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小师妹救赎美强惨反派

《团宠小师妹救赎美强惨反派》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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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境(中)

一个巨浪袭来, 小舟突然晃了一下,带着叶晨微也往旁边倒了一倒。

被一双湿漉漉的手给拖住了。

叶晨微看去?,晦暗的?夜影中, 少年大半身子都泡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唯有那一双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来。

“沐知景?”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是我。”少年攀着舟沿爬上来, 抢过偶人手里的?桨, 顺道将这只没用的?偶人推进水里。

偶人没有灵魂与?自主意识, 没入海中的?那一刻还在机械地保持着划船的?姿势。

叶晨微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面色冷峻的?少年见她笑了,不禁也露出一丝微笑来。

叶晨微坐在他身边, 手指拨弄了一下凉凉的?海水:“真好,你终于醒了。”

叶晨微捏起?法诀,徒然动?作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修为已经被封住了。

她只好脱下外衣,递给他:“我自己来吧, 你这样会着凉。”

“不用, 我不冷。”沐知景摇摇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淌进已经湿透的?衣襟中,“阿嚏!”

打脸来的?太?快, 少年握着桨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划船:“你不认路。”

叶晨微将外衣搭在他的?肩上, 发丝被海风吹得?纷乱:“谢谢。”

沐知景腾出一只手来推拒了:“我向来不怕冷。你自己穿着就好。”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少年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水汽, 许是怕冰到她,他又往远处坐了一点。

外衣被重新披到自己身上, 暖烘烘的?。

叶晨微心?头一颤。

他失了尾巴, 法力自然也散了七七八八。

可他把衣服烘干了烘暖了, 却丝毫没有打理自己一下的?想法。

“沐知景, 你……”少女欲言又止,犹豫许久, 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沐知景解释道:“颂昊仙君前?几日便派我来了天?之涯以防万一,那里现在已经打点好了,你只安心?住下,等?仙君来接你就好。我会陪着你。”

叶晨微闻言笑了笑,片刻后却是摇头:“我是想问问你。最近还好吗?”

话音落,她便感?觉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

能有什么好呢?他已经失了一条尾巴了。

人们怕魔头变坏,选择了防患于未然,却忘了问他自己想不想变坏,是不是被逼的?才会选择变坏。

沐知景不假思索道:“我很好。”

叶晨微靠近了他一些,外衣敞开?披在两个人的?身上:“撒谎。”

沐知景道:“没有。”

他只是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与?他而言,每一刻都是好的?,因为下一刻还可以更差一些。

“你心?跳的?很快,就是撒谎了。”

沐知景不说话了,只是拿一双眼睛看着她。

野兽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光,沐知景的?眼睛也有一点微弱的?光,不过并不吓人,反而像夜空的?星子。

叶晨微从这点光中看出一点委屈来。

像是一只无辜又委屈的?幼兽。

叶晨微抱住他。

闻到了少年身上清冽的?冷气。

沐知景僵住了,险些没有握住桨。

“叶晨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颈间落了还没有来得?及凉掉的?水滴。

扑灭了沐知景所有不合时宜的?心?思。

她一个人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妄生门受了许多惊吓,回宗之后又因为妄生门的?刻意陷害受了许多委屈。此刻肯抱住他,应当才堪堪松一口气。

只是因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他恰好在身边而已。

少年对自己道。

他许是忘了,依赖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

不管是不是因缘巧合,不管是不是恰好,他都是她低谷时唯一陪在身边的?人。

少女心?累了许多天?,无声地哭了一会儿,伏在少年的?肩上睡着了。

小舟在天?与?海之间飘摇,舟上只有他们两个。

茫茫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

许是少年太?瘦,枕着并不舒服,少女换了个方向,好看的?眉头蹙起?。

沐知景将她扶倒,让少女枕在自己的?腿上,将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

少女的?手胡乱动?了几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她什么也没有找到,便也作罢。

沐知景感?觉有些遗憾。

他没有了可以让她抱着枕着的?毛绒绒的?舒服尾巴了。

早知道把那条狐狸尾巴偷偷带出来了。

少年叹了一口气,继续划着船。

这时海上已经没那么黑了,天?边泛了一点蓝。

他忽然之间看清了少女腕上戴着的?镯子。

原本还以为是天?在水前?辈送与?她的?法器。

沐知景碰了一下那手镯,看到了镯子上精致而复杂的?花纹。

是层层缠绕的?枝条,生了密密麻麻的?叶子,唯一的?一朵花被绿叶掩盖,只露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少年心?中怒气激增。

他认得?这镯子,也认得?这镯子上的?花纹。

名字很平和,叫静心?镯。

后来明桑被困在魔窟之时,也有不明真相的?魔族给她戴过这镯子。

扎根在血肉之中,囚禁在方寸之地,不得?离开?半步。

一旦有了尝试逃脱的?念头,便会痛不欲生。

她凭什么受到这样的?对待?颂昊仙君不是相信自己的?小徒弟吗,怎么还会给她戴这种东西?

身为师父就这么舍得??

“阿黎,你看。”识海中传来的?声音令少年几乎暴走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少女坐在莲花台上,轻轻晃动?双脚,手中拿着的?还是那本话本子。

话本子这时突然多了出来一页,那一页上只有简短一句话。

是手写的?,字体很是秀丽,像是一个女生。

“写给你们,配角也可以是主角,番外也可以是正?文。——晨”

打开?里面,故事的?内容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

故事的?开?始,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有一个沉睡的?少女和一个守护在少女身边的?狐狸少年。

故事的?最后,也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有一个沉睡的?少女和一个撑舟的?少年。

上面还写着漂亮的?花体字——“未完待续”。

过去?的?一切都被推翻,变成了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我可以把它写好,对吗?”叶晨微抚摸着腕上的?发出暖暖白光平安扣,问道。

未知,其?实不止可以变好,还可以变得?更坏。

但是沐知景不忍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晦暗,于是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回答:“是。”

少女笑了。

无论伏在他腿上沉睡的?少女,还是识海中青莲台上的?少女,都发出了由衷的?微笑。

这微笑叫沐知景恍惚间也有了自信。

应当,确乎,一定是的?吧。

平安扣也在发光,盖住了静心?镯的?花纹。

***

雪域之上,巨大的?白色狐狸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

颂昊仙君后退一步,与?那狐狸遥遥对视。

再退后一步,就跨过了天?之涯的?结界。

他持剑在前?,眉目肃杀一片。

在狐狸身后,是一袭倜傥白衣,潇洒执扇的?俊美青年。

白衣上还绣着红色的?骷髅纹饰,不细看,颇像一位游历的?仙门弟子。

完全不似魔界最大的?魔头,妄生门门主。

颂昊仙君早已猜到小徒弟被冠以私交魔族的?污名与?妄生门脱不开?关系,但着实未曾想到,竟是妄生门门主隋沉亲自布下的?局。他甚至不屈不挠追着小徒弟来到了天?之涯。

原本一对一还能勉强打个平手,但是加上这只完全被隋沉控制了的?九尾天?狐,一切便都成了未知。

九尾天?狐本就是妖族中的?佼佼者,眼前?这只更是修为高深,几乎可以抵得?过仙门中一般宗门的?一宗之主。

再一次的?交锋之后,他们脚下的?冰面已经碎裂成了无数块,海水喷涌成了一堵数丈高的?的?水墙。

水墙落下,露出九尾天?狐半红半蓝的?眼睛与?持剑的?仙君。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颂昊仙君擦掉嘴角呕出的?献血,目光冷冽。

九尾天?狐并不理会,踏裂空气再次朝颂昊仙君袭来。

颂昊仙君凝神抵挡。

又一次的?地动?山摇之后,仙君的?衣角飘落到了海水之中,九尾天?狐发出一声哀鸣,从半空中掉落。

隋沉见状,一挥衣袖把九尾天?狐揽入怀中,阴沉不定地盯着业已负伤的?仙君,笑道:“仙君不愧是仙门之首,竟能将本尊这不可一世的?狐狸伤成此般模样。”

颂昊仙君是没办法再与?他战一场了,只是冷冷立于风中,斥道:“滚。”

隋沉耸耸肩,并不打算要与?这个护徒心?切的?仙君硬碰硬,虽然他此刻略站上风,但是没必要拼着受伤来完成狐狸的?心?愿。

怀中的?白狐阖着眼,一身淋漓鲜血,意识迷蒙之际,忽然极为激动?地钩住了隋沉的?衣袖:“把我留在这儿。”

已经想要离开?的?隋沉暗骂一声,冷声道:“信不信本尊把你扔给那虚伪的?仙门之首?”

白狐气喘吁吁,艰难挤出几个字:“放我下来。”

隋沉的?目光觑寻至颂昊仙君身上,对方仍是十?分戒备。

他转了身,苦恼地揉了揉脑袋,甩手丢开?白狐:“那行?,你自己留这。”

说罢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颂昊仙君见隋沉离开?,提在心?口的?一口气才微微落下来,又见一个雪白的?团子被扔到自己这边。

是刚刚的?那只九尾天?狐。

他本不欲理会,结果那狐狸只是一闪而逝,竟变成了一位熟人的?模样。

是失踪已久的?天?在水。

他来不及多想,俯身去?接。

恰好水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稳稳当当将天?在水接住了。

颂昊仙君停留在空中,与?那少年错开?目光。

“微微呢?”

破境(下)

“还在休息。”沐知景道。

颂昊仙君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

他落下来, 将水中的少年带起,带起一连串的水花。

也近距离看清了化为人形的九尾天狐浓墨重彩的一张脸。

少年将天在?水背在?背上,两张艳绝的脸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相似来。

颂昊仙君按捺下心中疑虑, 带着两人来到了?岸边。

天在?水修补完天之涯的结界后便不知所踪, 仙门皆猜测他要么抢了?一处洞天福地养伤要么已经伤重离世, 竟没想到他已经恢复了?部分实力, 转身投了?妄生门。

这?妖果?真?应了?师父评价的那一句亦正亦邪。

他踌躇片刻, 终究放下了?手,没有对昏迷的九尾天狐做些什么。

反倒是沐知景叫住就要离开的颂昊仙君:“仙君, 您要离开?”

颂昊仙君顿住脚,看着他。

少年与?他对视,唇色泛着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颂昊仙君感觉猛然明白了?少年没说出口的话, 过?去要将他背上的九尾天狐接过?来。

孰料刚刚还紧闭着眼已然晕过?去的九尾天狐紧紧攥着沐知景已经湿透的衣角。

沐知景尝试掰开, 没成功。

他有些发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颂昊仙君。

颂昊仙君道:“受累。”

沐知景又使劲拽了?一下。

九尾天狐呛咳一声,咳出点血来。

沐知景没敢再动。

不知是不是同族的缘故, 少年在?这?个?时?候没那么多锋利的刺,反倒显现出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应有的可爱。

颂昊仙君遂笑道:“那我?也没法了?。”

他转了?身。

沐知景仰头看他, 问道:“您来都来了?, 不去看看她吗?”

颂昊仙君顿住脚,并不回头:“既然是天在?水, 微微便没有危险。不必告诉微微我?来过?。”

沐知景没有应好也没有没有挽留, 目送他匆匆离去。

待到颂昊仙君完全?离开消失不见, 他才淡声对背上的人道:“仙君走了?, 您也可以醒了?。”

攥着衣服的手松开,沐寻被少年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沐寻睁眼, 自?己?坐起来,抹了?一把嘴上的血:“年纪不大?,脾气这?么大??”

“好自?为之。”沐知景居高临下看着他,轻飘飘丢下这?句话。

“真?把我?扔这?不管了??”沐寻见他要走,不可思议道,“凡人和狐妖都有的尊老?爱幼的传统呢?”

沐知景并不理?会他。

沐寻叹息一声,化为天狐一瘸一拐寻了?处僻静之所调息。

颂昊仙君没有留手,他装昏是假,受重伤却是真?。

沐知景回头不见他,也没有再多想。

回去小屋时?,叶晨微已经醒了?,正静静站在?一块浮冰上看着远方。

她见沐知景回来,笑弯了?眼,朝他挥挥手。

沐知景颔首示意,回了?屋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厚实的大?氅。他凭借轻盈的身形越到浮冰上。

他暖过?将手中的大?氅,递给叶晨微。

叶晨微接过?来,触手是意料之外的轻便反手要披在?他的肩上:“你早晨去哪了??怎么一身湿漉漉的样子?”

沐知景早有预料,往旁边避过?:“这?衣服太秀气了?。”

叶晨微这?时?再一细看,发现宽大?的月白大?氅上肩部绣了?星月祥云,下摆则是玲珑花样,确实很是秀丽。

叶晨微还是不穿:“要风度不要温度?”

