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她最亲的,当然还是林清婉。一想起林清婉,祁晓就想起刚才那个背影,有点走神。孟宁瞥了祁晓一眼,见祁晓也没什么具体指示,她就坐过去了。祁晓回过神来,生怕她妈开始盘问有没有男朋友工作怎么样,刚要开口,就见她妈顿了下,把孟宁的手拖过去了。祁晓震惊了。她大脑飞速运转着开始思考任何一种可能性,能解释得通她妈为什么对孟宁这样。莫不是孟宁是她妈失散在外的亲女儿吧?那她和孟宁是……亲姐妹?!当然,她想多了。奚青握着孟宁的手,只压低声说了句:“你受苦了。”在孟宁来以前,祁晓征询过孟宁的意见,把孟宁以前的事大略对她妈说了说,主要这环境对孟宁比较敏感,她怕她妈提到什么不该提的。孟宁怔了下。那时大概下午四五点,北方秋日的天,薄暮不是一瞬降临的,是一点点浸进来,像年头久了的画卷上晕开的水墨。病房里没开灯,窗帘拉了一半,光线昏淡的让日常都罩上一层旧照片般的朦胧黄。祁晓刚才凑在窗口削苹果都削得有点费劲了,这会儿逆光望向她妈和孟宁,完全看不清孟宁的神情,反倒是这般光影把孟宁侧颜的线条勾得更分明,纤长的睫毛扇了下。“祁晓。”孟宁很低的叫了声,问:“你能先出去一下么?”“啊,哦。”祁晓放下刀,捏着削了一半的苹果就先出去了。******祁晓趴在窗口,望着会儿深秋的天。“祁晓。”有认识的护士路过同她打招呼:“你这苹果怎么削一半留一半的。”祁晓转头扬了扬手里的苹果,咧嘴:“土了吧,没刷某音吧,新潮流这是。”护士跟她玩笑几句走了。她趴回去,继续望着窗外的天。北方的秋她也是许久没见了,天不一定蓝,但总是显得很高远,云卷云舒间,人世间的烦恼就显得没什么大事儿。趴了一会儿,她没忍住,轻手轻脚踱到病房门边,透过观察窗往里望了眼。瞬时眼睛就红了。妈的,不该看的。她看到的一幕跟她猜得一样,孟宁抱着奚青,奚青一下下轻缓拍着孟宁的背。那动作奚青对小时候的祁晓做过,奚青跟祁晓她爸离婚得早,从小就是两人相依为命,奚青工作忙,经济压力不大,却也被生活磨得有点儿燥,后来祁晓也叛逆,两人渐渐也就不亲了。这次回来,祁晓不觉得她妈以前某些做法是对的,但要说对以前的自己一点没后悔,那也是假话。只是她每天陪在医院,让这么多年的隔阂一瞬消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比如她可以每天给她妈打饭,削苹果,讲段子逗闷,但她做不到拥抱她妈,虽然她心里无数次想这么做。祁晓有种感觉,好像这时的孟宁,是在替她拥抱她妈一样。而孟宁这么拧巴的人祁晓在心里对孟宁道歉:不好意思啊姐们儿,背后这么吐槽你。总之就是孟宁这样的人,会去拥抱奚青,祁晓觉得,是因为孟宁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年时央能从鬼门关里闯出来,孟宁就想这样去拥抱她。祁晓猜,孟宁叫她出来,是因为孟宁哭了。时央走了,孟宁就永远失去了获得时央谅解的机会。她跟自己别扭了这么多年,较劲了这么多年,其中的道理她未尝不懂,更多的是她不能接受时央的离开。她是幸存的那个人,所以也是被忽略的那个人,每个人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对当年那个一个人联系保险、借钱、决定治疗方案、没日没夜守在医院、大学肄业的二十岁年轻女孩说:“你做得很好了。”“你受苦了。”或许孟宁与自己的和解,就是缺时央对她说的这句话。她拥抱的不是奚青,她拥抱的是跨越时空的时央。一个与时央有着相同经历的年长女性,来对她说一声认同。搞什么啊,祁晓腹诽,那两人搞得跟亲母女似的。那两人在病房里抹眼泪,她退开来,坐到走廊的等候椅上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啃手里的苹果,妄图把眼泪堵回去。又一个护士路过,一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吓了一跳:“吃个苹果哭什么啊?”“呜呜呜苹果太好吃了。”祁晓咬着口苹果腮帮子鼓起一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苹果啊!太感人了!”******等孟宁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夕阳又斜了几分,把云朵涂成旧时光滤镜里的模样。她先去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把脸,往走廊里望了望,发现祁晓坐在一侧的等候椅上,走过去,坐到祁晓身边。