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把树林比作礼堂,这是说,人们可以在自然的植物景观中释放最本真的一面。」
商旻深想,如果树林是礼堂,那么此刻自己所处的地方,或许是某个从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庙宇神殿。
身下是软蓬蓬的废弃草叶和花瓣,被汗水打湿,散发出清新的果木馨香;他们被一排两米多高的大型盆栽挡着,孔雀葵锯齿状的叶片就延伸到他的视线顶端,像无数只招摇的手指,迷幻而靡丽,在他的耳边轻语着,“快乐吧,放纵吧,在最真实的时候死去吧!”
商旻深闭了闭眼,轻声地喃着,“钟臻……”
随后,从胸口处传来回应,透明体好似永不餍足的野兽,压抑地低叹:“嗯,钟臻。”
“你在哪儿,我想看到你……”
汗水越来越多,商旻深的后背黏上了好多树叶,又凉又痒。他感觉钟臻的手指轻轻将他托起,像捧起着童年最喜欢的布娃娃般轻盈却珍重。
钟臻的指尖凉凉的,如一场逆行的细雨,将商旻深的后背冲刷干净。
“坐着来。”透明体在蛊惑他。
被抱起来的时候,他的手指触到了一株欧洲忍冬,叶尖的木刺蛰得他吃痛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更大的痛感海潮般朝他席来,轰隆一声,直击他的面门,从天灵盖到脚趾漫过一阵麻意。
“钟——”
一支手指伸入他张开的嘴巴里,压着他的舌头,“别叫,安保会听到的。”
出不了声,商旻深朝着他的胸口狠捶,小腿泄愤似的蹬了几下,“滚出去!”
闻言,钟臻无措地停了下来,昏黄色的脑丘逐渐变浅。
商旻深在氤氲的泪水里看到透明体的变化,气都气死了,咬着牙解释:“这句是反话……”
“嗯?”
“反话的意思就是我希望你干相反的事啊!”商旻深气鼓鼓地撷起一片忍冬叶,用细细密密的小刺剐蹭透明体的后背,“停下干嘛,继续啊!”
“那你还疼吗?”钟臻圈着商旻深的腰,缓慢地改变着重心,商旻深不由仰起脖子,嘶了几声。
“慢点就没事。”商旻深晃了晃,“再试试。”
在21层角落的小花房里,层层叠叠的绿叶芳花的掩映间,商旻深的视线在不同层次的绿色之间过渡着。
用作惩罚的忍冬叶快要被他揉烂了,空气里是近似墨水般浓稠的忍冬馥郁混合了一种甜甜信息素气息。
“你,知道……”商旻深快发不出声音,“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
“什么?”钟臻从后握着他的腰,赤脚踩在地上,只听得木质工作台吱呀作响。
商旻深的胳膊肘被磨红了,随即塌下腰,猫伸懒腰一样趴在桌面上,“香草味……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吃香草味的冰激凌。”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钟臻的声音愈发沉重。
忍冬叶已经被摧残成软趴趴的一团,商旻深眼冒金星,快站不住了,“哈密瓜,白桃,黑巧,草莓……”
“好,待会儿带你吃。”
大臻子短暂离去,商旻深感觉又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形状圆溜溜的。
他怕得不行,“什么啊?”
“忍冬的果实……”钟臻说着,拈着树枝将它们又拿了出来,“好玩吗?”
“……你现在在玩吗?”
要不是撑着桌子,商旻深快坐地上了。
“这种果子也很香的。”
大臻子重新哼哧哼哧地工作,钟臻的声线稳定,脸上却是不加掩饰的得逞的笑意。
“这样我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钟臻说,“香草味的信息素我闻不到。”
商旻深无语,过了好久才听到他哭着询问,“什么时候带我吃冰淇淋啊?”
“明天吧,”透明体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明天给你买五支。”
“五支……”商旻深险些晕厥,胡言乱语。
商旻深由衷觉得,透明体有他们自己的易感期。
进入“易感期”的透明体敏感,粘人,一开始就没个完。商旻深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整个周末,直觉昏天黑地,大脑一片空白。
到了周一,商旻深恹恹坐在床边,等着钟臻从衣帽间给他把衣服拿过来。
奇了怪了,他不是个alpha吗,怎么感觉比omega都缺乏安全感?
只和钟臻分离了片刻,他就开始感到焦虑,坐也坐不住,只想赶快去找到钟臻,两个人一直黏在一起……
“没出息……”他暗暗地骂自己。
“干嘛这么说?”
几摞叠放整齐的衣服飘在半空,耳边是钟臻的声音。
哪怕看不到,商旻深还是脸颊一赧,“你干嘛不穿衣服啊?”
