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菀能清楚的记得，当时顾君德眼中的光，那样的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以至于后来，顾君德明明白白的告诉玉菀，自己心中不是十分中意玉菀的。但是那日玉菀跟自己说的那番话，燃起来了顾君德的希望。

现在玉菀想起来这件事，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自己都是欠揍，才会在顾君德都说了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时候还死皮不要脸的不放手。如果当时放手，那么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不会这样伤心了。

如今想起来，自己跟顾君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玉菀觉得自己好似中了蛊一样。那样无情的人，处处打击自己的自信心，就连自己生气，都从来不知道哄自己。

那时候的玉菀终究是个小女孩，身为江府嫡女的玉菀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玉菀又是第一次谈恋爱，总会有一些小姐脾气，有好几次，两个人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摩擦，玉菀十分生气的等着顾君德去哄自己。但是，每一次顾君德都不会主动对玉菀好。

那时候的多少人，都说玉菀跟顾君德一点都不匹配，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都劝玉菀不要再泥足深陷。可是玉菀啊就是听不进去，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找了什么魔。

玉菀现在怀疑，正是因为自己说的那番话，顾君德后面才会对自己的态度有了一点改变。那之后，顾君德对自己有了一点关心，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顾君德要开始对自己好了呢。

甚至有一次，玉菀过生日的时候，顾君德买了花店中各式各样的花，又安排了烟花来为玉菀庆祝生日。久得不到回应的玉菀当时感动极了，谁知道却是顾君德知道玉菀的父亲江大人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想让玉菀那日不要恢复，与顾君德共度一夜。

玉菀自然不会同意的，那时候的玉菀虽然昏了头，但是到底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不管顾君德如何哄骗劝说，玉菀最终还是没有同意。

之后，玉菀和顾君德开始了很长时间的冷战。顾君德觉得玉菀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和自己成亲的，如果是，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捷径不走，非要等江大人的同意呢？顾君德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没有做官的父亲为自己铺路，几次科举都不重，玉菀是个不错的选择。江恒刚升了侍郎，仕途一片大好，自己娶了玉菀，江侍郎怎么说也会对自己提携一二。

可是，江侍郎却不同意这门婚事。顾君德比玉菀大了许多不说，江恒看不到顾君德对自己女儿的真心。但是在顾君德看起来，却是江恒看不上自己的出身，故意为难自己。所以顾君德才会想出来这个馊主意——先和玉菀共度一夜，最好是能怀上二人的孩子，到时候江侍郎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顾君德想的十分美，却不料玉菀不同意。

“未婚先孕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别人可以，我们不可以呢？”顾君德不解。

“这样我父亲和母亲的颜面何存，他们一定会打死我的。”玉菀觉得不妥，不想同意。

“你父亲终究是你的亲生父亲，虽然说会十分生气，但是过一段时间终究会原谅你的，你毕竟是你父亲的亲女儿啊。”顾君德觉得玉菀不愿意为了跟自己成亲而付出一些代价，大不了被自己父亲打一顿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君德接着劝说。

“不！不行……”玉菀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不寒而栗，最近家里因为自己事情，已经是火药味十足了。

“你不想跟我成亲吗？”顾君德问。

“当然想了！”玉菀想都不想的回答。

“那不就对了吗？”顾君德接着蛊惑：“那咱们在一起不是迟早的事情吗？现在我只不过是想将这件事情提前而已，用早晚要做的事情，赢得你父亲的同意，这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喜欢我，想和我成亲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却不想付出任何行动呢？”

“我当然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想和你成亲，但是女子名节的事情是大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不光我没办法活了，我家里的姐妹也没有办法嫁人了。就连我已经嫁人的大姐姐甚至我父亲和我大哥哥的前途都有可能受到影响。”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玉菀不敢赌，也不能赌。

“你不说我不说，你父亲为了江家自然也不会说，如此便没有外人知晓，不会影响到你们江家的名声的。”顾君德又不死心的说。

玉菀还是摇头，那段时间虽然玉菀好像中了蛊似的，对顾君德百依百顺，唯独这件事情，玉菀万万不敢同意：“我会尽量说服我父亲同意你我二人成亲，你放心好了。”