沐知景握了?一把她的手,道:“我?不冷。”

说来也怪,他身上湿透了?,手却暖和。

发烧了??叶晨微半信半疑,还是想将大?氅套在?他的身上,然后拉着少年一块回屋。

沐知景便同她解释:“你养过?狐狸,寻常冬日也不用穿衣服。”

“可是锁妖塔里……”

“那是刻意惩戒。”

叶晨微攥了?一把帽沿的雪白绒毛,触感柔软细腻,顺滑而有弹性。

沐知景别过?头:“快穿上吧,小心着凉。”

“谢谢。”叶晨微默然良久,终于将这?件精致秀美的大?氅穿好。

沐知景用余光瞄了?一眼,见衣服确实很合适她,松了?一口气。

他记得她小时?候喜动,不爱穿大?氅斗篷一类的厚重衣服,非要被揪着耳朵套上才肯,但是出去没玩一会儿,衣服就不知道被丢在?哪里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生一场病。

但是等病好之后,又会故态复萌,总不记得教训。

到现在?女?孩成了?少女?,儿时?的小毛病还是没有变。

“我?刚刚见到师父了?。”沐知景的思绪被少女?的话语打断,他看着她,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叶晨微的眼睛里倒映着远方的冰雪,又道:“他竟也舍得来了?不看我?,直接就走了?。”

沐知景隐瞒下早晨的那一场纷争,道:“当是俗物缠身,不便久留。”

“我?知道。”少女?眼中闪过?狡黠,边说边笑,“不过?这?个?可以记在?账上,等回去了?再找师父说道说道。”

沐知景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由面上也露出一个?笑来。

一缕霞光从天边升起,将天之涯素净的白衣染上了?流光溢彩的颜色。

叶晨微伸手去接那缕缕霞光,指缝张合间,霞光就溜走了?。

她玩得专注而认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身边少年眼中最靓丽的风景。

直到一声清脆的“阿嚏”打破了?这?宁静祥和的一幕。

叶晨微揉揉鼻子,有些尴尬:“我?不冷,就是喉咙有点痒。”

“嗯,回屋吧。”沐知景显然没信她的话。

“不是,我?跟你说……阿嚏……”沐浴在?少年的目光下,叶晨微把嘴闭上了?。

“回屋吧,小主人。”沐知景颇为无奈道。

“哦——”叶晨微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沐知景叹气:“等你好了?再出来玩。”

“嗯。”话虽如此?,叶晨微看起来还是很舍不得。

沐知景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此?刻天高旷远,被冰雪覆盖的天之涯身披霞光,奇异而瑰丽。

比起昏迷时?梦中同样奇伟的景象,多了?些烟火温情。

天之涯没有人居住,方圆百里,只有沐知景临时?搭建出来的小木屋。

不大?不小有三间,不会太拥挤也不会因为太大?而导致取暖困难。

叶晨微醒时?沐知景已经不在?,只剩下炉子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让屋里暖烘烘的。

她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发觉屋里又有些不一样了?。

隐隐约约好像有饭香。

她三步做两步循着来到厅堂找到香味起源——只见矮桌上架起锅炉,热气腾腾的,一条被炖的纯熟的鱼躺在?里面,旁边的汤汁咕嘟嘟冒着泡。

天之涯罕有人至,冰海下养着的鱼也比旁处大?了?许多。

“你放心吃,鱼刺都挑走了?,也没有腥味。”跟在?后面的沐知景道。

他记得眼前的少女?碰不得半点鱼腥,吃鱼也必须要处理?地半分腥味都没有。

叶晨微拿起矮桌上的碗筷尝了?一口。

她抬头看向沐知景。

少年的有些不知所措,抿紧了?唇。

他忽而又不确定起来,这?鱼是否真?的已经处理?好了?。

他的味觉因为常年粗糙的饮食已经有些退化了?,对酸甜苦咸的反应都有些迟钝,可能没有尝出来鱼腥味。

他张了?张嘴,倏忽间看到少女?面孔上绽放的灿烂微笑。

“是好吃的。”叶晨微笑道。

“嗯。”沐知景悬着的心放下来。

叶晨微绕开鱼肚,捡了?鱼尾放进嘴里。

不同于鱼肉的入口即化,沾满了?汤汁的鱼尾香味醇厚,内里还有点酥脆。三两口下肚后,叶晨微发现沐知景正皱眉看着锅里。

“怎么了??”

少年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片刻,颤了?颤微翘卷曲的睫毛,问道:“我?是不是没把苦胆去干净?”

叶晨微支颊看着他:“你尝出来了?什么了??对自?己?的厨艺这?么没信心啊。”

沐知景确实没尝出来多少奇怪的味道。

虽然少女?很快调整过?来笑说鱼还不错,但是那一瞬间的微表情不会说谎。

他做的这?鱼,味道上就是出了?点问题。

沐知景将锅盖盖上:“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呀。”少女?看着他问,眼角瞥了?一下被紧紧盖住的锅,玩笑一般道,“不想让我?吃了?吗?”

少年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叶晨微叹了?口气,还待说什么,便见眼前的少年摇摇晃晃就要向后倒,而后边就是还生着火的锅炉。

“沐知景!”这?一次她终于来得及拉住了?他,没叫他再受苦楚。

叶晨微顾不得别的,架起他,将少年带到了?床边。

日升了?些,肆意的阳光照在?他苍白脆弱的面孔上,精致易碎好像一只瓷娃娃,少年的呼吸也像瓷娃娃一样微弱似无。

叶晨微不明就里,担心不已。

窗外,灿烂绚丽的阳光就在?这?时?翻了?脸,变成极致瑰丽诡异的蓝绿色。

叶晨微感到透骨的寒意涌上身体。

她给沐知景盖好被子,推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蔚蓝的天空、飘逸洁白的云朵都褪去了?温和的面具,一者泼了?浓黑的墨,另一者低低压下,似乎要毁了?天之涯的一切。

刚刚过?去了?的夜晚毫无预兆地再次降临。

远处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叶晨微抬手挡了?挡眼。

颂昊仙君想要庇护她,因此?将她送来了?天之涯,可偏偏,赶上了?天之涯千年难遇的极夜。

凛冬之地,极夜降临,北风过?境,万物不生。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天之涯都会处于死寂的荒芜之中。

这?个?她曾经在?诸多典籍里读到过?的末日,如今就要亲身经历了?。

***

肆虐的暴风雪下,九尾天狐庞大?的身躯也在?风雪中颤抖不停。

曾经被紧紧封存的记忆在?天之涯的异象之下接踵而来——没有人知道,这?一支九尾天狐为天之涯结界而生,世世代代与?之纠缠不清。

这?是束缚,也是保护。

天威之下,任何手脚都将荡然无存。

九尾天狐在?暴风雪中站起,遥遥看着远方绚丽的极光,吐出一口浊气,在?天寒地冻间。

狐狸的眼睛是晴空一样柔和的蔚蓝色,此?刻正倒映出夜空中的绚丽极光,无端产生一种冷意。

两次极光天灾,间隔的时?间太短了?,旧一代的天狐还未老?去新一代的天狐还未真?正变强。

九尾天狐不可抑制地再次想起那个?经常如梦的女?子,还有那个?明明就在?自?己?面前,自?己?却不甚关心的狐狸幼崽。

他的母亲怀着他时?,总喜欢说“我?们的小狐狸崽”。

妄生门里的幼崽小小一只,没什么事的时?候都是安静地看着透过?洞顶的一缕天光。

幼崽的瞳色随了?母亲,不过?要更?浅一些,琥珀一样,影影绰绰藏了?些东西。

那时?他不关心小狐狸崽在?想什么,虽有恻隐,但也没必要为了?一只低微半妖与?隋沉最看重的属下闹僵。

现在?想来,那时?的小狐狸崽也在?怨恨他吧。

生而不养,不闻不问。

其实也没有什么误会,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他确实曾对小狐狸崽所受的苦楚视而不见。

让他一个?人舔舐伤口,在?黑暗里独自?长大?。

只可惜,相聚与?分离总是形影不离,他没办法再补偿已经长成小狐狸的幼崽了?。

九尾天狐仰天长啸,飘扬的风雪落在?他雪白的皮毛上,越发圣洁漂亮。

他循着小狐狸的气息,在?雪原之间跳跃奔跑。

最后停留在?小木屋面前。

风雪太大?,小屋却稳固。

屋门紧闭着。

天在?水知道这?是小狐狸崽搭的,因为不幸的童年,小狐狸崽无师自?通学得又多又杂;为了?喜欢的女?孩,小狐狸崽搭得认真?。

即便这?是一份不对等的感情。

天在?水无心置喙,狐妖痴情是天性,多的是遍体鳞伤也不肯悔改的。何况细想起来,他们的结局也不会很糟糕。

他想,他也不配干涉。

九尾天狐化作人形,推开了?屋门。

守在?床边的少女?回身拔剑一脸戒备,看清是他,方才如释重负的样子:“前辈,您吓死人了?。”

天在?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随手一挥,将风雪阻隔在?门外。

他在?少女?灼灼的目光里靠近,听到她说:“前辈~”

女?孩刻意软糯,不仅不矫揉,还有种讨喜的感觉。

“想我?救他?”天在?水问。

叶晨微掉头:“您来的简直太及时?了?。”

“我?不是来救他的。”天狐眸中藏着一汪潭,“这?一次,他也要自?己?挺过?去。”

他伸指,描摹过?少年的眉眼:“像他娘。”

“您要做什么?”敏感的少女?察觉到不对,问道。

天在?水郑重道:“没有传承的力量,他抗不过?。孩子,出去玩一会儿吧。”

叶晨微摇头道:“您叫我?做事,别只说一半的话。”

天在?水笑道:“我?是他爹。”

这?听起来像是骂人,但早有此?猜想的叶晨微沉默了?。

“沐知景醒来还能再见到您吗?”她问。

天在?水只说了?一个?字:“能。”

叶晨微也回了?一个?字:“好。”

她回到风雪中。

“我?帮您护法。”

话一出口,她方后知后觉自?己?没了?法力,委实担不起护法这?一活计,充其量只能做个?放哨的。

“多谢。”长辈口中不可一世的九尾天狐礼貌道了?声谢。

风雪很快沾满了?她的睫与?眉。叶晨微跺了?跺脚,抖落满身风雪。

门缝中传来一股柔和温暖的妖力,将她包裹起来。

来自?拥有补天之力的大?妖之力,很快将寒冷与?风雪隔绝在?外。

叶晨微回也身喊了?一声谢谢。

屋内静悄悄地,没有回声。

她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呼出一口雪白的雾气。

那雾融进风雪中,消散在?绚丽的极光中。

足够美丽,也足够危险。

在?绚丽的极光里,去而复返的白衣青年一展折扇,踏光而至。

如果?忽略这?漫天风雪与?诡异极光,当也是风流写意。

“阿寻呢?怎独留你这?个?小丫头守在?门口?”隋沉沉了?眼角,笑不达底。

他看向少女?身后的小屋,忽一收扇,眼底淬了?针:“阿寻是要食言?说好日后一身修为都要归了?本尊,结果?却要便宜了?那狐狸崽子。”

叶晨微被他威势逼退半步,仍不说话。

隋沉慢悠悠款步走来,每踏一步,脚底都绽开一朵红色的花,蜿蜿蜒蜒,漫向少女?脚底。

那红艳似血,透着缕缕黑气。

叶晨微被黑气逼的再退半步,忽而凝视隋沉脚底的花:“你姓隋。”

这?花她见过?,只不过?那时?还是白色。

漫山遍野地开着,风一吹,就彼此?嬉闹。蓝天有白云,旷野有白花。

“是。”隋沉漫不经心,有意戏弄屋内的狐妖与?屋外的少女?,并不长的路,走的格外慢。

野兽捕猎为一口吃食,他却不是。他喜欢将猎物的恐惧放大?到极致,再慢慢玩弄,直到猎物流涕求死。

“隋……”叶晨微将那个?姓咬在?舌尖,吐出另一个?字,“舟。”

隋沉停了?脚,饶有兴致:“隋舟?”

“啧。难听。”他只触动了?一瞬,复而前行。

少女?身量单薄,却没有再后退。

她不能再退了?。

屋外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屋内的气息也不复平静。

昏迷中的沐知景嘴角溢出一丝血,随后,更?多的鲜血顺着那道血痕蜿蜒,停不下。

少年身子实在?弱,承受不了?这?样磅礴的力量。

隋沉勾唇一笑,一字一句,传入单薄的小屋:“阿寻,你有心交付,可曾想过?他有没有那个?实力接受?”

屋内并没有回应。

叶晨微陡然一惊:“交付什么?”

天在?水难道不是在?给沐知景疗伤吗?

隋沉接着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得来也是没用。”

仍是没有回响。

妄生门门主脾气一直都不太好,三番两次得不到回应,神色变得暴虐。

诡异的极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叶晨微恍惚产生一种下一刻自?己?就会被这?人撕碎的直觉。

“只是把属于这?孩子的东西还回去。我?答应你的,也不会少。”大?妖的声音淡淡,从紧闭的房门传出,声音不算大?,却成功制止了?隋沉的发狂。

一缕精纯的妖力从门缝中钻出,擦过?叶晨微耳尖,绕在?隋沉指尖。

天在?水放出这?缕妖力,叫她进屋躲。然而叶晨微回看了?一眼,没有动。

魔头喜怒无常,见她躲了?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阿寻,我?只是怕你被骗了?。”天在?水不过?界,被捋顺了?毛的隋沉也没有现在?便撕破脸的打算,张口就编了?借口,“这?小狐狸生性狡诈,早在?门内就不老?实……”

“你早知,他身上血脉与?我?同源。”屋内传来的声音无悲无喜,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听着也是中气十足,喘也不喘。

闻此?,隋沉哑然失火。

他挽尊一般将注意力投在?叶晨微身上:“小丫头,你从哪知道的隋舟这?个?名?字?”

叶晨微并不好受。隋沉不喜肆虐的风雪,展开了?境。

她亦被包裹在?这?境中,所见所感,尸山血海,夕阳垂危,旷野的白花染血。

少女?艰涩抬头:“湄海巨鲸,湄。”

湄带他们入了?一场过?去的梦,在?梦中得了?圆满。

隋沉席地坐下,姿态放松随意:“聊聊天,别紧张,本尊不会伤害你的。就讲讲这?个?隋舟还有湄的故事吧。他俩是怎么个?爱恨情仇,相爱相杀?”

