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院子里,朱楩一进来,就看到满院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哟,都在哈?”朱楩心虚的打着招呼。
“这是我们徐家,我们不在自己家,还能在哪?”徐辉祖在身后没好气的吐槽道。
这殿下是傻了吗?
朱楩知道徐辉祖对自己颇有敌意,主要是有很大意见,谁叫他当初那么嫌弃人家妹子来着。
这是他应得的。
“你之前在外面喊啥呢?”徐达看着朱楩,眼角抽了抽,这小子是真浑啊,自己什么时候就是他老丈人了?
不是,你爹那一关你过了吗?
伱的婚事你自己说的算啊?那可不算数。
他徐家的女儿就算不得不给老朱家,那也得是正妻,你不明不白的拐走了可不行。
“嗨呀,这不是顺嘴就喊了嘛,何况就咱们两家的交情,还有我和我妹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这不是迟早的事吗,”朱楩边说还边给躲在角落的徐妙锦使了个眼色。
徐家的三个兄弟可不干了。
“这是我妹子,这是我们徐家的女儿,是我们哥仨的妹妹。不是你把人拐走了就算了,连名头都抢啊?”徐膺绪最冲动,脾气也急,心里想啥就说啥,对朱楩老大的意见了。
徐增寿也忍不住吐槽道:“你俩啥时候青梅竹马了?”
就朱楩以前在皇宫的十二年,那完全就是小透明,连他自己的亲兄弟都不亲,什么时候跟他们老徐家的小女儿是青梅竹马了?
不是,但凡你俩以前认识,之前在洪都街头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对方吧?
朱楩这简直就是张嘴就来。
“好了,哥哥你们干嘛呢?他怎么说也是一位王爷,何况还是咱们爹的救命恩人,得客气客气,”徐妙珍见妹妹一直在干着急,又不好意思给郎君说话,于是笑着替她出头。
朱楩心说,你不说我是王爷,我自己都要忘记了。
这么显眼的蟒袍看不见?
可惜徐家还真不在乎这个,老徐家和老朱家是啥关系?就不尊重你了,你能咋地吧?
“咱大姐夫二姐夫,还有三姐你的未婚夫,不都是王爷?”徐膺绪撇撇嘴,王爷多啥?他们一门四女儿,个顶个的都是王妃,王爷?见过太多了。
朱楩翻了个白眼,他还能说啥。
就在徐家一家人都在打趣揶揄朱楩的时候,府门忽然被人敲响,只听门外响起急促的声音:“滇王殿下可在府上?”
“该不会是方孝孺被我气死了吧?”朱楩吓了一跳,如果方孝孺就这么死了,那还是有点麻烦的。
他再想杀方孝孺,也得事出有因师出有名不是。
还好,外面再度传来呼声:“宫里有旨,传滇王入宫面圣。马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朱元璋的传召?甚至还派出马车来了?
“这大半夜的让我入宫干嘛?”朱楩抱怨道。
结果周围一堆眼珠子都瞪了过来,洪武大帝喊你去见他,你还敢抱怨?
“可是我这边还得给徐叔叔看看病情啊,”朱楩说着就要往徐达走去。
徐达直摆手:“送我回屋,我就多余喊他过来。你别拿我找借口啊,赶紧进宫等着挨骂去吧。”
没错,朱元璋这么急着喊朱楩入宫,肯定也是得到了消息。
你朱楩之前在外面喊的那么痛快,骂也骂了,说也说了,该到洪武大帝骂你的时候了。
你说你没事拿你爹说事儿作甚?
徐达才不想掺和呢,于是一招手就带走了一大家子人,只留下徐妙锦一个人不放心朱楩,走了过来问道:“陛下不会真要教训你吧?”
“怎么会呢,”朱楩笑着安慰道:“毕竟我们才是父子嘛。好妹子,我真想把你拐回家去,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徐妙锦的眼眶一红,顿时悲从中来,差点没掉下眼泪。
明明徐府才是她家,可是看着眼前的郎君,一颗芳心都跟着他飘走了,只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啊。
“还真不如继续留在草原了,”徐妙锦低下头,低声道。
在那里,他们可以不用去管世俗眼光,也没人敢质疑他们的关系,他们干脆就在帐篷里过着婚后的夫妻生活了。
徐妙锦甚至为了朱楩都学会烤全羊的手法了,本来她还想试试烤全牛,乃至烤一匹马的。
听说以前蒙古还能有途径弄来骆驼尝尝鲜,只是后来因为蒙古帝国分崩离析,才失去了途径。
现在回想起来,哪怕当初环境是真的恶劣,可幸福也是真幸福呢。
若不是朱楩以黄帝内经控制,恐怕今年他们都要有孩子了。
“放心吧,我会争取尽快让我父皇下达圣旨,帮咱们把婚事给订下,”朱楩安慰道。
徐妙锦这才转忧为喜,又想到什么说道:“但是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也要为木姐姐请一道圣旨才算公平。何况当初你为了她,还死活不要我哩。她先入门,今后见面我得喊她一声姐姐。”
徐妙锦这是在主动示好。
朱楩顿时大为感动,左手牵起爱妻的小手,抬起右手就要去轻抚她的脸颊。
可突然,一声轻咳传来:“咳咳,差不多得了,门外宫人还在等着呢。”
小两口赶紧分开。
徐妙锦俏脸通红的扭头看去,跺了跺脚,娇嗔道:“娘。”
贾氏翻着白眼,你还知道我这个娘?我都站这里这么久了,你俩真当我不在啊?
