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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零点五十分,无星无月,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在丛林里穿梭。寒气湿重,他们的呼吸凝结出淡薄水汽,疾行的身影像一群猎豹。
最前方的矢川明停了下来,他盯了一眼腕上的坐标仪,向后摆手打了个手势,后方的人影便如机器般瞬间静默,融入簌簌作响的密林阴影中。
“人员编号Team-0413,已到达指定坐标!”
……
蓝牙耳机的那一头却只是静默。
这一次作战耳机中并没有传来及时明确的回复货命令,矢川明感到奇怪,再次出声:“人员编号Team-0413,已到达……”
“原地等待!”耳机中突然传来涌井拓哉的声音,他焦急地向矢川明解释:“仪器上突然出现大量能量体,正在向上高速移动,技术人员正在排除是不是探测机器出现了问题,二十秒后向你发送异常坐标。”
就在一分钟前,原本风平浪静的显示器上突然显示了大量红点,那是活体散发的热量标识,那些红点密密仄仄地聚集在一处,幽灵般出现,并垂直向上,以15m/s的速度迅速逼近地面。
这无中生有的一幕让操作员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仪器出现了异常。
“啊?什么意思?”矢川明飞快地检查装备,“我们还没下去呢,怎么有人上来了?”
“排查完毕,那些向上移动的确实是人。”涌井拓哉说:“www.youxs.org°N,www.youxs.org°E;有点奇怪,注意警戒。”
就在他们的西北方。矢川明往那里看去,隐约看到一座灌木耸立的低矮山坡。
到达那座山坡要趟过一条干涸的河床,矢川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翻越铁护栏,落地时惊动了正在黑暗中觅食的鹿。这是一条山溪,冬日里只见密集的碎石和动物的脚印。这座自然保护区占地一千多平方公里,地质古老,定位到这里时,指挥室邀请了东大的地质学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和排查了这里的地形地势,标记了几个最可疑的点位。
最不可能建立地下城的就是这条山溪附近——因为河流侵蚀,河道附近的地质层松软,加上群马县夏天多暴雨,一条山溪在那时候会变成汹涌的大河,连那座可疑的土坡都会淹没。
“一座电梯能建在这里?不担心水压吗?”矢川明抓起一把泥土,几乎没有任何异样,“夏天他们难道要从河里浮上来吗?”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地面。他已经到达了指挥室标记的点位,却没有如愿听到机械运转的声音。
他屏息静气,却只听到了汩汩流动声。
这是水声,大冬天哪来的水声?
“这不是电梯口,这里是排水管道!”矢川明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耳机里急促的说话声,“目标停止向上移动,他们正在分散!”
高精度的热成像仪显示屏上,那些密集的红点突然如潮水一般分开,向四
面八方涌动,那些红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行动路线构建出一座纵横交错的地下迷宫。
矢川明脚下大概率是坐储水池,而红点分散的最大距离已经达到了二百公里,甚至还在不断扩大。他们低估了这座地下城的规模,与红点的逃散路径比起来,宫纪好像只是走过了迷宫的小小一角,而庞大的人群正在这座地下城市中无规律逃散。
是狡兔二窟的玩法。矢川明说:“请求人员支援。”
“目标所在的纵深,我们的火力是能达到的。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炸药,这些人不想被炸死就得上来。”涌井拓哉说。“我们已经标记了六处点位,支援人员二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云层震颤,低掠的直升机螺旋桨绞散狂风,从直升机中跳下来的作战部队打开降落伞,借着风力隐入树丛中,如枭鸟般迅速就位。
巨大的气流使得灌丛草木急颤,矢川明从那堆灌木中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土,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要玩一晚上的打地鼠了。”
“什么?”涌井拓哉没听清。
“打地鼠啊!”矢川明一边检查武器一边回,“他们要像老鼠一样从这片保护区的各个角落里窜出来了,我们可不是要打地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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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纪意识昏沉,耳边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人在说话。
一团光涌进了勉强睁开的眼睛,她的视角向下,看到了脚下密集盘踞的线条。
身边除了渡边川梨还有另一个人,他们好像在蜿蜒如蛇的高压线上行走。
她强打起一点力气想要摸一摸自己的枪还在不在,可是她身体发软,手肘膝盖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做到尽量集中精力听身边人的声音。
“我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是0号动的手……”
“……制造爆炸的同伙还没有找到……有计划地向上迁移……”
“放弃……这不是让那些废物科学家们自投罗网……”
“这是先生的命令……”
“哦?朗姆还有什么命令要你传达给我?”
