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没有直接的利益矛盾时,克洛克达尔还挺好说话的。
在得到老板的直接任命后,莱娅并没当即上岗,新年的第三天,正是整个阿拉巴斯坦最盛大的烟火节,来到雨宴的各地权贵云云,每一个员工都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空布置莱娅的任务。
既然有了空闲,她先去商铺里买了只私人电话虫。虽然雨宴里也会配备,但莱娅终究不大放心。
回宿舍后,她窝在床上打电话,来来回回都没人接应。由于这些日子都没人接应,一躺下便困得厉害,最后被子夜没盖,陷到枕头轻软的凹陷里就睡着了。
本以为是一场小憩,没想到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睡了整整五个小时。
再起床时,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四肢和大脑都麻木的生锈了,小电话虫也歪歪扭扭地滚到地上。
莱娅并不是睡饱了,相反,她更困了,只是理智催着她起床。但起床后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像是寻找一些有目的的路径,她晃悠悠走到唯一熟悉的员工通道入口。
莱娅并不知道,员工通道一共分两条,她所在的这条是内部人员才能走的,尽头直通沙鳄的办公室。能走的人很少,比如罗宾,比如非要事不轻易汇报的雨宴管理,再比如沙鳄本人。
通道在二楼外独伸出一个拐角天台,见到室外的光,莱娅才觉得世界刹那间喧嚣分明起来。
她接连打了很多个哈欠,漫无目的坐在门槛边。
沙漠苍茫,楼下就是繁华的街市和庆新年的男男女女,背后是冷气飕飕的雨宴走廊。
莱娅闭眼睛,冷气涌入肺里,沙漠的热气也铺面而来,难以名状的磅礴笼罩着她,再睁眼时,她直愣愣对上克洛克达尔的眼睛。
刚应付完雨宴的财政会议,准备回办公室的克洛克达尔就遇到了坐没坐相、懒懒散散堵在门口揉眼睛的莱娅。
她显然没完全清醒,脑子还懵的,甚至越坐越困,这里空气清爽,冷热适宜,她眼眶里朦胧地含着打哈欠积蓄的泪珠。
并且丝毫没有自觉性,毫无知觉地倚着。
克洛克达尔深深瞥她一眼:“别告诉我,你睡到现在。”
莱娅哑然,睡觉也管吗?好脾气地把身子往离缩了所,不知所云地“嗯”了一声。
片刻后,她好像终于明白了目前到处境,倏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上班呢?”然后又临时加了一个“sir”。
克洛克达尔很见不得下属是这幅死样子,强忍着把她拎起来的欲望,考虑到她现在还什么都不会,压着性子:“……下周一。”
今天是周四,莱娅斟酌了一下,勉强同意。余光瞄他,他怎么不走呢?茫然地转了三道弯,尴尬起身,“您请。”
克洛克达尔皱眉,擦着她的身子过,补充道:“这几天先学一下怎么上手。如果蠢到学不会的话……”
皮草上的绒毛擦到莱娅脸上,她耸耸鼻子,又一次听沙鳄威胁自己,自动过滤到脑后。
她“噔噔噔”地跟在克洛克达尔身后听他安排,实际莱娅仍不知道此刻要做什么,但只得不情不愿跟着,由于他身量很高,莱娅不得不急促地迈步,楼道里冷气灌了灌,她也清醒了几分。
她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几声,忽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舌头打结地艰难问出口:“不会有人监听我的私人电话虫吧?”
问罢又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么问反而让人怀疑自己了,她也没真准备说什么。虽然克洛克达尔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也觉得他不算言而不信的家伙,因此她还是想收获个保证。
克洛克达尔的喉结滚了滚,脖颈上浮出青筋,语气相当不善:“……你要在电话虫里胡说什么?”
