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茉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药铺里的人都向门口看过去。
那妇人显然是嫌弃药铺,等到下人们先进门开出一条路,这才提起裙摆进了门。
妇人才站稳了脚,便道:“说你是开药铺,病患上门又不肯治,说你不是开药铺,你说什么也要行医,外面怎么说杨家你知不知晓?杨家的脸面都被人丢光了。”
妇人到了跟前,杨茉透过幂离看到妇人模糊的五官,杨茉兰的记忆一下子跃进她的脑子里。
“舅母。”杨茉上前行礼。
荆氏的声音立即提高了几分,“难得你还记得我这个舅母,你舅舅远在几百里外听说你的事,你将长辈定下的婚事退了不说,还去衙门诬告长辈,现在又抛头露面在外……要不是刚才亲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我说什么也不信……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变成了这样。”
“都说娘亲舅大,如今你没有了亲娘,做这么大的事,竟连舅舅也不禀告一声,”荆氏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上上下下地看杨茉,仿佛不认识她了般,“你是不是被魇着了?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杨茉看向荆氏。
杨家出事之后,荆氏倒是第一时间让管家来杨家,要将京中和母亲一起合开的药铺兑给杨家,拿走了一盒金叶子。
现在舅舅和舅母来京里是为了什么?真的是来管教她这个孤女?若果然如此,她尚会和两位长辈解释,毕竟古人和现代人的思维不同,她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不过舅母进门之后字字如针,一味地要打压她,处处向着乔家。她也就没必要和她客气。
杨茉想到这里就觉得可笑,抬起头看向荆氏,“舅母多长时间没见甥女了?”
荆氏想了想,好多年了,她好久没来京中,就算姑奶奶死,她也没来看一眼。
杨茉道:“怪不得舅母觉得甥女像是变了个人。”
荆氏被堵的脸色发青,“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这样对长辈说话?真是要无法无天。”
“舅母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要和甥女说出什么长短了?若说乔夫人的病,甥女已经说了不会救治。若说常家的婚事,如今常家和乔家已经定了婚约,若是关切甥女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日后如何过活。舅母委实晚了三年。”
杨茉兰什么时候这样牙尖嘴利。
荆氏厉声道:“跪下……我要替你母亲管教你。”只是她没有在京里,否则哪里容得杨茉兰这样无法无天,现在她来了,她就要好好管教管教她。
“如果我不听舅母的又如何?”
荆氏手一抖,“你这是不敬长辈。”
“您应该护着我。”杨茉看向荆氏,“您应该护着我,乔家是外人,我是您的亲甥女,我身边没有长辈,自己顶着杨家过日子。我和舅母相见应该是母慈子孝的佳话,舅母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
“我一个女子开药铺本就艰难,唯一的亲人还要帮着外人对付我。我只有心寒的份,哪里还能敬重舅母。舅母还想存半点情义就请现在回去吧!”
荆氏冷笑道:“什么叫不护着你,不护着你,我们千里迢迢来京里为什么?我和你舅舅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晓在外的名声?”
“我在外的名声是什么?舅舅和舅母。常家和乔家在外的名声又是什么?”杨茉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议论声。
“杨大小姐是神医。”
“是啊。就是神医。”
“救活了那么多人,难道不是神医?”
“我们都敬重杨大小姐。”
议论声中,杨茉笑着看荆氏。
荆氏不禁惊诧,她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有这么多人替杨氏说话。而且声音越来越高,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没有要止住的意思。
荆氏涨红了脸,“不过都是些不懂礼仪的乌合之众,我看日后谁肯将你娶回家中,没有妇德,没有礼义廉耻,就算是你舅舅和我也跟着你羞臊。”
“舅舅和舅母就像从前一样不闻不问,全当没有我这个甥女也就是了。”杨家最危难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人影,现在哪有权利站在这里问罪。
杨茉不想再和荆氏废话,转身向屋子里走去,看到魏卯怔愣在一旁,杨茉淡淡地吩咐,“将文书贴出去,做正经事要紧,病患等不得。”
什么叫做正经事,和她说话不算是正经事?荆氏顿时觉得一股热流在胸口爆开,让她喘不过气来。
旁边的妈妈替主子说话道:“大小姐可不能这样,这不是白白费了我们太太的好意。”
杨茉抬起头却没有转身,“舅母来京里做什么?有事快去做,免得在这里费了时间。”舅舅和舅母是无利不起早,他们要做的事定然不是来骂她一顿这样简单。
荆氏被说中了心事。
“还在这里做什么?”
