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天, 就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感觉到有雨滴落在脑袋上时,蔺葶便很有经验的调转方向, 先回了学校。
不然以营地的距离, 待她赶过去, 怕会被淋成落汤鸡。
事实也的确应了蔺葶的猜测,她才刚进办公室, 外头滴滴答答的水珠, 就变成了连绵的雨帘, 瞧着还有更大的趋势。
“淋雨了?快过来擦擦,你现在不能用药, 可别感冒了...这是什么鬼天气,太阳出来还没半个小时, 烦死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哦。”顾芳见好友淋了雨, 一边催促她快来擦干,一边抱怨。
蔺葶正擦拭身上的雨水,闻言蹙了蹙眉:“也不知道霍啸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顾芳也叹了口气:“怕是淋着干活呢, 你家霍啸还好一点,到底年轻,我家荣轩哥一把年纪了,身体怕是扛不住。”
一把年纪什么的...明明才三十几岁,蔺葶抽了抽嘴角,心底刚升起的担忧顿时被冲的一干二净。
她将毛巾平铺在椅把上:“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顾芳下意识问:“干啥?”
蔺葶:“回头确定了再告诉你。”
顾芳点头,而后又似想起什么,凑过来小声道:“黄校长可能会找你谈,让你兼音乐老师这事, 你可别傻乎乎答应。”
听得这话,蔺葶脚步一顿,然后扫了眼刘文艳的办公桌。
自从曹营长的调令下来后,对方就再没来过学校,据说连假都没请,为此黄校长很是生气,还亲自登门了。
不过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反正从那天起,黄校长便说要重新选音乐老师。
蔺葶不想接音乐老师的活,倒不是怕累,毕竟三个班级,一个星期加起来也就三节课。
但她唱歌真的一般,勉强不跑调罢了。
再说才艺,小时候出生在农村,除了小学的时候学过竖笛与水墨画外,其余什么也不懂。
对了,竖笛只会吹一首‘小燕子’,这样的水平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黄校长拥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只是一点也不气派,桌椅很是陈旧,甚至比不上他们这些做老师的用的好。
蔺葶过来时,他正伏案埋头写着什么。
见到她便先收了笔:“小蔺老师有事?”
蔺葶点了点头:“校长,有个事情我想问问您。”
雨水将她发热的脑子浇清醒了些,找回理智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好直接去找旅长帮忙。
毕竟她是学校的老师,上头还有黄校长。
且,既然决定透明化,那么兼职翻译这事起码得先争取直系领导的支持。
当然,她愿意坦然告知,也是相信黄校长的为人。
果然,听了小蔺老师的来意后,黄校长高兴道:“这有什么不行的?这是好事啊,我不反对,那些机器可是咱们国家重要的财产,有能力的时候当然要伸出援助之手,你放心去做。”
蔺葶汗颜,蔺葶反省,她虽也觉得那些机器坏了可惜,但更多还是冲着翻译费与人情结交去的。
不过反省归反省,该赚的钱,她还是想要赚的,只是或许有三全其美的办法...
想到这里,蔺葶的脑子就快速运转起来,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了雏形:“校长,我是觉得这事还有旁的可能性。”
接着,她就将之前登报的想法说了出来:“...咱们既然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就不怕主动摊开在太阳底下,这样不仅能杜绝有些人的龌龊心思,还能宣扬军人与工人阶级的紧密合作,还有...”
“还有?”正听得眼中异彩连连的黄校长,看着侃侃而谈的年轻老师,像是在看什么新大陆。
蔺葶被盯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却还是点头:“我是想着,咱们还可以长久发展。”
黄校长很感兴趣:“你展开说说。”
虽说这事说出来,多少有点拿捏着会英文这点,但蔺葶还是直言道:“我相信工厂里应该不止只在机器维修时需要英文,若是这一次我的翻译真能帮忙解决问题,且咱们这边登报杜绝了对方的后顾之忧,那么,后面的合作定然少不了...家属院里的军嫂还有半数以上没有工作,其中好几户日子更是艰难,我就想着,回头或许能帮军属们争取工作,哪怕只有一个也是好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薄拙见。”
不,你这可不算拙见,也一点不浅薄。
此刻黄校长的心情是欣慰又复杂的。
欣慰的是,小蔺老师能想着部队,想着条件艰苦的军属。
复杂的是,小蔺老师的出发点...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出来,对方这一系列的安排,全是为了将替人翻译这事的风险归零,毕竟有整个师部在后面为她撑腰。
但她也的的确确为部队挣来了好名声,就连家属的利益也不忘争取。
将来哪怕只为一两名家属争取到工作,对于她翻译赚外快这事也不会有人计较。
简直是...一箭三雕。
思及此,黄校长又想到霍啸。
这位年轻的团长简直是人生赢家,自己优秀不说,妻子蔺葶也这般能耐。
今天这事但凡走到登报那一步,对于将来霍啸竞争旅级审核政治面貌时,可是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校长?”见领导居然开始神游,蔺葶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黄校长回神,给了肯定的答案:“等雨小一些,我陪你走一趟营地。”
雨说来就来,说走也快的很。
大约一个小时后,蔺葶与黄校长两人便出现在了卫旅长的办公室。
洪水天灾来袭,在大后方指挥调动的卫旅长也不轻松,半个多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看人的眼神依旧很有精神,甚至毫无架子,还亲手给两人倒了茶。
因为知道旅长时间紧张,再加上黄校长并不是个喜欢寒暄的人,便直奔了主题。
卫旅长对于这事果然很看好,等黄校长说完后,又细细问了蔺葶,最后道:“师长白天不在,去灾区了,等会儿我也得过去一趟,到时候会将这事情当面转达,晚上七点,你们再过来一趟。”
这可真是...雷厉风行!
