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将不便于被人听见的话说完,沈嫣与齐景轩才上了马车,往沈家而去。
车上,沈嫣将从雅风苑得来的彩头拿出来,取出其中那个千里眼,将其它的往齐景轩面前一推。
“见者有份,一人一半,王爷选些你喜欢的。”
齐景轩见她要送给自己,忙摆手:“不用不用,这都是你赢来的,我怎么能拿?”
沈嫣笑道:“若非王爷带我去雅风苑,我又哪里能得来这些。王爷别客气,挑些吧。”
齐景轩却说什么也不肯收,将那装得满满的木匣又给沈嫣推了回来。
沈嫣想了想,从中取出一枚墨玉玉佩,道:“那这个给王爷吧。”
齐景轩正要拒绝,就听她道:“听顾三公子说王爷之前多次想将这玉佩从他那里拿去,如今给了王爷,王爷也可在他面前显摆显摆。”
听她这么一说,齐景轩才要推拒的手一顿,朗声大笑:“对,没错,我可得跟他显摆显摆。”
说着伸手接过玉佩,当即挂在了自己腰间,还得意地晃了晃。
一想到顾三回头看见这玉佩时牙疼的表情,他就觉得浑身舒爽。
………………
马车一路嘚嘚驶到杨柳胡同,待到胡同口不便进去,这才停下。
齐景轩下了车,陪沈嫣一道走回沈家,将她送至门前时一眼看到对门的老张家,想起中午在面馆里听到的那些话,气得牙痒痒。
沈嫣顺着他的视线敲过去,没忍住又勾起了唇角,劝道:“那些话不一定是张叔他们传出去的,王爷你别跟他们生气。”
“我知道。”
齐景轩鼓着腮帮子道。
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有时是源头上就是歪的,有时则是传着传着的过程中扭曲了,根本无从查证。
再说了,就算查证了真是老张家说的又如何?人家不过说他如厕臭,他难道就能把人抓起来打一顿不成?
但齐景轩觉得若非老张家闲得无聊跟人提起他如厕的事,别人也不会关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所以还是有些生气。
他冷哼一声,道:“以后再也不借他家净房了,我换一家!”
沈嫣闻言却是抿了抿唇,道:“那王爷还不如一直借用张叔家的。”
“为何?”
齐景轩问道。
沈嫣犹豫片刻,垂眸低声:“若是去了别人家,又传出……那岂不是坐实了你……很臭。”
中间那几个字她要么一带而过,要么只从唇缝里挤出细弱蚊蝇的一点声音,但齐景轩还是听明白了。
他大窘,一时间越发生气了。
这种事怎么还说不清了?那他以后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背上如厕很臭的名声了?
以前别人提起他这个皇子最多说他无能或是纨绔,现在……
齐景轩想想就觉得要气炸了,气的跺脚,偏又无可奈何。
沈嫣强压下唇边笑意,道:
“王爷晚上还是别睡在这里了,回府去吧。春日蚊虫……”
不要!??[”
话还没说完,齐景轩便直接打断。
“我就要睡在这,直到咱们成亲为止!”
他可是记得的,前世沈家半夜起了一场大火,众人把火扑灭后就发现沈嫣不见了,再找到她时她已经投井了。
虽然不知那场火是意外还是人为,但只要他住在这,一旦起火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到时候别人负责救火,他就寸步不离地盯着沈嫣,决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再直接劝说,而是反问:“王爷是担心我自尽或是别人杀了我之后将我伪装成自尽,是不是?”
齐景轩点头,又摇头:“我担心你忽然死了。”
不管是自尽还是被人杀了,或是因为别的什么意外,总之他不能让沈嫣死。
沈嫣闻言微怔,有些不解,但还是道:“我已经决定嫁给王爷,今日还与王爷一起在众人面前露了脸,王爷觉得我现在像是会自尽的样子吗?”
齐景轩沉吟片刻,看着她平静中隐含笑意的神情,摇了摇头。
沈嫣颔首,又道:“同样的,幕后人知道了今日之事,明白再想利用我来给王爷定罪已是不可能了,此时再对我动手是多此一举,即便他心中恨我坏了他的好事,也不会选在这种时候杀我,对不对?”
齐景轩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现在其实很安全。至于其他可能发生的意外……有周太医守着,想来都能应付。若是周太医应付不来的,那王爷留在这也无用,对吗?”
“可是……”
“王爷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想法子将那幕后之人找出来,一旦弄清了是谁在陷害你我,咱们就都安全了。”
那可不一定。
齐景轩心里这么回了一句。
前面几次他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沈嫣身边,而每一次沈嫣死了他都会完蛋。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的确是那个陷害了他们的人,但他总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他的命就是跟沈嫣绑在一起了,沈嫣要是有个什么不好,那他也好不了。
齐景轩不知道怎么跟沈嫣说这些,只能道:“那……那我以后白天来,晚上回王府。”
沈嫣见他终于肯听劝,笑着点头:“好。”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出门?”
