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时节,庭院里的银杏树染成了金黄色,扑簌簌地落了一地,每当人走过就会压出细碎的声响。
两只橘色的猫趴在墙头,乘着暖阳打着盹儿。
“老詹,起这么早呢?”隔壁院子的陈大爷乐呵呵地问,手里还捏着个保温杯。
院墙很低,即便大爷头发花白,腰也弯了,也能把手挂在墙头上,像是出墙的红杏,探着头往这边看。
只需要踩一个四十五公分高度的凳子。
被他叫做老詹的人穿着白色的丝质练功服,和陈大爷不同,即便是已经年过七十,他也依旧是腰背挺直,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
偏头瞥了眼陈大爷手里的保温杯,詹鱼哼笑一声:“博洋,你起这么早,不会是起来偷喝酒的吧?”
“嘿嘿,”陈大爷笑了两声,“快开门,给你尝尝,昨儿别人送来的上好花雕,别人想喝我还不给呢。”
詹鱼背着手走过去,把两个院子之间的小门打开。
“傅教授呢?”陈大爷探头探脑地走进这边的小院。
“学校有个讲座。”詹鱼说。
陈大爷哦哦两声,在小院的藤编椅子坐下:“学霸真惨,七老八十了还得加班,不像我们学渣,三十岁就退休。”
顿了下,他一拍脑袋:“不对,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是另类学霸。”
詹鱼大学进入了华夏戏剧学院,此后也一直在这个领域深耕,大三拿下二度梅,四十岁拿下三度梅,成为梅兰奖三度梅最年轻的获得者。
因为过硬的专业知识,精湛的表演技巧,加上容貌和性格,在国内自媒体风起云涌的宣传下,开始在网络上走红。
逐渐没落的戏曲行业,再次绽放生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触和认可,喜爱上戏曲,引领了一波新时代国潮热。
他被国内戏剧行业称作真正的黄金二代。
“今天没徒弟来看你啊?”陈大爷的眼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眼尾的褶皱像是细细密密的菌丝,每次眯眼都会柔韧地舒展开。
“没有,今天我要去接傅教授下课。”詹鱼笑着说。
二十八岁,他从詹老爷子手上正式接下詹家班的担子,在傅云青的经济支持下带着师兄姐弟全国巡演。
也因此收了不少的学生,和詹老爷子那个时候一样,很多人来也很多人走,但幸运的是,终究有人坚持下来。
陈大爷啧啧两声,拧开保温杯问:“要来一杯吗?”
“来。”詹鱼很是豪爽。
“就爱和你喝酒。”陈大爷笑眯眯地用保温杯的盖子倒了一杯。
酒一直放在保温杯里温着,一打开盖子就散出一股醇厚的酒香。
“那你该庆幸我现在会喝酒了。”詹鱼端起盖子抿了口。
酒香在口腔弥漫,又香又辣,刺激着味蕾,在喉间久久不散。
自从他经历过喝酒断片的事情后,他就决定一定要学会喝酒。
现在他喝多了还是会断片,但好歹酒量是锻炼出来了,不容易喝醉,而且他也只和熟人喝酒。
“兆曲没过来?”詹鱼问。
陈夏楠和肖译跟家里出柜后,和家里的关系一度很差,但没过几年,家里人也就软化了态度,兆曲二十六岁和家里安排的联姻对象结婚了。
一群人里,反而是谈恋爱最多的陈博洋成了不婚主义,一直没有结婚,拿着家里的钱挥霍,五十二岁那年买了詹鱼他们隔壁的院子,和他们成了邻居。
几个人都已经退休了,兆曲隔三差五就来找陈博洋和詹鱼玩游戏。
如今已经有了全息网游,通过脑电波链接,就能实现次元切换,在游戏里所有人的数据都是一样的,并不局限年龄,身体条件。
所以即便是他们这样的老头子,玩起游戏来也一点都不费劲儿,反而仗着这几十年的游戏经验,在游戏里混的风生水起。
估计很多玩家都想不到,服务器里排名前列的几个大佬竟然是几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子,技术好就算了,还都是一群氪金大佬。
“他没来,他去接孙女了。”陈大爷咂咂嘴,品着淳厚的酒香。
他现在年纪大了,就家里有个妹妹还会管着他,请了个健康顾问随时盯着他,不让他喝酒造作。
“那我也走了。”詹鱼把保温杯盖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陈大爷哦了一声,端起保温杯又嘬了一口酒:“那我还是去找小红打游戏吧。”
詹鱼哼笑一声:“不找小绿?”
