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勃然大怒,手拍在交椅扶手上,向二老爷道:“二郎,你可看到了?你大哥当真是越发不敬我了。”
二老爷闭目坐在交椅上,他身形消瘦,衣冠肃正,颇有儒冠的气质,因此越发衬得倚在一旁的拐杖格外刺目。
他睁了眼,淡然开口:“兄长本就是内阁首辅,如今又多了个侯爷做女婿,除了陛下,他还需要给谁尊敬?”
一番话说得老太太面色青白相交,越发不甘,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可是他的母亲!当初若非有我辛勤劳作,节衣缩食将他养大,他能有今日?”
二老爷不置可否,只是当他吃力地撑着拐杖站起身时,又多留了句:“娘亲便觉得不甘心又如何?现在林家门庭全靠大哥支撑,娘亲还是少与大哥置气罢。”
那边大夫人领着林如昭回了院落,林如昭两日未见娘亲,甚是想念,一待大夫人坐定,便滚入她的怀中,大夫人忙命人将湃在水晶缸里的水果与冰镇过的甜水都端了上来。
等林如昭饮了碗冰凉凉,甜丝丝的荔枝膏子,大夫人方才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嫩脸,问道:“今日陆劲这般帮衬你,阿娘瞧他的神色仿佛对家中情景毫无意外,你如实告诉阿娘,可是你早就将家丑尽数透给他听了?”
林如昭用帕子垫着手,取了颗还挂着冰水的樱桃喂到大夫人唇边,道:“一并都说了,反正早年我们家的事闹得大,上京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有心打听自然也能打听出来,何必瞒他。”
大夫人颇为享受乖女的投喂,看着她依偎在怀里的那乖巧模样,更是心生爱怜,因此不得不忧愁道:“话虽如此,可到底家丑不能外扬,夫妻之间也多的是大难当前各自飞的例子,你若说得过于干净,也怕他看轻了你。”
林如昭道:“要怪就怪他成亲前不曾打听清楚,若是当真容不下女儿,将女儿休了就是,女儿也不稀罕在他侯府待着。”
“昭昭。”大夫人恼声,林如昭撇了撇嘴,倒是把嘴乖乖闭上了。
大夫人见她的模样,迟疑地问道:“他对你可是不好?”
“论不上好还是不好,只是女儿有些不适应与他生活罢了。”
林如昭掰着手指头数来陆劲的缺点:“他说话粗鲁,举止亦是如此,完全不顾忌女儿的脸面,还,还特别热衷于那事,将女儿折腾来折腾去,嗓子都坏了,也不见他有半分怜惜,偏偏还被林如晚瞧出了端倪,女儿当真没法见人了。”
林如昭从小被娇养长大,一身的细皮嫩肉,自然受不了陆劲的磋磨,再则她长到十七岁,也就在出阁前一个月才看上了春宫图,对这样一个素来恪守礼节的闺秀,从心理上也承受不了陆劲那些粗鄙话,因此林如昭至今不习惯与陆劲生活,也不在意外之中。
大夫人闻言也只好道:“陆劲到底旷了二十几年,一时忍不住也是有的,但到底要为你身体考虑,你也不能一贯纵着他。”
林如昭听完瘪嘴道:“女儿说话也要他愿意听才是,他脾气大,主意大,每回都拿女儿的话当耳旁风。在这样下去,女儿恐怕为了保命,都得做主给他纳两个妾室。”
大夫人听闻厉声道:“昭昭,你可莫要行此糊涂事,到时有你追悔莫及的时候!”
