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进高高的门槛,入眼的不是宋莺时曾经见过的院子。
读书时,外公家的院子很漂亮,会种葡萄,巨大的葡萄架横在半空,夏日里,可以坐在下面午憩,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葡萄是青绿色,看着会忍不住牙酸,涩味弥漫,阳光穿透其中,丁达尔效应出现的时间很漫长。
而此刻院子的墙角堆满了陈旧的东西,从前时不时要翻新的鹅卵石地面,不知道被谁用水泥糊了一条又丑又长的路,门厅前还有不少垃圾袋,苍蝇四散。
宋莺时本来不错的心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丑而廉价的纱窗门被打开,一个面色油光,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来,看到他们之前,还在提自己的裤腰带,动作也在看到宋莺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宋莺时近十年没见的大舅徐磊明。
对方是认出她,才会露出这种惊恐的表情,他甚至都没有打招呼,掀开门朝里面喊:“宋莺时来了!”
喊出了敌人降临般的气势。
宋莺时扯了个不好看的笑容,背着手进去,张桐先一步进去,拦住气势汹汹冲出来的几个人。
宋莺时一一看过去,恍惚了一瞬,她对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六岁的时候,看到他们老了许多的模样,竟然有些无奈受挫。
她也同样将他们视作敌人,却没有想到他们老成了这样。
向来喜欢打扮折腾的大姨徐莹,富态的脸上也满是细纹,不知道用了什么护肤品,上面白一块红一块,配上一双精明的眼睛,有些可怕。
小舅不如大舅富态肥胖,瘦小,许是最近表哥的事情,让他发愁,整个人透着一种厌世气息,像是被人凑了一顿的细狗。
不待宋莺时开口,有人推开拦在门口的徐莹,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宋莺时,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也好意思过来?”
一个瘦小的老人窜了出来,神色是恨不得生吞活剥她。
宋莺时怔松神色,看到印象中宛如富老太的外婆,变成了一个干核桃时,还是让她忍不住失神。
起初他们几个吵吵嚷嚷,恨不得要宋莺时偿命的架势,就连张桐都被薅了头发,被骂成吃里扒外的狗。
还是徐族长开口:“不要再闹了,事情已经定下了,你们再闹,这房子还想不想要了。”
触及利益,众人齐刷刷闭嘴,宋莺时讽刺勾唇。
将宋莺时请进屋里,被院子里的变化冲击之后,面对家徒四壁的客厅,宋莺时都不意外了。
表哥这次得罪的是云港齐家,在江海,徐家都只能充其量算个小企业家族,云港齐家是世家,就连普通富二代新贵都要巴结的。
能保住这里的房本地契,都算万幸。
小舅先哇一声哭了起来,对着刚坐下的宋莺时劝:“莺时啊,茶楼给你就给你了,房子你也拿去,你得救你哥啊,咱们徐家就你哥这一个儿子啊。”
有儿子了不起啊?
宋莺时忍住笑意,刚才不出头的小舅妈这会端着茶水过来,红着眼眶瞅她。
宋莺时头微抬,对张桐说:“姨爹,你去把门关上,这种事情,我听着都恶心,就别让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张桐脸一红,点头离开。
宋莺时再看过其他人,问:“还有人呢?死了吗?”
大舅连忙上去把自己女儿叫下来,而大姨的女儿陈慧一直都在屋内,一副不想跟他们牵扯上关系的态度,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等表妹徐子书下来,宋莺时这才慢悠悠说:“我今天来,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现在茶楼茶园都是我的,你们原先在里面做什么工作,我不管,要走就走,要留也行,得听我的安排。”
“你个小畜生……”徐莹张嘴就骂,她女儿陈慧笑着撑着脑袋,坐看宋莺时被骂。
宋莺时抬眸看着徐莹,“大姨,你这张嘴,还真是跟我小时候一样,见人就咬,这么不稀罕我这,那你现在就滚出去。”
“你有什么资格?”徐莹不干,推开旁边拉着自己的大舅,徐族长适时开口:“根据她外公的遗嘱,我昨天找了宗族的人,经过见证,宋莺时已经在徐氏族谱里面了。”
“她一个外孙,凭什么?”徐莹大叫,就连她都不在族谱里。
宋莺时听着头疼,捏了下耳垂,“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得跟多稀奇似的,我也不稀罕你们这种所谓的破本子。”
徐族长咳嗽一声,到底是忍住没说什么,免得招了自己一身荤腥。
外婆目光一转,连忙拉着徐莹去一边,陈慧放下手,气得咬牙切齿。
小舅才不管什么族谱不族谱,工作不工作的,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莺时,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你是我们家的代表,你得想办法啊。”
宋莺时深呼吸一口,实在是吐不出来,梗在心口。
说起这些,她都嫌丢人,表哥徐子昂向来不学好,高中都没读就去读了二流大专,后面出钱去了一个三流大学,从小就不学好,未成年时候就经常去少管所,长大了家里有钱就乱来,好在都能用钱解决。