别看陈博洋虽然不结婚,但暧昧对象还不少,每次去老年活动中心都能勾搭到好几个广场舞搭子,今天去跳舞,明天一起打游戏,后面去泛舟游湖,好不自在。
“小绿有其他舞伴了,”陈大爷哼了一声,“明知故问。”
詹鱼也不管他还在自家院子,打开院门往外走:“要是出门,记得帮我把门锁上。”
目送詹鱼离开,陈大爷眯了眯眼,年纪大了,有了老花眼,这人越走越远,反倒是越发的清晰。
要不是对方头发白了,只看背影还以为是个年轻小伙子。
不过他鱼哥年轻的时候也偏爱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詹鱼出了门,脚步悠悠地朝着公交车站走。
如今大多数人都自驾出行,交通工具反倒是越发的没什么人光顾了,一辆公交车上通常坐着的都是些时间多的用不完的老头老太太们。
等了十几分钟,公交车来了。
詹鱼上车,公交车的瞳孔识别自动通过联网收费,熟悉的腔调响起——
“车辆即将启动,请上车的乘客坐好,头手不要伸出窗外,前方到站北城A大西南门。”
他们居住的房子离傅云青工作的学校很近,如果不是和陈博洋喝了酒,詹鱼多半会选择直接走过去。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秋日慵懒的暖阳下,以一种不符合当下社会主旋律的速度抵达了目的地。
A大作为国内的顶流大学,这些年修葺了好几次,门口的招牌越发气派。
詹鱼缓缓走到学校门口,沿途有两个学生看到他,立刻笑嘻嘻地叫上一声:“詹老师。”
詹鱼笑着对着他们点点头,穿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他刚走出几步,两个学生就凑在一块聊上了。
“詹老师又来接傅教授下班啊?他们感情真好啊!”
“前两天我在网上看到詹老师年轻时候演出的视频剪辑,哇,真绝了,二十多岁的詹老师真是帅得我连夜跳了二十个托马斯才冷静下来。”
“不帅那能把咱们的傅教授给扳弯了吗?”
“也是,哈哈,傅教授年轻的时候也帅……”
两个人聊得正起兴,完全没注意到刚刚走过去的人又折了回来。
“你们错了。”
两人一愣,齐齐回头,就看到詹老师背着手站在她们身后,一脸严肃地说:“是你们傅教授追求的我。”
女学生却是一点都不怕他的严肃,笑嘻嘻道:“那还不是因为您太帅,不然也不能叫咱们傅教授动了凡心。”
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傅教授,金融领域拿奖无数。股市金牌操盘手,身价百亿,最后却选择做了个低调至极的马哲教授。
詹鱼和傅云青在一起的事情他们从来不瞒着别人,加上他们平时的互动,很容易就让人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同性婚姻法颁布以后,大众对同性恋的认可度越发的高,年轻人的接受能力也强。
一个是名校教授,一个是火了半边天的戏曲传承人,国际非遗形象大使,更何况还是两个超级大帅哥。
A大只要是上过傅教授马哲课的学生,都逃不过嗑生嗑死的命运。
如今两位老了,傅云青带过的学生一届又一届的毕业,磕他们俩爱情的人反而更多了。
“网上好多网友都说你们是神仙眷侣。”另一个女生接话道,“有了你们咱们才又相信爱情了。”
詹鱼瞥她们一眼,咳咳两声,却压不住脸上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跟老人家说话真是一点都不委婉。”
“那是因为詹老师您脾气好,”女生笑得眼睛弯起,“不然我们哪敢这么跟您说话啊。”
“嗯,”一道低沉儒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所以可以把好脾气的詹老师还给我了吗?”
几个人回头,男人穿着英式西服,颇有绅士风度,花白头发整齐的向后梳,金丝边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带着浅淡的笑意。
笑着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如细密的蛛网,透出岁月沉淀的优雅和沉稳,即便是年纪大了,也依旧身姿笔挺,姿态从容,颇有君子风度翩翩的气质。
“傅教授。”两个女生连忙摆正姿态打招呼,哪里还有刚刚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
傅云青略一颔首:“你
们好。”
两个学生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那教授我们先走了?”
