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渊道:“我不跟你扯那些大道理,我就问,齐鸣峰自己想报仇吗?” 贺思梦一时哑然。 谢闻渊伸出一根手指,在贺思梦面前晃了晃:“因果轮回,天理昭彰,崔凯他们确实是作孽。齐鸣峰枉死复仇,他们被索了命,那是他们自己的孽债,后面齐鸣峰承担多少责任,也是他自己愿意付出的代价。” “但你硬把他逼成怨灵,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杀戮,这是不一样的。” 林雪旷怔了怔,转头看了谢闻渊一眼,又将目光垂下,谢闻渊却没注意到。 事情闹到这一步,这些人当中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死了的人暂且不说,活着崔凯和高悦霞,崔凯仍是植物人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高悦霞虽然要接受法律制裁,最后也逃不过去,但反倒是目前为止受伤最轻的一个。 不是因为谢闻渊保护她保护的周到,而是当时那件染色的白大褂都裹在高悦霞身上了,齐鸣峰却没下手。 他不是心胸宽广,也不是同情怜悯,他只是不愿意杀人。 他不愿意当一个自己心里一直讨厌的“坏人”,可是贺思梦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白齐鸣峰要的是什么。 谢闻渊叹气道:“当初齐鸣峰跳楼,因为他没有偷卷子,别人都冤枉他,他心里知道自己不是小偷。现在他死了也不想当一个杀人凶手,你非逼着他报仇,还把自己也给搭上了,何必呢?” 贺思梦一震,半晌才说:“但当初齐鸣峰什么都没做,他来承担这个果,又公平吗?” “不公平。”谢闻渊道,“我有时候也在想,这个世道怎么是他妈这么个鬼样子,我怎么这么惨。但是每个人在接受不公平的时候也都在占便宜,有人生来残疾,跪天桥底下要饭,你四肢健全,在这上学吃蛋糕,公平吗?” 贺思梦二度被他说的语塞,意识到谢闻渊和林雪旷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片刻后冷笑:“这位顾问哥哥,你真是正义的化身。” 谢闻渊比林雪旷要大一岁,原来上学的时候,林雪旷偶尔心情好了,也会开玩笑地叫声哥,谢闻渊特别喜欢听,还悄悄梦想过以后他们两个正式在一起了,林雪旷就每天这样跟自己说话——“渊哥你去刷碗”、“渊哥把我衣服洗了”、“渊哥来给我捂被窝,捏捏腿”。 简直不要太幸福。 于是他立刻说:“套什么近乎,谁是你哥哥。” 贺思梦:“……” 林雪旷望天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来就走了。 谢闻渊一看他走,也不再发挥口才,敲了敲桌子,匆匆道:“别辩论了,姑娘。听说你们上午刚上完马原,我也不是来接茬给你讲哲学课的。来,你杀你的人,我上我的班,起来跟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陶醉):“想听老婆管我叫哥哥,在某些特别温馨的时刻。” 雪雪(望天,摇头):这个症状应该已经没救了,走了。第35章 处男 贺思梦在行动小组的办事处见到了齐鸣峰, 当时林雪旷不在场,不知道齐鸣峰单独跟她说了什么,只听说两人交谈过后贺思梦大哭了一场之后,出来后什么都说了。 “贺思梦最早跟齐鸣峰是邻居, 两个人小时候就认识, 感情很深厚。上高一的时候贺思梦家才搬了家, 不过她一直喜欢齐鸣峰。自从齐鸣峰死后就谋划着复仇。” 林雪旷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正向着窗外眺望楼后的那一片远山,谢闻渊出了办公室,走到他身边, 背对着窗户倚在窗台上。 “之前给高悦霞算命的和尚会再找上她, 就是因为收了贺思梦的钱。贺思梦说, 祁彦志的魂魄被她封在黄婧杉墓碑前了。” 折腾这么久,就是为了找祁彦志的魂魄,没想到牵扯出了这样一桩陈年往事,林雪旷点了点头, 喟叹道:“还在就行。” 谢闻渊转头打量他的表情, 问道:“你找祁彦志的魂魄干什么?” 林雪旷说:“想顺着他身上的因果线推演命盘,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卖给他冒牌七星雷火印的算命先生。” 谢闻渊垂了垂眼:“说起这件事,贺思梦还提到, 齐鸣峰父母手里那块凝魂木是她给的,因为只有血亲使用,凝魂的效果才最好。那是教她法术的师父送给她的, 去年冬天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贺思梦会那点法术在林雪旷和谢闻渊眼中十分粗浅,不过比起普通人来说, 她的根骨还算是挺不错的。听说教她法术的师父也是无意中发现贺思梦的体质适合通灵, 才教了她一些本事。 林雪旷说:“从贺思梦会的法术来看, 她师父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出身名门的高手,能把这块凝魂木随随便便送出去,可见也并不在意,估计连它的来历都不知道。