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青微怔。
在他记忆中,眼前的男生似乎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哪怕是在教导主任面前也是倨傲不服输的,就像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一样张扬。
但许是现在身体确实不舒服,此刻他的身上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脆弱感。
“你为什么想知道?”傅云青问。
詹鱼想了想,偏头去看他,迎着光,眼睛微微眯起:“人家暗恋你,总要了解一下丈母娘好不好相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唇色很淡,面色惨白,看着下一秒就能昏倒过去,但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
傅云青冷静地站起身:“我回去上课了。”
詹鱼撑着上半身,虚弱地咳咳两声:
“老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一会儿我也就死了,你走吧,省得死相太可怕,吓到你。”
傅云青捏了捏眉心,转身看向他:“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每次说的话都这么不正经,惹人心烦。
詹鱼歪了歪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听甜言蜜语?”
“………”
傅云青叹气,“不是。”
难怪教导主任每次提到这小孩儿都要长叹一口气。
“可是--”詹鱼拉长了音调,笑道:“嘴甜不甜,听了没用,要尝过才知道啊。”
傅云青怔了怔,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耳尖倏地窜上一点红,他有些羞恼:“詹鱼,你别太过分了。”
见人真生气了,詹鱼总算是收敛了些,安抚性地哄了两句:“好好好,我的错,咱们好学生别生气,生气就不帅了。”
傅云青:“………”
“来,跟我说说你妈是什么样的人。”詹鱼生怕把人逗狠了,直接跑了,立刻把话题转开。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傅云青撩起眼皮,眼神有些探究,詹鱼双手撑在脑后,大大咧咧道:“别问原因,不说拉倒。”
傅云青点点头,淡声道:“那我走了。”
???
你是不是玩不起?!
詹鱼一挺身坐起来,起来得太急,脑子嗡地晕了一下,等他缓过来,医务室里已经没了人。
敞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吹得窗帘如波浪起伏不定,窗外树叶沙沙作响。
“竟然走了?”詹鱼不可思议,“这家伙果然没有人性!”
难怪他会落得进厂拧螺丝,不是,是进厂种花的下场,这个冷血又记仇的家伙,脾气比他这个少爷还大。
强行撑着坐了会儿,没等到人回来,詹鱼又躺下了,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不知不觉他又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还有一只温热的手贴上他的额头。
詹鱼皱着眉,偏头躲开,是哪个不长眼的,他现在热得很。
也不知道是他睡得更沉了,还是说话的人走了,周围又安静了下来。
再次清醒过来,是被放学的广播吵醒的。
扬城附中下午放学,广播站都会播放音乐,然后会有播音主持的节目,有时候是散文,诗歌,有时候是歌词赏析。
“鱼哥,你醒啦!”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詹鱼皱起眉,一转头就看到陈博洋的大脸靠过来,他面色一冷:“你敢贴上来,你就死定了。”
陈博洋动作定住,半晌,讪讪一笑又退了回去:“好好好,看来我鱼哥还没烧糊涂。”
“那个,我就是想用额头测测你的体温。”怕被秋后算账,陈博洋连忙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为自己辩解。
“你怎么来了?”詹鱼闭了闭眼,脑子里那股眩晕还没消失,但比来医务室那会儿好了很多。
“那当然是我心疼哥哥……”陈博洋话说了一半,詹鱼嗤笑了声,他立刻又改口了:“不是,傅学霸把我叫过来的,让我看着你吊水。”
他本来准备去网吧,结果到了网吧门口,接到了傅学霸的电话,说詹鱼在医务室。
詹鱼一怔。
“鱼哥,没想到你竟然真生病了!”陈博洋惊叹,“我还以为你是装的。”
毕竟这事儿他们也没少干。
“你说是傅云青叫你来的?”詹鱼问,“什么时候?”
“就几分钟前。”
“他不是走了吗?”
詹鱼有些纳闷地举起手,手背上扎了针,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沿着针管流入身体,指尖冰凉。
“哟,咱们扬城附中小霸王醒了啊!”