爱恨情仇?相爱相杀?隋舟和湄?

叶晨微

銥誮

紧绷着身子,放松不下来,并不信他的鬼话。

但她确实想知道,隋沉是否如她刚才所判断一般与?那场梦境中的事有某种渊源。

那个?尘封在?深海中的悲壮往事。

隋沉见少女?面上似有悲色,更?为好奇,遂笑道:“怎么?不讲?”

叶晨微一字一顿道:“这?不是有趣的故事。”

隋沉自?入世以来,所见皆趣事,自?然不差这?一桩。若放在?平常,放过?也就放过?,不过?他还在?狐狸那吃了?瘪,哪还由得叶晨微隐瞒,当即放出几条极细的银丝,朝叶晨微绕去。

失了?法力的少女?毫无所觉,木屋里的九尾天妖也没有半分反应,眼见那丝线就要逼近,缠绕上少女?的魂魄。

傀儡丝缠绕上她的脖颈、双腕还有脚踝,带来灵魂被撕裂的痛。

隋沉的脸色突然大?变,风雨欲来之兆。

叶晨微看不到,她只能清楚地感到自?己?的灵魂正脱离身体。

她的痛呼没有声音。

少女?闭目敛息,静静站着,好似睡着了?。

山海宗内,一盏明灯烛火渐息,下一刻仿佛就要熄灭。看守弟子命灯的长老?却不在?。巫氏的预言有了?新的变化,卦象之诡异,引得仙门齐聚共商大?计。

这?也包括看过?小徒弟刚刚赶回宗门的颂昊仙君。

直觉成了?真?。

旷野之上,风吹草低,她被绑缚在?十字架上,血从双腕滴落,汇聚成溪流。

许许多多的人都被绑缚在?十字架上。

白花染成了?红色。

她的眼前,一会儿是风雪肆虐的雪原,一会儿是黑云压城的旷野。

在?旷野最高的地方,隐约可见一袭张扬的红衣。

在?她的感知里,四周却是很安静的,安静到只能听到什么缓缓滴落。滴答,滴答,谱成了?一曲催眠曲。她睁不开眼睛,困意浓重,却又不敢真?的睡去。

就这?样睡去,沉眠在?过?去吧。隋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浑身上下开满了?红色的花,像火,又像血。

妄生门门主的来历是他心底最不可触及的逆鳞,犯者必亡。

旷野下了?一场雨。

少女?的魂魄没有睡去,却哭了?。

雨水冲刷了?一切冤孽。

魂灵归位,叶晨微发出一声闷哼,半跪于地。

隋沉不明白为什么。

这?个?任人宰割的弱者,能破了?他的境。

他抬头,见金色的光穿透风雪,天雷轰鸣。

九死一生之后,叶晨微竟又迎来了?再破一境界的机缘。

他不欲被天雷波及,匆匆离去。

叶晨微咽下一口腥气,勉力站起。

雷劫将至,她不能停留在?这?里。

逢春

“救世且灭世, 敢问圣子,这到底何意?”

“不过是一只杀过人的小狐狸崽子,竟有救世之能?可笑!”

颂昊仙君不紧不慢拢了拢衣袖, 不紧不慢笑道:“先前预言说这孩子有灭世之能, 各位可是无有不信。”

“颂昊仙君一开始就护着?他, 难不成是有什么私情?”

“私情谈不上, 只是觉得像一位脾气不太好的故人。”

“故人?”

“天在水。”玄空仙君罕见得没有拂袖子瞪眼睛, 只替颂昊仙君说出了这个名字。

大?厅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九尾天狐天在水, 或者说,狐妖狐妖天在水。他是妖,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天在水的功绩保持缄默。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讳莫如深, 对弟子怎么去形容这只妖并?不加以干涉。

断尾补天的功德谁都不能否认, 但神造万物,以人为?贵,凭什么以一只妖为?英雄?

打破寂静的是一声哧笑:“天在水乃是举世罕见的九尾天狐, 几万年才出来这么一位,用天在水类比, 是不是太抬举那只小狐妖了?”

“所言极是, 不过一只乳臭未干的野狐狸罢了,怎么能有这般大?的能耐?”

“万事皆有缘法, 颂昊仙君所言也不无道理。”

……

而带来这场争执的巫氏圣子只是闭眼打坐, 世事纷扰, 皆不入心。

须臾,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 凛然若一道寒芒:“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

巫氏圣子却又噤了声,擦掉溢出嘴角的血丝,看向窗外。

云雾缭绕,变化多端,正?如他也看不透的未来。

“天机不可窥探。”

“此卦可解:事在人为?。”见一众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与巫氏圣子身?上徘徊,颂昊仙君笑道。

却见巫氏圣子起身?,朝他鞠躬一礼:“然,万罗万象皆在一念之间。”

***

天在水收手之时,面色已?是惨白。

躺在床上的少?年精致脆弱,与她?睡着?了的样子一模一样。

天在水却知道,他与她?一样,都是不肯向命运屈服的人。

他的娘亲,沐可贞。

是眼盲的姑娘借着?沐家主的怜惜,将“守贞”改为?了“可贞”。

从世俗礼教?变为?含章可贞。

他们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如果不是他听从了她?的话,留下她?孤身?一人,叫那沐家主将她?带回冰冷的府邸去。

如果他能再?警觉一些,躲过那些道士的圈套。

如果他能恢复地再?好些,自己挣脱束缚而不是被隋沉所救。

如果他能捂上她?的眼睛,不叫她?看到自己化为?妖兽挣脱不得的样子。

连带着?那些珍贵的时光碎片也化成了吉光片羽。

他咽下满口的腥气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跌倒在地,半晌才踉跄站起,朝门口走去。

他没能参与他的过去,也无法参与他的未来了。

“您去哪?”

刚刚醒来的少?年气息还?很微弱,声音轻且哑,听在天在水耳中却宛若一道惊雷。

要告诉这孩子真相吗?让这个孩子知道他有一个父亲,但这父亲实在不称职,从前就是,以后也会是。

天在水僵在那里半晌。

好在少?年下一句让他微微稳住了心情,不必太过慌张。

“多谢前辈搭救,您知道叶晨微如何了吗?”

天在水转身?,他的小狐狸正?艰难坐起身?,拿一双像极了他母亲的眼睛看向他。

像是一块通透的琥珀。

“她?得了自己的机缘,正?于?旁处渡劫。”天在水别过眼,道。

“劳烦前辈带路。”少?年还?是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你……不问问自己吗?”天在水感受到那道视线灼烧着?他的心口。

“我知道。”沐知景道。

知道什么?知道了然后呢?

天在水不敢再?问了。

他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当面骂过不少?仙门长老,如今却溃不成军,不敢看这个少?年的眼睛。

沐知景掀开?被子下了床,推开?门看向窗外。

此刻极光不再?,雪过天霁,别有一番豁达畅意。

少?年顿了一下。

“天之涯气象万千变幻诡谲,瞬息之间风雪骤停也是正?常。”天在水解释道。

沐知景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他推开?门,走向外面。

洁白的雪上映出人影,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忽而,少?年眉心金光乍现,无数天地灵力争先恐后涌入他的身?体,从天而降一张金色的网将他兜住。

沐知景被压跪地,浑身?都似涨满了般疼,还?有那条刚出现的尾巴,根根毛发如针尖直立,扎进?肉里。

他冷汗淋漓,眼睛也好似被糊住。

他不解回头,只有大?妖一道隐约的剪影,和一双没有温度的冰蓝眼睛。

好像幼时被困在妄生门,也有过这样一幕。血淋淋的小狐狸公开?受着?罚,无数或兴奋或惊惧的目光里,也有一道冷谟的。不嗜血,不畏血。

沐知景闭上眼,清除掉那些杂念后复又睁开?。

记不清了。

他双手死死攥着?地上的雪,仰头无声忍耐。

尾巴生生割裂。

与断尾的快刀斩断不同,就好像有一把钝刀,慢慢地磨,一下,一下,将皮与肉、血与骨分?离。

天空澄净,白云闲散。

一阵舒爽的凉意从尾尖传来,浸入骨中,舒缓了裂尾的痛,只剩些酥酥麻麻的氧。

“孩子,以后的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呢喃如风拂过耳边。

沐知景似有所感,但回头看去时,又只有雪中独立的木屋。

不见了大?妖的身?影。

冰封有千里,晴空至万里。

雪白的狐在晴空中站起,身?后三?条狐尾仿佛绽开?的花。

他还?有些不适应,歪歪斜斜甚至并?手并?脚跳了几下后,才掌握了平衡,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工种号梦白推文台周遭的灵力伴着?三?尾狐狸奔跑,使他不会感到疲惫,反而充满了活力。就如鸟儿天空展翅,鱼儿江湖摆尾,他天生属于?这里。

甚至沐知景可以清楚地知道叶晨微的方位。

他仿佛成了这里的主人。

踏雪乘风,几欲飞去。

新奇与喜悦缓和了少?年焦灼的心情,他化作这天地间最自由自在的一只狐,跨过河川,朝着?喜欢的姑娘跑去。

然而姑娘所处之地却在悬崖峭壁之处,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少?女闭眸静静立在最高点,风雪不侵衣。

头顶高悬的紫雷翻滚为?牢,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白狐越来越近了,少?女倏尔微笑,伸出双手做出一个接住它的动作:“小野。”

“到这来,你终于?回来了。”她?说。

白狐停下脚步,绸缎似的雪白皮毛隐在雪地之中,与雪粒一样闪闪发亮。

温和的浅色瞳孔里透露出一丝不解。

“叶……”沐知景想要开?口,却只发出第一个字,其余两?字皆化为?狐的长啸。

他想要重新化为?人身?,也不得了。

“小野,到这来。”少?女见他不动,歪头不解。

“你怎么了小野?你在生我的气吗?”她?恍惚受伤,向后趔趄一步,摇摇欲坠。

白狐纵身?一跃,想要到她?面前去,咬住她?的一角。

然而被紫雷一卷,竟直直落入少?女的怀中,与她?一起,跌进?了万丈深渊中。

风声在耳边呼啸,白狐被少?女紧紧护在怀里。

“小野……”一声呓语四散在风中。

白狐眼中涌动,在光下闪闪发亮。

他将头埋在少?女颈间,身?后新生的三?尾将她?虚虚包裹,将飞尘沙石阻隔在外。

他们向下坠落,坠落,坠落,不知过了多久,沐知景才感觉到痛。

但很快,涌入身?体的涓涓暖流将痛楚驱赶——他似是落入了温池之中。

沐知景找不到了叶晨微。她?封了法力,又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

狐狸在水中着?急地翻滚,被一只嫩如藕节的小手抱住。

他待挣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安静了,乖乖被抱着?。

叶晨微单手抱住他,一蹬一蹬游出水面。

她?将他送上岸,自己也灵活地跳到岸边。

狐狸翻了身?顺便抖落一身?水,才看清这个顽皮的小姑娘。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年岁尚小,裹在红袄子里一团稚气,见狐狸湿透了的狼狈模样发出咯咯的笑声。

幼时偶遇,沐知景见过还?是孩提的叶晨微,正?与此刻分?毫不差。

但她?为?何会变成了幼时模样?

沐知景正?心疑,冷不防见到女孩圆滚滚双瞳中自己的样子,成了一只炸毛狐狸。

他怎么变成红了?

叶晨微见狐狸炸了毛,以为?它在因为?自己嘲笑它生气,忙伸出手去摸狐狸的耳朵:“小野不要生气嘛,你看我也湿透了。”

“我们回家,让帮我们娘亲擦干净好不好?”

沐知景安静下来,发出一声嘤咛,算是答应了。

他打量四周,只见周遭大?山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唯有此处,温暖如春,水边甚至簪了一圈毛茸茸的盎然绿意。

红衣服小姑娘在前面走,红毛小狐狸在后面跟,他们从温暖的池踏入雪地,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他们越走越远,小狐狸的毛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拔不动步子,小姑娘的身?影也越来越高挑。

长成少?女的姑娘突然顿住了脚,褪成雪白色的狐狸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里。

“长白?”察觉到动静的少?女抱起倒在雪地里的小狐狸,揉揉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天池

近乡情?怯。当叶晨微怀抱着小狐狸踏在皑皑白雪中时, 仍然觉得身处一场漫长的梦境中。

朝思暮想?,夜夜入梦的长白。

她好像真的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里的白雪松软,走一步陷一步, 飘飘忽总有些不真实感。

枝桠抖落大雪, 林中传来动静。

落在叶晨微的余光里, 只有一灰一红两道?影子纠缠而过?。

冬天万物生灵沉睡, 长白的皑皑白雪下仍是生机勃勃, 进行着某些你追我藏的游戏。

小晨微以为是游戏,后来才明白, 这是生死时速,一场场追逐看似打闹,却决定了是猎物成为腹中餐还是捕猎者饿死在皑皑白雪中。

刚刚飞奔逝去的两道?残影——灰鼠与狐狸,亦如是。

叶晨微低头, 小狐狸眯眼沉睡, 小肚子起起伏伏,它的耳尖眼角乃至尾巴尖都?晕了一点淡金色,在光下闪闪发亮。

叶晨微还记得它。

幼时她?和小野一样调皮, 一人一狐不知探过?多少次险,被娘亲教训过?多少次。

这只小狐狸便是一次探险时遇到的。那日她?实在狼狈, 娘亲见状竟也不忍心再说?她?, 只是接过?脏兮兮的她?怀中脏兮兮的小狐狸,帮小狐狸洗了澡, 然后将原本给她?做的大鸡腿给了小狐狸。

因为小野看宝贝一样看着它, 叶晨微甚至还动过?拉郎配的心思, 不过?后来被娘亲用“不喜欢不能?强求”的理由制止了。

后来这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不辞而别。

叶晨微叹息一声, 捏了捏它的耳朵,又捏了捏它湿热的鼻子。

“不知为何, 你竟入了我的梦。”

天空又下了雪。

洋洋洒洒,落在眉间,落在发梢。

白雪之中,眼睛发红的少女更显楚楚可怜。

她?不能?在梦境中逗留太久,却寻觅不到离开的办法。

怀中的小狐狸睡得很安详。

叶晨微走累了,就地倚靠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抬头数了会?儿星星。

一夜无梦。

第二日叶晨微是被烤鸡的香气叫醒的。

小狐狸耳朵一动,回头就见她?已经睁开了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你……”叶晨微走过?去,绕了好几圈,不可思议道?,“一定是我没睡醒。长白怎么可能?有成精的狐狸呢?长白不许成精的。”

“不对,我现在就是在梦里……”她?拍拍额头,自己嘟嘟囔囔。

小狐狸抓了只树枝,一笔一划地写:这不是梦。

叶晨微蹲下身没说?话?,眼睛里透露出大大的疑惑。

小狐狸接着写:刚刚听你说?,这里是长白?

