这种话,他这样的人,想害谁,应该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吧。就这样,江美看着他那双雪白修长的手,伸过来,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他腕上戴着一盘蛇骨串,那蛇头的双眼部位镶嵌着一对猩红的宝石,正泛着冷光,令人毛骨悚然。
“理由就是我有交往的对象了。”江美迅速抽走自己的手。
“就那个天天跟在你后面,送你油鸡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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