林如昭却不知该如何与大夫人细说那床帏之事,若非陆劲过于勇猛,回回都把她折腾得像是丢了半条命,她也不至于想到此等下策,一时之间也觉得委屈。
她又道:“阿娘不知,女儿才嫁过去几日,那陆家祖母已经与我说了好几回要我给陆劲开枝散叶,可我还那么小呢,正是该好好享受的时候,还不想早早就做了娘亲。”
这是大夫人早早料到的事了,她叹息道:“武安侯嫡脉眼下只剩了陆劲,莫说陆家老太太了,便是陛下也着急,于子嗣上你压力自然大,能怀便尽早怀上,别步了阿娘的后尘。”
大夫人想到自己早年的遭遇,一时也有些郁结,林如昭见自己不小心让大夫人想起了伤心事,忙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正该和阿娘说说笑笑才是,这些烦心事不提也罢。”
于是母女两个又说了好些私房话,大夫人细细把御夫之道教于林如昭听了,林如昭却觉那些御夫之道有用不过是阿爹对阿娘有情,而眼下陆劲对她至多只有皮肉兴趣,当是无用。
不过虽是如此,林如昭也不曾驳了大夫人的兴致,认真地听了后也都记下了。
午膳是大老爷带着陆劲在外院用的,大夫人便让蜀地的厨子又做了一桌辣菜给林如昭吃,林如昭吃得极为高兴。
等到快歇午觉时,二夫人却来了。
她先是为林如晚向林如昭致歉,林如昭也知林如晚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二夫人管教不了她,因此便是有气也不会对着二夫人发作。
这时二夫人满面愁云道:“若我们晚晚有昭昭一半懂事听话倒也叫我放心,她那性子以后要觅个好夫家怕也是难的。”
这话说完,二夫人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我见侯爷倒是对我们昭昭很是亲厚,我很为我们昭昭能觅得良婿高兴呢。”
林如昭自不会把那些话与二夫人说,只笑笑应了,二夫人又道:“武安侯府上的事,婶婶既在上京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今见昭昭能与侯爷和睦已是大喜,实在不忍看昭昭再受嫂嫂当年之苦,因此婶婶回房后特意将这药方找了出来,说是婶婶杞人忧天也好,只望小夫妻之间的感情别被子嗣离间。”
大夫人见那药方有些熟悉,动容道:“这好似便是从前你赠我那方子。”
二夫人道:“正是。”
大夫人便对林如昭道:“既是你婶婶好意,你收下便是。”
林如昭自然听大夫人的话,便将那药方好生地收了起来,二夫人既送来药方,又提起当年之事,大夫人也不免感怀起来,拉着她坐下说了好会儿话。
如此很快就到了掌灯时分,用过晚膳后,陆劲便来寻林如昭回侯府,林如昭不舍地又攀着大夫人说了好会儿话,最后还是大夫人怕陆劲等久了,才赶紧让林如昭回去。
林如昭登上马车后,马车辚辚而动,等林府的宅邸都看不见了,她还打开障扇往回望着。
受了冷落的陆劲坐在她对面,一下一下勾她的脚。
林如昭登时也没了心情,落了障扇,往回坐时却不想从袖间滑出了一页纸,那纸虽叠得四四方方,却刚巧将个药字落在外头,被陆劲一眼看到,他骤然紧张起来:“娇娇,你生病了?”
林如昭还未察觉那药方已经掉了出来,听陆劲这般问,尚觉莫名:“我不曾生病。”
陆劲只当她瞒着自己,不愿实言告之,便趁她不注意,长臂一展,将那药方捞了起来,林如昭亲手叠的药方,自然知道了陆劲手里拿了什么,她顿时脸红无比,蹿起身就要去抢夺。
可陆劲眼疾手快,一面将药方拎高,一面掐着林如昭的腰身将她拽落,马车还在前行,林如昭一时不慎便跌倒在陆劲怀里,让陆劲眉开眼笑起来:“才分离一日,娇娇便这般想念为夫,知道要跟为夫投怀送抱起来了。”
林如昭见他睁眼说瞎话那厚脸皮劲就来气,道:“你又往脸上贴金,谁跟你投怀送抱了?”
