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离开的陆鸣带着一肚子困惑回了家,一个人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接近一个时辰还是没能明白,所以只好跑去找自己的老爹陆东。
陆东这位远东商会的创始人自打从会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后,日子是越过越舒坦,他虽然不是官,但他在大明朝的影响力,可比那些个退休的阁臣还要高。
这会的功夫正在花圃里侍弄着他喜爱的花花草草呢。
“爹。”
陆鸣来到其身后,熟练的接过管家手里的水壶,挥手示意后者离开。
陆东手持剪刀,聚精会神修剪着多余茎叶,头也不回的开口。
“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一个时辰前刚从大哥那出来。”
“太师找你,肯定是有要事吧。”
“是。”
陆鸣将陆远说的事原封不动道出,随后便讲出自己心中的困惑:“爹,大哥这么做的意义何在?远东虽然是儿子在打理,可说到底,远东是咱们陆家的远东,是大哥的远东,他想做的事,完全没必要让儿子出面,更没必要分出一半来,既然仗是让咱们远东去打,为什么不干脆把整个印度的利益都给咱们陆家呢。”
“你这一下说出那么多问题,让为父怎么回答你。”
陆东摆弄着枝叶,慢条斯理说道:“首先你要弄明白,太师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大明朝的内阁首辅,也是我们陆家的家主。”
“对咯。”陆东言道:“于公,他是咱们国家现在最大的领导者,于私,他又是咱们陆家的掌舵者,一面是国、一面是家,他也很难一碗水端平,既希望咱们家能越来越好,又担心咱们家太壮大,将来凌驾于国之上。
可是呢,太师也担心,万一将来他百年身去,一旦中央政府脱离咱们陆家的控制,很可能会对咱们陆家开刀清算,毕竟咱们陆家这块肉太肥太大,损咱们一家,可富朝廷十年!
所以,太师他也得替咱们家留后路,一碗水端不平,导致太师在牵扯国与家的事情上也出现了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情况。”
“怪不得。”
陆鸣大概是明白了,可很快又有更大的困惑:“可大哥他为什么非要把国与家分的那么清楚呢,他做皇帝,国与家合二为一,我陆家就是国,国就是我陆家,这样不更省心吗。”
“你不懂,当年为父也不懂。”
陆东指着眼前的盆景说道:“当年为父也一心想着劝太师当皇帝,就因为这事你才接了为父的班,太师当年估计都有心把为父发配到澎湖守水塘。
后来为父才算明白太师的心,国与家不能合二为一,对家不好,对国更不好,公就是公,私就是私,一旦国家合一,谁能保证我陆家后代代代子孙都是人杰?
谁能保证后代子孙不出作奸犯科之辈?
太师做皇帝就是开朝之主,咱们陆家现在的子弟也不兴旺,不会出什么事,三代五代人后,陆家子孙也该成千上万了,到时候,一个国戚犯了罪,你让那时候在位的皇帝怎么处置?
打断骨头连着筋,谁也不是六亲不认的主,连自家叔伯兄弟都能狠下心去杀,到时候,咱们陆家子弟各个骄横跋扈,国家又要走国宪前的老路,法律,在权力面前就是欺骗小孩子的工具。
当法律失去了其约束力之后,咱们陆家子弟,将会无休止的损公肥私,这是必然的事,到那个时候国家垮了,咱们陆家也会跟着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你大哥担心这种事的出现,宁愿不当这个开朝之君,也要守着国宪内阁存在下去。
等将来你大哥干不动了,不愿意干了,退下来谁接首辅的位置都不担心,咱们陆家足够强大,新内阁啃不下来,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条心跟咱们陆家死磕到底,弄的两败俱伤。
政治将会进入到一个互相妥协的阶段,咱们陆家遵守法律,尊重新内阁,新的内阁也会尊重咱们陆家,允许咱们在法律的范围内该赚钱赚钱、该享受享受。
同样,因为我们陆家的存在,新的内阁不敢懈怠,新内阁担心他们做的不好,从而让咱们陆家有机会窃权,继而重新出现家天下的局面,他们新内阁就会失去政治权力,沦为我们陆家的家仆。
也因为这个原因,咱们陆家也不敢犯错,不敢搞的天怒人怨,搞的人心背离,一旦如此,咱们家就有灭顶之危。
相当于未来的中央政府和咱们陆家相辅相成,相互监督,保着这个国家向前走。”
听完陆东的话后,陆鸣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大哥已经开始为其身后事进行布局了。
如果按照这种安排,那么两代人以后,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态将彻底定性,皇室或许会依然存在又或许不存在,但内阁永远都在,陆家,也永远都在!
一个资本体量庞大的几乎有国家三分之一水平的超级家族,其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军事领域、科技领域都将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但同时,也只能有这个国家的三分之一,再多,陆远就会动手进行干预削弱。
陆远要保障的就是这几十年内,陆家的发展不会超过这个国家,但又不能慢于这个国家。
如此等到陆远卸任交出权力的时候,这个国家的决策圈子就是新内阁政治集体和陆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且可以预想,即使陆远退下,新内阁也一定会有陆家人的位置,不可能没有的。
陆家在未来的内阁中永远都会有个位置。
可能是一般的阁员,也可能是再出一个首辅。
就看陆家后人自己的能耐了。
“咱们陆家下一代现在还青黄不接,还没看出谁能扛旗。”
陆东走到凉亭内歇脚,喝着茶水言语:“平安还小,想要进仕途最快也得六七年,寅秋那孩子虽然聪慧,但毕竟只是义子,将来也只能做咱们陆家的护旗手。
诚儿不错,现在已经做了广州知府,将来入阁的几率很大,还有就是广东布政使苏兴昌,这都是咱们陆家最亲近的人,为父预料,最多十年,这俩人都会入阁,如此,未来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政治格局就会形成并定下,即使太师移交权力退下,整个国家包括咱们陆家仍旧会按照太师的规划,再向前走五十年。”
“听您这么一说,儿子茅塞顿开。”
陆鸣为老爹斟茶,了然道:“儿子后面知道该怎么做了。”
“要尽全力帮你大哥,这也是帮咱们这个国家,帮咱们陆家自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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