还有,这小子真敢晾着陛下的人啊?你是真不怕死啊,但是我们怕啊。
“婶子,那我就先去一趟宫里,等回来再给徐叔叔看看情况,”朱楩说道。
贾氏笑了一下,算你有心,嘴上却说道:“不用那么麻烦,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敢下地,应该无碍。顶多你明天早朝之后再来一趟。”
“还要上早朝啊?”朱楩叹了口气。
贾氏笑骂道:“你这孩子,别人想上早朝还没资格呢,你倒是满嘴的抱怨。何况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又跟人家对骂起来了,都没机会让陛下给你们论功行赏。你倒是无所谓,可是你麾下的将士们呢?还有。”
她还想继续教训。
朱楩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连忙告饶:“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告辞。”
他扭头就逃了。
“这小子,”贾氏顿时哭笑不得,又冲徐妙锦翻了个白眼:“别看了,人都走了。”
徐妙锦还是痴痴望着朱楩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
当他们经历了在草原上那么久的朝夕相处后,越发的变得离不开对方了。
不提徐府,再看朱楩这边。
他刚出来,就被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的往马车里面塞。
“等会儿,本王自己上,你们把我当货物呢?”朱楩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胡乱的坐上了马车。
还没等他坐稳,马车就迅速的往皇宫跑去了。
因为起步突然,差点没把朱楩摔倒。
不过他还算好的,除了一个小太监负责赶车以外,其他太监可都是在后面跟着跑的。
马车火速来到宫门前,还不等朱楩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那位黄门侍郎亲自守在宫门前,上前问道:“可是滇王殿下找到了?”
“是。”
“快快快,直接送去宫内。”
马车里,朱楩心说把我当什么了?给老朱的礼物吗?还是怕自己跑了?
等等,好像不对,怎么这么急啊?
“等等,怎么回事?”朱楩勉强打开车窗的帘子,冲外面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真有些担心起来了,该不会是发生什么突变了吧?难道是老朱的身体发生状况了?还是宫变剧情?
那黄门侍郎也一把年纪了,此时也得跟着马车跑,听到朱楩的疑问,还得喘着气的给他解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陛下突然觉得手痒,准备了几个鞋底子,殿下您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啥玩意儿?送我回家,想抽我啊?门儿也没有啊,”朱楩‘大惊失色’,原来这么急着要他入宫,竟然是准备想抽他?
可是眼看那熟悉的偏殿就在眼前了,朱楩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
甚至朱元璋还急不可耐的,亲自在殿门外,一手一个鞋底子的等着呢。
当看到马车过来时,朱元璋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挥舞着双手对着空气模拟了一下抽的动作。
马车停在偏殿的院门外,朱楩硬着头皮的,被黄门侍郎和几个小太监催促着,不得不钻了出来,不然他们都要上手拽他了。
“儿臣参见父皇,”朱楩抱着拳头,对着朱元璋就要行礼。
朱元璋看着他在院门外站着,笑着说道:“吾儿来了,怎么站那么远?你走近点让咱瞧瞧。”
朱楩心说,我又不傻,我才不去。
他摇摇头说道:“父皇有什么交代只管说就是,儿臣听得见。”
朱元璋眼角抽了抽,忍着笑意,装作生气的怒斥道:“你给我过来,反了天了你,之前你在大街上嚷嚷什么了?现在知道怕了?今天晚上这顿打你躲不过的。”
见朱元璋都不掩饰了,朱楩只能咬咬牙,迈步走进了院门。
他刚一进来,外面的人甚至把院门都给封死了,此时这座院子里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楩父子二人了。
黄门侍郎还对左右说道:“等一下不管殿下喊多惨,都不许进去,听到了吗?”
朱楩想说,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啊,故意的?
“父皇,圣躬安,”朱楩一进来就绞尽脑汁的想找好听的话说几句。
可朱元璋却笑了:“你都替我说了,还问我呢?”
“啊?”朱楩一愣,电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不过他该说‘恭请圣安’,意思是祈福皇上身体健康,或者‘圣躬金安’,也有祝福的意思。
若是大臣对皇帝这般说,皇帝也会客套一句‘朕安’或者‘朕躬安’。
这里的躬就是指身体的意思。
如果是御史钦差,因为有‘如朕亲临’的加持,大臣也相当于是为皇帝圣上祈福。
这时候御史钦差才会以代替皇帝的身份说一句‘圣躬安’,是回复皇帝的身体很健康的意思。
你都说皇帝健康了,还问?
等于没有谜面,把谜底给掀出来了。
就说朱楩平日最讨厌那些烦文缛礼了,虽然随着记忆变得越来越好,有着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加持,开始恶补了许多历史文献,以及很多典故。
他连成汤的典故,还有尧舜禹的事都说的头头是道,可见他这几年确实有所成长。
不然怎么把方孝孺怼的哑口无言?差点没憋死的?