这下轮到莱娅说不出话了,良久,她努努嘴:“……少女的私房话。”
此刻克洛克达尔语气中的不耐甚至可以化为实质性的怒火,他终于忍无可忍:“快滚。”
莱娅也很想溜走,但她的宿舍距沙鳄的办公室有很长一段共同的道路,她又在沿廊里溜了两圈才回宿舍。
阿拉巴斯坦的晨昏之际,给大姐头的电话虫终于打通了,一时间,两头的电话虫都龇牙咧嘴地掉眼泪。
大姐他们当日悉数被巴洛克的特工们掳走,说是掳走,不如说请走更为妥当。一番不致命的缠斗,最终以大姐和小七击败了数位开拓特工和低级特工结束,最后战斗不知被谁叫停,总归他们再醒时已经在回程的船上。
如今是在大海航行的第二天。先前莱娅晌午打电话无人接应大约是受海上气流的干扰。
当众人醒来时,只见身旁多了一封巴洛克工作社署名的签约文书,回程船上多了一群陌生人,他们自称是巴洛克工作社的特工,应社长安排加入威士忌山的赏金猎人队伍。
对了,大姐还说自己现在有个新代号:www.youxs.org。
大姐他们这几日好在有惊无险,他们也转头问及莱娅身在何处。莱娅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隐隐约约说自己为一位大人物办事,也行暂时不能回威士忌山了。
电话虫那头停顿了很久,然后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电话虫的面孔变来变去,一会是小八眼下的痣和急切的神色问她是不是自愿的。一会儿是小七额前的疤嚷嚷着为什么小莱娅不回来。
大姐沉默了很久,不知心里做了怎样的权衡,问莱娅会不会回威士忌山。
莱娅笑:这是什么话,那可是我家诶。
短短的几日,从小相伴到大的几人也算经历了一场并不惊险的生离死别,听到彼此的声音,哪怕不能相见也会放下心来。
但小九仍杳无音信,这些日子他们的电话虫都要打烂了都没有回音,由于几人显眼的面孔都被挂到通缉令上,小七他们还未到王宫脚下就被国王军追着跑了十条街。
莱娅撇嘴:他那么弱,不知道这些天究竟怎么样了?不被人生吞活剥就不错了。
代表她的小电话虫也耷拉眼睛,大姐此刻作为主心骨,对所有人道:小九一定还活着,他也一定会找到我们。
入夜,威士忌山镇长也向莱娅回电,在与巴洛克工作社达成协议后不久,上级就安排威士忌山与多组赏金猎人同盟合并,一时间要处理的事务很多。
另一件新闻便是,雷门当日在押送士兵后,海军们先扣押下了被押送的士兵,结果不出一天,就全岛下发了通缉威士忌山一群人的命令,雷门众人险些被抓,最后竟然和杰尔马的士兵们一同越狱。
相当于雷门这趟不仅无功而返倒坐实了通缉犯的名号。
深夜莱娅反复琢磨,如果小九他们来到阿拉巴斯坦就是暴露在沙鳄的视线之下,既然其他人都被遣送回家,没理由不招纳小九。虽然暂时还没其他消息,但这也算最好的消息了。
就这样颠三倒四不知几点,莱娅终于裹紧被子睡着了。
次日,莱娅起床时头晕脑胀得厉害,但经理与代理经理已经紧锣密鼓的开启了高强度短期培训,她就晕头转向地投入学习中。
在生死间走了几遭、为王下七武海兼巴洛克工作社社长工作、探听到不得了的消息、最后在伟大航路前端规模最大的赌场谋了份差事。这才过了几天,她足把两辈子的经历体验个遍。
赌场里烟酒弥漫,长久的喧闹难以消散,时时刻刻充盈的闪烁霓虹和惊爆信号一下下直戳莱娅胸口,挤压着她的心脏,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站着都能睡着。
韦托投资人及其助手的事情还没有公之于众,大约沙鳄有自己的考量,或派人调查到真相大白,或直接暗暗派人处理背叛者。但总归在其他管理层眼中,就是一个对赌场工作没有任何概念的漂亮姑娘占了一个不上不下的辖区经营位置。
并且这个漂亮姑娘还心不在焉的怠慢工作。
莱娅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成为消极怠工,但即使她知道了,也大概率她也不介意别人这么想,并且期待别人把她当做废物一个,从此不再安排工作。