你说伪造法器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前几天林雪旷把凝魂木的照片发给师弟李谦,让他去五禅门打听是不是真的,五禅门表示他们门派中的那块凝魂木一直都在,可见贺思梦手里的也是冒牌货,被仿造的法器不止针对七星雷火印。 这个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所以谢闻渊和林雪旷都不太惊讶,只是不太能理解背后之人的意图。 谢闻渊想了想,说:“有可能是一种试探。试探这种伪造的法器被普通人起来效果如何,试探它们有没有市场,是否能够牟利。” 林雪旷“喔”了一声:“那不错啊,最起码给你证明了七星雷火印还能卖个500,以后没钱花你总不至于去当裤子了。” 谢闻渊侧头凝视着他,笑了笑。 这时林雪旷也转过头来,冷不防问道:“你之前跟贺思梦说你惨,你有什么惨的?” 谢闻渊道:“我想要的人得不到,不惨么?” 林雪旷显然并不太信,只当他推搪,摇头感叹道:“真好,人生中最大的苦恼就是爱情的苦,其实也算一种幸福吧。” 谢闻渊的笑意逐渐从脸上淡去,冷冷道:“你这么想是因为爱情在你心里从来一钱不值,但是我和你不一样,那是我的命。” * 在他们调查凶手的这段日子里,黄婧杉已经被葬在了一处环境优美的墓园中,她的墓碑周围种满了鲜花。 在征得了黄父的允许后,特别行动小组的几个人小心地将一片鲜花连土移开,又向下挖了几铲子,果然如贺思梦所说的那样,出现了一个木头盒子。 盒子里放着个白布做的人形娃娃,上面以朱砂写满了《怨缚咒》,几根银针分别钉在娃娃的眉心、胸口、脐下、下阴等几处部位,彻底将祁彦志的魂体封印在里面,使他无法投胎,只能永生永世为黄婧杉赎罪。 所以当初林雪旷在搜索祁彦志魂魄的时候,才会一直听到他说什么“好疼”、“好闷”之类的话。 那个抱着木头盒子的组员看见了,忍不住说道:“仔细看的话,这个娃娃长得还真有点像祁彦志,这邪门东西也太瘆人了。林大师,我给您拿出来。” 他说着身后去拿盒子里的布娃娃,林雪旷连忙道:“别碰!” 他提醒的同时,只见娃娃竟然猛然睁开了做工粗劣的塑料眼睛,目露凶光,跟着张大嘴,一口向着那名组员的手咬了过去。 林雪旷眼疾手快,抄起旁边的桃木剑,冲着娃娃平平一拍,顿时将它打落在地。 随后,他单手快速结印,木剑向前虚空一斩,低声喝道:“释魂收命,却邪卫真,遵我令,撤!” 这门法术的效力依据施术人的等级而定,贺思梦写下的朱砂咒文遇见林雪旷的指令,几乎是转瞬间灰飞烟灭。 剑锋划空而过,在场的人只听见“啪啦”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响起,紧接着白布上的朱砂褪成灰白色,娃娃“噗”地炸开,碎成了一团烂布头。 娃娃的最中间,露出那块由沾血的阴泥所捏成的心脏,上面扎着的银针也断成了两截。 随即,祁彦志的魂魄应声而现。 看见娃娃发生异变,在场的人全都一阵紧张,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果然有林雪旷在这里,就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能当场就做的事林雪旷从来不耽搁,把祁彦志的魂魄放出来之后,立刻用命盘推演了他的因果命格,算到导致祁彦志如此下场的意外诱因时,命盘上的指针示意了西南方向,黄昏时分。 这个西南方向应该是相对于祁彦志丧命的地点而指,林雪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收起命盘。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一凉,随即,便好像有一股透明的水流在半空中脉脉淌过似的,将人缓慢地包裹在其中,没有太多的窒息感,但整个世界仿佛转瞬跟这片空间多了一层隔膜。 祁彦志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不停地四下张望,看上去十分惊慌,林雪旷倒是很淡定,问道:“是哪位神君大驾?” 很快,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古装老者,长袍华丽而宽大,头戴高冠,一脸慈祥的微笑。 老头捋须道:“林上使,你好,咱们几年没见了吧。小伙子个头长高了,模样也更俊啰。怎么还在人间累死累活干这些,之前说的话想通了没有?跟我回地府去给阎王当上门女婿啊。” 林雪旷道:“谢谢,转轮王也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有什么好机会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难得在阳间见到你,不知阁下因何而来?” 来的人正是十殿阎罗中的第十殿之主,转轮王。 转轮王道:“不行不行,也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能靠脸吃饭的小年轻。看公文一多就头昏眼花的,倒是前几天招了个新来的阴差当助手,小姑娘聪明能干,是硕士呢。明天就要正式入职了,还想来阳间看看,老头子答应帮她完成一个心愿,就带着她一起出来办事了。” 林雪旷和祁彦志听他说到这里,都知道转轮王指的是谁了,果然见他招招手,将黄婧杉叫了出来。 黄婧杉走过来,先对林雪旷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祁彦志。 