詹鱼和陈博洋闻声齐齐抬头,说话的是医务室的保健老师,说来和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他们一群人的逃课史里,这位是首要功臣,没少给他们开病例证明。
“周老师。”陈博洋站起身乖乖问好。
周谅走过来,先是看了眼输液瓶,还剩下五分之一的量,他点点头:“马上输完了。”
低头在记录本上画了两下,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詹同学,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你的那位同桌。”
詹鱼:“?展开说说。”
“要不是他,你现在已经躺医院里了。”周谅递给他一根体温计,詹鱼接过顺手夹到腋下,顿时被冰凉的触感冻得一激灵。
“你烧到了四十度,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周谅招招手,陈博洋很上道,立刻殷勤地搬了张椅子过来,他坐下,夸了句乖,这才继续说道:“一不小心就脑膜炎,直接把脑子给烧坏了。”
詹鱼哦了一声:“我还以为这家伙走了呢。”
“走什么走,他打电话把我叫回来的,守了你两节课,几分钟前才走的。”
詹鱼抿了抿唇。
好吧,他收回之前的话,也不算是冷血记仇。
这个拥有善良品质的男人未来在相亲市场的行情应该是不错的。
“回头我给他送一面金线做的锦旗,好好感谢他,”詹鱼说得真心实意,“模范好学生。”
周谅没好气地伸出手,“体温计给我。”
詹鱼取出来递过去。
“37度,烧退了,药水也滴完了。”周谅伸手揭开詹鱼手背的胶布,手法娴熟地拔了针,按住针眼,“按着。”
詹鱼瞥了眼,不想动,周谅笑了下:“陈博洋,你来给他按着。”
“哦哦,来了。”陈博洋站起身凑过来。
詹鱼啧了一声,避开陈博洋跃跃欲试的手,自己伸手按住。
掀开被子坐起身,可能是烧久了,脑子还有点晕乎,见他身形不稳,陈博洋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要来搀扶他:“鱼哥,你这……”
“不用,爸爸没残疾。”詹鱼摆摆手,下了床,不经意间皱了下眉,太阳穴的地方针扎一样疼。
“走吧,去吃饭。”詹鱼松开眉头。
“好好好,我还没吃呢。”
提到吃饭,陈博洋又高兴起来了,乐颠颠地往外冲。
詹鱼就懒散地跟在他后面。
“詹鱼,”周谅突然出声,詹鱼回头,听到他说:“你免疫系统不好,最好还是少生病吧,别让人操心。”
詹鱼轻嗤了声,摆摆手:“我又不是自虐狂,哪能天天生病。”
目送人离开,周谅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人回消息。
[醒了,送走了,体温37c]
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复,男生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
[谢谢周老师,又麻烦您了。]
因着生病,詹鱼也没什么胃口,陈博洋难得贴心一次,带着他去附近的粥店,配着小菜,两人一人喝了一碗粥。
一碗粥下肚,詹鱼感觉精神好了点。
“鱼哥,要不你联系司机,直接回家休息?”陈博洋有些担心。
说实话,他真的挺少看到詹鱼病得这么厉害,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就好像……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
“嗯,我也这么想的,”詹鱼缓了口气,说:“你先去教室吧。”
吊水耽误了会儿,又出门吃饭,离上晚自习的时间也没多久了,想不迟到估计都得小跑着才行。
“我给司机发了消息,他一会儿就来。”詹鱼倚着椅背,整个人看上去都透着没睡醒的懒劲儿。
陈博洋有些不放心,今天晚自习是班主任的,他没胆子翘,犹豫着他站起身:“那你要是不舒服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啊。”
“赶紧滚吧,”詹鱼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烦,“迟到了别又怪我。”
陈博洋看了看他的脸色,确实比下午那会儿看到的好了很多,勉强放下心来:“那我真走了啊。”
“嗯。”
等人走了,詹鱼才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伸手按了按针扎一样作痛的太阳穴。
草,真疼啊!
詹鱼心想,这脑子看样子是要不成了,真烧坏了吧。
扬城附中的预备铃打响。
粥店里的人陆陆续续走空,只剩下詹鱼一个人,他一开始还能强撑着保持坐姿,到后面疼得只能趴在桌子上,也顾不得桌子上的脏污。
不止是头疼,浑身都疼,似乎连已经摘了的扁桃体都在作怪。
“哟哟哟,这不是附中的扛把子,”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幸灾乐祸,“咱们小王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啊,我听人说你生病了,特意来慰问你一下。”
詹鱼皱起眉,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
虽然他记性很一般,但上个星期才打过的人,他想忘记也不容易。
对面的椅子被拉开,金属椅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人高马大的男生坐下,笑道:
“小王子怎么都不看看我,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了吧?我可是因为你吃了学校的处分呢……”
“我是你爹,”詹鱼保持趴着的动作,没动弹,头疼得十分不耐烦,“别烦我,滚!”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 “M,看把你拽得,”
新仇旧恨加一块,对面的人顿时暴怒,抄起桌上装豆浆的玻璃瓶就往詹鱼头上砸,“装什么逼,啊,给你牛逼的。”
玻璃瓶砸到脑袋前的一瞬,詹鱼略一偏头,脚下一撑,整个人连带着椅子都往后退,直到撞上后面的餐桌。
“啪!”玻璃瓶敲在桌子上,应声而碎,碎片四下纷飞。
“啊--”店老板被声音吓到叫了一声,探出头看了眼,见情况不对又把头缩了回去。
詹鱼扫开身上溅到的玻璃渣,站起身,眼前有些模糊,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刚刚除了詹鱼,还空无一人的粥店里,现下站了四个人,砸玻璃瓶的男生染了一头黄发,个子很高,说是虎背熊腰也不为过。
另外三个人堵在门口,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好奇,都被他们用凶狠的眼神给吓得不敢多看,匆匆离开。
詹鱼环视一圈,笑了下:“这次不跑了?”
桌子对面的黄毛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上次一群人去堵人,结果被这家伙给揍了,幸好他跑得快,不然这会儿估计也跟兄弟那样,断了手脚在医院躺着。
但这件事在学校传开了,让他这些天都没脸见人,走哪都要被嘲笑。
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嘲笑,看不起,比断手还要难受。
“现在还敢逞能,”黄毛举起手里破碎的玻璃瓶,直直指着詹鱼,嘴一咧,露出个古怪的笑:“老子今天就废了你,让你也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尖锐的玻璃泛着冰冷的光,轻易就能撕裂皮肤。
大腿抵着桌子边缘,詹鱼站直身体,只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后背浸出一层冷汗,手脚虚软得厉害。
他嗤笑一声:“来,让爹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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