说完见沈嫣皱了皱眉,怕她不愿意,忙又道:“我每日一早就来,不管你去哪我都能陪着你,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沈嫣实在不解他为何对自己如此紧张,虽然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但怕自己若不答应,他怕是晚上还会睡在自家门口,只能道:“好。”
齐景轩见她应允,总算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那你回去吧,今晚就别出门了哈,想去哪里我明日陪你一起去。”
沈嫣点了点头,略施一礼便转身进了家门。
院门关上前,齐景轩还在殷殷叮嘱:“今天可千万别出门了哈,也别……别有什么想不开的,记得万事有我呢,不管遇到什么难处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解决的!”
沈嫣颔首,清秀容颜渐渐消失在门缝中。
………………
待院门彻底合上,齐景轩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
他今天玩的还挺还开心的,要是能早些跟沈嫣成亲就好了。
到时候既能每日亲自盯着她不让她出事,还能多个合得来的玩伴,多好。
他叹了口气,正想着要先去寻寻谁的晦气,就听一旁下人问道。
王爷,这美人榻要搬回王府吗?1616[”
齐景轩不明所以:“搬回去干吗?”
下人也有些莫名:“您刚才不是跟沈小姐说晚上不住这里了吗?”
那这美人榻和一应被褥还放在这里做什么?
齐景轩没好气瞪他一眼:“你没听本王说白日还要来吗?搬回去了本王白日用什么?”
下人闻言讷讷地哦了一声,不再多话。
齐景轩也不再搭理他,留了两个人在楚家门口守着,叮嘱他们若是看到沈嫣出门,一个立刻去告诉他,另一个跟上沈嫣,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交代好之后他就向胡同口走去,决定今天就开始按沈嫣说的去做,四处找茬去。
人还没走到巷子口,忽见一熟悉的锦袍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徐槿瑜。
徐槿瑜原地站定,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可以啊,听说你今日带着沈小姐在雅风苑大杀四方……不对,是沈小姐带着你大杀四方,你得意的都快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说到这个,齐景轩确实得意,还将自己腰间玉佩晃了晃。
“那是,你是没瞧见,我王妃可厉害了,连顾三宝贝的不行的墨玉玉佩都赢过来了,还有双陆特别喜欢的那个千里眼,现在也是她的了。”
徐槿瑜的视线并未在那玉佩上多做停留,反而是将齐景轩那张笑开花的脸来来回回打量了好几遍,眉梢微挑。
“一口一个我王妃,你这是真把沈小姐当自己人了?”
他还以为齐景轩在雅风苑那么说是为了彰显自己跟沈小姐的关系,让世人知道沈家已经同意将沈小姐嫁给他了,但现在私下里他还是这么说,说的还挺开心,看上去倒真像是心悦沈小姐已久,如今抱得美人归,得偿所愿了。
可作为齐景轩多年好友,他实在不知道这两人在前日之前有什么交集。
齐景轩摆弄着玉佩抬着下巴道:“那当然,我们都要成亲了,本就是自己人。”
“我王妃可厉害着呢,你是没瞧见,她今天在雅风苑那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把顾三他们杀的片甲不留,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爷爷告奶奶……”
“行了行了,”徐槿瑜无奈打断,“我在外面已经听了很多了,不必你再多说了。我来是有正事要与你说的。”
听他说有正事,齐景轩
这才收起玩笑的语气,肃容道:“怎么了?是查出什么了吗?”
徐槿瑜点头,又摇头:“查出点头绪,但没什么用。”
“林平和翠玲都死了,死前什么有用的都没交代。”
“那几个泼皮被送到衙门打了顿板子,交代说让他们散布沈小姐流言的是一个行商。”
“我让人按照他们交代的样貌特征去寻找那个行商,却发现他已经出城了。”
“昨儿个派出去的人总算沿途找到他,今日将人带了回来,但审问之后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收钱办事的。”
“他这次来京城卖货,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开,临走时有人找到他,说让他去寻几个泼皮无赖,到杨柳胡同附近散布有关沈小姐的流言。”
“那行商见对方给的银子多,想着反正自己当天就要出城了,就算回头出事也找不到他头上,既能挣一笔银子又不必承担后果,就按那人交代他的去做了。”
“我们问他给他银子的是什么人,他却说那人带着帷帽,看不清相貌,只知道身材中等,是个男人。”
可这天下身材中等的男人多了去了,这要怎么找?
“陛下已经将这行商带进宫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审出些有用的。”
徐槿瑜说道。
成安侯府即便是权贵世家,也是不能随意对普通百姓动用私行的。
齐景轩同样如此,所以他即便知道那几个泼皮不是好东西,也只能把人送进衙门打顿板子,不能自己把人关起来审。
不然保不齐幕后人会不会趁此机会杀了那几个泼皮,然后把脏水泼到他身上,说他自己做了丑事还不让人说。
但皇帝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有了那几个泼皮的证词,这行商污蔑沈嫣的罪状板上钉钉,而污蔑沈嫣是为了逼死她好给齐景轩定罪,那就是谋害皇子。
即便没有确切的证据,这种人抓了审一审又如何。谁为了这么一个毫无来头的行商着急跳脚,那就是做贼心虚,正好一起查一查。
齐景轩经历过八次了,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道:“没事,现在最紧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必着急。”
说完又问:“那个姓梁的书生呢?查到了吗?”
