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的初蒙、繁荣和湮灭全都汇聚在一个晚上。

有好几次商旻深都眼冒金星，意识模糊，心想着足够了。

可他仍在抖作一团的时候紧紧攀住钟臻的后背，像懒洋洋的树袋熊一样，不肯跟钟臻分开。

微凉泪水从他的眼角滴落，混合着想念、懊悔、以及蓬勃旺盛的愉悦。

钟臻的身体已经泛起淡淡的粉色，相连的地方一片深红，可还是不知餍足。

透明体在这种事情上有着惊人的爆发力和持久力。

就是技术欠佳，好几次将商旻深折磨得大喊，最后嗓子都开始疼。

数不清一共几次，仿佛被丢进了玫瑰色星云，他在一团暧昧的颜色里冷得死去又热得重生。

商旻深不在的这段时间，钟臻被安排着接受了婚前培训。

这是每个和地球人结成伴侣的外星人都要接受的定制课程，主要内容是了解伴侣在各个方面的喜好，不遗余力地为他提供服务，全面提升他的生活质量。

说白了，就是贴身的私人管家——又要比管家多一层亲密。

就比如现在，意识涣散的商旻深被钟臻抱进浴室，用温水细细清理他的皮肤，如同护理一件名贵的白瓷。

擦干净后，钟臻又将他抱回床上，为他盖好被子。

“别走。”商旻深闭着眼睛，一把抓住钟臻的手指。

那里还残留着刚才的余温。

“我得去把浴室的地面擦干净，等水渍干透了，会很难清理的。”钟臻温柔地答。

“不行，陪我睡！”

alpha拧起眉头，“我想闻你的味道。”

“要我戴上仿生腺体吗？”钟臻体贴地问。

商旻深一凛，随即完全清醒了，凉意从脚尖蔓延至全身。

他闭着眼，装作很困的样子，呢喃着，“不用，就这样就好。”

身体向钟臻的方向蹭过去，脸颊贴在他软乎乎的胸膛上，商旻深的语气里带些黏腻，“好疼啊。”

钟臻伸手兜了兜那两丘，“要擦药吗？”

“你应该说，对不起宝贝，下次我会温柔点。”商旻深教他，内心却泛起一阵酸涩。

钟臻记下来，又学着商旻深的语气复述。

“好的，我原谅你啦，”商旻深不介意这样自给自足的安慰，在他胸膛上嘬了一口，“睡觉吧。”

钟臻很快就睡着了。

商旻深还醒着，穿透他的身体，盯着新换的壁纸发呆。

拥抱着他的两条手臂伴随深眠渐渐变凉，他在想，可能是性格随和的缘故，钟臻永远都温吞沉静，像一汪清澈的湖，或是一棵沉默生长的树。

湖和树都会耐心地倾听你对他们诉诸爱意，但他们不会回应。

湖和树属于所有人，包括商旻深，但他们不会爱上商旻深。

商旻深是个穿越者，这里是他穿越之旅的第一站。

而那个让他甘愿涉险的人正在此刻拥抱着他沉沉睡着。

在商旻深穿来的那个世界里，他也是个堪称精英的alpha。

钟臻是他同部门的下属，却要比他大了三岁。

在公司里，钟臻总是最稳妥的那一类员工，从不迟到，也不好意思摸鱼，沉稳安静地坐在工位上做事，不会邀功也从不谄媚。

钟臻很漂亮，没错，商旻深很少会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白净秀气，无论外表还是性格。

钟臻喜欢棉质的衣裤，发型服帖利落，嘴唇粉嫩柔软。

他喜欢烹饪，会提前一晚准备好第二天的午餐便当，拿到公司里来加热。

商旻深吃过几次，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钟臻听后很高兴，笑起来嘴唇下面有两颗深深的梨涡。

商旻深闻不惯omega的信息素，所以每到易感期就感到万分折磨。

说来也巧，那么多种味道，他偏偏最喜欢钟臻身上的……就是即便购入了同款的洗衣液，也无法复刻的那种味道。

一次易感期到来，痛到百爪挠心的商旻深在走投无路之际叫来了钟臻。

地上散落着毫无用处的抑制剂与阻隔贴，钟臻无计可施，凭借对alpha生理的错误了解，脱掉了衣服，躺到他身边。

商旻深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自此，钟臻留在了商旻深的身边；那次易感期，那之后的很多次易感期，两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有时候，商旻深也会思考，可能钟臻就是老天爷派给他的解药，不仅针对易感期，也针对往后的漫长岁月。

可钟臻毕竟是个beta，是那种在职场上随处可见的螺丝钉，他的漂亮似乎也仅商旻深可见。

于是，当那群狐朋狗友问起钟臻，商旻深坐在烟雾缭绕的卡座间，一脸不屑道：“钟臻，只是消遣，是下下策。”

尽管这么说的时候，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敲打着他的良心，他很清楚自己在说谎，在逞强。

可他是大名鼎鼎的商旻深，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远在天边的高岭之花。

他被抬得太高了，虚荣心不允许他俯下身，隔着天和地的差距，亲吻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他不知道的是，钟臻也在现场，捧着生日蛋糕，傻乎乎地等在暗处，期待给他一个惊喜。

