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楩在离开云南的时候,其实是穿着他那身蟒袍官服的。
只不过这一路遥远,又免不了风餐露宿,甚至可能风吹雨打的。
所以朱楩就让人收了起来,只穿着一身普通的打扮。
而此时既然已经来到了应天城下,还要接旨,索性就在徐妙锦的帮助下换上了那一身得体且威风八面的蟒袍。
“殿下,您骗得我好苦啊,”徐妙锦一边帮朱楩打理着衣服,一边低着头,不无幽怨的说道:“而且您还让我喊你木大哥,明明你是姓朱的。”
朱楩笑着说道:“没办法呀妹子,我这次出行不想引起麻烦,所以才特意隐姓埋名的。而且木字本就是我父皇赐给木氏土司一族的姓氏,而且只是少了一撇一横,用来也不算错。何况你把我的名字合起来念。”
朱楩之前化名为木鞭,如果把木字取代鞭的偏旁,不正是朱楩的楩吗?
徐妙锦心里一动,其实她早该联想到的,只不过她没想到会在洪都城内偶然遇到朱楩,实际上按照徐妙锦的猜想,直到现在,恐怕朱楩的队伍也不该到洪都了才对。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他真好。
“但是啊殿下,”徐妙锦忽然抬起头,仰视着朱楩,说道:“其实我叫徐妙锦,是魏国公徐达的女儿。”
朱楩点点头:“我刚才听到了。”
刚刚徐妙锦为了给朱楩仗势撑腰,曾经自报身份,且被李景隆认出来了,朱楩自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那伱应该知道,我比你大一岁的,”徐妙锦幽幽说道,心中还暗想,这个坏人,难道不知道让我逃婚的,就是你这个冤家?
朱楩可是冤枉死了,因为那是朱元璋跟徐达讨论的,还没正式确定,他哪里知道这事。
“所以你不该喊我妹子,而是喊我姐姐才对,”徐妙锦提醒朱楩。
朱楩笑了,岔开话题道:“好了,跟我去接旨吧,然后我好送你回家。下次可不许乱跑了,万一遇到坏人可就糟了。”
徐妙锦咬咬嘴唇,嘟囔着:“你就是坏人。”
可是回想起这几日朱楩讲的那些有趣故事,尤其是那个什么格林写的童话故事。
“白马王子吗?虽然没有白马,倒也算是个王子,”徐妙锦又不禁眼含期待起来。
此时朱楩换上了蟒袍,在徐妙锦的陪同下,一路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而那些小太监早就不耐烦了。
好家伙,这可是陛下圣旨,你就这样轻慢对待?
“滇王殿下,您这是在藐视陛下吗?”那个为首的小太监厉声呵斥道。
朱楩笑了:“什么时候,一个区区太监也敢如此狂妄了?知道本王身份还敢教训本王?扣帽子是吧?那我问问你们,合着你们是我爹不成?也敢教训起本王来了?走走走,咱们去我父皇面前对峙一下,你们才是本王的爹?”
小太监们全都被吓傻了,殿下,没有您这么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玩法啊。
合着您为了弄死我们,都不惜认太监当爹了?
小太监们对视了一眼,纷纷扑倒在地。
“殿下千岁,咱们不敢啊,只不过这是陛下旨意,咱们都不敢怠慢,还请殿下饶了咱们吧。”
为首的太监因为手中握着圣旨,此时浑身发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跪下求饶吧,手中带着圣旨,仿佛在帮陛下求饶似的。
不跪下吧,万一殿下下不来台,再传到陛下耳中,自己就别想活了。
太监哭的心思都有了。
自己何必说那个话啊,可现在已经晚了,城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可如何是好啊?