说到这个徐槿瑜就觉得有些奇怪,蹙眉看他一眼,问道:“那日参与闹事的学生有十几个,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的就一定是姓梁的?”
齐景轩轻咳一声:“我那日看那些学生里有一个格外的贼眉鼠眼,就多瞅了两眼,听见有人唤他梁兄。”
徐槿瑜显然不信,嗤了一声道:“你就扯吧,你让我去查那姓梁的时连对方身量如何长什么模样都说不清,只说姓梁,现在却说他贼眉鼠眼?”
齐景轩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哎呀问这么多作甚,反正你就说查没查到吧。”
徐槿瑜见他不愿多说,只当有什么不便诉之于口的缘由,也就不再多问,回道:“那日闹事的学生里有两个姓梁的,我都查了查
。”
“这两人都是清源书院的,一个叫梁冠,一个叫梁成继,两人都住在书院的学舍,没有在外租房。”
“其中这个叫梁冠的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进出都喜欢呼朋唤友,近半月来从未单独出过门,白日不是在书院读书就是与好友一同出门饮酒作乐,晚上则在学舍睡觉。”
“他住的学舍是四人间,所以晚上也有人可以给他作证。”
“至于那个叫梁成继的……他性子比较孤僻,平日不大与人来往,那些闹事的学生都说他平日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也是个硬气的,这次竟然也跟着去静坐示威了。”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他的家世,听说他家境清贫,家中人口也很简单,只有一老母和一幼弟。”
“前段时间他收到家书,说是老母病重,急需一笔救命的银子。”
“为了这笔银子他近来没日没夜地抄书,身上但凡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都去当了,可即便如此也没能凑出二两银。”
“这两人中若谁最有可能被人暗中收买,那应该就是这个梁成继了。”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道:“可如今对他的所有怀疑都只有你一句话而已,其他半点实证都无,实在是不便动手。”
这个梁成继是个读书人,且已有了秀才功名,平日里成绩也十分不错,颇受师长器重,只待过了乡试便是举人老爷了。
这种人若是没点真凭实据就要拿人,书院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若是偷偷把人抓了,书院也必定会报官。届时动静闹得太大,怕是不好收场。
齐景轩皱眉,摆弄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他若真被收买,那收买他的人定然是从他母亲入手,你试过跟他谈谈他母亲吗?”
“试了,没用。”
徐槿瑜道。
“我试探着问了问他母亲的情况,表示如有需要可以资助一二,但他却直接拒绝了,说是与我非亲非故,不能要我的银子。这也是我觉得你说的梁姓书生就是他的原因之一。”
“他母亲辛辛苦苦将他养大还供他读书,如今他母亲身患重病,有人愿意伸出援手,他就算有所担忧,也不该拒绝得如此干脆。”
“除非……有人在此之前就提出出钱给他母亲治病,而且还以此威胁过他,若是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家中母亲弟弟都不安全,所以他才三缄其口。”
“他近日来依旧四处筹措银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为了不引人怀疑罢了。”
“那就让人去趟他老家,”齐景轩道,“既是用他母亲收买威胁他,对方肯定会跟他母亲有所接触,还得时不时给他送来他母亲弟弟的消息才行,不然如何保证他一直不开口。”
“你派人去看看,若他母亲弟弟还在,就将他们接到京城来。若是不在,那一准儿是被人接走了。”
“带着这么一老一小不好藏身,接走他们的人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届时再寻着这些踪迹找下去,他就不信什么都查不出来。
徐槿瑜颔首,道:已经让人去了,不过……你别抱太大期望。”
“那行商交代买通他的人戴着帷帽,我怀疑跟梁成继见面的人也是如此,兴许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若当真如我猜测这般,那他们现在定然不会再去管梁成继的母亲和弟弟。”
“反正即便梁成继交代了,也只能说出跟那行商一般无二的话,没有半点用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带走他的母亲弟弟来威胁他。”
“梁成继现在还什么都不敢说,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家里的消息罢了。一旦发现家人没事,他的嘴应该很好撬开。”
“只是撬开后说出的消息有没有用……就不清楚了。”
齐景轩眉头紧锁,只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实在烦人。
他知道徐槿瑜已经尽其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了,若非这件事将成安侯府也牵扯了进去,以侯府向来不爱掺和朝政的做派,他怕是无法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来帮他。
他没有强求侯府一定要在短时间内给他个交代,只道:“等去他老家的人回来再说吧。”
说着转开话题,问道:“你知道赵十三和方狗他们在哪吗?或者杨德郞许芝麻……”
齐景轩掰着手指头报了一串人名,把徐槿瑜吓得不轻。
“你……你要干吗?”
两人相识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些分明都是齐景轩的仇家。
这个时候找他们做什么?还是要找这么多。
齐景轩想到沈嫣对他说的那些话,斗志昂扬起来,抬头挺胸道:“爷现在很不痛快,自然是要去找找他们的不痛快!”
说罢大步向前走去,誓要将京城搅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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