叶晨微迟疑点头:“是……”

小狐狸摇头。

“长白不许动物成精,你是不是在外面成了精又跑回来了?不对不对,你要是它,应该认识长白。”叶晨微戳了戳它的脑门,“你爹那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小狐狸往后一翻滚,先前写的字全叫它滚没了。

它离远了,低头又写些什么。

等它写完,跳开,叶晨微才走进看——叶晨微,我是沐知景。

少女看完,猛然看向端坐一边继续烤鸡的小狐狸,声音犹带着怀疑:“沐,知,景?”

沐知景不便言语,只是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不辞而别?还记得我吗?问题卡在喉咙里,想?要喷涌而出,最终还是选择了偃旗息鼓。

“我来吧。”叶晨微将他抱到一边,自己去翻动烤鸡。

并不习惯被人照顾的小狐狸还是将少女替下来,示意她?可以再睡一会?儿。

叶晨微坐在一边,歪着头。

清晨的树影斑驳,叶间留下一条笔直光亮的通路。

照得小狐狸身上?的金色愈发神圣。

“沐知景。”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原来,在那样早的时候,就已经不一样了。

沐知景将烤好的鸡递给她?,叶晨微撕开,给自己留下一小半,另一大半重新递给沐知景。

小狐狸并不接,兀自找了一个地方趴下,半眯着眼晒太阳假寐。

叶晨微跟过?去,问他:“你累了吗?”

沐知景摇头,少女就笑?起来,慢慢将烤鸡撕开,自己吃块,放在小狐狸嘴边一块。

沐知景还要拒绝,恍惚听道?:“小时候我就是这么喂你的。”

狐狸突然站起,立着耳朵把叶晨微吓了一跳。

“怎么啦?”

数枝被扔在远处,但此刻沐知景也顾不得许多,用爪子在雪地里写写画画:你记得小时候……

他顿住,似乎又觉得只是巧合,挥爪又把自己写的字划掉了。

恰好一片鸡肉递到嘴边,香喷喷的,小狐狸一口吃掉了。

尖尖的虎牙擦过?叶晨微的手指。

叶晨微看到他写的字,已然明白小狐狸亦未曾忘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或许是因为她?没能?第一眼认出来,少年?竟也从未提起过?那段过?往。

沐知景吃过?一点,便不肯再吃,写字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

因此叶晨微沉默着将一整只烤鸡吃完。

沐知景见她?意犹未尽,写道?:不够我再去抓。

叶晨微揉着肚子摆摆手:“够了够了,早晨也不能?贪多。”

然后她?在小狐狸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笑?意。

填饱了肚子,便开始考虑现在的处境了。

“天之涯与长白一者在西,一者在东,相?隔千万里,你是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呀?”叶晨微问道?。

沐知景摇头,刚要写,叶晨微已经猜到了:“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我师父?不可能?。长白被成为神厌之地,当年?娘亲带我隐居于此,师父与师叔祖纵使由此猜测,也遍寻不得长白入口。”

“天在水前辈呢?”

沐知景还是摇头。

“总不可能?是妄生门门主?”叶晨微惊疑不定,“长白之内,仙魔隔绝。”

沐知景没做回应。

许久,才在雪地地里慢慢写下两个字——阵法。

幼时相?遇,便当是他机缘巧合之下落入通往长白的阵法之中,有了那一次命运般的相?遇。

“为什么?”叶晨微问。

小狐狸清浅的眸光扫过?她?,慢慢写道?:我幼时被妄生门追杀途中,误入长白。

叶晨微不说?话?,将他揽在怀里,一下又一下抚摸小狐狸光洁如雪的毛发。

沐知景反搭上?她?的腕,另一爪探出去,继续写:幸得你与小野相?救,那时你很小,应当是忘记了。

叶晨微抑不住嗓音里的颤:“我记得,你当时为什么不辞而别?”

半揽在怀中的小狐狸显而易见地僵住了身子。

“刚刚才认出来的。”叶晨微添了一句解释。

沐知景写道?:怕连累你们?。

叶晨微抱起他:“我们?去天池。”

天池?沐知景警觉地竖起耳朵。昨日所入之地,不是天池吗?

他挣扎想?要下去,却听少女道?:“你别动,我冷。”

怀中的小狐狸果然一动不敢再动了,甚至还小心翼翼又贴近了些。少女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她?许久未回长白,仅凭着幼时瞎跑的经验,绕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路,才走到天池边上?。

天池宛若天神散落人间的珠宝,远观湖面柔雾氤氲烟波浩渺,近看湖水澄碧共天一色。

“沐知景,你看。”叶晨微抱着沐知景在湖边蹲下身,两人的倒影清晰可见。

沐知景睁开微眯的眸,倏尔瞪大了。

他晃晃头,湖里的小狐狸也跟着晃晃头。

小狐狸伸出爪子去触碰水面,湖中的小狐狸也伸出爪子与他握手。

但小狐狸记得自己是通身皆白的,湖中的小狐狸眼尾耳尖都?晕了金色。

叶晨微将他放下,退到一边道?:“还有尾巴。”

沐知景将尾巴揽在前边一照,果然看到自己的尾巴尖也点了金。

“小时候你的尾巴尖还只有一点点金色,今日看好像比那时多了些也更亮了些。但是在长白之外,你的原型便如普通的雪狐,洁白如雪,没有半分杂色。”叶晨微解释道?,“从小到大,我放到心上?的小狐狸也不过?三只,一只是小野,还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狐狸想?把小野拐走,再有就是你……沐知景!”

湖面泛起涟漪,小狐狸好似没站稳,直直往湖里扎,叶晨微伸手去拉,只拽下来沐知景尾巴尖上?的几根毛。

天池澄澈,看着浅,实际却极深,少女心急之下忘记小狐狸本是会?水的,竟也要跳进去。

“叶晨微。”远处的水面突然冒出一个头,少年?离她?远远的,欲言又止。

叶晨微心下稍安,一时之间也未曾想?不能?变身的小狐狸缘何又化为了人形,只冲他招手:“快回来,越靠近天池中央,水越深,里面相?传还沉眠着水怪。”

说?完,叶晨微后知后觉地想?起,水怪应当是娘亲小时候怕她?来天池玩掉水里骗她?的。

雾气蒙蒙,少年?的神色也是朦胧。

“我……没有衣服。”说?完,少年?的头往下沉了沉,湖面泛起一串泡泡。

叶晨微施法,凭空动作了一番,丧气道?:“我也变不出来。”

叶晨微脱去大氅与外衫,转过?身去走远了几步,道?:“我不看你。”

少年?一时没有动作。

叶晨微又补充道?:“天池水暖,我在岸上?也是不冷的。”

她?捂住眼,镯子刮到自己的脸。

少女捂住心口,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她?便抬起腕转了一圈。

静心镯上?的花纹吞吃掉一部分日光,有些邪性。

叶晨微另一只手去碰了下,那镯子竟掉落在雪地里,四分五裂。

叶晨微吓了一跳,又去检查自己的平安扣,好在平安扣是娘亲留下来的俗品,没受长白天地规则的限制,还好好的。

少女长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少年?游上?了岸,随之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克制着,没让自己的头转过?去。

不一会?儿,听到少年?沙哑的嗓音:“好了。”

叶晨微回头,见少年?大半裹在大氅里,露出一截小腿,发梢还滴着水。

他们?的身量竟然差了这些吗?大氅是根据她?的身量而制,她?穿上?刚好到脚踝处。

叶晨微捡起他没有碰的外衫,披在身上?。

沐知景解释道?:“我怕弄脏……”

异象是这时候产生的。

天空的云仍是闲散自在,湖中倒映的云卷集,一层又一层,似乎要破镜而出。

呼啸的风声在沐知景耳边肆虐而过?。

然而纵使外界喧嚣,少年?落在叶晨微眼中又是另一番情?景。

“什么?静心镯碎了?微微逃了!”

叶晨微瞪大眼睛,目光从沐知景身上?移到他身后破镜而出的云身上?。

水中云由虚化实,发出声音的正是看起来像玄空仙君的一片云彩。

长白天池,闹鬼了?

乌龙

叶晨微下意识辩解:“我不是, 我没有。”

然而云层似乎你还是虚影,只可观,不可言。

另一边, 颂昊仙君样子的云朵道:“她要是有那样的本事, 也就不让人担心了。”

叶晨微:“……”怎么感觉师父在?骂她笨?

“你是说那?只狐狸?”玄空仙君眉头紧锁。

“那?样更好, 救世主?做的事哪有错。”颂昊仙君浅笑道。

“但?是他能?把微微藏到哪?又能?藏多久?”玄空仙君仍有不放心。

“有一个?地方, 小师妹带着?微微藏了许多年。”巨大的人像转过去?, 对着?天池边两道渺小的影子道,“长白。”

语落, 云散。

沐知景仍然定定地看着?天上的云彩。

长白仙魔隔绝——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叶晨微看出他的疑惑,艰难思索道:“应该吧?我娘亲曾经说过……好叭,她老骗我。”

云朵自动汇聚成几个?大字:海市蜃楼。

“挺会骗人嘛,蜃景哪有声音。”叶晨微嘟囔道。

身侧少年不由浅笑。

叶晨微回头, 正逢他抬眼?看来, 少年眼?中?光芒璀璨,眼?下金色纹路宛若水滴,将?落未落。

明明是与平日大差不差的, 但?此刻看来,竟像是落入凡间的神。

“难怪小野第一次见?你就俯首称神。”叶晨微浅笑道。

沐知景不明所以, 张口欲言, 少女已经转了头,在?湖畔漫步。

云落水中?, 天池又恢复一片平静。

叶晨微徘徊许久, 忽而纵身一跃, 水花未起, 只看得见?涟漪片片涌向远方。

沐知景欲随之跟上,不想直接跌落在?了湖面上。湖水清澈水中?云散漫, 原就像一面的镜子,如今但?也真成了一面打不破的镜子。

少年眼?下水珠隐隐发烫,身后三尾虚影几乎要凝实?,但?被耀眼?天光一照,这影便也消散了。

与此同时,叶晨微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阿黎,我看到的,是你吗?”

她跃入湖中?,被温暖的水流包围,就好像回到了母体的怀抱,然而没多久,就落入了这被云层层包围的地方。

身下是云,四周是云,头顶也是云。

云朵微凉柔软,叶晨微在?其间慢慢稳住了身形。

能?将?仙魔都隔绝在?外的地方,本身又藏着?多少秘密呢?

天光云影,瞬息万变。

雪白的人影立于?雪白的山巅,风将?他的发与衣吹起。

叶晨微靠近去?,就宛如在?云上滴了墨,墨色自他的衣上晕染,周遭的景也有了颜色。

“叶晨微……”那?人轻声呢喃。

声音是熟悉的哑,又藏着?极致的温柔。

后面又说了什么,叶晨微没听清。

叶晨微低头,握起自己?那?泛着?微光的平安扣,喊道:“阿黎,我看到的,是你吗?”

那?道人影没有动作,阿黎的声音及时回应了。

“叶晨微,你在?哪?”

“我在?长白,长白天池之下。”叶晨微答着?,慢慢靠近。

然而无论?她怎样靠近,她同那?道人影都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那?边还好吗?我看不到。”阿黎道。

叶晨微道:“我没事,但?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呀,我就在?你身后。”

沐知景回头,空空如也,只余雪景。

“什么?”

“阿晨,我该怎么办……”

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同时想起,听得叶晨微脑子发麻。

她卡了壳,没再向前靠。

阿黎还是有点不明所以:“发生什么了?”

“嗯……”叶晨微道,“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少年坠魔的导火索是一场陷害——但?他默认了所有的罪名。

精心的谋划之下,铁证如山,加之少年的沉默不语,这罪,自当板上钉钉——但?从话本子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少年不是不想开口辩解,而是审判前夕伤了喉咙。

自此魔声音沙哑,不复清澈。

“叶晨微?”