“放心？我用什么放心？”顾君德竟然急了：“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足足比你大了十岁，别人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生了几个孩子了，而我连成亲都没有，在什么年龄就应该做什么年龄的事情，我在应该成亲的时候没有成亲，在该要孩子的时候没有要孩子。这样下去，我怎么能对得起我的列祖列宗？”

顾君德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玉菀不知道，玉菀只知道顾君德都二十多了还没有成亲并不是因为玉菀，一是因为那个可怜的别分开的初恋；二是，顾君德自诩清高，一般的人顾君德看不上。

玉菀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争辩下去了，玉菀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越陷越深了，顾君德在不断的挑战玉菀的底线。

先是在语言上打击玉菀，说玉菀长得也不是十分好看，普通而已，但是天地良心，从小到大看到玉菀的人都说玉菀是个十足的大美人。这点穆宣可以证明，玉菀虽然不是一眼看上起十分惊艳的人，但是玉菀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高鼻梁，明眸皓齿，皮肤白皙，人长得美，衣品也好，虽然看起来清丽，但是也不失稚气。这样的一个人，顾君德竟然说普通。而且，还不止一次的说玉菀个头小，性格也不够成熟。总之，玉菀在顾君德的眼中，哪里都不好。

先是在外貌上的打击，接着就是经常的一些冷暴力，然后竟然要求玉菀做出未婚先孕的事情。

玉菀觉得或许，顾君德并不爱自己，他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是因为自己的条件确实还可以，另一个原因是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那天，玉菀和顾君德不欢而散之后，有个十多天都没有联系。

最后，还是在湖边偶遇，两个人又见上一面。

在湖边偶遇的顾君德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玉菀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既然自己已经和顾君德决定成亲了，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玉菀去安慰顾君德，未婚先孕是绝对不可能的，江家还是想要要这个脸面的，在顾君德的再三要求上，玉菀同意自己是可以把顾君德带到江府，相信通过两个人的努力，江恒能够相信二人是真心的。

两个人约定好了日子，顾君德和玉菀一起买了一些人参之类的保养品，遇到了正好上朝回来的江恒。

大门口众目睽睽，江恒只好先让二人进门。

进门后，江恒叫来了江夫人，又让几个人守住书房的门口，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书房。

到了书房，玉菀就有些害怕了，从小玉菀还是很怕自己的父亲生气的。可是为了顾君德，玉菀努力挺直了腰杆。

江恒和江夫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玉菀和顾君德就站在面前，江恒既没有让二人坐下，也没有让人给顾君德倒茶。

很显然，江恒明白了顾君德的来意。

顾君德看看玉菀，示意玉菀先开口。玉菀心中害怕，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开口：“爹，娘……我……”

“顾先生今日来我江家所谓何事？”江恒粗暴的打断玉菀，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玉菀，这种事情哪里有女孩子先开口的。

顾君德被点名，不得不开口：“江伯父，晚生顾君德特来求娶江家小姐江玉莞，晚生和江小姐两情相悦已久，希望江伯父成全。”

江恒吹胡子瞪眼：“我与你顾先生不熟，顾先生还是叫本官江大人。”想攀关系，没门！

江恒早就看不惯顾君德，早就想让玉菀不要跟顾君德联系了。但是玉菀性格倔强，江恒知道用强的没用，只好静观其变，希望玉菀有一天能够幡然悔悟。

江恒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没有等来玉菀的幡然悔悟。倒是等来了二人一定来提亲，想到这里，江恒更生气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叫这么一个人娶走呢？

江恒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常年在场做官的气势，让顾君德被江恒吓唬到了。

玉菀也怕啊，但是玉菀觉得这不是怕的时候，自己决定的事情，即使再难也要做好。

玉菀试探开口：“爹，你不要这么凶啊？”

江恒见玉菀竟然向着外人说话，更加生气了，怒喝道：“我在跟顾先生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玉菀被呵斥回去，眼睛里已经有了一些泪水，但是没有敢流出来。玉菀此刻人有点傻了，自己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凶过。