“还是我来吧,”蒋瓛叹了口气,主要也是双腿快跪麻了,趁机站起身,从那太监手里接过圣旨。
“原来蒋指挥使您在呀,那可快由您来宣旨吧。还有殿下千岁,咱家可不敢得罪您啊,您就饶了咱家吧,”那太监再也不敢端着架子了,立刻跪下乞饶。
徐妙锦看看朱楩,忍不住偷笑一声。
换做旁人这么做,或许有失身份,但是她已经知道朱楩才十四岁,反而变得有趣起来。
其实说到底还是第一印象太重要了,好像朱楩做什么,在她眼中都是好的一样。
随着蒋瓛缓缓抻开圣旨,高声念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朱楩这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徐妙锦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就跪在朱楩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唱妇随呢。
蒋瓛看了眼朱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殿下给面子了,不然万一自己也下不来台,那就砸在这里了。
接着蒋瓛继续高声宣读道:“你小子终于肯回来了是吧,现在给我马上滚到宫里来,真以为咱年纪大了,抽不动你了?等着吧,这顿鞋底子你跑不掉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朱楩翻了个白眼,哪怕已经见识过朱元璋的大白话文圣旨,可仍然有些无语。
何况当着这么多人呢,就要抽自己是吧?
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
“小蒋啊,你说我现在回洪都,就说我刚到那里,然后病了需要休息个一年半载的,还来得及不?”朱楩一边起身接过圣旨,一边问蒋瓛。
蒋瓛讪笑着不敢开口,殿下,这么多人看着呢,您可以口无遮拦不在意欺君之罪,我可还想活着呢。
徐妙锦捂着嘴,不住的偷笑着,突然觉得这位‘木大哥’,不对,是这位滇王还真是有趣。
在少了‘大哥’这层滤镜后,徐妙锦不但没有觉得朱楩的形象崩塌,反而觉得朱楩越发的有趣起来。
“行吧,那就入宫吧,”朱楩叹了口气。
“哼,等着吧,陛下肯定得抽你的,”那李景隆不知道怎么,好像觉得自己又行了,在那里冷嘲热讽起来。
朱楩转过头,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说道:“你还真是作死啊。要不是看在你也算是本王的侄子份上,你信不信我砍死你?本王最厌烦的就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去云南问问,本王吵架灭门的土司有多少人。”
李景隆吓了一跳,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朱楩的眼睛好像在看着死人一样。
更让李景隆仿佛产生幻觉的是,此时他好像不是在面对朱楩,而是看到了朱元璋的幻影一样,仿佛自己此时在面对的就是朱元璋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特别是在提杀人的话题时,就好像那位陛下高高在上,把无数贵勋满门抄斩一般。
像,太像了,哪怕是那位太子,也没有这么像。
李景隆一时之间呆愣住了。
朱楩冷哼一声,警告道:“你们这些狗东西给我记住了,一会儿老老实实的排队进城门,如果让我听说你们没排队,本王就一个个上你们的府上,把你们吊起来抽,本王说到做到。”
说完,朱楩扫了眼那些纨绔子弟。
那些人可不敢和朱楩对视,纷纷低着头,在那里瑟瑟发抖。
朱楩这才转身,往城内走去,而且他一边走,一边对路过的百姓们说道:“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圣旨已经接完了,没事了没事了。”
原来是百姓们到这时还在跪着,没人发话他们可不敢起来,直到被朱楩一一叫了起来。
朱楩继续边走边解释道:“圣旨有命,本王就稍微使点特权,要先行一步了。大家且放心等待,都能入城的,别着急。”
王福他们是已经习惯了,殿下在云南就爱民如子,才能得到各部落各种族百姓们的爱戴,如今朱楩在云南的名望,连过去那些大小土司都无法企及,说是土司王或云南王一点也不过。
何况如今面对的还是汉家同胞们了。
连王福在内的麾下战士们,也都自发的排成一队跟随在朱楩与徐妙锦的身后,没有仗势欺人或者乱哄哄的入城,更不会给百姓们制造麻烦。
徐妙锦一脸惊奇的看着朱楩。
他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而且朱楩之前之所以和李景隆一行人爆发冲突,不正是因为担心李景隆他们策马狂奔可能伤害到百姓。
朱楩那样厉声呵斥李景隆他们,现在又如此温和平易近人的对待百姓。
说是爱民如子也不为过吧?
