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 才有试探的不确定的声音回, “.....决......决堤了.....”回话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声音里带着抖。
日头下他突然一个激灵, 瞪大眼, “南方真的水灾了,两淮地区决堤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他是两淮学子呀,他的家人族人都在两淮。“绍先,你听到没有?”他巴巴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同为两淮学子的刘绍先,却看到对方见了鬼一样瞬间青白的脸,这人一下子站不稳了,原来他没听错。
“是.....两淮?”有同样南方来的学子问,急得汗都滚下来了,他扯住这个两淮学子的衣衫急慌慌道:“有没有徽府,你听到有没有徽府.....三个月的大雨.....三个月的大雨是只下在两淮吗?”他的家在徽府,他慌了。
他已经彻底慌了,同样是南方来的学子,有不少都是这样慌乱。急报传灾,必然灾情不小,三个月的大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被扯住的两淮学子一把甩开人,嗷嚎一嗓子,红着眼看着同伴:“你们修了堤坝,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两淮没修堤坝,两淮遭灾了!听清了吗!是两淮,是两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族人,还有尚未进门的妻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可笑他还在这里为两淮抗住了修建堤坝的压力自豪,为挪银的王家人奔走呐喊。
而刘绍先好似疯魔了一样,拔腿就往回跑,他家里可只有算不得多孝顺的叔叔婶婶和腿脚不利索的奶奶,眼泪糊了他一脸,可他还只是往回跑。好像两淮老家就在前面一样,从小把他养大的奶奶有没有逃出来.....什么天下,什么为民请命,此刻他只想知道,那个一夜夜自己不睡也要为他赶蚊子好让他睡好第二日能有精神读书的奶奶,有没有跑出来。
他是举人了,下一次春闱他必然会中进士的,他还要做官,做大官,做好官.....他模糊想着跟奶奶保证的这些,拼命往前跑着。
东华门前,有人太阳底下好像做梦一样喃喃道出:“郡主的梦.....”成真了。
“郡主——”
有人不觉小声接道:“天生郡主,救我南方百姓.....”
宫里派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身边的喜公公,这就是给大胤读书人的重视了。谁不知道喜公公虽然是公公,但也是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的人,是真正的大红人。
他来到这里看着眼前这些疯疯癫癫的读书人,先没说话。现在知道了,这要不是急报传来,他们是想咋地,是想逼着他们小郡主干什么!
陛下这段日子身子不好,郡主正忙着照顾,外面却闹得沸反盈天,好像他们郡主犯了滔天的罪过.....说到底不过是小郡主拿出自己挣的银子修了南边的河道,怎么还修出罪过了?
这掏银子给大胤修河道,修到最后都闹着要郡主给臣子,甚至给奴婢道歉.....这也就是陛下身子骨不好,郡主孝顺,不让说给陛下知道,要是给陛下听到,喜公公长出了口气,只怕十年前的事儿又要重演。
没有人知道陛下多想当一个谦谦君子,可有些人非逼着陛下剥人皮.....
如今是天降明兆:郡主乃福星。
喜公公看了聚众的书生一会儿,一挥拂尘才挑眉道:“奴才奉陛下命来劝诸位回去,大约各位学子们都知道两淮地区受了灾了,大灾,整个都淹了!现在救灾是朝廷当务之急,别的事儿容后再议吧——”这句容后再议,喜公公说得意味深长,这会儿哪还有人说郡主“有罪”,下面已经有州府递上折子说郡主是“大胤福星”,听得陛下龙颜大悦,身体都好了一些,人也能坐起来了。
托郡主福气,大胤逃过一劫。如今谁还敢说陛下是纵着郡主胡闹呢!
第一个递折子的人,有福了。
这样的折子只怕很快就数不过来了。
郡主这一梦,帮着大胤南边避过去多大的灾祸啊。陛下正喃喃说只怕是去了的平阳公主心忧大胤,给郡主托梦呢。
现在谁还敢往郡主头上扣屎盆子,陛下可是身体好一些了,再听到.....哼,就有人要倒霉了,倒大霉!