陆劲不说话,只拿眼睛望着林如昭,那意思昭然若揭,林如昭啐他:“你做青天白日梦呢。”
陆劲听闻,忽向着马车外道:“再在外面转两盏茶功夫。”
林如昭尚不解其意,就感到陆劲松了挟制她腰身的手,只把药方擎着,原先揽她的手却高高扬起,他道:“老子现下可是松了手了,你自行下去便是。”
那是求子药方,被陆劲看到了还不知要如何冷嘲热讽她假正经,林如昭自然要拿回来,偏不幸的是那车夫得了陆劲的命令,不敢耽搁,又驱着马车在街上游荡起来,马车摇摇晃晃,林如昭站立不稳,只能借着陆劲身体攀高去够被他举高的药方。
陆劲闲闲地靠着车厢壁,好整以暇地‘啧’了声:“还说没有再跟老子投怀送抱,当真是口是心非。”
林如昭心知是被耍了,她气鼓鼓地坐了回去:“你要看便看。”
陆劲将长眉高高挑起,他见林如昭确实没有抢夺之意,便放下手,展开了纸,一眼就看到那硕大的‘求子药方’四个字,他那长眉便挑得越发高了,似笑非笑地瞧着林如昭。
林如昭不等他开口,便唉声叹气:“我最是讨厌吃苦苦的药汁,阿娘与婶娘向来都知道,可无奈我嫁的夫婿,今年已是二十八岁的高龄,她们唯恐他体力不济,子嗣艰难,只能早早开好方子调理,也算未雨绸缪。”
这番话听得陆劲脸如锅底般黑,他磨着后牙槽道:“体力不济,子嗣艰难?娇娇,你这是在说我吗?”
第19章
林如昭才不愿在陆劲面前露怯,梗着脖子道:“谁年纪一大把说的就是谁……啊!”
她惊呼一声,却是陆劲向她扑来,那如黑熊般宽厚的身子直直将林如昭压倒在马车上。
只见陆劲弯弓着脊背,背上肌肉山一样隆起,压下的后脖颈凸起了块硬实的骨头,让他的目光正好凝视着林如昭,呼出的鼻息萦绕在彼此之间,他的手掌罩在林如昭的脑袋上,若从前望去,这伟岸的身材竟把林如昭小巧的身骨遮了个严实,只能看到她鲜妍的衣裙如花瓣般撒在地上。
林如昭被他看得不安,想要从他的身/下爬出来,可她的腿被陆劲的膝盖分得很开,上身又被他笼着,因此哪怕林如昭用上吃奶的力气挣扎,也依然无法撼动这牢笼半分。
陆劲仍旧不动声色,只是盯着她看,那好整以暇的目光里有几分看热闹的闲趣,似乎早早算准了林如昭无法逃出他的掌心,因此满脸趣味得看她徒劳无功地挣扎。
林如昭便也生了气,继续梗着脖子与他对峙,颇有几分哪怕为阶下囚也不肯服输的铁骨铮铮。
可陆劲要收拾她的办法多的是,林如昭才打定主意要与陆劲对抗到底,她甚至想好了如果之后她再跟这蛮夫说句话她就是猪,陆劲忽然就吻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吻让毫无准备的林如昭瞬间丢盔弃甲,陆劲毫不费力就攻破掠夺了她所有固守的领土城池,直捣黄龙,将林如昭口允得舌根发麻,娇喘不止,她的后脑勺抵着硬硬的木板乱晃,想躲开陆劲,陆劲的大掌却钳住了她的下巴,顺着脖颈下滑两寸,扣住上抵,反而让林如昭做出仰着头主动献吻承/欢的姿态来。
这吻也就更深入了。
陆劲那硬实的胸膛本就压得林如昭的月匈月甫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此时又变得滚烫无比,仿佛被夏日烈阳烤过的焦石,烫得林如昭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她被架在那上面烤得快要神智不清,只觉自己也要融化,与陆劲融为一体了。
等到再清醒过来时,林如昭的发髻散乱,鬓发被汗水濡湿,连发钗都掉到了地上,还是陆劲捡拾起,放到了她的手中。
林如昭身上热得不得了,倒是被那凉丝丝的发钗给弄回了神智,她涣散的瞳孔终于重新聚焦起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翘着脚倚靠在陆劲怀里,本能遮住绣花鞋的裙袂不知怎么往上滑了很多寸,从陆劲的膝头撒下去,露出她正被陆劲握着的小腿来。
古铜色的大掌,雪白的小腿,色差分明,尽数被包起之间,是硬朗与娇弱的强烈对比。
车马仍旧在摇摇晃晃走着,也不知又在外头转了多少圈,林如昭直觉不好少。那车夫本可以回府歇息,现在又被迫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逛着,不知可否有怨言,也不知因此有些猜测,更不知刚才动静有多大,可否被车夫听了去。
这种事不能细想,一想就要耳根发红,眼前发黑。
林如昭怒气冲冲找陆劲质问:“你此前都发了誓,你还不遵守,你是当真想要不能人道吗?”