“带她去‘黑井’……”
宫纪再次醒来时已经恢复了点力气,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肌肉群。昏迷的人和清醒的人的支撑力是不一样的,因为肌群的变化,自己苏醒的事实好像已经被发现了,不过现在扶着她的人是渡边川梨,宫纪可以理所当然地再装死一会儿。
在她昏迷前听到的脚步声来自兰萨德旁边的那个人,这个杀手接到朗姆的命令,让兰萨德带宫纪去“黑井”。
她们正沿着一条巨大的隧道行走,嵌在墙壁里的矿灯光芒微弱,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硫磺味道,那些色彩陈旧的高压线还在视线里,它们攀延着隧道壁和干燥的地面,一路延伸到黑暗中。
越往下走矿灯越少,但光线却越来越呈现出一种蒙昧的昏黄,宫纪甚至能够看到飘摇的粉尘。那股硫磺味道越来越重了,空气中的粉尘也越来越多,这时候身边的两个人突然
停了下来。
宫纪听到了钥匙进入锁孔拧转的脆响——钥匙这种东西在高度科技化的地方是个稀有物。身边那个人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越过那扇门,宫纪看到了这座地下城的胸腔。
万千条铁索道在空中嵌合,索道之上,粗壮的电缆在顶壁交织出一张厚密蛛网,索道之下,两座巨型动力机组伫立在那里,轰鸣着运行。
这座犹如巨龙巢穴的地方就是地下城的核心,两组动力机组是维持地下城运行的心脏,无数铁索道宛如纵横交错的骨骼。相比起来,那座纯白的实验室都变得精致小巧,如同被骨架捧在手心的明珠。
巨型的光柱从天而降,像几十柄利剑般贯穿这座巨型洞窟,这种现象是水汽遇到含油物质发生的一种链式反应:这里甚至有比巨龙巢穴的宝物更珍贵的东西——宫纪怀疑一座矿脉就藏在距离这里不远处,为动力机组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
如果在平时,组织派来的工程人员会像蚂蚁一样穿梭在这座骨骼间,维护动力机组的运营。可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这里,渺小得像几粒尘埃。
朗姆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回荡:“你知道为什么要你亲自把她带过来吗?”
“向您表示我的忠诚?”渡边川梨回答,“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
真满意的话朗姆就不会离渡边川梨十几米远。宫纪假装虚弱地靠在渡边川梨身上,借着炫目的光尘,她悄悄睁开眼睛,确认着在场所有人位置。
朗姆分配给赫雷斯的四个助手,宫纪干掉了一个,渡边川梨杀了一个;还剩两个人,一个站在渡边川梨身边,一个站在朗姆身后。
朗姆静默了一会,问道:“跟着你的那个人呢?”
渡边川梨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太废物了,被小纪一枪爆头了。”
“我教过你,越是生死之间,越不能留给敌人一点机会。你得把曾经忠诚、感情用事的自己踩在脚底下,下一击必杀的重手。川梨,你一直做得很好,但你现在走错路了。”朗姆远远地站在那里,平静地说:
“派去保护你的人死了,宫纪还活着。”
宫纪赌得很对,兰萨德不会刻意帮她,她只是不舍得让宫纪去死。可在这种时刻,这点不忍心在朗姆那里犯了大忌讳,而渡边川梨就是死性不改。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却暗暗发力,蓄势待发。
宫纪能从朗姆这话里听出浓重的失望,她不信渡边川梨听不出来。
朗姆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渡边川梨站在原地,一副有点苦恼的样子,像是在思考今晚吃什么一样。
朗姆耐心告罄:“最后一次机会,把她处理掉吧。”
渡边川梨仍旧没有动,可就在朗姆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宫纪突然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这句话不是对渡边川梨说的,是对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个杀手!
