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肖时雨自然不肯轻易坦白自己的罪行,还有侥幸心理,打算硬着头皮先抵抗一番再说。
可朱楩既然来了,自然不会被他糊弄过去。
于是朱楩就把那些告示拿了出来。
“你要作何解释?”朱楩问道。
肖时雨一看到那些告示,反而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出早有准备的托词。
可突然,肖时雨发现,在朱楩身后站着两个人。
因为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就算点了灯笼,也有些昏暗,之前他没看清。
这时候再看,那其中一位,岂不是钱家家主钱贵?
他怎么在这里?
肖时雨慌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和刘庞二家的所作所为,怎么也瞒不过本地另一个世家,也就是钱家的耳目。
这可如何是好?
“说不出来话了?”朱楩误以为肖时雨被问得哑口无言自知理亏了,还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别以为你能蒙混过去,这些巧立名目的杂税赋税,朝廷一概不知,若是拿去给我父皇看了,你猜猜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啊,真不怕死吗?真敢巧立名目压榨百姓,不怕我爹屠了你们九族?”
肖时雨瘫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浑身也被冷汗所浸透。
他知道自己完了,可越是这个时候,反而越不敢随便开口。
因为此时哪怕说错一个字,都可能万劫不复。
如今肖时雨反而不怕死了,他怕的是连累家人。
在明朝为官的,哪一个不知道他们陛下的手段。
杀你一个不算完,要杀,就杀全家。
所以肖时雨只是低着头,面色惨白,却一个字都不说。
朱楩微眯双眼,肖时雨如果不开口,怎么撬开刘庞二家?
这个狗东西,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恰在此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城内的宁静。
正是王福领着一万人马赶了过来。
之前离开京城时,朱楩带出来了一万五千多人的部队。
可先后为了把溧阳县与苏州城的大笔脏银送入国库,不得不派出两队五千多人的兵力护送,连彭越都跟着押镖去了。
所以现在只有一万人。
王福刚从外面进来,就听朱楩命令道:“把这个狗东西打入大牢,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探视。”
王福正要领命下去,却被朱楩一个眼神阻止了,只好让李贵把人带下去。
“参见殿下,”王福走了过来。
朱楩点点头,当着顾纹和钱贵的面,问道:“杭州大营如何?是否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与那刘庞二家有没有私下里的往来。”
王福摇了摇头说道:“可能因为时日尚短,还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朱楩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官商勾结中,还有军营的勾当。
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如今算是松了口气,还好兵营没有烂掉。
接着朱楩又把王福与钱贵之间做了下介绍。
“钱长史,这是王福,如今官职都指挥使,是本王的心腹爱将。”
“王福,这是钱家家主钱贵,如今是咱们王府的长史,与顾纹顾长史同职。”
两人在朱楩的引荐下相互客气了一下。
然后朱楩又对王福交代起来:“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太平,你们从军营赶来的动静,恐怕已经被人有所察觉。那肖时雨不傻,猜到就算他坦白了一切罪行,本王也要杀他全家。可他还不会甘心去死,他需要那些人给他一个保证。”
“王福,本王要交给你一个重任,把大军驻守在府衙周围,本王只给你几十个士兵,要你埋伏在大牢之中。如果有人接近肖时雨,把人给我拿下。”
朱楩知道,从肖时雨的口中很难挖掘出有用的罪证。
既然如此,那就给那些人一个机会。
他把肖时雨打入大牢,而不是直接严刑逼供,就是要给那些人这个机会。
刘庞二家肯定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肖时雨把他们出卖吗?
所以接下来朱楩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待那两家自己露出马脚。
“必不辱命,”王福立即领命去做安排了。
“十八叔,我呢我呢?”李景隆唯恐朱楩把他给忘了。
“你?”朱楩想了想,说道:“你带一队人,去加固钱府的守卫,我担心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毕竟徐妙锦和汤欣的武力,连我都打不过,何况还有牛胜那头憨牛与您的近卫在呢,他们可都是以一当百的骁勇之将,”李景隆有些不愿意去。
朱楩皱皱眉,勾勾手指让李景隆过来。
李景隆一开始还担心被朱楩教训,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就听朱楩小声道:“我要你带领三千人马赶去刘庞两家附近,如果有人想要连夜离开,直接给我全部擒住。”
原来朱楩不是真的担心有人要去抓汤徐二女使他投鼠忌器,毕竟朱楩自己也相信两女有着足够的自保能力。
朱楩真正在意的,是怕两家有人要连夜出逃。
要么不做,要么就一网打尽,朱楩可不喜欢斩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是绝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
李景隆这才明白朱楩的真正用意,顿时喜笑颜开的领命而去了。
不一会儿,李贵走了进来,说道:“启禀殿下,肖时雨已经被关入大牢,是否需要卑职亲自带人严刑拷打?”