也说明他还是了解过一些儒家典故,否则也无法知晓孔孟二圣对三皇五帝中的尧舜禹最为推崇。
扯远了。
朱元璋拎着鞋底子,对朱楩招手:“你过来,站那么远干什么?咱们父子二人好好亲热亲热。”
朱楩笑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不但不往前,反而还想往后退。
可身后就是院门了,他退无可退啊。
于是朱元璋就奔着过来了。
朱楩也不傻,转头就往另一边跑去。
朱元璋一瞧,好小子,你还敢跑?
只见父子俩开始在院子里绕了起来,好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片刻后,朱元璋毕竟年纪大了,开始气喘吁吁,骂道:“你翅膀是硬了,我都打不得了是吧?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不是,还带这么玩不起的?”朱楩都无语了,堂堂洪武大帝,你是不是玩不起?
“嗯?”朱元璋眼珠子一瞪。
“得得得,你打吧,打死我算了,”朱楩抱着脑袋,转过身往那里一蹲,终于不再遛他爹了。
朱元璋看他简直是一身反骨,但是哪怕一身怨气,却还是乖乖听话,眼底满是笑意的走了过去。
其实朱元璋一看就是没有真正动气,否则何必用鞋底子?还跟他在院子里玩躲猫猫?他洪武大帝都多大年纪了?
于是朱元璋只是象征性的用柔软的鞋底子在朱楩后背拍了拍,然后就丢了鞋底子了,转而拿手按着朱楩的脑袋,还揉了揉,温声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吧?楩儿啊,谁人都可以说这个口号,怎么偏偏从你嘴里喊出来了?你给咱形容一下,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你就不怕天下人纷纷揭竿而起吗?”
天知道,当朱元璋从锦衣卫暗哨得到消息时,差点没气吐血了。
老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你给我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岂不是在鼓励天下人也学我一样造反吗?
若是真一发不可收拾,这天下还有一个太平吗?
其实朱元璋自己就是造反起家的,一路走来,也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否则小明王的事就解释不清。
所以朱元璋深知国家稳定的重要性。
今天他能推翻别人,他日,别人未必不能推翻他。
多简单淳朴的道理啊。
所以朱元璋才急着把朱楩喊进来,他倒不是真的生气朱楩拿自己举例,而是担心,他都要做两手准备,甚至要让朱楩巡视天下试探天下人的态度了。
若是让你当皇帝了,你学秦二世不出两代把老朱家的江山给败光了,那可不行。
朱楩见朱元璋不准备动手了,这才施施然的站了起来,还拍了拍不存在灰尘的下摆。
朱元璋一头黑线的看着他在那里无视自己自顾自的样子,还想抽他了,可是不知何时,这小子的个子已经高过他,甚至都这么壮了。
“这句话可不是我喊出来的,”朱楩终于开口了。
“什么?”朱元璋在走神,没反应过来。
朱楩无语的看着朱元璋,只好再说一次:“我说王侯将相这句话,最早是陈胜吴广喊出来的,可是陈胜吴广最后当皇帝了吗?没有吧,是项羽灭了秦朝,最后刘邦建立了汉朝。项羽也算是世家出身吧?刘邦的娘家和麾下也全是世家的帮助。”
朱元璋皱了下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实那个口号就在那里,只要读过书的人,谁不知道?”朱楩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
“但是百姓不知道啊,”朱元璋眼眸低垂,他自己就是百姓出身,怎么能不知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施行的,其实都是愚民政策。
教化世人?有教无类?
那只是圣人的口号和做过的事,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就是因为那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圣举。
实际上呢?自古以来,不论古今中外,封建社会所推行的,始终都是愚民政策。
普通人连识数认字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很多书籍都是被世家秘密收藏起来的,连其他人都难以查阅。
为何说永乐大典是很重要的文献乃至瑰宝?
就是因为永乐大典是一本百科全书,把很多以前被世家独占的文献都编纂了进去,然后供世人阅读。
所以百姓确实不知道这个口号,甚至不懂其中含义。
朱楩笑了:“但是爹,自古以来,又有几个如您一般英明神武,真以农民出身,到最后坐上皇位,建立了属于您的王朝霸业呢?”
洪武大帝,乃是自古以来第一位农民皇帝,刘邦也曾有过官职在身,至少也是读书识字的,更不用说其他历朝历代的皇帝了。
连朱元璋都笑了一下,这小子也知道拍自己马屁哄自己开心了?还以为他只会犯浑气自己,非要把自己活活气死不可呢。
“其实我们真正该担心的,从来都不是百姓,百姓们需要的只是吃饱穿暖罢了。他们才是最想要和平盛世的人。至于历来的农民起义和造反,不都是有人蛊惑和撺掇的吗?”
“远的不说那黄巾起义背后有所谓太平道,一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才一举爆发了东汉末年的动荡。”
“爹,咱们父子不说外人话。您当初参加的红巾军,不也是白莲教蛊惑的?”
“其实有的时候,那些邪教,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朱元璋听着朱楩的话,心里一动:“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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