“江大人，小生顾君德，求娶江家小姐玉菀，希望江大人成全。”顾君德改了称呼，又说了一遍。

不知好歹的东西！江恒简直要被气炸了。正要呵斥，就听到旁边的江夫人开口了：“顾先生，我女儿比顾先生小了将近十岁，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当不得真的，你们两个人不是很合适，小女不懂事，顾先生在五马书院教书多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我是认真的啊，玉菀在心中默默呐喊。

顾君德知道江夫人这是说自己是年岁大了，配不上玉菀，顾君德十分反感别人讨论自己年岁的问题，便想也不想的反驳道：“小生不过比玉菀大了不到十岁，这点小生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玉菀，玉菀曾经跟小生说，她不在乎年龄的差距，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年龄就不会是挡在我和玉菀之间的鸿沟。”

这是说，你们女儿就喜欢我这样年纪大的，你们有本事说你们女儿啊。

江夫人听到这话，饶是好教养，也忍不住道：“顾先生说年纪不算什么，那是因为我家玉菀是比顾先生小十岁，若是反过来，顾先生要娶的人比顾先生大十岁，今年三十有六，顾先生还说年龄不是问题吗？”

顾君德看起来有些生气：“可惜小生没有接触过三十多岁的人，这个小生无法回答江夫人。”

如果说，以前江恒和江夫人是有一点看不上顾君德，是因为两人看出来顾君德对玉菀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心。通过这次交谈，两人都觉得顾君德除了这外，还有一些家教不好。

江夫人接着道：“顾先生说，顾先生今日来是向我们提亲的，那么顾先生倒是说说，你今日都带了什么东西，有什么诚意？”

江夫人看向地上那两箱包着红纸的东西，如果江夫人没看错，那是在来的路上，有家叫做益参阁的商店卖的人参。江夫人对那家店很熟悉，江府平日里吃的人参都是从那里买的，但是那里的东西平日里吃的还行，用来送人江夫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何况是提亲这样大的事情。

江夫人甚至有理由怀疑，这是玉菀自己用自己的钱买的，因为江府都用这个人参，玉菀买起来轻车熟路。而顾君德久不在京城，自然不清楚这京城中的商店。

其实，江夫人的怀疑是对的。今日出门，玉菀看到顾君德的手中竟然是空的，玉菀十分惊讶的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的父母买些礼品，而顾君德的回答是，他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去哪里买，就想着玉菀对京城比较熟，等和玉菀汇合后一起去买。

玉菀去的多的地方，是京城中的各个吃饭的地方或者胭脂水粉的铺子，那都是小女孩爱的东西。对于送礼，玉菀并没有什么研究，只是依稀记得江夫人说过，有个叫做益参阁的地方卖的人参还不错。于是两个人就到了益参阁，顾君德带的钱不够多，买不了太好的人参，还是玉菀出门留了心眼，带了一些钱，总算是凑够了买了一包不错的人参。

顾君德觉得，虽然自己手中带的东西不太多，但是江府是清流人家，是有骨气的文官，自然不能要求带太多奢靡的东西。一包人参和一坛子好酒，足矣了。

顾君德哪里知道，像玉菀这样的人家，父亲做到了侍郎，娶亲都是有流程的。顾君德不知道，他不懂这些，也许也是没有用心想过。玉菀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在大姐姐玉菀下聘礼的时候，玉菀还小又不在家中。

那时候，玉慧的聘礼大大小小的堆了半个屋子，各种玉石珠宝，金银器具和古玩书画。

而顾君德，竟然想用一盒人参就要把玉菀娶回去，江恒和江夫人都觉得可笑。

顾君德看出来江恒夫妇是嘲笑自己带的东西太小，便力争道：“我大炎向来有勤俭节约的作风，小生相信江大人乃清流文官，自然不会像那些商贾之家一般，只看到眼前的东西。小生今日带的东西是不太多，也确实委屈了玉菀，等到来日小生金榜题名，必定抬来十八抬聘礼。”

江夫人觉得这话说的有意思，我们注重礼节，又没有卖姑娘漫天要价，怎么就好像我们不把女儿嫁给你就是嫌贫爱富呢？

江夫人想了想，道：“顾先生也不用拿话来激我们，你也是个读书人，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我们嫁女儿，是要按照这京城的规矩办的。我们女儿又没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在这上低人一等呢？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京城的人笑话？不过，我们家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顾先生既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何妨等你取得功名之后，再来求亲不晚。”