李贵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锦衣卫了,据传说锦衣卫有一个诏狱,任何人进去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哪怕是个清官,也得被问出什么来。
不过朱楩却笑着说道:“不急,你先把之前遣散到杭州城内各处的锦衣卫都找出来,让他们放出风声。就说杭州知府肖时雨因为私自增设杂税赋税巧立名目压迫百姓,已经被钦差御使捉拿到大狱之中,不日就要押解入京由陛下亲自御审。如今本王的名头可不如父皇好用。”
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可想而知,那些人肯定得慌。
只要他们慌了,就会露出马脚。
“还有,去把这府内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控制起来,并且给我掘地三尺,把所有有用的,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查封起来。本王明日要慢慢查,”朱楩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安排交代了下去。
顾纹和钱贵就在身后看着,突然发现,好像已经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本来还以为朱楩有需要问他们的事,现在看来,他们除了一开始提出点建议,就没用了?
其实朱楩一路走来都没有特意去寻找所谓谋臣,始终认为很多事自己就能解决。
事实也证明了,他确实靠自己解决了很多事。
只不过如今突然涉及到了世家和很多不擅长的领域,一开始才有些无处下手。
其实说白了,和之前在溧阳县针对张家时,没什么不同。
只是顺序变了。
在溧阳县时,因为张家太嚣张跋扈,根本没把百姓放在眼里,所以早已激起民愤。
这时候朱楩只要控制了张家与县衙,然后再让百姓发泄出民愤,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就可以铲除张家了。
而刘庞二家比张家可聪明太多了,手段也高级太多。
朱楩之所以觉得难办,是因为杭州百姓被刘庞二家蛊惑了,他是怕自己激起民愤。
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只要改变一下顺序和想法,不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是把当初先控制张家,改为先控制官府。
再把激起民愤让百姓拿出证据状告张家,改为先找出证据控诉刘庞二家再激起民愤罢了。
所以朱楩已经豁然开朗,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就在钱贵与顾纹出神的时候,却听朱楩说道:“钱长史,顾长史,你们世家本该肩负帮助朝廷造福百姓,以及起到榜样作用的。结果如今许多世家不但不能造福百姓,还要与民争利,还要祸国殃民。如果世家都是这样的,是不是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钱贵、顾纹听到这话,浑身都是一震。
难道这位殿下竟然要心狠手辣到,准备彻底铲除所有世家不成?
“殿下,世家有错,却并非所有世家的过错啊,”顾纹赶紧说道。
钱贵却目露沉思之色,片刻后说道:“世家如果要长此以往生存下去,势必就要不断壮大,不论是人丁,还是掌握的财富与土地,否则一个世家只会不断走下坡路。所以世家若是要壮大,自然而然就会动摇国家根本,以及与民争利。这是不可避免的现象。”
“喂,钱长史,你怎么能这么说?”顾纹吓了一跳,你是哪头的?
可钱贵不理他,又接着说道:“但是殿下,其实一直以来,历朝历代,最大的世家与地主,其实是皇家啊。世家不过是历朝历代当权者用来统治天下的工具罢了,用得好了,可以辅佐朝政,用得不好,自然也有害群之马。”
朱楩笑了,好个牙尖嘴利的家伙,这是拐着弯骂自己呢?
然而钱贵全然不惧,还在陈述自己的想法:“就比如这一次,虽然是这肖时雨私自张贴告示增加赋税强征杂税,可这,不也是朝廷给他的权力吗?而刘庞二家之所以能深得民心,也是因为他们其实也是在为朝廷分忧。”
“百姓们不知道这些内有隐情,只认为他们是在给朝廷办事,所以才由朝廷背锅。但事情的根本问题,还是朝廷没有做好。很多杂税赋税的问题,也该正视一番和解决一下了。”
朱楩点点头叹息了一声:“我也正有此意。我的打算是把所有杂税赋税全部免除掉,今后只执行朝廷的正税,名为一条鞭法。”
顾纹和钱贵相视了一眼,惊讶朱楩的大胆,又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那么容易,天下那么大,朝廷又怎么能做到事无巨细监察到天下各地?所谓杂税赋税,很多时候都是由地方官员自行调配,按照当地实际情况完成税粮征收的。若是严厉规定一个准确数字,反而会让天下大乱。”
“而且在往国库运送的过程中,也会不可避免有所损失。杂税里面就包含了这一部分的预留问题。若是彻底免去杂税,恐怕就要让地方官员自掏腰包了。无人可以承受得起。”
不是他们唱反调,实在是古代受限于科技落后,很多事都无法落实到地方的每个角落。
打个比方,江南地区土地肥沃,而且一年两季,每亩地一年能收多少粮食?