喜公公宣明旨意,又看了这帮读书人一眼,一甩拂尘,就回去了。
剩下的人都面色发白,也不知是日头晒得,还是吓得。
“这.....修身书堂、博学学堂是不是都淹了?”
有人喊道:“还书堂学堂呢,两淮整个都淹了,百姓都成灾民了!”
“是因为.....”
“就是因为挪用了郡主修河道的银子!”
“郡主的梦——”
“只怕是天佑大胤,托梦于郡主!”终于有读书人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随着南边的消息越来越多传到京师,果然如同喜公公所料,越来越多的折子都是关于郡主是“天降福星”,天生坤仪郡主正是“天佑大胤”,坤仪郡主成了大胤最大的祥瑞。
有南方来的商旅,更是把越来越多南方的消息带到北边,带到京城。所有人都屏息听着那没日没夜如同灭顶一样的大雨,所有人听到郡主的堤坝拦住了翻涌的大水都跟着说话人长长出一口气。每一个南边来人都会说起这些,那些流离的灾民,那没日没夜的大雨呀,“咱们那边已经有人给郡主立生祠了,只要咱们南边的人在,谁再说一句郡主不好,咱们都是要翻脸的!”
甚至有不少南边的人远远朝着郡主府的方向跪下磕头,他们都是说过郡主不好的。哪里知道郡主是身负大胤气运,得天指示行事,行的都是救国救民的事儿。郡主所做一切才是为了他们好,他们觉得有愧,又感念,不敢靠近,只远远磕头。
而随着“大胤福星”一起发酵的就是对两淮王家的怨恨,尤其是那些失了家园土地的灾民,不要指望他们还有理性。大水让人被煽动得发晕的脑子彻底冷了下来,所有人此时才能真正清醒地考虑到这个问题:两淮王家既要造福一方,为什么不曾拿出一分银子,要知道他们可是两淮最大的地主和财主。所有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得名得利,把郡主黑成一块炭,可实际所有银子都是郡主府出的,他们一分一厘都不曾拿出。这种被愚弄的愤怒,并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痛楚,一旦爆发,是非常可怖的。
而这次郡主府终于舍得拿出银子往舆论里添了一笔,其实是提个醒:这主意是东宫义婢和文人清流领袖宋大人出的。“什么义婢,这真的是灾星呀!怪不得都传郡主容不下此婢,福星天生就容不下灾星呀!”百姓们简直是一点就通,迅速给所有冲突都找到了根本原因。天降两星,一福一灾,灾星多惑人,差点就把大家都骗了,把他们的福星郡主给害了。
百姓们的想象力永远是最丰富的,他们还不知道义婢的名字,如今都开始叫她荧惑。有星荧惑,一旦现世,主大灾。谁让国公府的舆论大战中,除了两淮王家的事迹,就是主推了这个外甥女的事迹呢。他们本想一把把名气推大了,将来就是再操作入东宫,再往上走都容易。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把荧惑灾星的名头给扣在了这个他们寄予厚望的外甥女身上。
躺在国公府后院的张瑾瑜真是恨得把锦被都抓破了,想要狠狠咬牙,锐利的疼立即让她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两颗牙,嘴巴都显得瘪了一些。国公府为她请了名医,花重金,牙齿也能重新镶上去,只是想要原来的样子是不能了。
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是郡主府,就连国公府里人也这样说。所有人都说郡主真要她死,她根本就不会活着;郡主别说想要她的牙就是要她断胳膊断腿,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还用这样偷偷摸摸。在所有人眼睛里,都把她看作郡主脚下的蝼蚁。张瑾瑜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意,她恨这种身份的天壤之别,她本也是千金贵女,她恨匍匐在别人脚边的感觉。明明,她比那些皇家贵女强十倍百倍。可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偏偏就是命好,运好。世道,弱肉强食,如此不公。
可说到最后,恨归恨,张瑾瑜都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跟泰宁侯府那个庶出三姑娘有关,或者是对太子虎视眈眈的太傅家的嫡女,这么大手笔带上了泰宁侯世子和宋子明,只不过都是为了嫁祸谢嘉仪、掩人耳目?她早看出来,这两个姑娘都不是一般人,不比郡主缺心眼,这两个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只不过一个装得为人阔朗,一个装得——,总之肯定是装的。这年头,除了谢嘉仪这样的蠢货,谁不装出一副面孔活着。
她明明已经走出来了,一场天降的大雨,却让她所有苦心经营,不仅落了空,还落入一个如此可悲艰难的境地。张瑾瑜攥着锦被,红了眼,她不服!