这话一出,连林如昭都惊住了,她那原本哑得不成样的嗓子也不知为何,忽然仿佛淋了春雨般,多了几分旖旎的润泽,听起来不像是质问,倒像是娇声抱怨。
简直毫无气势。
陆劲从喉咙里闷出笑来,那笑声低低沉沉的,让林如昭听起来只觉是他想忍却忍不住。
林如昭彻底黑脸了,她发誓:“陆劲,我再理你一下,我就是猪!”
新婚第三日,林如昭决定开始与陆劲冷战。
马车终于驶入武安侯府,陆劲先跳下马车,转身来扶她,那手就横在林如昭面前,挡着她的去路,她却当作看不见似的,偏要唤她的丫鬟把踏几搬来。
秋琴应声,陆劲未缩回手,双眸盯着林如昭,那话也不知道是说给秋琴听的,还是给林如昭听的:“侯府马车不备踏几。”
林如昭当没有听见。
她怒气冲冲宣布冷战之后,打开了马车上备好的妆镜奁子照了照,便见自己发髻松散,就连发钗都挂不住,青丝半挽半垂,很不成样子,双眸水润,眼角湿红,双颊泛粉,口脂花糊,唇瓣嘟嘟,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刚才她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
反观陆劲却还是那般肃穆的样子,他的束发完整地用木簪子挽着,没有半分脱落之像,冷硬的脸照样是威武不能屈的严肃神采,半点春色都不沾。
这样一对比,倒让林如昭更觉可气,她一面在心里骂陆劲假正经,一面又在自我怀疑,方才二人纠缠这么深,为何她连陆劲的发髻都没有扯散。
如此一想,让林如昭更觉自己落了下风,再回忆起新婚这几日来,她哪回不是被陆劲压着欺负,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上,林如昭觉得她是时候给点陆劲一点眼色瞧瞧,振振妻纲了。
——她得让陆劲明白,正妻是拿来敬的。
于是林如昭没吭声,折身钻回了马车里,那意思很明显,除非秋琴取来踏几,否则她绝不下去。
秋琴犯难地看了眼陆劲,小声道:“侯爷,奴婢去取踏几了。”
陆劲慢慢收回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列松如翠,马车下挂着的气死风灯缓缓晃着,将他的照得格外眉骨深邃。
他没说话,秋琴到底是向着自家小姐,便自作主张地去取了踏几,放好,又轻声唤林如昭。
林如昭见踏几已经摆放好,自然肯下马车了,只是仍旧不想见到陆劲,明知他就站在马车旁,眼风却懒得往他那里扫一眼。
她右脚先行,提着裙边先踩在踏几上,却不想身子骤然腾空,是那原本闷声不响的陆劲忽然将她提起来,又以土匪的姿态将她扛抱在肩头。
林如昭尖叫:“陆劲,你……”
陆劲道:“不是说从今天开始不和老子说话,再和老子说话就是小笨猪吗?”
林如昭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愤怒地闭上。
陆劲轻嗤了声,在林如昭的臀部上扇了下:“老子还治不了你了,你有种一辈子别跟老子说话。”
气得林如昭用手掐他,但他的皮肉早就练成了结实的肌肉,林如昭费了劲,却连指甲都没掐进去,倒把自己累得喘息不止,全然没办法阻止陆劲大踏步扛着她回了青桐院。
春玉几个并没有跟回府的,见陆劲回来,忙迎了上去,陆劲却不要她们接手伺候,只是吩咐:“去炖一盅冰糖炖雪梨来,再备好热水,你们夫人要沐浴。”
他吩咐下去,丫鬟们得了指令,自然也就散了,左右成婚之后陆劲总是抱着林如昭走来走去,她们也是惯见的,也不觉有异。
陆劲便径自挑开湘妃竹帘,将林如昭放到了床榻上,还没等林如昭爬起来,他那矫健的身躯便又如乌云般覆上了林如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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