原先那人虽然也是被直接提拔的关系户,但更像是一种平衡投资人关系的工具。
能混到雨宴管理层的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表面上一团和气,私下里纷纷猜测莱娅背后有谁撑腰,一派认为她是投资人的亲信,一派从经理支支吾吾的言语中揣测他们的不正当关系。
总归是认定她的到来不大磊落。
雨宴全天候营业,整体是三班制,一班排八小时。起先她跟在代理经理身边学习,到了忙时,经理抽不出空,她又跟在本职岗位的另外一位管理身边学习。
起先莱娅走马观花的学习时还没察觉,几番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后,对方是真情假意她尚且能分得清楚。
她摸了摸怀里的私人电话虫,小蜗牛软趴趴地贴在她身上,懒得直打哈欠,她权当没听到没看到,置若罔闻。
晚上六点,是又一轮的换岗,临交接前管理部门让莱娅把新年活动的报告呈递给克洛克达尔。
沙鳄行踪不定,莱娅摸不准他此刻在不在雨宴,只见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她在外面等着焦急,又不敢冒然进去,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机密,只能顺着门缝偷瞄。
“……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克洛克达尔一回来就看到眼前的人猫在大门往里扒,心中颇为无语。
基地地下空荡,平日里鲜少有人敢随意走动,沙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沿廊。
“咳。”莱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虚扶在大门上的手猛然一推,大门借力敞开,她本就头晕,这下差点摔个趔趄。
平生的丑都在他面前出完了,她先是脸一红,又马上想,她如今这么惨还不都是眼前这人害的?
不痛快到极点,心里骂了几句,不是来找你还能来干嘛?但心里话终究不能说出来,只挤出一个:“交报告。”
克洛克达尔接过莱娅手中的报告,用金钩刺穿纸面,右手随意翻阅,边看边走,直至办公桌处。
透过纸页,白烟轻慢缠绕,他看见莱娅蔫蔫地站在一边,像一颗久未浇水的植物,倒显得柔弱乖顺。
她平时不是最会气他吗?
克洛克达尔瞥了她两眼。果然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的模样顺眼,那时她托着胳膊站在他面前,脸上晦明变幻,眉毛不自觉拧着,眸子垂在桌子上的纹路上。
清凌凌的,饱含鲜活的,愤怒。兴许是愤怒吧,或者是更复杂的情绪。
“是他们叫你送报告来的?”克洛克达尔近乎于肯定的询问。
莱娅低低“嗯”了一声,她眉毛眼睛重得都要贴在一起了,好想回房,睡觉。哪怕是阴暗如地牢的宿舍也好。
她站久了,左腿悄悄搭在右腿上,心里琢磨着沙鳄什么时候才能放人。
克洛克达尔扫过纸面的数字,房间里只有汩汩的水声和纸张抖动的声音,良久,他抬眉道:“事实上,这是份初稿,而且也不应该由你来给我。”
这是文件的初审版,他一目十行都能发觉其中几处细小的漏洞,既然是莱娅这个新人来送报告,他已经可以猜到事情的可能。
要不是有人看莱娅不顺眼,故意哄她交初审报告,要不是终版没完成,有人推她当替罪羊。
莱娅的头很重,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听懂事情原委,生理的疲惫如藤本植物爬满她的身体。
她“哦”了一声,心中了然,声音闷闷地道:“是福文叫我送的,另一个戴眼镜的在一边煽风点火。”
克洛克达尔的手指扣了扣桌面,吐出几口白烟,却是慢悠悠说:“我自然会整顿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
似乎是不满她轻描淡写的态度,他皱眉:“他们欺负你,你不会再欺负回去?”