哪怕是那位太子殿下,即使仁名满天下,却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主要是太子朱标的仁义是不分对象的,连贪官污吏也想施以仁德,以仁政处置,舍不得‘滥杀无辜’。
可是那样一来,岂不是在包庇纵容贪官污吏欺压百姓?
所以徐妙锦反而对前任太子朱标的许多所作所为不以为然。
毕竟是徐达的女儿,出身将门,自己还是练家子,自然有一股侠义之气。
为国为民,可没说为国为官,还是为贪官。
朱楩就这样,虽然已经换上蟒袍,却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一路走着进了城门。
而城外百姓则纷纷讨论开了,这是哪位王爷?从未听说过有王爷会对百姓如此客气的。
而且朱楩为了保护他们而拦住李景隆等人,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一时之间,关于朱楩的美名,开始自发的传播了开来。
虽然朱楩并未特意去那么做,但是如果能因此而收买人心,倒也不错。
城内,朱楩拉着徐妙锦的手,问道:“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徐妙锦微笑着看着朱楩,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会再逃婚了?”朱楩再问。
徐妙锦当场闹了个大红脸,心中暗暗想着,这个坏人,难道你不知道我要逃婚的对象,就是你吗?
“不会了,”徐妙锦没有说出真相,只是一脸认真的保证,她不会再逃婚了,因为如果他就是朱楩,朱楩就是‘木大哥’的话,她怎么舍得逃婚呢。
朱楩也笑了,说道:“放心,只要你不想嫁人,本王保证谁也不能逼你。”
徐妙锦羞怯的白了他一眼,这个坏人,都说自己不会逃婚了。
但是徐妙锦忽然心里一动,故意说道:“可如果是陛下赐婚呢?”
朱楩想都不想的说道:“那也不行,这和逼良为娼有何不同?只要你不愿意,本王宁可带你私奔,带你去云南,也不会让你嫁给不愿意的人。”
身后的蒋瓛使劲的低着头,几乎把脑袋埋进胸腔子里了。
而那些传旨的小太监则满脸惊恐,满头的冷汗犹如雨下一般流着。
这位殿下可真敢说啊。
但是朱楩却真是这样认为的。
徐妙锦咬着嘴唇,怎么办,她反而越来越想嫁了呢。
“那,我要回家了,”徐妙锦忍着对朱楩的不舍,松开了朱楩的大手。
朱楩点点头说道:“嗯,我先去皇宫见我爹,等有空再去你家看你。我的徐妹子。”
朱楩笑着打趣一声,这一路上他都是这么叫的,只是如今才知道,原来徐妙锦比自己还大一岁。
可出乎意料的是,徐妙锦没有再去纠正年龄的问题,而是低下头,羞答答的应道:“好,朱大哥。”
我还猪大肠主打歌呢。
咦?她怎么这幅神态?
朱楩皱着眉,望着徐妙锦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渐渐远去的身影。
如今已经回到应天,朱楩又已经知道徐妙锦的身份,想来她不去欺负别人就好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徐妙锦临走前和离开时的神态,始终系挂在朱楩心里。
“这丫头不会是喜欢我吧?”朱楩苦笑着摇摇头,天下有四大错觉,其中之一就是她或者他喜欢我。
于是朱楩耸耸肩,也没再往心里面去,而是一甩袖袍,说道:“走,入宫看我爹去。”
不论是蒋瓛还是小太监们,自然是一言不发的跟随着,他们已经快要麻木,殿下您就胡说八道吧,反正也没叫错,只要别再喊我们做爹,害我们就行。
结果就在他们前行不多时,前方却又来了一队人,而且还全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圣上口谕,”锦衣卫们直奔朱楩而来,并且高呼道:“你小子走的太慢,咱让锦衣卫抬你进宫可好?”