蔺葶感激:“谢谢旅长。”
卫旅摆手:“不用谢我,若操作得当,于大家都是好事,该是我谢谢你才是。”未了还感慨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筋转的快,小蔺同志很适合搞政治啊。”
这话蔺葶可不敢应,忙谦虚几句,并在离开时再次表达了谢意。
她对旅长是真心感激,不说旁的,单这件事,其实应该向刘政委汇报才对。
但蔺葶实在不喜刘政委那人,担心兼职不成反被阴。
如今卫旅愿意接手,于她来说,再好不过。
放学前,蔺葶又跑了一次通讯室。
不过这一次是接二哥的电话。
通话时间有限,蔺葶便长话短说。
不想才开个头,就被电话那边的二哥给惊了惊:“...你也在给大姐找工作?”
蔺伟无奈:“是啊,大姐跟三个孩子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留在天京更合适,不过除了才来那几天,最近几乎天天下雨,根本没时间出去奔走。”
兄妹三人的看法居然是一致的,蔺葶心里欢喜:“我这边可能有点门路了,不过还不确定,得过几天的,二哥你什么时候能休息?咱们当面聊?”不管准备给大姐买房子,还是自家已经买好的房子,亦或是翻译这事,都来不及在电话中细说。
蔺伟笑了:“我家葶葶还挺厉害...最近战士们排洪辛苦,按惯例文工团会有慰问表演,到时候我会跟着去,半个月之内,应该能碰面。”
蔺葶眼睛一亮:“二哥你要表演节目?”
蔺伟:“这要看节目安排,如果有话剧表演,你哥应该能分到拥有一两句台词的角色。”
那也很厉害了,毕竟二哥才正式入伍一个月。
二哥属于特招,还没有什么背景,说难听些,完全是靠着一张好脸进去的,免不得会被那些有真本事的人才排挤。
如今能这么快站稳脚跟,除了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外,怕也是真有天赋的。
思及此,蔺葶有心多问几句,比如吃的好不好,住的习不习惯,同事之间相处的怎么样。
无奈时间有限,两人再聊了几句,便被通讯员催着挂了电话。
不过,虽然有很多话没来的急说,但蔺葶的心情还是忍不住飞扬了起来。
大家都在往好的地方努力,真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要我说,人长得丑,想的倒是挺美,刘文艳不照镜子的嘛?她咋好意思缠着人曹营长的。”
“关键人曹营长也看不上她啊,她这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忒气人。”
“这下好了,鸡飞蛋打,曹营长要调走了,我这个心疼啊,本来还想把家里大侄女介绍给曹营长的。”
“跟谁不知道曹营长条件好似的,谁叫人家有个好爹呢?谁敢抢?”
“哎!飞燕,这话不对吧?我瞧着你最近跟刘政委家大姑娘走的很近啊,你说这话不合适吧。”
丁飞燕抹了把眼泪:“谁叫我家男人只是个副参谋长,没本事呢,人家主动找我,我还敢不搭理?”
这话谁也不信,不过到底都是邻居,为这点小事当面打脸真没必要。
而蔺葶,吃过晚饭后,算计好时间,与婆婆一起出发去营地的时候,就在家属院平时人最少的位置,听到了三五个军嫂的聊天内容。
她与婆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无语。
相较于蔺葶不怎么在家属院里走动,胡秀的好人缘已经覆盖了整个家属院。
她立马就听出了几人是谁,鬼鬼祟祟的凑近儿媳身边分享几人的名字。
蔺葶抽了抽嘴角,却是为了婆婆语气中的兴奋。
不过,这种事情她不想参合,便拉着一脸遗憾,明显想要继续听墙角的婆婆离开了。
不过,对于丁飞燕最近疯狂抱刘文艳与文慧嫂子大腿这事也略有耳闻。
坦白说,她其实不怎么讨厌这种行为,毕竟都是为了生存。
刘文艳与文慧嫂子可不是好相与的性子,丁飞燕为了丈夫不转业,主动凑上去,几乎是将自尊送给对方往脚下踩,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起码自己不行。
但人前喊娘,人后骂娘,吃相就太难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两边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哪个都不值得同情。
蔺葶心里正撇嘴时,就在黑暗中,瞧见了颇为眼熟的身影:“黄校长!”