祁彦志的嘴唇颤了颤,道:“杉杉,是我对不起你。” 黄婧杉道:“哟,怎么这样说?” 祁彦志低下头,似哭又似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怨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做出了那样的事。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我应该的,不过能看见你成了阴差,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高兴……对不起,这辈子注定要欠你的了,如果来生我们再遇见,我一定好好地偿还你。” 黄婧杉目光中的最后一点期待也逐渐冷了下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听起来就好像不忍心似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当初……当初……” 祁彦志听出了黄婧杉语气中的动摇,心里大喜,飞快地盘算起来。 黄婧杉央求着转轮王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见自己一面,那就说明她心里一定还是念及旧情的,自己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毕竟现在黄婧杉已经是阴差了,如果能对他既往不咎,就算复活不行,让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说不定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种情况下,一味地哀求认怂就不容易打动人了,必须表现出那种悔恨又深情的感觉。 祁彦志斟酌着要说的话,道:“婧杉,一切都是我太自私了。其实当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替我去死。我是实在太舍不得你,以为用了那种方法,咱们可以死在一起,然后下辈子一起投胎,继续这段缘分。” 他满脸都是悲伤和惭愧:“可是,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你死之后我真的很后悔,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宁可不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黄婧杉颤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祁彦志点了点头,轻声说:“说是下辈子偿还你,但也不知道这个愿望还能不能实现。你,好好保重。” 黄婧杉哀伤地说:“你放心,一定可以的,我去给你求情,让你下辈子和我一起投胎,或者你先跟我一起干两年阴差也行……” 这个结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来的还容易,祁彦志几乎控制不住惊喜,一抬头道:“真的?” 黄婧杉连连点头,认真地说:“当然是假的啦!你想什么美事呢大傻逼?” 祁彦志:“……” 黄婧杉“呸”了一声,大声骂道:“杀了人还想当阴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演戏的感觉是不是很爽?下油锅继续演去吧你!” 祁彦志:“……” 他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的竟然是自己一向温柔的女朋友。 黄婧杉回过头来,对转轮王说:“大人,可以给他安排油锅的,对吧?” 转轮王摇了摇头,笑着说:“油锅落伍啦,为了省油,现在地府还买了空气炸锅,保证把你这个小男友炸的嘎巴脆,炸之前还可以蒸头刮脑,扒风皮抽筋的按摩业务来一套,可全面啦。” 随着他的话,祁彦志耳边似乎也听到了地府中万鬼嚎哭的声音,惊的他脸色发白,胸口剧烈地起伏,一副眼看就要厥过去了的模样。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颤抖着声音吼道:“黄婧杉,好歹咱们也在一起过,你就这么害我?!我说了下辈子补偿你的啊!” “呸,下辈子还遇见你,少恶心我了!” 黄婧杉骂道:“要是有下辈子,我就希望我自己投胎成一个眼神好使的人,见到你这种渣男,立刻像这样扇两个大耳光让他滚蛋! 她说着真的飘上前去,扬手就给了祁彦志两巴掌,跟着抬脚一踹,地面顿时开裂,从中伸出一只手,将不停惨叫的祁彦志拽了进去。 转轮王还是笑呵呵的样子,说道:“这就对了,这样才可以当一个好阴差。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黄婧杉道:“大人,我还想……去看看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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