蛋糕表面的奶油玫瑰里藏着一枚戒指，如果他说了实话，哪怕只是无奈一笑，这枚戒指现在也该戴在他的指间。

钟臻也不至于躺在冰冷的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可是没有如果，命运给了他解药，他不珍惜，所以命运打算将它收回去。

等商旻深意识到一切，连夜赶到医院的时候，钟臻早就浑身是血地被推入急救室。

可能天之骄子们都有所谓光环吧。

天光将亮未亮之际，商旻深的忏悔与祈祷还是感动了某个心软的神明。

一个叫做「真爱拯救系统」的东西找上了他，和他交易，只要能成功拯救五个平行世界里的钟臻，躺在急救室里的这个就能活。

商旻深早已情绪崩溃，“我只想陪在钟臻的身边。”

“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吗？他可能连一句道歉都听不到，他到死都不知道你的真心。”

自称“系统”的男声提醒了他。

是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钟臻活着。只要他活着，自己才有机会道歉，也有机会弥补。

留在原地自怨自艾，反而是不负责任的表现，除了自我感动之外毫无用处。

冷醒下来，商旻深问：“怎么拯救？”

“钟臻的灵魂因为车祸撞击，变成了分散的碎片。因而，你所去往的每一个平行世界里，都有一个平行的钟臻，当然也有一个平行的商旻深。你要做的就是找到钟臻，拯救他于水火；如果你能促成平行世界内的钟臻和商旻深相爱，则帮助钟臻增加生命值。”

商旻深扯了扯嘴角，“生命值？那是人命，又不是游戏。我凭什么相信你？”

系统不慌不忙地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这是你的人生信条。你明明是相信我的，你只担心折腾一通下来还是救不了钟臻，是吗？”

用力拭去脸上的泪水，商旻深站起身，打量着黑洞洞的四周。

“你在想，这里是哪里。”系统说。

“没错，我怀疑你是来整我的。”

“这里是钟臻的意识海，连接了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钟臻。你听，钟臻在呼救呢——”

下一秒，似乎是来自头顶某处，又像来自很远的地方，响起一个声音，“救、救我……好痛……”

“钟臻！”商旻深错乱地扭着脖子不停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声音里来源，“钟臻，臻臻，你听到吗？”

“他听不到的，”系统回答商旻深的问题，“我们会响应宿主的需要，哪里有宿主需要拯救，我们就会想办法去帮忙。钟臻的意识涣散在各个时空，你救了平行时空里的钟臻，我就能获得力量，去解救急救室里性命垂危的钟臻，这样你能理解吗？”

商旻深被钟臻痛苦的声音吓到再次崩溃，钟臻那么好，那么平静，安和，可他刚才听到的只有痛苦，纯粹的、无边无际的痛苦。

他得去解救钟臻，五个、五十个，只要能换回钟臻的一线生机，他都会去完成。

“我答应你！”商旻深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颤抖着不断哀求，“求求你，想办法救救钟臻。我只有他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记得自己求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模糊，虚脱晕眩之时，整个人忽然被塞进了一辆快速行驶的汽车里，随后砰——一声，车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冒着大雨下车去看，透明体身上散发着熟悉的香气，说自己叫“钟臻”。

商旻深站在雨里，想笑又很想要哭。

最后他只咧开嘴巴，尝到了一口咸咸的雨。

“旻深，旻深……”钟臻晃动着他的肩膀，轻声唤他的名字，直到商旻深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你做噩梦了吗？”

商旻深的喉咙发哑，意识慢慢回溯，一把抱住了钟臻透明的身体。

“我，梦到，梦到了……”他说不出口，这里的钟臻不可能爱他。

“没事没事，”钟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

“是吗？”

“嗯，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你毅然决然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世界上。我有好多的话想要跟你说，但也都没有机会了。

然而商旻深只是沉默，他的嘴巴好重，无数的字句，日月，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交织，它们变成了细细密密的针，簌簌落下，戳进他的心脏里。

“你想说什么呢？”钟臻问。

我想说，我喜欢你。

可是，现在的你，理解什么是喜欢吗？

商旻深抱着钟臻，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又感恩又委屈，终于落下眼泪。

你能理解爱情吗？

钟臻确实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他参加过的婚前培训里也没有这方面的内容，老师只是教他们，要尊重自己的伴侣，要对伴侣绝对服从，不可以发脾气，也不可以不听话。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外星人瑟瑟发抖，趁老师不注意，小外星人告诉他，“人类，人类都特别可怕；他们喜欢绝对的臣服，他们把我们带回家，其实就是想要养个听话的小奴隶。”

“我们星球的人就和地球人配对过，那个地球人当他是泄欲的玩具，是最下等的娱乐。”

“我们完啦！”小外星人将脑袋埋起来，鹌鹑似的缩到桌子底下。

可现在，钟臻觉得此话不然。

他的一生注定会漫长而虚无，商旻深蛮横的光临，反而给这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突兀的亮色。

像是和缓的钢琴曲突然变得激昂，你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却隐约觉得，有什么壮阔的东西就要来了。

水面泛起涟漪，叶片随风摇摆。

商旻深是一阵吹到他生活里的风，他一点也不介意奉献。

如果商旻深不介意继续吹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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