而国公府正院,一向康健的老国公一下子病倒了。额头顶着凉帕子,英国公还拍着床板喊:“糊涂!糊涂!”他平时看着本家几个兄弟都是明白的,这时候怎么这样糊涂,既然已经出错,就不能错上加错。怎么能跑呢,就该做出跟百姓站在一起的样子,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如今——,“完了!”英国公一下子倒了下去。
他不知道,这个主意王家不是没人想到,只是心照不宣没人说出来。富贵已极的人,谁想做那个留下来等死的,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处都被其他房占了,尤其是京城这一支,他们在后方默默支持,最后居然连命都保不住,谁愿意呢。昏天黑地的可怖大雨,更激发了人逃生的念头。
国公爷房门外一个管事的还在转圈,本来都已经花钱买好了人,尽管都猜到宋子明三人只怕不是郡主府打的,但这个屎盆子是要扣在郡主府头上的,话本子都编好了,戳中的就是权贵欺负人这一点,保准一出就叫座。如今,外面到处都是维护郡主骂他们的,这本子是说还是不说。
管事的急得满头汗,只怕这种情况下这本子一说,说书的直接就能被人砸下台。但银子都洒下去了,到底怎么办,也得主子说了算呀。他哪里知道,主子如今哪还能顾上这些小来小去的斗,主子正痛心——只怕这次国公府的根基就要毁了。
郡主府那些下人在外面听说三人被打的事儿,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叫嚣,“该,让他们知道长牙不是红口白牙攀诬人的!”“以后好叫他们记住,咬到铁板就崩掉了牙!”“这就是无耻人必然无齿!”郡主府人如此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好像恨不得让人知道谁敢攀扯他们郡主,谁就会缺牙断腿倒大霉,看以后谁还敢踩着郡主府博名博利。可他们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富安坊,翰林修撰陆辰安依然住在那临巷的院子,只是这里再也不偏僻了。不说别的,就是逢节的灯笼这边挂得都比别处多好些,还是陆家的老祖宗陆老太太亲自挑选的,同老太太院子里的灯笼一样。
院子里的下人多了几个,但小院依然如往日一样安静。下人们都知道公子喜静,是他们陆家小辈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哪个也不敢轻慢,都老老实实垂头认真做事,就是有那些话多的,被哑奴那双冷冷的眸子一瞥,也不敢多话了。
明心进来,听说公子要了炭盆,正纳闷,虽然天冷了些,但离公子用炭盆却还该有些日子。他进来一看,却见公子正一页页往火里丢着字纸。
明心跟着陆辰安识字不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最近这些日子公子当值回来就没日没夜写的东西,他顿时一惊:“公子熬了多少日子才写出来的,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就见一张张写着漂亮小楷的字纸,一进火盆就被火舌卷了去,化为灰烬。
陆辰安把最后一张纸也投入火盆,只淡声道:“用不上了。”
“怎么就用不上了?”明心心疼自家公子这些日夜的辛苦,赶成那样子,怎么说用不上就用不上了,他只大概知道公子这是写的南方河道和郡主相关的一些东西,忙把自己打听的一股脑说出来,最后道:“现在到处都在说郡主修河道的事儿呢,依着奴才看,正是该用得上的时候,公子做什么就烧了。”
陆辰安看着被火吞噬得干干净净的字纸,这才抬头让人把火盆搬走,只抬眸应了声:“是吗?”