钟臻也蛮不好意思,“你说我以后在家可以不穿的。”
“我那是不想让你太拘束嘛,反正我又看不见……”
随即噤声,商旻深抬头看着透明体逐渐泛黄的脑丘,大惊失色道:“别别,我真的不行了。”
“好吧。”钟臻的声音还有点委屈。
商旻深赶快爬起来穿戴整齐,也催促钟臻快些,最后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出了门。
午休,陈无惧在光线明朗的食堂里准备享用午餐,刚打开便当盒,里面的鸡腿就被人夺走一个。
灯笼蹭了满手油光,笑呵呵地,“陈医生,我有预感,等我们将来结婚了,我就学会做饭了,以后咱们家的饭都是我做的!”
陈无惧无奈地夹起仅剩的鸡腿,放到灯笼空空的食盘里,“你又没钱了?又拿工资买什么了?”
灯笼嘿嘿笑了两声,“微磁场探测仪,我就是想知道太阳还有几年会对我们造成真正的威胁。”
商旻深坐在他们对面,面无表情地搭话,“那结果呢?”
“就是最近了……”灯笼一脸郑重,“我有预感,太阳光子会相互碰撞从而引起爆炸,造成的辐射会让地球顷刻间生灵涂炭。”
“诶,我怎么记得,你说地球将会是最安全的星球呢?”陈无惧吃着配菜,狭笑着逗他玩儿。
“我……我也不知道,”灯笼揉搓着头发,几近抓狂,“我就是有预感,至少未来的几百年,地球将是全星际最安全的星球,但这跟我观测到的数据简直大相径庭。”
陈无惧轻轻摇了摇头,“先吃饭吧,小预言家。”
灯笼“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垂了下去,整张脸瞬间阴了一半。
他突然说:“啊!我看到了,钟臻会很生气!”
商旻深质疑,“生气?他为什么会生气,他每天不知道有多得意!”
“哇——”灯笼惊呼,立马捂上自己的眼睛,“你们俩,你们俩……能不能少做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我还是个宝宝呢。”
陈无惧将仅剩的一碗汤也呈上去,放到灯笼手边,“行行好吧,消停一会儿,你都三十了。”
“我三十岁也是个宝宝!”灯笼皱巴着脸,“你们人类真狭隘,三十岁而已,未来至少还有一个三十年。你们刚活了一半,就觉得自己成熟了,分明都是宝宝!”
“不吃了,堵心,我去找钟臻玩去,让他放宽心!”说完话,灯笼跳下椅子,头也不回地跑出食堂。
陈无惧叹息,将灯笼剩下的鸡腿重新夹回碗里。
古灵精怪的外星人,舍不得吃肉,两只鸡腿只叼了一口,留下一个半给他。
明明就是给他准备的……
“灯笼跟钟臻的关系很好吗,怎么很少听钟臻提起他?”商旻深问。
“灯笼嘛,喜欢谁就全心全意地付出,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受,想不想要……”陈无惧笑着说,“他很真诚,他拿钟臻当朋友,钟臻一定能感受得到。”
“也许吧,钟臻的性格确实很内敛,好多话都憋在心里不告诉我。”
陈无惧来了兴致,“你们吵架了?”
“吵了,也和好了……”商旻深挠了挠后颈,接近易感期,他的腺体已经又疼又痒了好几天了,“反正现在没事了。”
他无谓地摇摇头,正色道:“不过,关于卡俄斯星,我其实找了些调查方向。”
陈无惧凑近,商旻深就将那天和宁西蒙的对话复述给他。
“确实很令人怀疑,卡俄斯星上到底出过什么事,我们为什么会忌惮那个词条里只有串儿坐标的星球。”
商旻深点头,“这个消息,可能就得交给你去刺探了……你问问你爸?”
陈无惧的父亲在联盟中担任着重要的决策性职位,他们俩从小玩到大,商旻深对陈无惧的父亲也有些了解。
“行吧,我先试探一下,”陈无惧紧张地抚着领带,“我爸嘴严,得慢慢撬了……”
商旻深理解地点点头,委婉地再次张口,“其实,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陈无惧有点怕他了。
“我的易感期快来了,借你家躲躲。”
陈无惧不解地问:“躲?你不是有老公了吗?”
“是有了,可我不想把他当做我易感期的消遣……”商旻深低吟。
他想起些陈年旧事,自己是怎么利用钟臻的真心和善意,一步步骄纵成一个被宠坏了的爱人。
他不想再用易感期来获得钟臻,那是索取。
而现在,除了钟臻的爱,商旻深什么都不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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