从单身宿舍过来的黄校长听到声音,将手电筒往这边的地上照了照。
然后两边汇合,一起去了旅长办公室。
卫旅长刚回来,浑身的泥泞。
他也不在意形象,见到三人过来,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快速将手里的窝头吃完。
等又灌了半茶缸茶水,五脏庙不闹腾了,便与几人聊了起来。
蔺葶与胡秀对于卫旅这般不讲究,是有些心酸的,这...哪里像一个旅长啊,吃的还不如她们呢。
且军装脏的都快看不出样子了,想来下午去灾区没少亲自动手。
转念又想到还在支援群众的丈夫/儿子,两人心里就更难受了。
“咋没回家吃?再忙也要顾忌身体。”黄校长跟卫旅也是老伙计了,见他这样,明白对方这是时间不够,才吃的糙,却还是忍不住念叨两句,毕竟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胃病。
卫旅不甚在意的摆手:“这有啥,从前草根都吃过。”说着,他显然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浪费时间,看向几人,直截了当:“这事处理妥当了,也不用你跟你那同学出面联系工厂,师长那边已经跟市里几个大厂的领导全打过了招呼,回头你就以部队派遣的身份过去,没意见吧?当然,翻译的收益完全属于你个人的。”
当然没意见,应该说再好不过了!
蔺葶心里简直喜的冒泡,这可比她原先预想的要好多了。
代表师部过去工厂,人家不说供着自己,起码会很客气。
最重要的是,将来这事真有人诟病,也有师部顶着,毕竟名义上她是被派遣,而非主动申请,这里头的区别可太大了。
越想越高兴,蔺葶赶忙问:“那我什么时候过去合适?”她有些迫不及待了,万一被旁人捷足先登,她可能会哭。
卫旅长笑了:“明天早上就去,到时候部队开车送你,对了,不是你一个人,天京这边的报社派了记者全程跟踪报道,师部宣传部也会有同志一起,小蔺同志,你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虽说这个速度有些出乎蔺葶的意料,但饭都喂到嘴边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卫旅长就喜欢这样有拼劲的年轻人,大方的多给了颗甜枣:“等你去过厂里回来的时候,记者还会顺道去灾区拍照采访,你可以给小霍带些吃食。”
蔺葶心动:“影响会不会不好?”
卫旅长摆手:“没什么不好的,当地老百姓也会给战士们送吃食,不差你一个,别逗留太久就成。”
蔺葶欢喜不已:“谢谢旅长!”
因为可以顺道见霍啸。
婆媳俩回家就开始翻箱倒柜。
真要给带吃的,也不能只带霍啸一个人的。
但给全团更不现实。
婆媳俩正在犯愁准备什么时,蔺葙建议:“要不炸果子吧,那玩意儿不大,却有油水,战士们一人也能分到一两个,吃饱不能,甜甜嘴还是行的。”
的确是个好主意,就是有些费油。
但慰问奋斗在前线的战士们,费些油也是应该的。
最后,为了让每个战士能多分到几个,她们不止将自家的油面都败光了,还去相熟的几个邻居家借了不少。
于是乎,油炸果子的香味一直飘到后半夜,才彻底结束。
而蔺葶,只帮忙了两个小时,就被婆婆与大姐合力撵回屋休息了。
原因有二。
其一,孕妇不能熬夜。
其二,她明天要去厂里做翻译,说不定还要上报,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如此才能将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
于是,蔺葶就着果子香味,与对明天的期待,陷入了睡眠。
翌日早上7点。
已经跟学校请好假的蔺葶,带着两大包裹的油炸果子,在旁人佩服又肉疼的表情下,坐上了师部来的吉普车。
这次师部宣传部来的采访记者,是一名漂亮年轻的女同志,叫宁瑜。
瞧着冷冷淡淡,不怎么说话,但在卫旅口中得知蔺葶是孕妇时,便主动让出了副驾驶的位置。
还不许扛着摄影机的另一名军人与驾驶员抽烟。
“谢谢你啊,宁同志。”蔺葶虽不大好意思,却到底没有拒绝,毕竟后边的确比前头要颠簸的多。
许是性子真冷淡,听到道谢,宁瑜也只是点了下头,便翻开本子写写画画起来。
见状,蔺葶便将视线转向车窗外。
而这时候,满心全是赚外快与见到丈夫的她,完全不知道,在她离开后的一个小时。
家属院里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来人啊!救命啊!刘文艳被丁飞燕推下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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