“好。”
得到允许,俩女生立刻跑了,离得远了又互相推搡,嘲笑对方刚刚秒怂,笑声阵阵传递过来。
詹鱼看着她们走远,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哪怕是他常年锻炼,但也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健康的老头子,抵抗不了年岁带来的变化,骨头变得脆弱,腿脚不再利索,
“鱼哥现在的成绩更好。”傅云青低笑,牵住他的手,“服务器里无人能敌。”
詹鱼想了想,有些释然:“也对,我现在可是全服第一的大高手。”
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
“喝酒了?”傅云青问。
他闻到了詹鱼身上带着的淡淡酒香,明明他才是酒量更好的那个,却是詹鱼成了爱喝酒的。
詹鱼点点头,伸手比划了个手指长的长度:“就喝了一点点。”
“花十八它们呢,喂了没?”
詹鱼愣了下,诚实地摇摇头:“忘了。”
傅云青嗯了一声,说:“那一会儿回去我喂。”
花十八是他们养的猫的后代,詹鱼接手詹家班的那年,他去下洲巡演,遇上了三只小猫,虽然当年只是在梦里惊鸿一瞥,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三只被人毒害了的小猫。
离开下洲的时候,詹鱼把猫也带走了,傅云青很自然地接纳了三只小家伙。
小猫在他们的院子里生活得很安稳,还生了后代,后代又生了后代,詹鱼都记不清花十八到底是第几代了。
“你说我最近记性这么差,是不是要老年痴呆了?”詹鱼有些担心,“不会变成咱妈那样吧?”
詹启梁五十岁的时候生病去世,他走后,孙雨绵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变差,六十岁的时候患上了老年痴呆。
她认不出来人,时不时就念叨着要去医院接年幼的小儿子回家,哪怕詹苏生就站在她面前。
这事儿给詹鱼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听说老年人是高发人群。”詹鱼愁得叹了口气。
傅云青一笑,安慰他道:“鱼哥你在游戏里那大侠风范,想要老年痴呆可不容易。”
现在网上有不少博主信誓旦旦地分析,游侠这个全息网游里的第一大佬是个游戏意识很强的年轻职业玩家。
不过也是,除了他家鱼哥,还有哪个老头子能七十岁了还在游戏里把其他玩家杀个对穿。
“我肯定是要得了。”詹鱼出乎意料地坚持。
傅云青看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透出了然的笑意:“因为今天又忘记银行密码了?”
詹鱼一脸深沉地点头:“对啊,想充钱买装备,但没想起来密码是多少。”
傅云青摸摸他的头:“那我回去帮你充。”
詹鱼立刻笑开了,眼角的皱纹叠在一起:“好好好,多充点,我准备给小红搞搞装备。”
“小红?”傅云青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这是谁?”
詹鱼想也没想地说:“陈博洋的新舞伴,她最近在队里当辅助,太拖后腿了。”
傅云青眉心间的褶皱略略放松,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好。”
“我的辫子松了,”詹鱼扭过头去给他看,“下车的时候发绳掉了。”
傅云青伸手在口袋里找出一根发绳,说:“别动,我重新给你辫。”
“好。”詹鱼站着不动。
傅云青就站在他身后,用手帮他把乱了的辫子散开,和任由岁月作乱的人不同,在长出白发的时候,詹鱼就果断去把头发给染成了纯白色。
手指轻抓作梳子,一点点梳理好,重新梳成一个漂亮的小辫儿。
“好了。”傅教授满意地点点头。
詹鱼伸手摸摸自己的辫子:“手艺不错,有赏。”
傅云青一笑:“赏什么?”
詹鱼沉吟片刻:“赏你明天和我一起去老年活动中心跳广场舞。”
“………”
“怎么,傅教授不愿意?你这老头偶像包袱还挺重,跳广场舞多好啊,可以预防老年痴呆,”詹鱼乐呵呵地牵着他的手晃了两下,“你要不愿意,我就只能找其他的舞伴了。”
傅教授:“……你说得对,明天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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