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得益彰, 一动一静。甘宜之的画色彩明艳浓烈,似见之就有震撼人心之效,而韩之修画上虽画的是热闹, 却给人一种见之心生安宁之感。
动的是甘宜之, 静的是韩之修。
这两副画……当真是旗鼓相当!分则各自不凡,各自为画;若合则又是另一幅完整且巨大的画, 又是一种全新的意境;
“韩之修……当得画坛第二啊!”
“他是韩成的儿子?韩成是谁?”
“你们有谁听过此人姓名否?”
不一会儿,京都一群人开始了讨论,但好像不管是谁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而有些百姓则是羡慕的回想着视频中出现的那些人, 那些人穿着厚实的衣裳, 个个身体康键,生活和乐, 年节时,还能收到宫中派发的年礼。
这是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听都没听说过的事。
还有那一闪一闪好看极了的花,也是他们所未见过的。
【画神甘宜之, 擅画人,尤擅长画美人,风格多变,所作的画多以色彩艳丽为主;】
【而韩之修,根据甘宜之留下的十九种画法书册苦学多年,想学他画人,但无奈选错了绘画路线,甘宜之的画法并不适合他。】
【他其实更适合画景。画风偏柔和,宁静, 在画出那幅《人间盛景图》后,他才醒悟过来这一点。于是后期就改变了绘画路线,不再学甘宜之画人, 而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他本人就更喜欢画山水景观,后期在这一块儿,逐渐打响了自己的名气。】
【韩之修,也是大宸继甘宜之之下在画之一道上,能力最突出的男人。】
“那此人是谁家子孙?他父韩成现在何处?”
这个嘛,古古看到这类问题,思索了一下,回道:【史书有记,韩成出自京都韩氏一族,往上追溯的话,我记得他爷爷应该是在景德年间担任宫门左少使一职。】
???
这么低的官职?
左少使,说的简单点儿就是管宫中每日人员进出记录的,再说的难听点儿,就是给皇宫看大门儿的。
在见识过甘宜之的画后,无数文人对他画神的地位也不再质疑,怎么说,韩之修的地位也是甘宜之之下第一人了吧?
结果他的曾祖父只是个给皇宫看大门儿的小官?
救命!
“……这是要叫我等羞煞死吗!”
有人当场掩面,倍觉难堪。
但再一想,好像甘宜之的出身更低……
怎么办,更想死了!
【韩之修,其实说来算是甘宜之的半个徒弟,虽然师徒二人并未见过面,但他学画完全是根据甘宜之留下的十九种绘画图册而学的,师承于他,最后走出了自己的路线。】
【在见识完甘宜之本人的画后,现在来说说他的成就,他的画除了美和具有历史研究价值外,能入传世阁的另一理由,便是他将当时的绘画技法和大宸之前的古法绘画技能给全部收集并保留了下来。】
【他本人也是将那些绘画技法全部学会,如此才有一日比一日更加精湛的画技。但在昔年,他入传世阁的过程并不顺利,因为说到底,他只是个擅长画画的人,于国没有半点功可言,又凭什么入传世阁呢?】
古古的话点醒了众人,先前他们被甘宜之的画所震撼一时忘记了,直到现在有些人才反应过来。
对啊!就算甘宜之的画功再厉害又如何?
之前古古可是说了,要入传世阁者须得于国于民有大功绩才行,甘宜之除了会画画,还干了什么?
有人好奇,有人心里开始生出一点不满,但也并未直接开口讽刺,鉴于从前古古毒舌的打脸经历来看,他们选择先听听对方怎么说,然后再斟酌着到底要不要开口。
【这啊,其实可以说是起源于一场神昭大帝和甘宜之之间的谈话,这才让甘宜之动了也想争取入传世阁的心;】
画面一开始,是君臣二人并排坐在一起,各自作画的场景。
其中一人正是萧临渊,而另一人则是穿着宫中画师的白底红袍官服。
画师拿着手中的笔认真的画着笔下的人物,而当镜头移到他笔下的画时,光幕外的京都人士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南宫舒华。
别问他们怎么看一眼就知道,因为除了她,没有哪个女人能提枪策马而奔的,那般英气的长相中甚至还带着明显的沙场才有的金戈铁马之气,就是现在的南宫舒华,比起画上之人的风姿来,也略显不足,活脱脱的就像是经历过世事变迁和战场洗礼后的她。
画面中,萧临渊站在该画师身侧,看着他笔下的画,称赞,“很像她。大概除了你,世间再没人能画出她的神韵。”
画师停下手中之笔,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寻了一张白纸,然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陛下谬赞,臣唯恐不能将北枭王之风姿呈于纸上,若入传世阁供奉,此幅不行,恐还要再画一遍。”
萧临渊再仔细看了看这幅画,似是觉得尚可,但甘宜之才是作画之人,也比他更精通此道。
他说不行要再画,那就再画吧。
萧临渊没有反驳他的话,转而问道:“我看你作画之时,眼中时有羡慕,你也想入传世阁否?”