可半年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接触了云港的混混,天天闹着要发财,但云港商界错综复杂,不光是各个企业,世家子弟众多,外来户很难出头,除非被人赏识。
徐子昂这种货色,别说云港齐家,就是林凯这种富二代子弟都瞧不上,便找了个邪路子,抓到了云港齐家的把柄,一个在国外的齐家私生女,强迫对方交往,还使对方怀孕,以此要挟齐家,好入赘平步青云,甚至和港媒合作。
可这世界上最狡猾的就是记者,而记者中最狡猾的大概就是港媒那边,他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秘闻不过是大米饭级别,齐家稍微动了动手指,港媒先叛变,把徐子昂供出来。
徐子昂更是个蠢货,明明自己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齐家要是真看中那个私生女,徐子昂都不知道死哪个沟里了。
他却仗着齐家不在乎,更嚣张,竟然联合一群狐朋狗友去陷害齐家的千金。
地点在一家夜总会,幸好没成功,但听传闻,那家夜总会出了大事,比齐家小姐差点受辱更大。
似乎是有另一世家子弟在里面做了什么事情,警察都出动了,抓走了不少人,齐家为了跟这事撇清关系,要把徐子昂追究到底。
不过好在有警方出动,就算齐家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当着警察的面去处置徐子昂。
一切走正规流程,可徐家人又不满意了,人就是贪婪,徐子昂也好,徐家人也好,都是得寸进尺的本性。
宋莺时冷脸不语,一旁的小舅妈哭得喉咙沙哑,一直没说话的外婆见状,上前劝说:“宋莺时,我们不跟你计较这些,你现在也是我们徐家的一份子,就帮帮你表哥吧。”
“帮?”宋莺时睨着坐在地上的小舅夫妻两个,嗤笑:“徐子昂也配?”
小舅妈一听,哭声骤停,厉声:“宋莺时,你要这样不留情面,那我们是不会同意你拿走茶园的,我儿子出事了,你舅舅可没死,轮到谁都轮不到你。”
宋莺时瞧着她,目光有平静的疯态,她的瞳孔黑而深,看过去,似乎敛着深渊。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争吗?撕破脸谁不会?”宋莺时说着,直接起身,看着陈慧:“那就一起闹,表姐不是要跟云港的男朋友结婚了吗?把事情都捅出来,茶园茶楼破族谱,我本来就没有,我看到底谁吃亏。”
陈慧气得脸通红,拍桌而起,急道:“徐子昂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舅妈还在梗着脖子,宋莺时不理会陈慧,双手插兜,歪头看着小舅妈:“你就把徐子昂弄出来,没了警察,没有了那个铁窗子,看看是我离开江海快,还是你那个狗儿子死在云港快。”
小舅妈愣住,抽气声不止,众人也也停滞一般,没了声。
徐氏族长站在宋莺时旁边,心下忐忑,有些激动,起初他是不能理解有单独的遗嘱给宋莺时。
不管怎么看,宋莺时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从小到大,学业工作,都平淡,能够撑起这种烂摊子的,光靠宋莺时怎么行。
现在看,还是亲人能看得清楚,整个徐家,也就宋莺时能撑得住。
“那……你说怎么办?”唯唯诺诺的大舅开口询问。
宋莺时白了他们一眼,“你们不是一直打通关系,还请了律师,配合警方和法院,徐子昂就算是关上一辈子,把牢底坐穿,那也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我可巴不得齐家人把他弄死。”
陈慧这会马后炮说:“我就说是这样的啊,人犯了错哪能不受罚的,也不看看徐子昂闹得什么麻烦,那齐小姐多金贵的人啊,差点就……”
“现在这栋老宅子也归我了,外公的遗嘱有说,我继承遗产后,两个舅舅都要分家,现在族长也在这,你们快点处理一下吧,别等我赶人。”宋莺时懒得听她放屁。
外婆一怔,急吼吼说:“你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我还没死呢。”
早就离婚,但一直在徐家蹭吃蹭喝的徐莹也不干,“我哪也不去,这是我家,你一个外姓人说了不算。”
说完,族长忍不住瞪她,徐莹顿时心虚。
宋莺时转头看去,“那就交房租啊,这个地段房租可不便宜哦。”
两个舅舅气得浑身发抖,他们丝毫不觉得理亏,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卖房卖茶楼,好像都是他们该做的,宋莺时才是那个抢夺的人。
宋莺时不否认自己是抢夺的,可她不认为自己是错的,她只想守住这些而已。
宋莺时摊手无辜:“既然我的话都说完了,你们准备准备吧,我也不急,但是我爱干净,到时候我收房时候,要是不干净,请保洁的钱你们要平摊的。”
徐莹翻着白眼要往后倒,陈慧上前扶住她,见宋莺时气焰太盛,呛道:“宋莺时,你现在这么嚣张无非就是结了婚拿到了遗嘱,如果离婚你什么都没有,这时间这么赶,你找的男人靠得住吗?”
宋莺时眼皮一抖,挪开视线不看她,结婚的事情,宋莺时确实有点没底。
甚至都没分清楚自己是被美色迷惑,还是被紧迫的时间催促的。
想起傅沉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宋莺时头疼:难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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