“嘘——阿黎,等下和你说。”叶晨微不自觉用气音道。

阿黎果然听话地闭了嘴。

云镜之中?,突然出现的鬼童子飘荡在?魔尊身边,想要贴身靠近,却被魔尊挥袖甩飞。

鬼童子不得耳语,只得大声道:“魔尊大人,还未想好吗?这可是复活明桑仙君唯一的契机。以后您还能?重新开启与她的相遇,而且心灵相通,从前的种种误会,皆可得到补偿。”

心灵相通……

魔尊只摸索着?腰间的香囊,并不答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这也是从更早的时间去?拯救您的同类,牺牲一些可算不得什么。至于?仙门那?边,您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们欺您辱您欲杀您,天之涯有难,又带上伪善的面具骗您去?解除危机。之后呢?又翻脸不认人,继续与您不死不休。”

魔尊没有说话,叶晨微便只能?看到魔尊的一个?背影。

挺直的。

鬼童子继续道:“他们可还用仁义道德害死了明……”

“如此甚好。”魔尊面无表情转过身来。

是沐知景的脸,只不过线条更为冷硬,眼?神也透露出难言的疲惫感。

叶晨微不由向前靠进几步。

鬼童子消失了。

“阿晨,你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他低低笑起来,解下腰间的香囊,“我行走凡间,以‘沐黎’为名,这名字干净,若有再见?一日,你称呼我为‘阿黎’可好?”

“阿黎?”少女喃喃出声。

云镜之中?,魔尊将?玉佩中?的东西倒在?掌心,似乎穿越了桎梏,看向她,笑着?解释道,“黎明的黎。与你的‘晨光熹微’刚好是一个?意思。”

“可那?样,我与妄生门门主?又有何差别?呢?”魔尊将?香囊打开,取出四分五裂的白玉扣。

他握紧了,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眼?角、掌心似乎都有什么东西划过。

但?是云层层包裹住了面前的景,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她又处在?了一层白茫茫的世界里。

叶晨微只觉得眼?眶有些烫,掌心也有些烫。

她低头一看,掌中?的平安扣发出耀眼?的白光。

被平安扣温暖的气息包裹,叶晨微回了自己?的识海。

她坐在?青莲台上,带上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重新打开那?本话本。

虽然最后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绝对,这是大体是一个?大团圆式结局的故事,除了早早死去?的她,其他人各有各自最好的归宿。

反派伏诛,活着?的长者隐退,少年主?角团肩负起守护山河维护世间秩序的重任。

算得上美满。

“叶晨微,我可以看到你了。”阿黎出声道。

叶晨微捏紧了书?页。

她不说话。

“叶晨微……”阿黎有些小心翼翼,“你生气了吗?”

一片阴影落在?书?上。

叶晨微怔然抬头。

少年在?她面前蹲下,眼?中?波光粼粼——她可以看到他了。

是沐知景。

不是日后毁天灭地的魔尊,是稚嫩的,无辜的小狐狸。

他真的是他吗?

掌心平安扣的温度渐渐降下,光芒也慢慢消散。

“我……我不知道。”

她的心有点乱,往后退了退。

“怎么了?”少年与她保持着?这样一个?安全的距离,并没有再靠近,“我哪里可以帮你?”

你当然有很多地方可以帮到我——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阿黎,我忘记我有没有问过你了,但?我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

“嗯,你问。”

“你是谁?”

第一刻,是沉默。

还是沉默。

少年的嘴无声张开。

叶晨微却不想听那?个?答案了。

不管是他胡编乱造,还是真的要说事实?。

她扬起一抹笑,指着?书?中?的一处情节道:“阿黎阿黎,你瞧,沐知景一定喜欢乔镜姐姐,这里写他一直盯着?她看!”

她装作没心没肺不谙世事的样子。

但?这样虚假的笑,分明是想掩饰什么。

沐知景扫过一眼?,便知剧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原本是乔镜无意撞破了少年魔尊的狠厉,才会得来关注。

她的表演实?在?拙劣,眼?神又实?在?慌张。

这一次的联系与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们之间不再只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他似乎以形体进入了她的识海。

阿黎笑道:“她不喜欢。”

叶晨微“惊”:“唉?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是心知肚明的惊讶。

系统的声音空灵悠远,她听到阿黎轻声笑了下,看到少年深情款款的浅色眼?睛:“幼时长白一别?后,沐知景后来给自己?起名沐黎。”

“哪个?黎?”

“阿黎的黎。”晨光熹微的,黎明。

沐知景站起身,离她更远了一些,一个?更安全的距离:“叶晨微,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少女抱紧自己?,浑身颤抖。

少年上前,将?要碰到她的那?一刻,踌躇了。

她这个?样子,应当是不想被他碰到吧?

回答他的是一个?拥抱。

他是误闯长白的小狐狸。

少女毫无预兆扑在?他的怀里,灵魂彼此触碰。

战栗。

平安扣再次发光,展开成一道光幕,将?沐知景弹飞出去?。

少年跌在?地上,有些滑稽,有些狼狈。

少女不明所以,去?扶他。

少年却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猛地向后一跳:“不行!”

“我不是……”叶晨微着?急解释,看到少年煮红的脸,突然噤了声。

她她她她她!

她不是那?个?意思!

不对不对不对!

被传染了红脸病的叶晨微想把自己?埋起来。

告白

沐知景有些失魂落魄, 叶晨微有些想入非非。

小时候误以为那?只公狐狸在欺负小野,小晨微雄赳赳气昂昂要去报仇结果被她娘亲拦住,然后被普及了一些生命的延续的知识。

其中包括了自己是怎么来的。

但是娘亲讲时太过严肃, 用语太过晦涩难懂, 以致于?叶晨微很久以后才把那件事与娘亲说的联系起来。

教育她还是不缺失的。

但是另一方面, 仙门与凡间不同, 多了神?交这一项, 叫她不太确定起来。

亲一亲抱一抱当然不会有什么……但是,在识海里, 与另一个灵魂呢?

激动之下,叶晨微原本没想到?这一层,但是看沐知景反应,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标准怎么还不一样?

但是, 但是, 但是!

怎么会有这种要飘到?天上的感觉!

她自问?阅历丰富,理论?知识扎实,虽只有纸上谈兵的功夫, 但也帮助了不少同门。

难道在自己这里,就这样迟钝了吗?

或许也不是。

她坐在地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 那?边沐知景已经回过神?来, 朝她伸出手:“对不起,是我刚才失态了。”

叶晨微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青莲台, 迟疑了一下, 不过见少年脸上虽红晕未退, 但神?情坦荡, 猜到?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是想岔了。只不过刚才确实被他吓了一跳——于?是她搭上沐知景的手,把?他也给拉在了地上。

沐知景尤为乖顺地被她拉倒, 侧身,与计谋得逞的小姑娘擦过眼神?,又转回去低下了头:“你……不生气了吗?”

“我生气啊。”叶晨微理所当然道。

少年把?头垂得更低了:“对不……”

他梗住,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只觉得刚刚下去的火又烧了上来。

叶晨微捏住了他的耳朵。

“你耳朵怎么这么红?”她“无辜”地问?。

沐知景一动不动不说话。

少女又凑过来,歪头凑到?他的视线里:“我这样有点难受,你可不可以看着我?”

沐知景往一旁一退,因?为羞愧,眼神?还是飘忽的。

叶晨微这次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身前:“沐知景,我……好吧我不确定。”

冷不防,沐知景又被抱了一下。

但很快地,在光幕还未成型的时候,叶晨微就松开了。

快到?就像一场匆忙过境的微风,走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唯有皮肤的战栗,霸道地宣布它存在的证据。

她自己跳起来,蹦到?老远,丢他一人。

她弯下腰,双手呈喇叭状:“沐知景,我喜欢你。”

时间定格,空间变换。

少年跌坐在岸边,湖心冒头的少女双手放在颊前,喇叭一样张开,简单的口型直直撞进他的眼睛里。

漫天的云悠闲,遍野的雪未消,只有天池一圈微黄而葱茏的绿诉说着春天的心事?——我喜欢你。

阳光照在湖心,他们之间,隔着粼粼的光。

只要跃进水里,就能?抱起一捧。

万物俱寂,唯声音仍在回荡。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下山

一九二?九不出手, 数九寒天,长白的冬也开始发力了。

叶晨微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一动不动。

门?吱呀一声响, 侵骨的寒风没了屏障, 肆无忌惮要往屋里跑。

“关门?关门?关门。”床上的蚕蛹忙不迭喊道。

门?又响了一声, 严寒重新被?隔绝在?外。

蚕蛹松了松, 破茧之后钻出来一个本该明眸善睐——但是此刻愁眉苦脸的少女。

“果然是老了, 我小时候都不觉得冷的。”她扭一扭,打了个滚, 又把自己捂严实了。

“不老。”沐知景往炉子里?添了两块木块,反驳道。

“是啊,我才十?七,可现在?却有了一种迟暮感与垂老感。”叶晨微叹道。

“这?样不好。”沐知景歪头想了想, “怎么才可以不老呢?”

叶晨微掀开被?子, 不冷了:“我们下山去玩吧!”

“可是会被?抓起来。”沐知景不太赞同。

“现在?这?个样子和被?抓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啊。而?且,”她跳下床,凑到沐知景身前, “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少年有些呆, 不知所措地眨了两下眼, 半晌之后,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那走吧。”叶晨微就要去开门?。

沐知景也站起来, 问:“要去哪?”

叶晨微摇头:“不知道就想去逛逛, 去哪都行。”

“好, 走吧。外面风雪有点大, 你多?穿一点。”沐知景从衣柜里?拿出大氅递给她。

叶晨微被?毛绒绒的领子挡住了半张脸,她道:“你为什么不怕冷呀。”

沐知景眨眨眼, 不确定道:“可能我有三条尾巴?”

在?禁止成精的长白,他的能力?并没有被?削弱太多?,只是不能化形施法了。

叶晨微本是一句自言自语,没想到还?能得到少年认真?的回答,闻言不禁笑了:“那下山可以看看你的尾巴吗?那一定很?漂亮。”

“尾巴越多?越漂亮吗?”沐知景问道。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只知道对于狐妖而?言,尾巴越多?当是越强的。

叶晨微觉得这?是一个送命题,她难得思索了一下,解释道:“不是,只是因为没见过。”

“嗯,下山给你看。”单纯疑问的小狐狸没想太多?,相信了叶晨微的话。

大雪封山,路途遥远,叶晨微摇摇晃晃好几次将摔未摔,让在?一旁看着的沐知景心惊胆颤。

好几次想要帮忙搀着,都被?要强的少女拒绝。

几次过后,沐知景见她虽然走的不稳当,但也没有真?的摔倒受伤,一直紧绷的心才微微放下来。

熟料这?一放松心,就出了问题。

叶晨微倒没事,是他自己掉进了雪坑里?。

少女站在?坑边,伸手拉他,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雪花松软,落入颈中,微凉,微痒。

沐知景被?她拉起来,确认没受什么伤,将身上残余的雪花拂去,转瞬便听到少女克制不住的笑声。

他被?她笑红了脸,没说些什么,只是让她小心些。

小狐狸害羞起来实在?可爱,叶晨微清了清喉咙,忍住笑:“嗯嗯,我知道,你是怕我真?摔了,以身示范一下。”

诚实的小狐狸刚要解释不是,见到少女眼中的促狭,明白之后无奈笑道:“所以你自己也小心些。”

“放心,我走了很?多?遍,不可能……”少女瞬间?收住了口。

“怎么了?”沐知景不明所以。

叶晨微极为诚恳:“我怕我说完就摔了,还?是不说了。”

沐知景失笑。

***

日暮黄昏,雪原流光溢彩,圣洁无瑕。

视线尽头,有几户人家,升起袅袅炊烟。

叶晨微加快了脚步很?是高兴,沐知景则有些心事重重并没有很?快跟上。

他们出来的已经有些远了,在?外逗留地也有些久了,他只怕会很?难挡住仙门?追杀。

“怎么啦?”

少年看着少女眉宇间?藏不住的兴奋神色,终是不忍打搅她的兴致,笑道:“没有,你看错了。”

叶晨微停在?他身前,道:“少诓我,你就是有心事。”

沐知景仍是否认:“没有,你开开心心地玩最重要。”

叶晨微盯着他一瞬,忽然间?明白了他的顾虑:“放心啦,前面才是真?正出了长白地界,而?且一出长白,我就发信给师父,不会有事的。”

沐知景被?她一番话炸得有些晕,少女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却实在?匪夷所思。

他们玩了这?些天还?没出长白?

发信给颂昊仙君?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叶晨微给他解释道:“不是你实力?不足,此处神奇之处就在?于,虽远离腹地,但对仙魔妖仍有很?大的限制;虽然有很?大限制,但是感觉不到自己被?削弱,只当是实力?不足。”

但是颂章仙君真?的能徇私保护罪名在?身私逃的小徒弟吗?

“至于我师父,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想过很?久为什么让我去天之涯,而?不是别?的地方。直到那日看到天池上化作师父和师叔祖的两道云影。”叶晨微的声音忽然放轻了,“师父他老人家啊……应当早就知道天之涯某处与长白相连,想让我在?长白暂避风头罢了。”

沐知景点头道:“他确实派我提前来了天之涯。”

“而?且,我还?有这?个!”叶晨微兴冲冲拿出一个纯白的面具给他看。

刚说完,少年突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晨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遥遥几个黑点,正朝这?边来。

沐知景不动,身后的尾巴已经炸成了一朵花。

然后被?揪住了。

他回头,模样陌生的少女正捏着他的尾巴尖若有所思,道:“小公子只有尾巴尖是白色了。”

他似乎是做了某种伪装,整个尾巴花由内到外来了个由深到浅的渐变红。

“嗯,藏了一下。”怕伤到同样做了伪装的少女,小狐狸的尾巴骨软了下来。

“我戴着这?个千丝缠面具,可以随意改换相貌,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叶晨微眯眼又薅了一把,笑道:“走吧。”

来者?有三人,左边瘦弱,右边憨笑,中间?年长,皆穿着制式统一的白衣,上面绣着碧海水纹,似乎也是仙门?弟子。

仙门?中各门?派林林总总有上百个,门?派常服形式各异,单瞧衣服,叶晨微并没有认出来是哪一个门?派。

见到叶晨微,为首那人自然而?然地打了一声招呼:“仙子,敢问山海宗怎么走?”?