在看到画师不说话,需靠写字来与萧临渊交流时,光幕外众人就可以断定,此人就是甘宜之。
他闻言愣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面前的画,沉默了良久,他写道:“世间少有人不想入传世阁,然,大多却是不能。”
萧临渊明白了,放下手中的画笔,似随意又带了点认真的口吻说道,“若你能将大宸和之前王朝几近失传的诸多画法习得,甚至搜集整理下来,传于后世,后人能学会,也算是一桩功绩。”
甘宜之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像是没明白萧临渊的话是什么意思。
后者顿了顿,又补充,“虽功不在当代,未为国征得一寸土,未为民生民利做出贡献。但文之一道,画,也必不可少。后世人会认可你的功绩。”
他抬头,直视甘宜之,“再将这当代天下,画下来,让后世子孙得见古之景象、古时之人。”
“如此,你就有资格入传世阁了。”
甘宜之似是被惊到,蓦的睁大眼睛,眼底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随着视频中这段话结束,大宸许多人也很惊讶。
这算什么功绩?!
有人震惊,有人不满。
【从这段记载中的话可以分析出,神昭大帝似是觉得呀,若甘宜之能将大宸之前的那些画法技能都学会并整理流传下来,也是大功一件,也正好是他能做的事。】
【甘宜之呢,就按他说的做了,最后果真也被神昭大帝封为二十八功臣之一,这在当时可谓是引起诸多人的不满,一直到后来的朝代里,还有人对甘宜之入传世阁的事有诸多异议,觉得他不配。因为他们不明白,甘宜之除了画画就不会别的,凭什么也能入传世阁呢?】
【但相墨记载的这段话,就是神昭大帝的理由。】
【若在乐、理、书、画上有大成者,并将自身技法传承下来,到底算不算有功呢?】
【初时看,可以很多人觉得这些东西并不重要,因为那比起打仗得来的疆土啊、治理一方百姓做的实事儿啊、治病救人啊,都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可你再一想,哪朝哪代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呢?】
大宸顿时有人被问住,一时语塞,但也有人不屑之。
【更何况,神昭大帝有句话还真说对了,甘宜之留下的那些古画绘法啊,我们后世人还真挺稀罕的。】
古古嘿嘿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所以我们有时候,有些人就说啦,传世阁封的那二十八人,他们身上的功绩多少,别人可能是就一朝一代来衡量,但神昭大帝的眼光却是非常长远的,他直接看到千年之后去,然后以这般长的时间跨度来封的二十八功臣,就像是站在高处看人类文明的发展长河一样。】
【怎么说呢,真就……我对他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们现代大多数人,反正是不觉得封甘宜之为传世阁功臣有什么不对的,我们现在古画行业还热门的不得了呢,每年不知道多少人报这个专业,学的古画技法多是甘宜之传下来的,说他是我们的古画专业祖师爷也没什么问题。】
当然这话夸张了,古古咳了咳,端正神色,掷地有声得道。
【甘宜之——传世阁二十八功臣第二十四席,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第二十四神官位,居南方朱雀柳星,实至名归!】
反正古古是觉得实至名归了,而且神昭大帝封都封了,你还能咋滴?
扭转时空不让他封?
古古内心歪楼了一下,面上还是一派正经,最后展示完三人的画像,说了一下五天后开播的时间就关闭直播了。
手指将两位红色的请帖从桌面推至萧临渊面前,萧怀启唇,嗓音温润,“我与莹霜的婚期就定在七月十五,届时,你若能前来,我和她都会很高兴的。”
如果是这件事,为什么会有两份请帖?
萧临渊从桌上拿起那两份请帖,似闲来无事般翻开看了起来。
“我会的。”
“另外,半月后,谢家新任家主继位,是谢无念。这份请帖也是他托我带给你的。”
萧怀今日进宫,除了来送自己的婚帖外,也是想带自己的儿子来给萧临渊看看,毕竟这孩子回京也有段日子了,却还未见过他这位叔叔。
萧怀想让萧临渊看看。
只是出门之时,他正好遇到了谢无念,对方就像是早就料到他今日要进宫一样,不早不晚的出现在他面前,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像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个谋圣所提前洞知,萧怀心里不免生出点警戒,抿了抿唇,他终于说出后半段话。
“他说,他那日想与你一赌,望你能亲往。”
“赌什么?”