祁晓瞥她一眼:“玩什么矜持啊,我都在你面前哭那么多次了,还冒过鼻涕泡。”孟宁有什么好回避在她面前哭的。孟宁答:“我这个人,比较在意形象。”祁晓差点没拿吃剩一半的苹果砸她,孟宁笑。祁晓把苹果在手里攥了攥,又攥了攥,低声嘟哝句:“谢谢啊。”孟宁没问她为什么谢,也没说不用谢,只是轻声说:“嗯,我也谢谢你。”气氛有点过于煽情了喂。祁晓玩笑一句:“我妈收你当干女儿没?我跟你说你赶紧答应啊,她有钱着呢。”孟宁扬着唇。祁晓:“得啦,我送你出去吧,刚好我遛遛弯,让我妈也平复平复情绪。”两人一道走出住院楼,斜阳把暖黄的光线铺了人满身。好像一切都值得被原谅,一切都来得及被改写。祁晓背着手,步子踱得慢,为了转换氛围,拎起先前的话题:“你和gwh,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技术不好?”孟宁瞥她一眼,用眼神说了句:去你的。嘴里解释:“她的意思是,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以前的感觉了。”祁晓也不是不明白温泽念。就温泽念这颜值,这实力,这财富值,放到哪篇小说里也该是爽文设定吧?也不知这篇小说的作者怎么写的。这两人之间固然电流霹雳吧啦的,但是跟过往的一切纠葛得那么紧,一靠近就是伤。说实话连祁晓都想过,要不这两人就这么算了吧。她都没把握再跟温泽念在一起的话,过去的那些事,加上两人过大的身份差距,会不会又让孟宁脆弱的小心脏不堪重负。于孟宁是伤,于温泽念也是伤,伤人伤己。祁晓问孟宁:“那你怎么想的啊?”孟宁:“如果我跟过去一样,她这么说,我肯定就缩手了。你知道我,生怕成为任何人的负担。”祁晓:“那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跟过去不一样啦?变成钮祜禄宁宁啦?”她的玩笑没逗乐孟宁。因为孟宁望着天边的夕阳,在想事。孟宁想,她理清自己心绪的过程,真的很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找到个线头,一点点往外抽,所以花了很多的时间。但,人生的际遇真的很奇妙。如果她没有跟祁晓变成朋友,她就不会遇到奚青。她觉得真正解开毛线团藏着的那个结的瞬间,是奚青抱着她跟她说:“你做得很好了。”奚青的手那样暖,暖得像过去的时央。或许所有的母亲,都有那样温暖的一双手。如果时央还有机会的话,也会对自己满心愧疚的、却尽了全力的女儿,说这样一句话么?孟宁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如粘稠蜂蜜般的烫金夕阳,缓缓的流淌出来。她告诉祁晓:“是不一样了。”“因为这一次,我不会再看着她的背影离开。有些话,我想好该怎么对她说了。”******在温泽念挑明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她遇见过孟宁一次。那时她正往停车场走,远远望见孟宁从酒店门口进来。既然她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再躲,显得矫情。于是站定了,等着孟宁向她走来。夕阳下她欣然而立的姿态纤窈,拎着手包,除了耳垂上两枚小小钻石耳钉没其他首饰,于是连拖长在地上的影子都变作她装点。和路灯的影子、树的影子、秋的影子一起,书写黄昏。孟宁的唇角就勾出了柔软的笑意。温泽念倒是抿了下唇,她不太想让孟宁再这么看着她。于是用平淡语气开口:“出去了?”“嗯,今天轮休,去了r大一趟。”温泽念点了下头,没往下问,孟宁自己主动说:“我去拿考试的报名资料。”“想继续读书?”“嗯,之前我拿的是肄业证,后面几年,趁着状态好的时候,断断续续修完了本科。现在想还是考个在职研究生吧,学学酒店管理。”温泽念挑了下眉,没忍住,还是开口问:“酒店行业是你真正喜欢的么?”既然要重新读书,没想过离开这行业么?“以前不是。”孟宁笑笑,说得也坦诚:“以前我大学学的是电子信息工程,觉得也蛮有意思。后来我离开鹤城,状态不好,就想着能不能找一个让所有人快乐的地方,让我自己也快乐起来。”“所以你去了c酒店。”“嗯。”孟宁点头。“不过对你没用。”孟宁忖了下:“对我没用,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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