叶晨微抓住几乎又要炸开的狐狸尾巴,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对面几人只当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仙子,敢问山海宗怎么走?”

山海宗位于常青山脉,这?里?是长白边界,非要说哪里?一样,大概听起来两个chang是一样的。

沐知景挪动脚步,将叶晨微挡在?身后。他本能对危险有感性,更何况此行他们低调,对面之人张口就来了个“仙子”,还?是问的“山海宗”,似乎是知道叶晨微底细的。

“山海宗不是在?常青山脉吗?”叶晨微绕到沐知景前面,被?他们诚恳而?肯定的眼神盯得恍惚,回头又看了一眼,确认是长白无疑,“在?南边呀。”

“哎呀!原来是我们的罗盘坏了,”瘦弱的弟子看了眼手中的罗盘,“这?可怎么办呢?”

“哎,怎么办啊!”憨笑的弟子也摸了摸后脑勺。

“莫慌。仙子是否也是要去参加山海宗的菁英会,可一起同往?”为首那人呵斥了自己的同门?,继而?笑眯眯问叶晨微。

沐知景冷眼瞧着,道:“不。”

像是刚刚看到旁边还?有只狐妖,憨笑的弟子不笑了,眼底流露出嘲讽:“什么时候一只妖奴也能插嘴主?人讲话了。”

叶晨微亦收了笑:“有问题?”

“不是不是,师弟他憨厚老实,不喜妖魔,冲撞了仙子,在?下在?这?赔罪了。”见叶晨微变了脸色,为首那人连连道歉,并拿出一株红色仙草,“在?下灵芦门?上官迟,这?位是师弟陈览,这?位是师弟曲修,实在?对不住仙子了。”

介绍陈览时,那个瘦弱的弟子冲他们笑了笑;曲修则是那名憨笑的弟子。

叶晨微隐约记得灵芦门?是在?菁英会之前就被?灭了门?,而?上官迟她清清楚楚记得他后期是魔尊沐知景的得力?属下。

但是据描述上官迟俊美冷漠,比起魔更似仙,绝不是眼前这?德行。

叶晨微收了仙草,拿在?手里?,面上的不虞却没有褪去,道:“冲撞的不是我。”

那人倒也忍辱负重,又朝沐知景作揖赔罪。

沐知景自然懒得搭理?,并没有给出回应。

叶晨微只得给他顺毛:“好啦阿黎,人家都道歉了,我们也不能得理?不饶人呀。”

沐知景便挤出三个字:“没关系。”

叶晨微这?才展颜:“我们也正要去山海宗,罗盘也恰好没坏,可以同路。”

“那太好了,真?是有劳仙子了。”瘦弱弟子性格跳脱些,闻言高兴得直跳脚。

叶晨微垂头憋笑了一下,快速整理?好表情:“走,我们上路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太好了。”听到叶晨微的“上路”,瘦弱弟子抑制不住地大笑,笑声回荡在?旷野之中。

天坑

长白附近灵气匮乏且无妖魔作乱, 因此只有零星几个小宗门?散布在此,坚持不了多久,有志向的迁宗至更富饶之地, 没志向的当即解散, 都是常有的事。

灵芦门?所面临的未来也不外乎这两条路——谁知遭了横灾灭了门?。

更讽刺的是, 这?个连灭门?都没出多大风浪的小宗门?, 却因“培养出了”魔尊的得力手下出了名。

试剑大会在即, 这?时灵芦门的上官迟又被眼?前?之人盗用了身份,怎么?想?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看向沐知景, 少年紧抿着唇,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只是强忍着并没有发作出来。

叶晨微脚步微顿,拉住他的手。

沐知景的身子僵了一瞬, 耳边漫过红。

“发现异常了吗?”

叶晨微正想?着, 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哑哑的声音。

她侧头?看看沐知景,又侧回头?。

阿黎就是沐知景,沐知景就是阿黎。好不习惯。

“只是在想?, 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形容为‘魔中仙’这?样的称呼。”她回应道。

阿黎的声音并没有再响起,只是沐知景反握住了她的手。

沐知景对?往后的认识也都是来自那个话本, 亦没有见过上官迟, 对?此只是有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按理,日后他们狼狈为奸, 但也勉强算得上彼此的朋友。

现在这?个素未谋面的朋友很可能遭逢大难。

“二位的感情真好。”“上官迟”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 调侃道。

叶晨微心不在焉笑笑没回话。

沐知景更是没搭理。

他注意?着四周, 忽而停下脚步。

“怎么?了?”“上官迟”见他不动, 笑眯眯问道。

沐知景只把?头?转向叶晨微,无声询问。

叶晨微摇头?, 并没有表现出异常,笑道:“走啦,没有陷阱。”

她眸光清亮,似乎对?前?方?的一切很是好奇。

寂静山岭中,忽然起了风。

妖风四起,吹得周边的树木左摇右摆,大有倾倒之势。

三人以三角之势将他们围住,嘴里念叨着:“二位莫怕,我们来保护你。”

“这?里有一处转移阵法?。”怕小狐狸应激,叶晨微忙道。

“嗯。”沐知景显然也认了出来,补充道,“拉紧我。”

“好。”一声落下,叶晨微被烈风刺激地闭上了眼?。

风声呼啸,隔绝了天地万物。

忽有一滴水落在泉中,柔柔漾开涟漪。

风止。

叶晨微再次睁眼?,是在昏暗的洞穴里,三人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模样有些凄惨。

但是,叶晨微又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沐知景呢?

“低头?。”脑海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叶晨微照做,果然看到一只毛茸茸的,耳尖染金的小狐狸。

叶晨微不顾小狐狸的挣扎,抱起他,把?脸埋在小狐狸毛茸茸的头?顶中。

“叶晨微?叶晨微?”脑海中的声音有些焦急。

“就抱一下。”叶晨微回应道,恋恋不舍得把?小狐狸放下,然后看着以“上官迟”为首的三人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问她:“仙子,发生了何事?”

叶晨微摇头?,目光四处游散,但因着光芒暗淡,四处都是黑洞洞的,看不真切。

沐知景跟在她的腿边,没走几步又被抱了起来,他刚要挣扎,便听女孩柔柔的声音:“我害怕。”

小狐狸安静了,安静了一瞬。

然后发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其实并没有任何的惧意?。

反是怕沐知景担心,她悄悄解释道:“阿黎,这?里是经高山融雪冲刷形成的洞穴,小时候,小野有时也会跑进这?种地方?同我捉迷藏,没有太大危……”

“险”字还没脱口,就被曲修的一声惊叫打?断了。

叶晨微走上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得密密麻麻楔在洞壁中的全是人的头?骨。

心神动荡之时,身侧猛然袭来一阵掌风,叶晨微勉力?避过。

一路伪装和平的三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一如刚才飓风骤起时,他们以三角之势将叶晨微围在中间,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话,像是什么?咒语。

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扰乱了她对?方?位的判断。

“阿黎别?怕。”叶晨微抱着小狐狸,脚步不停。

她幼时性野,踏足过长白的每一处地方?,利用长白地势给她下套,无疑踢到了铁板。

叶晨微循着水声移动,每每就要远离,却总是很快又被追上。

一直到再无处可去。

身后就是湍急的暗河,高山融雪静静淌过,无声无息,只能感觉到冷意?。

阴暗的洞穴里,从前?方?走来的几人仿佛要将她吞吃的恶鬼。

少女一脚踩上断石,也没了你追我藏的心思,冷冷发问:“你们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官迟”只是笑,并不回答,反而劝她道:“小姑娘别?太倔,乖乖听我们的话,不会有害处的。”

回答他的是扑通的跳水声。

“上官迟”并不气恼,反而勾起笑:“逃吧,越是逃,越是自投罗网。”

他们走后,水中缓缓冒出一人一狐两颗头?。

叶晨微冻得打?了一个哆嗦,面对?着小狐狸担心的目光,捂住了嘴,也成功抑制了即将打?出的喷嚏。

然后重新上了岸。

脚步声隐隐约约,回荡在山洞中,一人一狐与那脚步声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了上去。

山洞中的路纵横交错,两人跟得仔细,才不至于跟丢。

中间“上官迟”似乎是察觉到不对?,回头?试探了许多去,也都被他们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他们走得越来越深,最后竟跟到了一处流水汇聚的地方?。

这?是一处巨大的天坑,微弱阳光照射之处,只见厚重的苔藓,无数水流飞泻而出,坠入最中央的大湖中。

那湖底似乎藏着一处热源,咕嘟咕嘟往上冒着热气。

想?来只要顺着水流,无论如何都会掉入这?沸腾的池中。

叶晨微的视线顺着飞流向上,身子止不住细细密密地颤抖。

高空中层层叠叠悬着锁链织就的一张大网,网上密密麻麻挂着许多半人高的笼子,笼中有麻木地被水流冲刷的人,也有枯骨累累。

看服饰,竟都是些仙门?弟子。

身侧的小狐狸见她的异样,顺着视线,亦看到了如此景象。

与此同时,被困在笼中的一人与他视线相接,旋即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小狐狸咬着叶晨微的衣角,将她往后拽入来时的之中。

他们在阴影里相依等了许久,方?才等到“上官迟”派曲修和陈览出去看看情况。

一人一狐彼此对?视一眼?,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又耐心等了片刻,中间陈览曾半路折回担心他们就埋伏在此处,但是“上官迟”似乎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并不觉得一只狐狸和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女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反而呵斥陈览偷懒,再次将人赶走了。

狐狸带着凶厉从暗处窜出,咬上“上官迟”的手腕,叶晨微则借机绕至其身后偷袭。

没有灵力?加持,这?是一场关于绝对?力?量与技巧的搏斗。

叶晨微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挑战,但对?方?独自一人落单,已是最有利的情况。

饶是如此,也仅仅只是平手。

若是出去探查的两人回来,他们将完全落入下风。

但若是刚才利用地形地势逐个击破,怕也不能跟着找到这?个地方?来。

叶晨微没时间多思考,一不留神竟被抓住了头?发。

僵持的场面一下子成了他们落下风。

叶晨微忙喊沐知景帮忙:“把?我头?发削了!”

沐知景没舍得,一爪子抓过“上官迟”薅头?发的手,留下几道深深的爪痕。

浑身上下不知道挨了多少爪子,“上官迟”只是倒吸一口冷气,并没有松开,往死里拽着叶晨微的头?发。

“快!”当下也容不得还存着什么?爱美的心,叶晨微一边催促沐知景,一边朝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攻去。

这?边沐知景爪起爪落,那边叶晨微虽然没有袭击成功但也换来“上官迟”提前?松开了她的头?发。

场面再次僵持不下。

“上官迟”退至湖边,吐掉一口含着牙的血,冷笑道:“死丫头?倒是阴险。”

叶晨微亦反唇相讥:“彼此彼此。”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并不怎么?清楚的声音,隐隐约约只听到叫他们小心。

小狐狸已经如离弦之箭扑着“上官迟”朝湖中跌去。

所幸叶晨微及时拽住了他的尾巴,才不至于让小狐狸也进入湖里泡个热水澡。

伴随一声凄厉的喊叫,湖水将“上官迟”吞吃殆尽。

叶晨微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肉味,干呕不止。

但刚才的声响太大,并不能保证出去找寻的两人听不到此处的动静。

她只得一边呕,一边环视四周,想?找一找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头?顶的铁链发出叮当的响声,叶晨微抬头?望去,确实那些还活着的仙门?弟子用力?摇晃,见吸引来她的注意?力?,均指着一处地方?。

叶晨微朝着他们手指的方?向走去,在其中找到了斧子、砍刀等各式各样的铁具,上面都沾染着厚重的血腥。

叶晨微呕出了一眼?眶的泪,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又找来只铁爪,套在沐知景爪子上,屏住呼吸,等待着陈览和曲修回来。

回家

接下来的两场缠斗中一人一狐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一回生二回熟, 沐知景整只狐在铁爪的帮助下更是如虎添翼,两人的配合也越来越有章法。

目睹了二人合力?击杀陈览后,躲在后面的曲修直接缴械投降。

“我可以?帮那些人放下来, 只要你们放我走。”他以救出上方人质为条件, 换自?己活着出去。

叶晨微本也有留其一命问出救出其他人的想法, 听他哀求, 遂顺水推舟应下。

一边的小狐狸动了动耳朵, 扬了扬自?己那还带血的铁爪以?作威胁,回头瞥见?叶晨微蠢蠢欲动的目光, 又把爪子往身上一抹,原本只是有一点点脏的白狐狸彻底成了一只脏狐狸。

叶晨微隔空打了这只脏狐狸一拳。

曲修贴着洞壁摸索,一回身见?这俩都站那不动,招手道:“跟上。”

叶晨微留小狐狸在原地, 抬脚跟上。

曲修又道:“不想让那狐妖死这, 就让他也跟着。”

小狐狸仍不动,朝叶晨微缓慢摇头,传递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走与不走危险都是未知, 叶晨微不再犹豫。

曲修发觉狐狸没在后面,心里嘲笑?也不过如此, 面上也露出不屑的表情?。

他摸着洞壁走了一段, 碰到铁链垂落的一段。

这就是救人的机关了。

曲修抓住了那根铁链,看?着叶晨微。

“怎么了?”少女警惕地盯着他, 并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我只是想活下去。”曲修仰头看?向头顶的, “我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 但那是活下去的唯一方法, 我只能这么做。”

“我只能这么做。”他喃喃,露出一丝心痛到极致的讽刺笑?容, “凭什么他们能得救,而我在将要被杀死时只能靠投靠那些恶人来自?救?”