萧临渊好奇,他不会赌。
萧怀摇摇头,神情认真,“不知。但京都人人皆知,谢无念赌技十分厉害,若对手是你,我料想他所要赌的东西恐不会小。”
短暂的用脑子思考了一下,萧临渊无所谓的说道:“那我大概赢不了。”
……不去了。
萧临渊咸鱼的想,反正他也和对方不熟,没道理他请自己就一定要去。
纵使那人是那段历史上是自己的左相,可如今的两人可不是君臣关系,且面对谢无念此人,情况恐还有些复杂。
萧怀看着殿外正被宫人带着,趴在池边观赏水中游鱼的儿子。
孩子和他小时候长的很像,白嫩又乖巧的很,只到宫人腰高,当看到水中胖嘟嘟颜色鲜艳的锦鲤时,偶尔会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但又在反应过来之后尽力克制自己心中的兴奋,像个小大人一样装着成熟,实则那双清澈的眼中,透露的欢喜就像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十一弟,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萧怀突然这样问。
萧临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面对后者投来的视线,他将目光从手中的请帖移开,比起萧怀看似轻松,又明明装有心事的表情,他就显然轻松悠闲很多了,就像,若给他一杯清茗,他就能从天亮坐到天黑,观白云落日或是雨落屋檐都无所谓,他太闲了,也太宁静了。
像抓不住的云,也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烟,他待在皇宫里和待在世间任何一个角落都无二致,心无所困,身在何处亦是自由。
这是姜万宁。
面前的他,与之前见时有些不一样了,莫名的,从今天看见萧临渊的第一眼,萧怀心中就浮现出这样一句话。
“称呼而已,你随意便是。”
听他这么说,萧怀便懂了,一笑,“你与之前,不同了……”
语气平淡中带了几分感慨,萧临渊没有回答,算作默认。
“你为什么不走?”他记得,萧临渊已经有了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权利。
也就是说,他如今就算出了宫,彻底消失在民间也是可以的,但他没有离开皇宫,这和当初他提议哪怕诈死也要脱离世人视线的说法不符。
“此时,我还不能走。”
若没有光幕出现,他随时可以跑路,但随着那段历史中出现的人物越来越多,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广,他不能什么都不顾的随时抽身潇洒走人。
“为什么?”
“我若走了,会有很多人来找我,若找不到我,他们该乱了。所以,只能等。”
他在等什么?萧怀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你还是挂心那二十八人的。大局若要定,你觉得除了你,你我兄弟十二人之间还有谁能稳住天下大势?”
萧临渊没有否认他的话,将视线转向他,后者不愿看他,似在逃避与犹豫。
安静的气氛包围住两人。
“南宫贵妃与你说过了?”
萧怀未吱声,垂下眼皮,却遮盖不住眼底的复杂,“他还小。”
“十一弟,你让我再想想。”
顿了顿,萧怀叹了口气,没有明说让他再想什么,语气略显低沉。
“萧怀,你知道古古为什么会出现,告诉我们这些吗?”萧临渊的声音缓慢而平淡。
突然的一个问题让后者愣住,这个问题从光幕出现的第一天开始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想,甚至连带着从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开始拜起神来了,因为光幕的出现不可能是人为,那不可能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与之,也就侧面证明了,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神,纵使连后世之人的古古也不知道这个事。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萧怀怀疑中带有一丝惊诧,萧临渊生而不凡,难道……他真知道这方面的事?
萧临渊没有解释更多,声音平静,“我想,我大概猜到了。”
是的,此时,对于古古的出现和这段历史的剧透,他已能猜中八分,剩下两成也只等一个证据来证明。
萧怀一惊,“是什么?”
萧怀渊没有再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不能说,也还不到说的时候。
“我终是要走的人,萧怀。”
在俩父子回去时,萧临渊最后对他说出一句。
这句话,像某种预判,平静而笃定,是一种已经注定了结果的告知,也是提醒他,早作准备。
萧怀苦笑,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位十一弟。
少年站在殿门前送他,长身玉立,姿容无双,那双看着他的眼眸古朴无波,若深潭,宁静而包容万物,是比甘宜之画中更难得一见的场景。
可惜甘宜之不在这里,分心之余,萧怀还有心思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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