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楩带着不信邪的心理,跟着李景隆穿大街走小巷,最后竟然来到一座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小农院时,不禁整个人都傻眼了。
“五百两,”朱楩一只手指着眼前的小破院儿,一边看向李景隆,你给我解释解释,五百两银子能干啥?
就是在京城买这么一座院子,甚至都用不上五百两。
以晚清曾国藩到北京租了个四间房院子,每月三两银子左右的房租来算,也就是每年几十两银子,还是京城的价格,并且地段不错。
这是啥呀?别说市中心了,都快出城了好吧。
事实上李景隆之前还真打算在城外小村子里买一农舍来着,在苏州城外确实有成片的村子和房舍。
可能是觉得不利于打听消息,所以才没那么做。
但是五百两银子啊,不说买一套几进几出的大房子,也不至于这么落魄吧?
“你可真行,”朱楩都懒得骂李景隆了,只觉得这个纨绔子弟根本不知道油盐米贵。
只有李景隆一边帮忙把汤徐二女的马车迎进院,一边委屈的解释道:“我的叔,就这还没人愿意卖呢。您是真的不知道,那顾家才是这苏州城的土皇帝。”
顾家,一个江南根深蒂固的大家族,连之前那个张家跟他们比较起来,都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说吧,顾家最早可以追溯到汉朝时期,尤其是三国时期的顾雍,就是顾家的代表人物之一,可见一斑。
当初东吴时期,顾雍曾在孙权麾下出将拜相。
比如建安五年,顾雍被孙权认命为讨虏将军,领会稽郡太守。
也是因为顾雍的作用,让吴郡顾氏开始崛起,乃至一直到了今天,都没有衰败。
历经多少代,又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一个家族能走到今天,可不简单。
而顾家之所以有‘顾家的房子’的说法,其实还要追溯到张士诚时期。
当初苏州府还是张士诚的地盘,在朱元璋来攻的时候,就是靠着沈万三等苏州百姓大力支持,才能固守苏州达八月之久。
虽然后来朱元璋没有进行屠城的血腥报复,可历史八个月的战事,仍然对苏州城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和破坏。
再加上著名的洪武赶散事件,导致了苏州城的许多大户都被迫离开了家乡,迁徙到了苏北地区,或者到了京城。
就比如沈旺,沈万三一家的祖籍本是湖州路乌程县人,后来到了苏州城。
就因为沈万三当时大力支持张士诚,才被跟着一起迁往京城,虽然沈万三最后还是被流放了,但是沈旺带领着沈家,如今只能居住在京城,可不敢轻易回到祖籍所在地。
这就导致了,顾家在没有动摇根基的前提下,甚至因此而一家独大。
就这么说吧,在重建苏州城的过程中,可以说全城的土地,都几乎成了顾家的房产。
顾家的房子,也因此而来。
不但许多重建的房子是他们家盖起来的,连曾经那些大户世家离开时,也不得不把房产卖给了他家。
说句难听的,连官服都拿顾家无可奈何,就连他们想用地,那也得先问问顾家的意见。
至于城内房子为何这么贵,也是因为顾家掌握着大量的房产,但是却不会轻易出售。
毕竟是几百年的大家族,不差那点钱,于是他们只是把房子租售出去。
久而久之,就导致了苏州城内出现一个现象,那就是一房难求。
“竟然还真特么炒房来了?”朱楩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楩甚至都要怀疑,这顾家该不会也有穿越者吧?竟然目光如此毒辣?
因为他深知,房子是刚需,你一家老小总要有个屋瓦遮身吧?
别的不说,总要有个能生活的房屋吧?
而一旦让顾家长此以往霸占整个苏州城的所有房产,光是收租,就可以吃喝不愁,钱财源源不断的纳入腰包了。
这可还行?