“什么意思?”叶晨微抓住他的那只手,眉目仍是冷冽。

“没什么。”曲修却已然冷静下来,摇头道,“放心,我还不想死,不会耍花招。”

“说明白。”少女仍是不屈不饶。

“多拖延一刻,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少一分。”曲修将目光投向头顶的笼中人,将叶晨微的目光也带了上去。

叶晨微松开,然后看?着他拉动了那根铁链。

铁网顷刻间分崩离析,断链拉动笼子狠狠甩向洞壁,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狐狸矮了身子,才没有笼子撞到。

“看?样子你的狐妖小友也是一个只顾己的人。”曲修指着那个被沐知景躲过的笼子,“他本来可以?抓住让里面的人少受些磋磨。”

话音刚落,小狐狸就抓上了一只笼子,跟着笼子里的人一起被撞向了洞壁。

叶晨微正一步一步往回退,没有理会他。

里面的人大?都虚弱不堪,受一下这样的撞击很可能就把命撞没了,她没有时间陪他在那里干站着聊天。

“除非你有办法救走所有人,不然还是会有人觉得你做的不够好,质问?你为什么不救他。”曲修喃喃着,趁着混乱躲入一个洞口中,身影完全消失不见?。

救出一些人,叶晨微就被态度坚决的小狐狸咬着衣角拽跑了。

救人救一半是个新奇体验,不过救下的那一半人还可以?继续帮别人,叶晨微便也没有纠结。

出去玩的计划已经不了了之,他们一起往回走。

只不过狐狸身的沐知景脚步越来越沉重——即便到了长白山脚,他也一直都是狐狸身,根本没有变化?。

小狐狸扭身,回望自?己留下的一连串爪印与叶晨微的脚印,目光复杂。

叶晨微开口笑?道:“再出去一趟吧,等你把尾巴藏好了再回来。”

沐知景瞧着叶晨微脸上裂纹逐渐放大?的千丝面具,坚定地摇头。

等下他可以?自?己偷偷溜出去,恢复人身再回来找她。

叶晨微看?出他的小心思,作委屈状:“你想把我丢在这茫茫大?雪中吗?”

可是出去很危险啊,狐狸耳朵垂下来,不知该如何应对犯规的少女。

叶晨微觉得可爱,趁机抱住他:“一起走吧,你自?己碰到猎户也不太好。”

怀中的小狐狸拿尾巴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

长白的日子依旧岁月静好,约莫过了十多日,长白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微微——”

“微微——”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温蕊爬了许久的山,迷了许久的路,始终没见?到自?己那心心念念的小师妹,一时有些烦闷,踢飞了脚下的积雪。

乔镜拉住她,笑?着道:“长白这样大?,一时找不到也正常,慢慢来,微微师姐总能听到的。”

温蕊望着茫茫林海雪原叹息:“以?前心比天高,现在才明白,没有了灵力?的自?己就像个废物?。”

乔镜道:“温师姐只是一时不习惯。”

温蕊正走着路,没听清楚乔镜说什么就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她摔得郁闷,搭上乔镜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咬牙切齿道:“回去一定要从掌门师伯那里讨点好处。要不是他把微微关到天之涯我也不会摔到。”

前因?后果十分清晰。虽然她自?己亦十分清楚,是她自?己与燕云山换了任务来接微微。

她走个路都感觉有些吃力?,微微自?己这这里该有多么难过委屈。

不过叶晨微倒还没有顾得上难过委屈,她下午和沐知景猎了两只野山鸡,正商量着是烤了吃还是炖点鸡汤。

烤还是炖沐知景都没有任何意见?,只是给她描述了一下口感,让她来选择。

叶晨微不无遗憾地想,要不是还有别的菜,一只烤一只炖也不错。

但不管怎么做,首先都还要把鸡处理了。

沐知景留她思考,想要先去处理了一只。

“这是一公?一母吗?”叶晨微看?他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原本想先吃掉那只羽毛不太鲜艳的,忽然想到这个,问?沐知景。

沐知景点头,将左手的母鸡抬高了一点:“这只是母鸡。”

“那我们吃公?鸡,母鸡留着下蛋。公?鸡不能留,早晨影响休息。”叶晨微当即改变决定。

沐知景笑?着说好。

两人分工,叶晨微去给母鸡打窝,沐知景给去公?鸡放血拔毛。

出于?人道主义?,他们背着母鸡把公?鸡炖的。

安置好瑟瑟发抖的母鸡,解决完肉质鲜美的公?鸡,度过了一个宁静的平安夜。

但是第二天一早,叶晨微被母鸡吵醒了。

她想着蛋,忍了下来。

中午睡午觉,再次被吵醒。

忍无可忍的少女提着刀去了鸡窝,然后顶着几根呆毛看?到了沐知景手中的鸡蛋。

沐知景用雪将蛋擦干净,然后递给她:“下完邀功呢。”

叶晨微接过去,对着太阳光照了一下,道:“云英蛋,只能吃了。”

沐知景笑?着说好。

也就是在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微微”。

叶晨微中魇了般瑟缩了一下。

被沐知景揽在怀里。

声音断断续续,但也渐渐清晰。

叶晨微听出来是温蕊的声音。

她眨眨眼,不太相信,仰头看?沐知景:“是温师姐?”

见?沐知景点头,叶晨微彻底醒了。

她很快大?喊:“温蕊!蕊蕊姐!蕊姐姐!你在哪儿——”

对方安静了一瞬,片刻后,声音大?了不少:“我看?到你的小窝了,等着!”

沐知景陪她等了一会儿,等到可以?看?到远处的小黑点了,道:“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叶晨微握着鸡蛋茫然问?他。

沐知景指了一个方向:“不远。”

她和温蕊聊天,他不适合在现场。

一边,沐知景渐渐走远,另一边,昔日的姐妹越来越近。

叶晨微看?到沐知景停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回头望着她笑?。

少女亦展露笑?颜,然后朝着温蕊的方向跑去。

久别重逢,两人抱了满怀。

“微微,胖了呀。”温蕊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恶魔低语。

没想到师姐来了这么一句,叶晨微松开她,不由捏捏自?己的脸颊,斩钉截铁:“没有!”

“嗯,微微说没有就是没有。”温蕊哄小孩一般笑?道。

叶晨微肯定点头:“对,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想到手中的蛋,双手碰上:“早知师姐要来,特准备新鲜鸡蛋一枚。”

温蕊接过蛋,说着回头:“哦,那怎么只有一个呀。”

这时乔镜正气喘吁吁跑来,见?到小师姐在看?她,招了招手:“微微师姐!”

叶晨微一扬头,指向身后的鸡窝,摆起师姐的谱:“那是因?为,给乔师妹的准备了母鸡呀。”

被指到的母鸡哀“咯”一曲,躲到了窝里不叫她们看?到。

温蕊笑?骂叶晨微喜新厌旧,有了师妹忘了师姐。

叶晨微一脸理所当然:“蕊蕊你要是叫我师姐,我可以?把鸡平分给你俩。”

温蕊弹了她一个脑崩。

乔镜在旁笑?道:“长白太大?了,我们找了许久都不见?,温师姐本来累得不行,一听到微微师姐的声音,立刻就休息好了。”

“嗯嗯。”叶晨微点头,颇有长辈之风拍拍温蕊的手,“温师妹还需加强锻炼。”

温蕊反手拍回去。

叶晨微笑?问?道:“你们不用准备试剑大?会吗,怎么有空来看?我呀。”

温蕊得了反击的机会,做了一副很是欣慰的模样:“难为我们微微还记得试剑大?会,我们来接你回去。”

“我当然记得,师父还和我有约定呢——接我回去!”叶晨微看?向乔镜,“乔师妹,真的假的?温师姐没假传圣旨吧?”

乔镜笑?道:“是掌门师伯在万仙盟下的命令。”

“我的罪名洗清了?”叶晨微又惊又喜。

“当然,我们微微干净地不能再干净了。”温蕊捏住她的脸,咬牙切齿道,“还有那只狐狸。”

叶晨微攀上她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回屋给我说说。”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疑惑

长白团聚之时, 颂昊仙君正忙里偷闲,与一青年对弈。

棋盘上,白棋溃不?成军, 已成倾覆之势。

青年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举棋犹疑不?定。他抬头看了眼颂昊仙君气定神闲的模样, 羞愧地将棋子扔回棋篓之中:“晚辈认输。”

颂昊仙君微微一笑, 道:“小友当是学棋不?久, 便能有如此造诣。”

“仙君谬赞。”青年愧道?。

“上官小友,试剑大会结束后, 可?愿拜入我山海宗?”颂昊仙君笑问。

上官迟怔住。

长白之畔的灵芦门与常青山脉的山海宗有着天堑之别。

他为?寻求公道?而来?,只为?给惨死的同门一个?交代,能与山海宗掌门对弈已是莫大的荣幸,从未想过能得山海宗掌门青眼。

“谢仙君抬爱, 只是晚辈愚钝, 不?敢有此奢望。”上官迟跪直。

颂昊仙君将他扶起:“不?着急。试剑大会之后,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

上官迟正要告退,便有弟子来?通告说?颂灵仙君来?了, 颂昊仙君便叫弟子送上官迟回到住处,自己去迎颂灵进来?。

颂灵仙君看到胜负已分的棋局, 不?由打趣道?:“师兄倒是清闲, 云山都要忙坏了。”

“那还不?是你的小徒弟抢着去接微微,云山才被留到宗里。”颂昊仙君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找我什么事?”

颂灵仙君喝不?惯他这?里的茶, 礼貌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露出笑容:“小姑娘们正往回赶, 约莫傍晚就到了。”

颂昊仙君敛了笑,哀怨叹气:“这?孩子, 怎么也不?同我说?。”

“约莫是知?道?师父太忙,怕打扰到。”颂灵仙君打趣道?。

颂昊仙君笑笑不?答话。

“试剑大会之后,师兄有什么想法?”颂灵仙君敛了笑容,忽然问道?。

他们没有告诉师门内那些意气风发的年轻弟子,此次的试剑大会并?非只有展现各宗门年轻弟子实?力这?么简单。

自颂章仙君身陨,万仙盟平静了这?些年,终将再次迎来?一场恶战。

这?次试剑大会,更是为?了选拔接班人而举办。

仙道?漫漫,真正窥得天机的仙君少之又?少,仙门的传承,也极少是和平的。更多是新一代的弟子还未准备好?,就接替过长辈留下来?的重担,匆忙上阵。

师父留下来?的东西很多,真正到用时,少之又?少,只能自己磕磕绊绊遍寻着师父留下来?的小路,走?着走?着走?出来?属于自己的一条完整的路。

“其实?没什么想法。江山代有人才出,让他们走?自己的路,给六界一个?更新的面貌。”颂昊仙君伸出手拍了拍颂灵仙君的肩膀,“孩子们都是看着长大的,要相信他们。”

颂灵仙君没自家师兄这?么乐观。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山海宗的这?些年轻弟子都还是没长大的小娃娃,就是最稳重的燕云山,说?到底也是个?孩子。更别说?下面那几个?更小的。

但师兄面上如此轻松,颂灵仙君也未再说?些什么,抓着他又?下了一盘棋,赢了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留下颂昊仙君对着棋盘皱眉沉思。

***

暮色四合之际,果然如同颂灵仙君所说?,叶晨微一行人已经到了常青山脉山脚。

近乡情怯。之前虽然也有与师兄师姐一齐出任务数月才回宗门,但那时并?没有太深的感触,就好?像出去游玩了一天,回家吃饭。

这?次离开的时间其实?并?不?久,叶晨微却觉得仿佛自己已经离家多年,甚至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温蕊和乔镜瞧出她的踟蹰不?前,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回来?了。”叶晨微看着她俩,喃喃道?,在确定着什么。

乔镜朝她笑:“嗯。”

温蕊则拉起她的手腕:“是的,欢迎回家。还认路吗,要不?要姐姐载你?”

叶晨微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怕带着我摔倒。”

可?想而知?,叶晨微的话音刚落,手腕接着就被松开了,然后挨瞪挨打一条龙。

叶晨微躲到乔镜身后,回送温蕊得意的笑。

这?么一闹,刚刚升起的一点感慨惧意便消失殆尽了。

其实?温蕊什么都不?做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甫一进入山门内,便看到等待着迎接她的长辈和同门。叶晨微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拉着嘘寒问暖,然后被簇拥着回家。

她的师父在并?没有靠上前,只是在远处看着,嘴角噙着笑。

热热闹闹的许多人,丢下自己手头的事务,欢迎自己的小师妹回家。

夜晚大家笑闹够了,四散离开,燕云山便带着叶晨微回了玉衡峰的揽秋殿。

月色凉如水,颂昊仙君披这?一身月辉在等她。

“师父!”叶晨微跑上前在颂昊仙君面前站定,“我说?师兄怎么带我来?这?里了,原来?是师父在这?里等着我呢。”

少女眼底的欢欣之意就要溢出来?:“师父想我没有?师父您都忙了一天了,快坐!”