这声“是吗”鼓励了明心,他忙把自己街头巷尾,还有从旁的书童小厮那里打听来的关于郡主的事,手舞足蹈地说起来。
陆辰安始终静静听着,直到明心说得口干舌燥,再也没有更多内容讲给自家公子听了,才不好意思笑了笑:“奴才话多了,明明知道公子不爱听这些闲话,还说了这样多。”
陆辰安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他到底想听还是不想听,只是推过去一盏茶,淡淡笑了声:
“如此,郡主愈发尊贵了。”
“那可不!”一说这个,明心又有话了,喝了公子赏的茶,立即又兴致勃勃道:“不说陛下本来就疼爱郡主,只说先还骂郡主的那些百姓书生,这会儿都转了话头,说郡主是大胤的福星呢,说是南边已经有不少地方都给郡主建了生祠了。”生祠,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嘛。
这是半个大胤的人都在对郡主表达:大恩难报,立祠为感。陆辰安笑了笑,依然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是吗?”
哑奴就听明心好像又找到了新的话头,开始说起南边对郡主感恩戴德的话来。她没有再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自家公子靠在书案旁,垂着眸,却是在仔细听着明心前言不搭后语的琐碎话。
哑奴不禁心里一阵难过,悄悄离开窗旁,耳边还是明心兴奋的声音。
东宫中
高升跟在太子后面,从地牢里上来,脸色白得好像个死人,被外面的日头一照,他脚下打了个颤儿,差点软倒。太子殿下回头瞥了他一眼,他忙咬牙定神,跟上了前面的殿下。
一低头就看到太子殿下石青色团龙袍下摆有一处深色痕迹,是溅上去的血。他一下子又想到刚才情形,胃里一阵翻腾,死死压了下去,只白着脸,伺候殿下换洗更衣。
何胜把这几日地牢里审出来的口供送到已经换洗一新的太子殿下书案前,垂手低头等着主子的吩咐。
就听到太子殿下森冷的声音:“孤的外公舅舅们,真的是愈发出息了。”这场天翻地覆的舆论,背后不仅是英国公府,还有四皇子二皇子那边推波助澜,泰宁侯府更是没少操心。太子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才道:“何胜,你说孤该怎么办?”这场针对郡主的舆论背后,居然是英国公府一手策划。挪了她的银子,还要狠狠踩上她一脚,她不生气才怪呢。也就是谢嘉仪一根筋儿,一时间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件事,没腾出手来,腾出手来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样呢。
英国公府和郡主,哪个都不是何胜能议论的,但是太子问了,他也不能不回话,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许是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了。”这话也不能算是废话,要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先郡主还一心护着英国公府,后来说翻脸就翻脸了。不过何胜转而又想,也不单是英国公府,郡主就是连他们东宫主子——都不想要了。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郡主,英国公府算什么.....
太子没吭声,何胜就有些害怕,只得干巴巴继续道:“好在郡主是天生福星,主子也不用替郡主担心了,郡主吉人天相天佑大胤——”
却听到上头太子冷冷的声音:“你哪个眼睛看到孤担心。”笑话,他忙不完的事情,他担心那个小没良心的。去了一个陆辰安,她又不知道瞄上了哪一个,她用别人担心,她玩得高兴着呢.....
何胜语塞:不担心,千头万绪事情多到压得人喘不过气,殿下还能腾出手清查京城舆论.....这样事情最难查,殿下居然还能抽丝剥茧把源头的人都给一个个揪出来.....不过短短半个月,殿下已经亲自下了三次地牢.....