而北方呢?差距有多大?
实际上现在的税收已经很灵活了,只不过缺少了严厉的监管问题,导致一地百姓是幸福的还是遭罪的,全看地方官员的良心。
可朱楩摇了摇头,他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古代很多时候,一旦某地遇到了天灾人祸,百姓们要么变得饿殍遍地,要么就只能造反,不然只能活活饿死。
就是因为百姓们家里根本没有存粮,辛苦一年赚的,全都被收缴了上去,百姓们全是奴隶。
可就算这样,国库也不富裕,从明朝中期开始,国库就不曾富足过,反而每况愈下。
但是钱呢?粮食呢?都到哪里去了?
还不是被官员与世家贪污了。
朱楩目光深邃的看着两人,缓缓说道:“一条鞭法是一定要推行的,百姓太苦了,哪怕你们两家已经够善待百姓了,可仍然不是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看待问题,你们所处的立场,仍然是更高阶级。”
杂税、赋税与徭役等问题,自古以来,坑害百姓太苦了。
连他们老朱家,也是深受其害。
据说那元顺帝为了给妃子过生日,甚至特么把税收征收到了三十多年之后去了。
朱元璋的父亲也就是朱楩的爷爷,因为生了好几个孩子,一次要交几千两银子。
朱五四都哭了,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两银子啊。
朱元璋一家是被活活逼死的,是活活被逼到家破人亡的。
而一条鞭法,就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了,百姓们只要每年交一次税,或者说只要交纳一种税,就不再担心其他税收问题,这才是国泰民安的开端。
造福百姓,朱楩从来都不是说说的,而是认真的在思考着可行的办法。
当然了,一条鞭法确实也有弊端。
但是不要紧,还可以参考雍正的一些政策措施,比如火耗归公,甚至可以增加养廉银子。
明朝官员确实俸禄太少了,但是只要你们肯好好干,肯当清官好官,既然廉明,自然该养廉。
朝廷养你。
只是很多事还在朱楩的心里没有成型,他也得慢慢来规划。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一处规模庞大,可以说无比辉煌且奢华的大院内,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几乎赶上白昼了。
“这就是蜡烛吗?确实不错,”刘家家主望着新鲜的蜡烛火苗,发觉这比油灯还要明亮,而且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气息,很是怡人。
关键是这蜡烛还不贵,至少对他们世家来说,算不得什么。
“哎哟,我说刘兄,你还有心思在乎这点小玩意儿呢?你难道没听到之前大街上的马蹄声?我派出去打听的人,不但看到知府衙门已经被军队包围了起来,还打听到消息,说是那御史钦差滇王殿下亲自把肖知府打入大牢的,你就不担心东窗事发吗?”庞家家主着急的直转圈。
“这有什么好怕的,肖时雨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就算他说出那些事,也是难逃一死,该抄家问斩还是要抄家问斩的。可如果他不说,死的最多只是他一个人,”刘家家主一脸淡定的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我还听说,这滇王打算要把肖时雨押解入京啊。一旦到了陛下面前,谁能扛得住?而且天子一怒,可不管是否证据确凿,到时候肖时雨一家老小还是得死。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还能替咱们守口如瓶?”庞家家主可没有刘家家主那么乐观。
“那你说该怎么办?”刘家家主问道。
“不如,”庞家家主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只要这件事死无对证,我们也才能彻底安枕无忧。只需要跟他说,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家人,就能请他上路。这样对我们,对他家人,都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咱们三家都得抱团死。”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关键是一点都没给他们反应的时机,他们也很被动。
现在的为今之计,只能杀人灭口。
只是两家都不知道,他们得到的消息,都是朱楩故意放出的风声。
朱楩使的计谋,分别是守株待兔和请君入瓮。
而刘庞二家却只能心甘情愿的中计。
因为他们没得选择。
朱楩这次用的全是阳谋,一旦真把肖时雨带入京城送到朱元璋的面前,肖时雨也是扛不住的,到时候还是要招供。
所以肖时雨必须死。
就这样,两家派出一队人马,于夜色中匆匆赶往杭州大牢。
以刘庞二家在杭州的巨大影响力,想要去牢里探个监,何其简单。
这要是放在以前,就是他们两家子弟犯法了,那也是走个过场就出来了。
本来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谁知这些人刚进大牢,就被早已守候多时的王福带人拿下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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