她拉着颂昊仙君坐在园中石椅上,不?等颂昊仙君开口,嘴里的问题一个?个?停不?下来?。

小没良心的倒是会嘘寒问暖,颂昊仙君将食指放在她身前,应和道?:“师父这?里还是老样子,都好?。你在长白过的怎么样?”

叶晨微反问:“师父怎么知?道?我在长白?”

小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颂昊仙君也随着她闹:“我要是不?知?道?你在哪,温蕊乔静俩孩子去哪接的你?”

叶晨微说?出心中的猜想:“师父是一早就知?道?天之涯与长白有一处贯通的地方吗?”

颂昊仙君点头:“当初哪里都找不?到你和你娘,实?在不?知?道?了,就去了天之涯找,结果从天之涯掉在长白,灵力没了,多亏你娘及时发现。”

小姑娘坐直了些。

颂昊仙君揉揉她的脑袋,接着道?:“历代九尾天狐守护着天之涯,外人并?不?能随意进去。若不?是天在水失踪已久,师父还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沐知?景回天之涯了。”叶晨微想到化?名沐寻的天在水,一时有些悲慨,“天在水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了沐知?景。”

“九尾天狐一死一生,而沐知?景是半妖之身得以降世?。半妖弱势,不?受天道?所喜,更有一死一生的限制,他的能力才迟迟没有显现。他既接过了天在水的传承,自然也当接过天在水的责任,守护着天之涯。”颂昊仙君微微笑着,继续道?,“往后你们也一样,既会接过我们手中的力量和权力,也接过我们手中的责任。”

“远着呢。”叶晨微满不?在乎摇头,想到温蕊和乔镜都没有回答出她的一个?问题,遂开口问自己的师父,“师父,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承认是冤枉我了?明明当时那么斩钉截铁,说?的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按照温蕊和乔镜的说?法,叶晨微被释放的转机来?自一个?名叫上官迟的灵芦门弟子。

其实?天之涯发生异变不?久,叶晨微佩戴的静心镯碎裂,万仙盟就有一次因叶晨微而产生的对颂昊仙君乃至山海宗的攻讦。小姑娘是颂昊仙君和山海宗捧在掌心的弟子,难保颂昊仙君和山海宗不?会徇私,将她从天之涯接走?,将静心镯破坏,或是反咬一口说?歹人将叶晨微掳走?。

颂昊仙君心中怀疑叶晨微回了长白,因此并?不?辩驳,只是面露焦急之色,以去天之涯探查为?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之后直接来?了各现场演示——人被阵法带着来?到了长白,静心镯也因长白的影响碎裂。

得到这?样一个?解释,大部分已经觉得不?用再追究了,顺便表明自己相信颂昊仙君不?会徇私。但还有少部分人仍然存疑,一向公正严明的玄空仙君一反常态,放言颂章已牺牲,将其女宽大处理是一种保护,也是为?了防止英雄寒心。至此,那少部分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有了这?样一个?前提,当上官迟替宗门前来?寻求万仙盟庇护之时,吐露出若非在长白得一养狐的仙子相助,宗门早已覆灭之时,万仙盟不?由将罪魁祸首安插在妄生门头上,颂昊仙君则言明那养狐之人是叶晨微,狐狸是沐知?景,并?表示这?样的证据足以证明叶晨微是无辜的。

颂昊仙君反问她:“你是心中有了答案来?求证,还是确实?不?知?道??”

“知?我者师父也。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猜想,但是不?太合理。”

“嗯,说?说?看。”

“那我开始胡说?了。”叶晨微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想一口气吐露出来?,“因为?山海宗势大,我也并?非什么大弟子,所以万仙盟同意卖您这?个?人情。究竟是不?是妄生门对灵芦梦那些小宗门下的手无从考证,而且万仙盟对于一些小宗门的覆灭根本毫不?关心……”

她怔住了。

话本中灵芦门覆灭之后,上官迟是否是因为?找不?到公道?走?投无路转而投了魔?

“师父,我接触过妄生门,里面的许多魔都被不?公对待过,就连门主?隋沉,和之前的一桩惨案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叶晨微的声音低了下去,“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他们的可?恨是被可?怜逼出来?,是被更可?恨的过去逼的呢?”

世?间的是非黑白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

叶晨微灵海中的青莲台升腾起耀眼的火焰。

她的眼睛中,便也似有火焰燃烧。

猎猎的火焰中,颂昊仙君朝她温和地笑了下:“微微觉得,万仙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馨儿

万仙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除魔卫道, 济世救人。”叶晨微毫不犹豫地说道。这是每一个仙门弟子刻入骨子里的一句话。

责任在肩,在所不辞。

“说起来只有简简单单八个字,可又该怎么做?不同?的理解, 自然也有不同?的做法。”颂昊仙君的声音四散在夜空之中?, 追逐着?月亮而去, “半妖是人否?杀了为恶之人就?能解救刚刚入魔的魔, 救人否救魔否?道是何?在何处?何谓济世?何谓灭世?”

当?夜月明星稀, 叶晨微立在山巅,数着?寥寥无?几的星星。遥远的东边, 湄海在万籁俱寂之中?安眠。

月亮是公平的,湄海万物,可以同?样享受月光的沐浴。

娇小的黑影坐在海滩上,脚丫时不时与大海的呼吸纠缠。

风堂主?跪坐在她的身后替她梳头发。

那道黑影深吸了一口?腥咸的海风, 声音又轻又软:“哥哥, 我想?参加仙门的试剑大会。”

梳发的手停了一会儿。

门主?在试剑大会上有自己的部署。

“哥哥。”黑影不悦地转头,打?掉他的手。

月亮之下,黑影渐渐凝实, 露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轮廓。

她的脸还是朦胧,像是一个小小的无?脸魔。

风堂主?面对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语, 他替她拨开脸上的碎发, 将她拥进怀中?,拥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只要你能化为实体, 哥哥就?带你去。”

“哥哥在想?什么?”黑影仰起头问他。她太过虚弱, 只能寄生在他的身魂之中?温养, 若想?凝成真正的实体, 风堂主?少不得病病殃殃许久。

风堂主?没有回答,只有海浪共晚风起舞吟唱。

他不答, 黑影便没有追问,只推开用力将他推开,走进海水之中?。

“馨儿!”

黑影回过头,食指放在唇前:“嘘,湄姐姐哭了,我要去安慰她。”

鲸妖湄已经死了。话卡在颈间,风堂主?咽了下去,心头苦涩。

娇小的黑影被大海淹没。

风堂主?摸上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抽一抽的疼。

***

试剑大会的第一天不设置比试环节,仅仅用来接待远道而来的各方宗门弟子。作为东道主?,山海宗内门弟子都需要早起去山门处迎客。

清晨,叶晨微从床上弹起来,眼皮打?了几架之后,躺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微微,起床了。”

是大师兄。叶晨微翻了个身。

一息之后,敲门声变得急促:“微微,起床起床,再不起我进去了。”

是温师姐。温师姐不像大师兄,可能会真的会敲门进来。

“来了。”叶晨微应和?着?坐起来,不甚清醒地简单收拾了一番,开门。

“大师兄,温师姐,早上好。”被习习凉风一吹,有了几分清醒的叶晨微朝等在门口?的两人打?了声招呼。

燕云山无?奈笑道:“走吧。”

叶晨微跟在两人身后,走着?走着?,被夹在了中?间。

叶晨微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行至半路,燕云山道:“微微,温师妹,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

“嗯嗯,大师兄待会儿见。”叶晨微目送他离开,回过头,与一道不甚开心的视线相对。

待到燕云山走远,温蕊拉起叶晨微的手,一起走在山路上。

“估计大师兄又去接乔师妹的了。”身侧的少女突然开口?道。

叶晨微挽住温蕊的胳膊,将头靠在温蕊的肩膀上:“还是温师姐好,不半路把我丢下。”

“嗯。”温蕊淡淡地笑了一下,天光透过树梢照亮她的发丝,“走慢些吧,一会儿分完组可有的忙了。”

前几天陆陆续续来的宗门不多,山海宗仅派遣了部分弟子守在山门接待。今日?是试剑大会第一天,各宗门都会在腕上的宴席之前赶来,因此极为忙碌,需要将各弟子分组以接待客人。

“我希望和?佟师兄分到一组。”叶晨微祈愿道。

温蕊被她吃着?碗里的师姐,想?着?锅里的师兄的样子气笑:“佟师兄那么好?”

“跟着?佟师兄,啥都不用操心,我只负责笑好了。”叶晨微靠在她的肩上笑得没心没肺。

温蕊无?不忧伤地想?,跟着?大师兄也是一样轻松。微微虽然回来才几天,显然已经看出来端倪了,并不把大师兄考虑在范围内。

“好吧,祝你好运,可以和?佟师兄分到一组。”

温蕊骤然的温柔叫叶晨微有些冷,她不怕死地愈发抱紧了温蕊,嘴里吐出来的话没什么毛病,就?是语气不打?正经:“好师姐,真是漂亮又善良。”

托漂亮又善良的好师姐的福,叶晨微果?真抽到了和?佟安一组。

温蕊同?虞柏一组,燕云山与乔镜一组。

不少人揶揄大师兄这抽签分组有猫腻。

叶晨微和?佟安站在一起,悄悄瞧了一眼温蕊,她正和?虞柏远离人群,商量着?什么,丝毫没有被这起哄的氛围感染。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每个人脸上都金灿灿的。

抱好佟师兄大腿的叶晨微当?了一天的微笑娃娃,对上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题,还未等她发威,就?被笑眯眯的佟师兄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一天下来,叶晨微除了笑得脸有点僵,没什么不适。倒是佟安,说了一天嗓子有点哑。

为表谢意,休息时,叶晨微很是殷勤地给佟安端茶倒水。

晚宴将要开始,叶晨微和?佟安接待完最?后一组客人,正要往晚宴上赶,路上突然蹦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叫哥哥姐姐。

月色之中?,她笑容甜甜,说自己是风雨门弟子,迷路了,想?要哥哥姐姐带一下路。

叶晨微有许多宗门都不记得名字,包括风雨门。

这本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情。

佟安将她挡在了身后,没叫她看清小姑娘的脸。叶晨微却?能感觉到一整日?都游刃有余的佟师兄突然紧张。

佟安问她怎么来的,是不是自己的来的,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简简单单的问话,像是再问一个迷路的孩子。

“就?这么来的呀,是自己来的,这里是山海宗。”小姑娘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答,很是乖巧,“哥哥姐姐知?道我要来,所以来等我吗?”

小姑娘步步逼近,拽住佟安的袖子,面上一片天真无?邪:“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错了位,叶晨微终于能看清小姑娘的样子。

是个年少烂漫的十二三岁的少女,梳着?双丫髻,眼睛灼灼。

叶晨微牵过她的手,回以温柔的笑意:“怎么不说见过姐姐呢?”

小姑娘似乎是被她问住了,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姐姐应当?也见过吧。”

都不应当?。

这一方误入山海宗的孤魂,不应当?见过叶晨微,也不应当?见过佟安。

“你叫什么名字?”叶晨微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

小姑娘转头看向佟安,问:“哥哥,我叫什么名字。”

面对小姑娘烂漫的举动?,佟安蹲下身子,告诉她:“你叫馨儿。”

是风雨楼的小姑娘,秦王府的小侍女,馨儿。

是在湄的梦里,被佟安当?成女儿养的小姑娘——这与真正的馨儿是没有关系的。

馨儿仰着?脸,笑道:“哥哥,你是怪我梦到你之后没有立刻来找你吗?不要怪我好不好?”

哪里有怪?湄的南柯一梦里,被他宠上天的小女孩俏生生站在眼前,佟安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如同?乱麻一团缠在心头,怎么都理不清。

明知?有可能是陷阱,仍忍不住心软。

他将一张符纸放在手心里,问她:“馨儿,可以把这个贴上吗?”

馨儿乖乖点头,问道:“贴在哪里?”

佟安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叶晨微别?过头,不忍再看。

小姑娘“啊”了一声,泪眼婆娑地看着?佟安:“烫。”

这是一张困魔符。

馨儿已是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躲过所有人的眼睛,安然躲在这里等着?佟安来。

佟安将视线转向叶晨微,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微微,抱歉了,不能连累你。”

还未等叶晨微有所表示,便只看到面前白光一闪,自己已经坠入黑暗。

馨儿快佟安一步抱着?叶晨微,扬头看着?佟安:“哥哥,姐姐睡着?了。”

佟安面上有些苍白,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从馨儿怀中?接过叶晨微,小心翼翼将她靠在树上,随后给燕云山发送了一条讯息。

馨儿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看着?。

看着?少女腕上的平安扣在发光。

她想?摸一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动?。

记忆其实有些混乱。一边是眼前的哥哥,一边是妄生门的哥哥。她摇了摇头,拉上佟安的一片衣角,紧紧攥着?。

“让姐姐先睡一会儿,馨儿陪哥哥来。”

“嗯嗯。”馨儿乖巧点头,也不觉得烫了,被佟安拉着?手走远。

越走越远。

***

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

叶晨微再次陷入了梦中?。

只是这一次,梦境除了黑白灰之外,没有其他的色彩。

她立在茫茫的雪原之中?,寒鸦栖在枯枝上。

远处有一跪一立两道灰色的影子。

“为我所用,我可以帮你报仇。”立着?的那道人影说。

跪着?的人影抓起一捧雪,塞在嘴里,抑制住喉咙里的泣声。

良久,他朝立着?的人影跪直了,忠诚道:“愿为您所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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