“这顾家可有什么违法乱纪,或者欺压百姓的罪名?”朱楩微眯双眼,看来,得收割一波韭菜了。
“呃,没有,”没想到李景隆尴尬一笑,表示这顾家乃是历经数朝,存在了几百年的老牌家族。
这么一个世家,虽然也会有纨绔子弟,但是不多。
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可只要超过了三代,就会积累很大的底蕴,哪怕一开始是暴发户,慢慢的也会变成世家。
顾家的资历摆在这里了,从三国东吴时期就已经是名声不小的家族,这样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随便出现诸如张湛那种作恶多端的弟子。
就算真的出了,不等别人来告,他们自己就先处理了。
要么逐出家族,要么直接在族内禁闭,绝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这就是世家。
朱楩皱眉,终于遇到了麻烦。
其实之前的溧阳县张家,根本不是江南张家的本家,而是分出来的分家,真正的‘张家的才子’所指的乃是江南本家的张家,是与顾家平起平坐的大家族。
顾陆朱张,那是三国东吴时期的四大家族姓氏,其中顾家和张家可谓是原封不动保留至今的,底蕴刚刚的。
这些家族就算真的做了违法乱纪的事,那也是滴水不漏的。
“那伱是来干嘛来了?”朱楩只能把怒火发泄到李景隆的身上。
李景隆委屈的说道:“之前我的话还没说完。之前李贵留下的锦衣卫,虽然没有查到顾家的事,但是这个蔡知府可不简单。十八叔可还记得,几年前苏州曾经遇到过洪灾。”
朱楩直接摇了摇头,他哪里注意过,几年前他可是正处于小透明阶段呢。
李景隆干咳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
喂。
“不过不要紧,这都是小事。但是这位蔡知府的事可不小,他当时谎报灾情,夸大其实,说的好像太湖要把苏州全府淹了似的。结果却一边贪污了朝廷派发的赈灾粮款,一边把本该上交朝廷的税银岁粮装入了自己的府库。”
“这苏州府原本就有田地六万七千多倾地,折合为六百万亩。”
一顷地为一百亩。
“后来又开荒开垦增加到了九万五千四百倾地。其中六成为官田啊,只有四成才是农田。光是一年的税,足以让他蔡家荒淫无度用十辈子都吃不完了。”
朱楩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竟然揪出来一个如此可怕的贪官?
连朱楩也全然没有想到过,本来他是奔着顾家而来的,结果顾家没多大的事,这蔡玄蔡知府,才是个大老虎啊。
“等一下,以我爹的能耐,不可能只听说有灾情就派发赈灾粮款,然后就不管不问了,怎么可能,”朱楩又开始怀疑起来。
“其实皇舅爷曾经派过钦差大臣下来调查此事,但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因为当时来调查的人,正是秦升,”李景隆说着说着低下头去。
“谁?”朱楩皱眉询问。
“秦升,左都御史,十八叔您曾经抽过他的,”李景隆嘟囔一句,当时他也在场,还被吓了一跳,从那以后就再也不敢招惹这位脾气暴躁的十八叔了。
朱楩心里一动,是他啊。
(作者也忘记当初给没给这个倒霉的左都御史安排名字了,我记得应该没有。如果记错了我去改.。)
说到这个秦升,能做到左都御史的位置,可见他深得朱元璋的信任。
事实上秦升确实很有作为,首先他就是洪武十八年的进士,不但少年有为,而且清正廉洁,曾经拒绝过很多地方官员的行贿,反而弹劾了不少贪官污吏,所以才深受朱元璋的器重,担任着左都御史的重任。
“可就是这么个人,不也贪污受贿了?呵,”朱楩冷笑,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弧度。
也不得不说,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竟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事情调查了出来。
而根据锦衣卫的调查,当初就是秦升亲自来调查这件事的,不过那个蔡玄倒也没有傻呵呵的送银子,那种行贿方式太傻了,也数次证明了秦升可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事实上,蔡玄并非送了什么财物,而是送了一个女人。
蔡珏,蔡玄从青楼赎身买来的一个女子,经过悉心培养,以义女的名义送给了秦升。
这叫投其所好,知道秦升是才子,于是送其佳人,这才终于让秦升出现了人生污点,到底还是给这个便宜老丈人进行了包庇。
朱楩忽然想起一部古装电视剧,就是纪晓岚里面有一段,王亶望送义女苏卿怜的戏码。
何其相似?
而且和王亶望让苏卿怜送清明上河图一样,蔡玄也给蔡玄送了许多名画,譬如其中一副宋朝的四梅图,这才终于打动了秦升。
“所以十八叔,要不要现在就把犯官蔡玄一举拿下?”李景隆摩拳擦掌的问道。
朱楩翻了个白眼,说道:“着什么急,不知道拿贼拿赃吗?万一人家极力狡辩,你拿得出证据吗?何况这顾家的情况才是大大的麻烦。我还真不信,顾家这么多年就一点事都没有。”
“先让大家不要着急,等来日本王走访一番再做计较。至于那蔡玄也先稳住他,不过得派人送密折去给父皇通知一声,最好先从京城秦升那里下手,只要秦升招供了,区区一个苏州知府罢了,都不用本王亲自出手。”
所以蔡玄的事只是小事,朱楩当前要解决的,仍然是顾家。
这顾家难道还真能滴水不漏不成?
李景隆无奈,只好下去安排了。
为了方便上达天听,不打草惊蛇,朱楩安排的是让锦衣卫直接上密折,这就需要让李贵的人再跑一趟了。
同时朱楩也在沉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地主世家以及士绅对百姓的压迫呢?
“还有经过顾家这件事,也得想办法提前预防有心人对地产的把控了。不论是田地,还是房产,地总是有限的,如果全让别人把控了,国家可就尴尬了啊。”
“比如沈家,以沈家的财富,今后又会多么可怕?”