宫纪突然活了过来,她抓起兰萨德腰间的枪,转瞬间屈膝下蹲,抬手就是二发点射
。身后的人轰然倒下,湿热的液体溅了宫纪一身?_[(,距离太近了,那个人连枪都没有抬起来,转眼血肉碎了一地,宫纪急速掠近,拔出尸体手里的另一把枪,迅速回头调转枪口,对着对面的人连射。
这一切快不过二个呼吸,但还是太晚了。宫纪的瞳孔在高度焦虑中紧缩震颤,血珠顺着睫毛滴淌,圣洁的光柱和淌落的鲜血将她的视野裁成了薄薄的竖线。在万分之一秒的慢镜头里,她看到朗姆身后的那个人扣下扳机。
然后宫纪才听到子弹弹出后的爆裂声响,这时候无法躲避,只能以悍不畏死的架势正面开枪。对面的敌人处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势,而她无路可退。宫纪打光了所有子弹,她连趴下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来不及了,弹道附近气流撕裂,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身侧一股巨力猛撞了她一下,把她重重摔在铁栏杆上,子弹呼啸而过,割裂了宫纪的颈部、肩膀和腰腹,但就是没有击中她的身体。她后仰着从索道上掉了下去。
是渡边川梨。她拔出了另一把枪,几发枪声爆响,子弹直冲对面两人头颅。
“兰萨德,你这个叛徒!”
早在渡边川梨推开宫纪的一瞬间,朗姆便急速退到了自己下属身后,闪身躲入另一个岔道。
朗姆的声音隐隐失控,从琴酒,到贝尔摩德,到当场背叛的兰萨德,直到这一刻,被强行压抑的,被背叛的怒火狠狠击中了他。他愤怒的声音在纵横的铁索之间回荡:“给我杀了她,击毙这个叛徒!”
渡边川梨的左肩已经被贯穿了,鲜血正在洇湿她的衣服,可她仍旧无所谓地耸耸肩。
“怎么能叫我叛徒呢老大。”兰萨德甩着手里那把枪,“你让人冲小纪开枪,她往后躲两步我也要被打死了,最先背叛我的不是你么?”
“可是小纪没有后退一步,一直挡在我前面。”渡边川梨故意放大声音,“你说我该站在哪边呢?”
她对朗姆和组织谈不上什么忠诚,顶多就是志趣相投蛇鼠一窝,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这座黑暗土壤里的生长物,没必要被宫纪转栽到阳光明媚的温室大棚里。
她是下不了一击必杀的重手了,她没办法舍弃曾经的忠诚和爱,就算再厌恶跟警察和正义站到一边,也不会看着宫纪去送死。
一直困扰着渡边川梨的问题突然在生死之间有了决断,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把M637D的子弹已经打空了,渡边川梨扔下□□,掏出腕口的折刀。
她刚刚情急之下推了宫纪一把,一点力道都不省,直接把宫纪从他们站的这座铁索上推了下去。这里是整个矿洞的最高处,离最底下足有几十米高,直直掉下去肯定是死命一条。好在下方还有无数条索道交叉纵横,只要宫纪不要忘记卸力,掉到最深处顶多撞折几根肋骨。
活下去就好了。朗姆那种人是没胆子跑到最下面的尸体堆里确认宫纪的死活的,他忙着逃跑呢。至于自己……
渡边川梨看着向自己疾冲过来的魁梧男人,M637D只装六发子弹,
对面那个人手里的子弹也打光了,拔出战术靴里的刀就向她冲来。短兵相接,寒刃印照出渡边川梨阴冷凶狠的脸。
一柄刀的刀锋重重划过另一柄刀的刀刃,擦出一连串火花,对手的刀弧轻轻收拢又迅疾地刺下,短时间内渡边川梨一边后退一边格挡了数十下。说起来渡边川梨能接住这么高密度的挥刀也算是组织培养有功,她的冷兵器格斗和对面的的人师出同门,对方斩击的路数、挥刀的路线她一清二楚。都是这座地下实验室培养出来的人,平时见面甚至会点头致意寒暄几句,哪知道会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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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发散的一瞬间,那个杀手手中的刺刀当头劈下,渡边川梨下意识右侧闪避,刀锋贴面而过,撩绞过她头发时她暗道不好,杀手跨步上前,一只手狠狠捏住渡边川梨被子弹贯穿的左肩,将她狠狠抡在铁栏杆上,抬手刺中她的心脏!