这是要拒绝了？顾君德看着玉菀，玉菀的大脑飞速运转，可怜兮兮的看着母亲，母亲也不为所动。

顾君德道：“实在是因为小生家中催的紧，不然小生一定等到高中，还请江夫人通融一下。明年就是大考了，请你们相信小生是厚积薄发，小生必要高中回来。”

江恒在一帮好久了，要不是江夫人拦着，江恒早就大木头棒子将顾君德打出去了。听到这里江恒再也忍不住冷笑：“瞧你说的，那状元是你家种的菜吗？你说你明年高中就能高中的？还厚积薄发？哼，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发，那证明你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这话说的顾君德脸上十分没脸，将拳头握紧又松开，心中想着莫欺少年穷，却没有想到顾君德已经不是少年了！

江恒看着顾君德脸上一片一片的甚是好玩，一个没有功名，没有权势，没有金钱，一穷二白的人，还敢肖想自己的女儿，真是不自量力。

江夫人看着玉菀，有些心疼，想出来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顾先生和小女若是一定要在一起，我们做父母的倒是也不是一定要反对。”

眼看着江恒要生气，江夫人示意他安勿躁。

“什么办法？”玉菀惊喜的看着江夫人。

“办法就是……”江夫人眼睛死死盯着顾君德：“顾先生，你入赘江家。”

无视顾君德变了的脸色，江夫人接着说：“既然顾先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我们江家倒是可以接受顾先生入赘，聘礼自然能免了，我们江家还可以给两倍的嫁妆。既然小女顽劣，一定要嫁给顾先生，那么我们江家也不缺一个人的饭，顾先生就在江家陪着小女玩好了。”

玉菀听了，立刻高兴不起来了，以顾君德的心性一定不会同意的。

入赘……本就是损坏男人尊严的事情，又何况这样的情况下提出来。

同样的，顾君德觉得自己的尊严确实收到了损害，再也挂不住面子，说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再来答复。

“慢着！”江夫人十分满意现在的情况，还想补上一刀：“这人参你拿回去给你母亲补身子吧，江府这样的人参多的是，等你入赘之后，想吃多少有多少。”

“不，不了。”顾君德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东西送出去，事情才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点东西都送不出去，要不就亲事黄了，要不自己气势下去了，说不定真的得入赘。

江夫人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道：“如此，顾先生就去跟你的母亲商量吧，三日内，给我们一个结果。”

顾君德同意之后，开始往外走，玉菀正要去送他，被江夫人拦住了。

眼看顾君德出了书房的门，玉菀再三嘱咐，一定要好好商量。

顾君德由小厮带着来到了江府的小门，这里过路的人十分少。江夫人特意让顾君德从这出去，想着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以后也不耽误玉菀的婚事。

小厮拿着顾君德带来的东西，将顾君德送到门口之后，将东西往顾君德脚下一扔：“我们夫人说了，江顾两家没有实际的姻缘，顾家的东西我们江家消受不起，还请公子将东西带回去吧。”说完，将东西往门口一扔，就关上门了。

顾君德看着自己脚下的人参，这是自己母亲吃不起的东西，就这样被江家的小厮随手扔在了地上。包裹着盒子的红色的纸，已经被小厮扔坏了，红纸破开，漏出里面的纸盒子，纸盒子也被摔的变型了，整个礼物变得如此的不体面。顾君德笑笑，这不体面的礼物，正如此刻不体面的顾君德自己。

顾君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江家的人现在就这样对自己了，自己绝对不能入赘江家。

等到顾君德走了，江夫人将玉菀叫到自己跟前，十分耐心的道：“你是不是觉得父亲和母亲今日为难顾君德了？”

玉菀摇摇头：“入赘在大炎也算是什么常见的事情，女儿知道母亲并不是刻意为难他。只是，顾兄一向高傲，怕是不能接受。”玉菀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要说别人可能会同意，但是那个人是顾君德，这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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