但是这些话他可不能说,何胜腹诽,他们殿下也是要脸的。眼下明摆着郡主不要他们殿下了,换了谁也不能太上杆子,更何况是大胤最尊贵的太子殿下呢。
遂何胜忙道:“是奴才说错话.....奴才是想说郡主果然是有大福气的,必然是祖宗托梦给郡主,才能助咱们大胤度过此劫。”夸郡主有福气总没有错,这福气落在大胤谁人身上恐怕都会为上所忌讳,唯独落在郡主身上,只管夸,陛下高兴,殿下也高兴。
徐士行顺着何胜的话却抓住了一个一直让他不安的点,“梦?”是了,她一意孤行要修南方河道,就是源自一个早先看来非常荒唐的梦。
他一下子想到一切变化开始的那个午后,查来查去,没有别的异常,只是说郡主受了惊,做了噩梦。
她,还梦到了什么?
徐士行想着自从那日谢嘉仪就变了的态度,不觉捏紧了手中的口供。
这时候却有长春宫的人急急来了,在外面求见,看高升态度显然是要紧的事儿。徐士行把口供捏得更紧,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才慢慢松开手,捋了捋手中皱成一团的纸,又静了几息,才转身对高升道:“让人进来。”
来人是长春宫娘娘跟前的柳嬷嬷。
一看到柳嬷嬷,徐士行眼睛就是一闪,知道必然是要紧的事儿。柳嬷嬷一进来就跪下了,高升拉都拉不住,就听她慌慌道:“殿下快去,陛下要下旨砍了鸣佩姑娘呢!迟了只怕来不及了!”
“殿下可还记着七岁那年的事儿?救命之恩,娘娘说不看张家满门就余最后这点骨血,殿下也得记着当年姑娘救了命!更不要说,张家满门,本就是为了殿下呀!”
说着柳嬷嬷眼泪下来了,“王家人都遭了难了,娘娘说救不得了!”“国公府也.....不过老太太已经拿着先帝御赐的手杖去了,娘娘说有先帝在,国公府该是无碍的。只是鸣佩姑娘,除了殿下,谁也保不住了!”
陛下刚能坐起来,就开始杀人了。哪里是要砍了鸣佩呢,而是刚刚砍到了鸣佩这儿。两淮王家,已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活下来的只有女人了。
这是顺应民心的斩杀,是安抚两淮灾民的最好方式。不管是德妃、国公府,还是东宫,都知道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
可陛下没有停手。
永泰帝越看南边来的折子越是后怕,如果不是昭昭,他就会是大胤的罪人。百年大灾,降在他主政的时候,这是上天对天子最大的否定。因为昭昭,世人都知天降福星,天佑大胤。如此大灾,上天却愿降下福星庇护,自然是因为他这个天子还是有德行的。
永泰帝撑着额头低低笑了,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德行的天子,可是如果真的灾起,他对不起天下人,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她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说这才是一个好皇帝,她说得那样认真,让人不记下都不行。
“本公主嘛,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活。”“如有一日——,我也定会做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她这样说,也这样做了。
捐躯赴国难.....永泰帝的心一痛,那日她藏好了两个儿女,就已经做好了赴国难的准备吧,带上了她那把最锋利的剑,不是为了杀敌,平阳哪里不知道自己根本杀不了敌呢。就是为了引开敌人,然后杀了自己。
作为公主,她知道,她是绝不能落入敌人手中的。
每次想到那个笑也明艳,哭也张扬的公主,永泰帝都想,自己也该做得好一些。他努力遵守这世间天道伦理,守着这世间的规矩,扮演着一个可以让她满意的角色。
谁也不该毁掉他的苦心。
朕把这世间的规矩都守了,可朕偏偏要让你的女儿不必守这世间规矩。
作者有话说: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曹植
第53章
徐士行被喜公公带进养心殿书房时, 国公府老太太才离开不久。老太太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先帝的手书,手中还握着先帝赐下来的手杖,宫里人就知道国公府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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