莱娅一怔,好似刚学会这门语言,盯着男人看了许久,不明白他怎么说起这个,又心道自己自然不会任别人戏弄。
灯影幽暗中,瞧着她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样子,克洛克达尔不再做声,他没有同样的话多次重复的习惯,也没有提点他人的善心。
看着纸业上明晃晃的一串数字,无由来的乏善可陈。
他把文件扔到一边,又从桌上垒的文件堆里抽出几张,“明早九点前交给我。”
这几日罗宾在外岛,一半是执行任务,另一半就是躲避cp组织可能在阿拉巴斯坦布置的眼线。
若不是他眼下没空,也不会轻易把涉及工作机密的文件交由别人处理。
忽地,蔫在一边的莱娅张口:“那个,sir……”
克洛克达尔抬眼回应,桌上摆了朵百合花,悄然散发清冽的香。
莱娅磕磕绊绊组织不了措辞:“我能不能……我的朋友小九被绑架了,都一周了……”
合着她刚刚神游天外就是在想这些?没心没肺的小鬼。克洛克达尔冷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莱娅哑口无言,捏着文件的手指来回扭捏。
乏味的停顿了很久,沙鳄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那个使双棍的小鬼?”
“是的。”莱娅立即回应,语气里终于涌出丝生机。
等她回话后,克洛克达尔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打算,自顾自看起报纸,莱娅不尴不尬站了好久,腿挪了又诺,她怕自己站着都要晕倒。
克洛克达尔抖了抖纸边,倾下来一角,她还傻站在这干什么?静默了片刻,他问:“你还要说什么?”什么废话一次性说完。
说什么?莱娅也愣了,她明明在等克洛克达尔的吩咐,他还让她说什么呢?今天还有什么事没汇报呢?
一件两件盘算,兴许还有什么?她忘说什么了吗?克洛克达尔还要听什么?
她打量沙鳄的脸,他的眉峰很高,面容冷峻,脸上一道横亘的疤痕,隐匿在水波幽光里,此刻沙鳄没什么表情,周遭是疏离的冷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琢磨着,试探性地回:“…今晚雨宴组织新年庆典,您要参加?”
这么说倒也没错,照阿拉巴斯坦的历法,过了今天就算庆完新年。
“……”克洛克达尔看着她没作声,随后摆摆手示意人走。
莱娅来的也莫名其妙,走的也不清不楚。回到宿舍,她细看,这份任务并不难,只是稍有些繁琐,名单上是一长串她未曾听过的名字,她要做的只是根据他们本月的工作量做出调整和排序。
她在威士忌山做了五年的人员名册排序工作,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如果抓紧时间,不出一小时就能完成。
她照例起草表格,按顺序排班,不多一会儿,纸业上的文字就天旋地转地蹦到她脑中,时大时小,不听使唤。
台灯发着澄亮的光,一个公用电话虫,一个私人电话虫,整整齐齐地趴在桌上打鼾,莱娅想,她就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她还想看烟花大会呢。
……
第二天早,时钟跨过九点半。
克洛克达尔看着时钟,脸一寸寸冷了下来,他给莱娅的工作电话虫打了两次,小蜗牛焦灼地都要冒火,那头还是无人接应。
赌场的值班经理说莱娅并没有参加昨夜的宴会,在老板越发难看到神色中,经理颤颤巍巍调来了监控室和保卫处的情报,夜里两点有一次换岗,几乎有十分钟的空白。
而昨夜赌场座无虚席,每个贵宾厅都爆满,经理不得不调整了监控电话虫的摆放位置,这正巧给莱娅宿舍前形成一片视觉盲区。
克洛克达尔冷笑,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女人是个惯会骗人的,不是吗?
