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镶着玉的三足圆炉置于方几之上,淡淡香气萦绕,丝丝缕缕的雾气背后,姜连宁神色莫辨,静静听着太后的问罪。
太后寒着脸,“有人亲耳听到长公主在准备伤药膏,不知要送给谁,她还为了下人拿错药而大发雷霆。哀家打听过了,陈酒数日前同人打马球,不甚从马上摔落,伤了手臂,长公主那药——”
姜连宁目光锐利,“母后只是猜测,并未见到阿雪的人去太傅府上送药,对吗?”
太后有些气弱,却仍执着道:“长公主有的是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到太傅府上。”
“时间对得上,陈酒又曾与她……”太后顿了顿,“前段时日她同玥儿争吵,难免不是为了一口气而故意接近陈酒。”
“她行事素来张扬且不顾后果,这都是先皇纵容的结果,若她真的没做,也该出来解释清楚才对。不能嘴上说着瞧不上读书人,私下里又偷偷摸摸地去抢别人的夫婿。”
“抢?”年轻的帝王轻轻笑了,喃喃一声,“朕算是知道阿雪为何要‘口出狂言’了。”
那陈酒才学如何,姜连宁也有所耳闻。被人追着赶着污蔑要抢一个草包,是谁都要嫌晦气,恨不能撇清关系。
也就那只看一张脸的姜静玥会被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
太后话锋一转,“长公主心高气傲,断不会回头看旧人,可她的态度暧昧,实让人误会。”
姜连宁耐心渐渐告罄,拧着眉,“她不是都说她不喜欢陈酒了,何谈态度暧昧?”
“她的话如何能信。”
姜连宁几乎要气笑,原来她的妹妹就是这样被人胡搅蛮缠的吗。
“她的话不可信,那母后又叫她出来澄清作甚?左右她的话在您耳中也毫无信用而言。”
眼见着帝王愈发不满,太后思及此行目的,不得已和缓了语气。
“玥儿只是一时冲动,她得知自己的未婚夫婿被她姐姐觊觎,心中自是愤懑。况且她那日跑到瑶光殿去,并未见到姜雪。玥儿不知姜雪病着,你申斥一番便罢了,为何还要将她禁足?这责罚太重了些,她可是你亲妹妹。”
“朕的亲妹妹又不止静玥一人。”姜连宁不愿再听,转身朝着殿外走,“朕还有公务,母后请回吧。”
门内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驻足的那人默默垂下头。
姜连宁在门外见到贺霁忱,意外地扬眉。他看到对方怀中抱着的东西,当下弯起唇。
“贺公子实不必将那日之事久久挂怀。”
见对方执着地望着自己,姜连宁摇头失笑。
“罢了,随朕来吧。”
邓吉安接过贺霁忱手中之物,笑着退了下去。
只剩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在通往御花园的甬道中。
“再次同贺公子走在这条小路上,又叫朕记起初见你那日。”
“谢老丞相近来已不爱管朝中之事,你来之前,他特意入
宫向朕举荐你,说你和一般人不同,叫朕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姜连宁愉悦地笑道,朕虽年轻,但这双眼睛也看过不少人和事,贺公子藏了些本事,朕瞧见了。?”
贺霁忱一心二用,心不在焉地随在帝王身后慢行。
颢成帝如此坦诚对他的欣赏,叫他很是意外。
贺国的君王与皇子皆是勾心斗角,拼得你死我活的。他在夹缝中求生,在风雨中飘摇,见过太多凉薄。
而来到景国的日子,却是同他以往的生活皆不相同。意料之外的安宁与平和,甚至安逸到无趣。
颢成帝的每一句话都在探他的底,贺霁忱并不反感,也不介意露出自己的底牌。
山庄失火那件事后,他给许多人收了尸。那之后他便不得不去争了。
贺观应能查到他暗中培植人手的事,姜连宁自然也能查到。
“朕这两日有个打算,还要询问贺公子的意见。”
姜连宁目光精明,像是在瞧一只主动走入网中的头狼。
“朕有一子,今年已三岁,到了开蒙的年纪。大景几代来重武轻文,朕有意打破这个局面。饱读诗书之人有,性情沉稳之人也有,但极少有如公子这般,兼具才华与品行,聪慧机敏的年轻人。”
“朕想给朕的孩子找一位好老师,不知贺公子可有意愿,入东宫教习朕的太子?”
贺霁忱蓦地望去,撞进姜连宁满是笑意却也认真的瞳中。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示好,颢成帝对他过于友善,这是贺霁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没遇到过的事。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真是折服于他的才华与能力,况且他有意收敛自己,不觉得自己同旁人有何不同。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母亲在世时便教导他要收敛锋芒,他来了京城以后步步谨慎,小心行事,没想出风头。只想一偿宿愿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若是入宫去,在这里谋个一官半职,便等同于他与这里绑在一起。
那到时候他还能无牵无挂,潇洒离去吗。
他还有自己的仇,如何能将软肋交付于他人?
贺霁忱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拒绝:“贺某的身份,只怕——”
“真有才学,莫说是别国皇子,就是前朝余孽,朕照样能用好他。”姜连宁轻笑了声,语气中尽是风发意气与狂妄,“朕无所畏惧,贺公子又何来怯懦?还是说,贺公子真有挑起战乱与争端的心?”
似真似假似玩笑,换是旁人,必会惶恐无措跪地表忠心,君命难违,不管自愿与否,皆会应承下来。
贺霁忱愣了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唇。
他自是分辨出君王的话中玩笑成分居多,也看出对方在试探,看他是否如旁人一般,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他也想装一装样子,真想远离是非纷争的话,就该表露出会让别人失望的模样。
可姜连宁与姜雪有着七分相似的眉眼,五分相似的作
风。
贺霁忱实难在这样的人面前伪装自己,他笑道:“陛下,您与您的臣民皆是这般直言不讳吗?”
“哦?贺卿还见过旁人同你这般玩笑吗?”
一个称呼的转变,是一个话题的终结。不必多言,有些合作在无声无息中开始。
贺霁忱摇摇头,垂下怀念往事的目光。
玩笑话,他已听得太多了。
临告退前,贺霁忱犹疑开口:“臣那茶壶……”
“你的赔罪朕收到了,回头会送到长公主那儿去,不过她接不接受公子的道歉,朕不敢保证。”
贺霁忱顿了顿,按理说他既已下定决心同她划清界限,便不该再主动靠近。可一而再地听闻她病重,他实放心不下。
毕竟他们不算是纯粹的陌生人,他也并非冷血绝情之人,只是去看一看她的情况便离开,应是算不得违背自己的诺言。
“不然……还是臣亲自去趟殿下的宫里,若殿下有火,冲臣发作便是。”
见人误会得彻底,姜连宁无奈叹道:“她的脾气并非外界传的那样……罢了,无关紧要,你不必一直放在心上。她最近身体欠安,虽能见客,但到底还未好利落,免得将病气过给你,‘负荆请罪’就免了吧,此事到此为止。”
还能见客,想来是无碍了。
谢千阳此刻在她宫里,他贸然前去多有不妥。
贺霁忱沉默半晌,松了松眉,垂首答了声“是”。
二人于宫中闲聊之时,谢千阳已将贺霁忱入宫的消息告知了姜雪。
姜雪顾不得众人的阻拦,急匆匆往思政殿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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