说着,这些锦衣卫在朱楩面前放下一顶轿子,然后不由分说的,就把朱楩往里面塞。
“给我等等,”朱楩怒喝道:“他到底有多想抽我?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也等不起啊?玩赖啊?你们撒手。王福。算了,我还是入宫吧。”
朱楩这一声招呼,王福真是要抽刀了。
青龙偃月刀那是战场杀敌的利器,但是此时在城内,大家都在马下。
但是护卫们也有腰刀佩刀,虽然不如锦衣卫的绣春刀,那也是能杀人的大砍刀。
这要是王福真脑袋一热把锦衣卫们给砍了,那就性质不一样了。
所以朱楩只好让王福他们先去驿站,等自己入宫面圣之后再出来找他们。
于是朱楩再无法迈着四方步慢慢悠悠磨磨蹭蹭了,在锦衣卫们的轿子里,被迅速往皇宫的方向送。
蒋瓛当然也紧随其后,甚至主动担起一个担子。
“大人,这怎么敢呢,”一个锦衣卫在一旁慌乱不已,竟然让自家老大抬轿子?这不会是打算除掉自己吧?
“少废话,这可是滇王殿下,本官自然要亲自抬轿,”蒋瓛不由分说的说道。
轿内的朱楩笑着摇摇头,知道蒋瓛是心虚,于是说道:“小蒋啊,现在你不狂妄了呢,很好。”
蒋瓛苦笑着答应道:“是,下官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跟殿下相识了这段时间,蒋瓛却觉得自己都要减寿几十年了,实在是怕了。
可其实蒋瓛反而不怕朱楩的这些玩笑话,因为他已经见识到,朱楩不论是与王福指挥使,还是与麾下哪怕再寻常不过的小兵,也能开玩笑。
有时候士兵们嘴馋了,不论是想吃大鱼大肉,还是想喝口酒,朱楩都会大方的自掏腰包。
包括朱楩他们吃什么,下面的士兵护卫们也都能吃到,而且不是捡剩下的,是让厨房专门准备。
如此爱民如子爱兵如子平易近人的殿下,实数未见。
可同时蒋瓛也见过朱楩杀人如麻冷血残酷的一面,比如诛杀北胜州三大土司家族时,上到几十岁老人,下到几岁的孩子,也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杀了。
当然朱楩也不会病态到以杀人取乐,这只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罢了,否则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以土司家族的底蕴,再发展起来新的土司怎么办?
又或者就在云南,万一有人行刺报仇怎么办?
朱楩懒得理会那些,干脆一刀斩尽杀绝。
所以蒋瓛对朱楩是又敬畏又害怕,同时又有些某种异样上的期待感。
如果有机会能追随在这样的主公麾下,一定会很幸福吧?
蒋瓛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何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可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啊,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头脑,都不允许他出现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没错,就是大逆不道。
他只能效忠一个人,那就是陛下,谁是皇帝他效忠谁,仅此而已。
蒋瓛深吸口气,加快了脚步,把朱楩一路抬到了皇宫前。
皇宫护卫自然是早就得到了指示,完全不予询问和阻拦,就让他们进去了。
本来朱楩还想下路走进去,没想到仍然继续被抬着,直直的来到了一座偏殿。
朱楩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到这一步了,他到底还是应召来到了应天,然后要直接面对自己这一世的父亲,也就是洪武大帝了。
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朱楩整理了一下蟒袍,至于头发就随手拨弄了一下,然后就奔着偏殿走去了。
到了偏殿门前,有太监上前问道:“可是滇王千岁来了?”
“是我,”朱楩点点头,冲门内高呼道:“儿臣朱楩,来了。”
那太监连忙弯着腰把殿门缓缓打开。
朱楩站在那里目不斜视,正要好好看看洪武大帝的模样。
结果迎面一道黑影飞了出来。
朱楩一个闪身,然后伸手抄住,高呼道:“暗器?有刺客?”
可面前的太监却一脸平淡的看着朱楩,尤其是他手中的鞋底子。
等等?鞋底子?
朱楩愣住了,心中产生不妙的预感。
“好小子,来来来你进来,咱好好清算清算,”朱元璋在殿内,手中握着另一只鞋底子,冷笑着看着朱楩。
又看到有观众老爷打赏了,感谢支持。破费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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