想到昨天她提及威士忌山的小鬼,又收到了巴洛克工作社亿万长者的名册表,碰巧的新年宴会,人流繁杂,碰巧当夜还有监控和人员移动的双重空白。
送报员每日例行送来的晨报摊在桌上,克洛克达尔已经翻阅过了,他又捏起那份报纸,转瞬间化成指尖的沙粒。
经理见状,极有眼色的安排人手满赌场寻人,不多时,一个负责清理卫生的杂工报告,敲不开莱娅宿舍的门,门似乎反锁了。
克洛克达尔来到宿舍房门前。她最好没有背叛他,最好如此。
门很厚重,屋内没有一点声息。
他拧了拧把手,果然内里锁着,他怒不可遏,额角都浮出青筋,手上加大了力度,铁质的门锁连同木质锁扣都掀了起来,门锁如同脱臼的胳膊,孤零零挂在门上。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乱糟糟的地面和进屋直对的书桌,“布鲁布鲁”电话虫倒在地上,闷在同样掉落地面的枕头下,微弱的发出声响。
书桌隔壁两三米就是床位,床上一个大鼓包,显然是听到门锁剧烈响动惊醒的。
鼓包慢慢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蹙成一团的涨红的脸,她浑身都滚着热气,期期艾艾喃喃:“别吵了,我要死了……”
莱娅前一夜过得实在痛苦,起先困得睡着了,昏天黑地睡了二三小时,入了半夜,却死活都睡不着了,浑身没劲,又冷又热。
到凌晨时终于迷迷糊糊睡下,却接二连三做起光怪陆离的梦,一会儿是神神鬼鬼,一会儿是陈年的往事,真不巧,她又一次梦到前世的养父养母,她梦到自己一个劲剥牡蛎,最后竟然变成一个大牡蛎。
一个诡异的梦还不够,梦境接二连三,有时她被自己烫醒了,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转眼又踏入被精巧编制的困境中去。
就这样虚虚实实,终于挨到天亮,不知怎滴,桌上有东西一直扰人睡觉,她又困又累,哪怕是躺着,哪怕闭着眼仍旧头晕目眩,索性甩出一个枕头把那东西打到。
恍惚间,她又想到小九,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知现在在何处,不知过得如何。
由于没了枕头,莱娅只得侧枕着自己的胳膊,时间一久胳膊也麻了,那恼人的东西还在响个不停,她便用手罩着被子,狠狠捂着耳朵。
终于落入梦中,她又被巨大的响声惊醒。究竟是谁不让她睡觉的,天晓得。
……克洛克达尔实在难以描绘此刻的心情。
他先环顾屋内一周,然后不做声俯视莱娅,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裹着薄薄的被子,被子都汗涔涔的湿透了,而莱娅整个人像浸透在水里,脸热得红扑扑的,流海凌乱地黏在脸上。
一副小倒霉蛋的模样。
“……”
克洛克达尔站在床前,隔了很久才缓缓吐出白烟,他转身扫视房间,这里没有烟灰缸,于是他嫌恶地把雪茄扔到一旁凉透的粥品打包盒里。
白粥上漂上一点烟灰。
他迟疑着,良久,伸出右手,用背侧微微抵在莱娅额头处,是很烫。
莱娅困得浑身没劲,一时分不清真实还是幻境,在感觉到额头的触碰后,她慢半拍地艰涩地睁开眼。沙鳄手上戴着大得离奇的宝石戒指,在手抵上的一瞬间,饱满的宝石也微微碰触着她的肌肤,很凉,他的手也很凉。
莱娅几乎是看着手离开自己,才微微失神。
或者说她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生病了。”抽回手,克洛克达尔定定地看着莱娅,轻飘飘挪开眼,也不知是不是等待患者的回复。
患者本人要被烤焦了,晕晕乎乎的支离破碎。
恍惚间,莱娅好像看到沙鳄,她一时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梦,她侧躺着,看到他站在桌前打电话。
见鬼了。她眯着眼睛偷瞄,又架不住眼皮困乏,瞄着瞄着自己就睡了。
捡起蒙在枕头下的电话虫,克洛克达尔打给了雨宴的雇佣医生。
对于一个计划之外的突发状况,克洛克达尔有些烦躁,这份烦躁只表现在他思绪短暂的混乱,心头重重跳了几下。