“是啊,不是杨大小姐的舅母吗?怎么张嘴就骂人,还帮着乔家说话。”
荆氏被议论的心烦,只觉得无数双眼睛透过她的幂离落在她脸上,那些低贱的人肆意窥探她的容貌和打扮,让她恶心,她刚想要走,外面就传来声音道:“杨大小姐,要用血救人吗?抽我们的吧,免得耽搁了治症。”
荆氏迎着声音看过去,已经有人大步走进来。
荆氏耐着性子站在旁边没有走,她就是要看看杨茉兰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怎么就成了旁人嘴里的神医。
杨茉转过头来看到陆贽带着几个人进了保合堂。
陆贽中了武举,今日看了榜单就带着人给杨茉送礼物来。
后面的人抬了几口箱子进门,陆贽道:“我哥哥有孝在身不能过来,也让我向大小姐问好。”
杨茉想要拒绝陆贽的礼物。
陆贽已经先一步打开箱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保合堂平日里用的布巾和一些药材,大小姐经常诊治付不起拿不出银钱的穷人,我们帮不了什么,也就是尽些绵薄之力。”
这样她就无法拒绝,都是她平日里需要的东西,看似不值钱,其实这样精致的棉布不好买。
保合堂总是缺各种东西,怎么买也不够用。
杨茉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多谢陆少爷。”
陆贽脸上一红,旁边的人来解围,“大小姐要用血?我们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后面的人道:“既然都来了,大家就都试试。”
“我也来。”
荆氏捂着鼻口,不知道这些人在喊叫什么,看向旁边的妈妈,旁边的妈妈低声道:“是要将身上割开,流出血来用。”
无故将身上割开取血?还有这么多人主动要取血,这些人都疯了不成?荆氏想到这里看向身边的妈妈,妈妈脸色也十分难看。
荆氏再也呆不下去,皱起眉头提着裙摆,恨不得立即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真的像常家人说的那样,如今保合堂里都是群乌合之众。
……
杨茉的注意力都在中哥身上。
中哥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眼鼻青紫,五官单薄地舒展着露出几分凄楚和疲惫。
高氏盯着身边的男人哭个不停,“你倒是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考上?你不是说这次一定会考上,我们家连过冬的米粮都没有了啊。”
蒋平在京外的破庙里找到了高氏的男人,几个没有盘缠回乡的落第秀才都聚在那里。
高氏看着男人发怔。
她辛辛苦苦到了京里,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小三一病不起,小三他爹一身狼狈如同街头乞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还活着做什么。”
高氏说完抬起头脸上是万念俱灰的神情。
眼见高氏就要冲向门外,杨茉忙吩咐婆子,“快拦住她。”
婆子急忙抱住高氏。
高氏立即嚎啕大哭起来。
望着哭闹的高氏,男人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沙哑着开口,“我能考上,我能考上,是他们舞弊,有人科场舞弊,是侯子安,是侯子安骗了我呀……”
侯子安,不就是要逼死程家小姐的那个侯三爷。杨茉想起侯太太得知儿子高中,去杨家门口大吵大闹的事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冤家路窄,有些人就是避也避不开。
……
荆氏这边气愤地回到常家,径直去了常老夫人屋里。
常大太太看荆氏面色不虞,不由地心中生出几分快意,如今张荆氏也对杨氏不满,大家等于同仇敌忾站在一条线上。
“我来之前还不敢相信,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成了这样的模样,做的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荆氏越说越气,“保合堂倒不如不重新开起来,真是辱没了杨家的先辈,她用的都是些旁门左道,治的也都是下贱的人,上不了台面,见不得光……我说她,她竟然敢明着辱骂我,我是她的长辈啊。”
常大太太一脸的为难,将荆氏的目光引向常老夫人。
别说荆氏,就算老夫人这样的长辈还不是落得如今的下场。
“若是在我们张氏族中,有这样的女子,就是打死也不为过,”荆氏将话说出去,不禁又后悔,这样一说不免显得她心肠狠毒,“我是怕她真落得这样的结果啊,怎么说,她也是记在我们姑奶奶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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