朱楩微眯双眼,目光深邃的陷入沉思。
虽然如今沈家正在给他卖命效力,甚至连沈家一明一暗两个话事人都是他的忠心仆从。
但是那又如何。
用他们,是瞧得起他们,就算不是沈家,也有张王李赵,重要的不是沈家的财富,不如说朱楩已经给他们创造了远超他们想象的财富。
朱楩要的是忠诚。
朱楩现在担心的,是将来自己别培养出来一个资本主义反而坑了自己。
就好像苏鹅的寡头,那就是资本,害得苏连一度解体,连鹅国都差点走向自我灭亡。
没有普大佬的大刀阔斧,他们早没了。
为啥普大佬一直到今天还在连任?就是因为他太重要了,没有他,老毛子都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只要大佬自己不退,他就可以一直在任干下去。
而沈家,他们太有钱了,但是空有钱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很多地主有钱人,就都喜欢兼并土地,在古代,地才是重中之重。
沈家是否也会成为国家的隐患呢?
他们不敢跟老朱叫板,也不敢跟朱楩作对,但是到了朱楩的儿子呢?孙子呢?
就好像司马懿,司马家也一直隐忍到了曹家几代人之后,才暴露出狼子野心。
“非要我整一套狠的吗?难道你们以为,在中原,就不能进行改土归流了?只要给百姓使用权,而不给所有权,百姓们随便种,不能被随意兼并,不就可以了?”朱楩拿手敲了敲桌子,作为现代人,自然有很多办法和借鉴的地方。
只要把所有土地都变成皇帝来持有,百姓只有使用权,每隔多少年重新丈量并进行再次分配,就可以完美杜绝任何人任何阶级进行土地兼并了。
到那时,再想买土地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十年后,或者多少年就得重新分配一次。
至于百姓们会不会有强烈反应。
其实百姓们哪懂这些,只要昭告天下,告诉他们你们的地一直都能种,而且不再有人抢夺,甚至如果他们有了新的孩子,还能分到更多土地,他们反而更加支持。
怕的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世家,怕那些读书人带节奏才对。
因为这是损害他们的利益。
至于像顾家这种行为,其实也可以直接一刀切。
比如,在使用这些土地的地契上加个年限什么的。
“不过这太损了,恐怕全天下人都会接受不了啊,”朱楩自己都苦笑一声,别的人不说,连他的老丈人都得反。
你以为我们卖命给你朱家打天下是为了啥啊?
还不是为了这点东西。
如今打天下的功勋还没死绝呢。
“士绅一体纳粮呢?”朱楩又想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法子,若是再加上摊丁入亩,不以人头交税,而是以种地收入交纳一定的税,那就公平多了。
现在的很多杂税重税都是压在老百姓的头上的,反倒是那些有钱有地的大户人家,反而交不了多少税。
跟闹着玩一样。
尤其是士绅勋贵不纳粮不纳贡,也让不少百姓心甘情愿的把地卖给他们,然后成为他们的佃农,可以省下许多税。
比如原本一亩地需要交纳三斗税,可放在士绅名下就只交一斗,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可其实老百姓没有减轻多少负担,反而把地都丢了,损害的也只是国家利益,到最后还得国家背锅。
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老百姓们想到的只是国家没做好,从不考虑是地主的问题。
“唉,难啊,”朱楩叹了口气。
毕竟他自诩为武将,让他带兵打仗倒是简单了,可如今一想到这些头昏脑涨的政治问题,就感到力不从心了。
主要是没有机会去尝试,现在想的还都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也不知道赵括那几个家伙怎么样了,”朱楩突然笑了起来,回想起以前在云南的生活了。
“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虽然还动不了东南亚,但是西域那边,该给我回来了,”朱楩暗暗想着,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等他一路从江南到云南时,那边也该打起来了。
你打你们的圣战,我打我的收复战,咱们碰一碰呗?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战事,朱楩身上迸发出强大且自信的气势,论打仗,他怕过谁?
就在这时,徐妙锦从外面走了进来,望着朱楩,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妹子?”朱楩奇怪,徐妙锦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
徐妙锦轻叹一声,说道:“这院子里只有东西厢房两间。”
“然后呢?”朱楩不解问道。
徐妙锦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西厢房可以让王福和李景隆对付着将就一宿。然后呢,现在只有一个东厢房了,你要大被同眠左拥右抱了。”
“徐妙锦,”外面传来汤欣的声音,她跺着脚的闯了进来,心虚的瞄了眼朱楩,没好气的冲徐妙锦说道:“我说了可以住马车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朱楩眨了眨眼,立即起身出去找李景隆了。
靠,你小子干得好事,什么玩意儿啊?
就这一个小破院子,别说住下他九十多个近卫了,其实就连五个人都睡不下。
搞什么鬼?
难不成,真要趁机跟汤欣那啥不成?
恐怕汤和得跟他拼命,我是给你俩创造制造感情的机会,不是特么让你吃干抹净,到时候谁给谁开颅可就不知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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