沙鳄可没照顾过病人,虽然莱娅算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甚至因病都更含蓄缱绻了些,但沙鳄依旧没什么照顾病美人的嗜好。
他在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雨宴的每一座房间都是依他的身高打造的,所以这里的每一个设施对莱娅都格外大了些。
比如这张床,很大。她就像一叶孤舟漂在海里。
站了一会儿,在等待医生到来的路上,克洛克达尔又环顾了整间屋子,书桌乱糟糟的,昨晚的文件完成了一大半。
钢笔等一众文具散落一桌,桌面右上角还有冷咖啡淌下的水印。
抛开其他扔枕头等外界因素,桌面本身也不大整洁。
克洛克达尔很难想象,自己布置的任务是在这种垃圾堆里完成的。
他不禁看向床铺,床铺也乱糟糟的,莱娅翻来覆去很久,床单都起了褶皱。
“热……”莱娅无意识地哼哼,遵循着本能把小腿伸出被子,紧贴着木质床沿获取一丝冷气。
就像蹭人的猫,克洛克达尔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平静下来。
没两分钟,她又强迫自己醒来,圆溜溜的眼睛与他对视。
沙鳄很显然也发觉了她的目光,同初见时那样,他低下眼兴致缺缺地看她,眉眼雾沉沉的,没有一丝表情,毫无怜悯,亦毫无愤怒。
莱娅张着嘴呼吸,借此吸取更多的空气,她有些委屈,费力的扬起头,问:“我要死了吗?”
她又在说什么废话?克洛克达尔收回视线,难得恻隐,回复了病患莫名其妙的问题:“……不。”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莱娅像是困了,也像是终于放松下来,餍足地蹭了蹭床垫,轻声道:“那、好吧。”
他挑眉,大发慈悲地捡起枕头铺到床上。
莱娅此刻蜷缩在一团虽然不大舒服,但实在没力气换姿势。克洛克达尔钩了钩枕头,挑到她脑后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莱娅的发丝像寻找水源的小鱼,一点点挪到正确的位置。
看一个女人找枕头,很无聊,且浪费时间。
她在他面前毫无戒备地闭上眼。
像一种水果。比如番茄,比如脆生生的苹果,再比如水蜜桃。阿拉巴斯坦的水果种类很匮乏,番茄就是其他一种。见鬼了,阿拉巴斯坦哪里来的水蜜桃。
但随时可以从夏岛运,不是吗?
莱娅又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才想起沙鳄是谁,前世与今生重叠在一起,但下一刻她睁眼时,已经不记得梦中一切细节,她才彻彻底底想清楚,自己大概是病了。
从四季温和的威士忌山突然到了昼夜温差巨大的阿拉巴斯坦,奔波几天还受了凉,确实容易生病。
对了?她为什么会生病,她记得自己为克洛克达尔忙前忙后了好多天,对,就是因为他,不然自己强健的体魄为什么会生病。
看莱娅努力想说些什么,克洛克达尔定定地盯了她一瞬,最终俯下身去。
莱娅蹙眉,嗓子好似卡了块炭火,见男人放大的面孔和耳廓,她脑子里死死只有一个念头,并且也挣扎着说出来:“……工伤、赔、赔…钱……”
说罢,便有种任务完成的解脱,全然不在乎雇主什么反馈,耷拉下脑袋。
克洛克达尔有一缕碎发垂到额前,他向发顶捋顺,听清了话,冷笑:“雨宴的正式员工有医疗合同和工伤券,你似乎还没有入职吧?”
莱娅此时烧得晕晕乎乎,耳中似有虫鸣,已经忘记先前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言片语流入,什么医疗合同,她的大脑分析不过来。
只能看到克洛克达尔的嘴一张一合,面上流露出近乎讥诮的冷笑,她的目光又挪到他滚动的喉结上,和山尖似的,脖颈的血管青色蜿蜒。
莱娅抿抿嘴,舔了舔干燥的唇尖,嗓子都要冒烟了,她很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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