近身战的每一刻,渡边川梨都有意识地不让自己受伤的左肩暴露在对方的刀锋之下,对面的杀手看出了她的意图,佯攻之后直击弱点,刺破了渡边川梨的胸腔。
鲜血从渡边川梨胸口里漫出来,那柄刀的刀刃以凶狠的架势捅入身体,却突然被卸了力,无法更进一步——在被刺中胸口的一瞬间,渡边川梨猛然抬起几乎没有动弹过的左臂,死死反扣住那只握着自己左肩的手,将袖口的毒针打入腕中。
连抗药性强的宫纪都能瞬间放倒的毒素麻痹了杀手的神经,渡边川梨反手将刀狠扎在对方的颈部大动脉里。
只差零点几秒,对方手里的刀就能完全穿过她的心脏。
将自己的最大弱点暴露给对方,在将死一刻反将一军。渡边川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时,即使是上帝也得老老实实坐到赌桌上来。
“真是蠢货,我一个文职干嘛要跟你硬刚。”渡边川梨把那个人的尸体推开,握着栏杆,俯身去看宫纪的状况。
下一刻一股巨力向袭来,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扑向渡边川梨,居然是那个逐渐死亡的杀手!那把刀还插在对方脖子里,他如一只血迹斑斑的野兽,脑死亡的同时身体以惯性冲向前方,搏命一击后重重倒下。
毒素通过血液麻痹他的身体,而动脉被砍导致血液迅速流出,在动脉被切断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手死压住动脉近心端止血。这点聊胜于无的挣扎居然给了他奋力一搏的机会,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他把渡边川梨撞下了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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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纪的身体重重撞在钢铁上,她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几层,层层叠叠的钢铁托着她,却又像是要把她打成一团血雾,每一次身体被撞击时,她都徒劳地想用手抓住什么,让自己不再下坠。她在掉下去之前听到了子弹入肉的声音,渡边川梨替她挨了子弹,她不敢去想上面正在发生什么,大脑在震颤,世界也在震颤,她记不得过了多久,终于,她的一只手牢牢钳住了铁索栏杆。
宫纪身下是一座人骨堆成的山,那就是这座地下城的“焚化炉。”,要是有人直直掉下去,就会被尖锐的人骨刺穿身体,变成烧起
焚化炉的一捧灰。
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在半空中吊了一会儿,手指放松又拉紧,最终她的手腕用了力,把她的身体牵了上去。
肾上腺素达到峰值后开始回落,身体经过短暂激烈的暴动后开始失血。大脑缺氧,世界在慢慢变冷。宫纪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意识空白,她呆呆地睁大眼睛,躺在铁索上。
渐渐地宫纪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另一种巨大而恐怖的东西袭击了她。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仪器,从自己身上抽走的血闪回这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想起自己跪在房间的角落里痛苦地捂着头,想要让那些记忆来得慢一点,她咬烂了自己的手指,转天对松枝说没事,继续我们的计划吧,却又在深暗的梦里看到被修改的基因在某一日突然报复了自己,让自己死在幸福来临的前一夜。
这一刻,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心理反应,她想要干呕或是咳嗽,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把所有痛苦从身体里吐出去。可是她连动弹一下脑袋都做不到。好累,好累,累得直接死掉也好,她第一次这么软弱地想着。
宫纪的脑袋蹭在铁索上,身下一洼艳丽的血泊,她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做不到,身体终于不再属于自己,她强迫她自己看这世界,世界原来离她这么远。
悬倒的世界,钢铁的蛛网中,渡边川梨被掼在栏杆上,她的黑色风衣荡出簌簌的灰尘,上半身在空中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像被钉死的乌鸦。
乌鸦落下来了,和乌鸦落下来的还有她鲜红的血。宫纪的视野被这一片炫目的红与黑占据,渡边川梨就像黑红的流线,要从她的身边淌过去了。风声猎猎,宫纪的身体机械般动了起来,转身扑向索道。
她的半个身子都被拽了下去,手臂好像也要被扯掉了。血液从伤口里一股一股漫了出来,漫过她的下巴,滴到了渡边川梨的脸上。
“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宫纪像一尊玉做的小人,声音那么虚弱,却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川梨,快点上来,快点!”
拉住什么了拉住,你也要死了。
渡边川梨看见朗姆像是鬼魅一样冒了出来,他站在上面向下俯瞰,对着宫纪的后背举起了枪。
“放手。”渡边川梨轻轻地说。
宫纪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她。
“放手。”渡边川梨再一次重复,声音近乎喃喃。
可是宫纪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拉住自己身上,浑然不察身后的危险。这简直不像她了,渡边川梨再也来不及思考,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住宫纪,她们双手交握,向着地底的尸山血海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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