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苑中，等六小姐睡了，余妈才放下帘栊。
翠蝶一面熄着内屋的夜灯，一面看了看床榻那头，然后悄声同余妈说起，“余妈，今日夫人怎么总像有些针对六小姐似的……虽然责骂的是我们，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将六小姐这处的气换了处撒似的……”
话音未落，余妈打断，“你这丫头，怎么越发不懂事了，仔细了自己的嘴！”
翠蝶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捂了捂嘴角，然后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旁人，翠蝶才道，“是我方才莽撞了。”
余妈看了看她，知晓有些话不能说，就捡了能说的，“六小姐这几日高烧不退，昨晚夫人才自己守了一个通宵没阖眼，阖苑上下都是看到的。夫人过府不久，府中就生了这么多事，老夫人也病倒了，整个府中都是夫人一人在操持，夫人自己歇息的时间都不够，还来守了六小姐一夜，晨间自己都累昏倒了。你想想，夫人她要是真的针对六小姐，又何必多此一举？”
余妈说完，翠蝶愣了楞，也是……
但翠蝶想了想，还是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余妈，奴婢就是觉得，夫人好像对六小姐特别不耐烦……”
余妈叹道，“你想想，夫人才嫁过来，府中就出了这样的事，她心里怎么能舒服？老夫人这一病倒，府中连丧事都是夫人在操办的。夫人她才来府中多久，不都得有什么事，都要打碎了往肚子里吞吗？偌大一个南平侯府，在夫人手中也没出什么乱子，夫人这几日哪日不是连轴转着的？六小姐一直都挑食，这是老毛病，也不怎么肯吃东西，大夫不也说了？挑食，不吃东西，六小姐的身子就不容易好！夫人能守六小姐一整宿，自是关心的六小姐的，但也要在六小姐跟前树立母亲威信，还能真由着六小姐性子？你看，今日六小姐虽然哭是哭了，但最后不都吃完了？之前哪次这么听话过？”
翠蝶颔首，也是……
有句话，原本余妈是不当说的，但这苑中，一直都她同翠蝶在照看，余妈低声道，“你再想想，同样的事，换在老夫人这处，老夫人管过吗？”
翠蝶摇头。
余妈继续道，“那老夫人耐烦吗？”
翠蝶顿了顿，再次摇头。
“那在放夫人这处，六小姐还不是自己亲生的……夫人能守六小姐一整晚，一直到六小姐退烧，今日原本也可以不来秋穗苑，谁也不会说夫人一句。但夫人还是来了，不管夫人是真严厉也好，扮作严厉也好，六小姐这处总不能一直没人管教，那才是害了六小姐……”余妈点到为止，翠蝶便会意了。
“今晚我值夜，你先去歇息吧。”余妈吩咐完，翠蝶福了福身应好，话音刚落，就听到帘栊中隐隐有哭声传来。
余妈赶紧撩起帘栊，见是六小姐睁眼醒了。
余妈上前，关心问起，“六小姐醒了？”
团子呢喃，“余妈，我好像做噩梦了……”
团子眼眶都是红的，是真被噩梦吓醒了。
“别怕，梦是反的。”余妈坐在床沿边，宽慰道。
团子一面泪眼朦胧看着余妈，一面细声道，“我梦到母亲了，母亲好凶，她让我吃蔬菜……”
翠蝶一脸尴尬。
六小姐虽然小，但已经能看懂旁人的脸色情绪了……
“母亲是不是不喜欢我？”团子咬唇。
余妈温声道，“蔬菜是大夫让吃的，夫人她也要听大夫的呀，而且，六小姐生病的时候，夫人不是还守了六小姐一整晚吗？”
团子眨了眨眼睛。
是，她想起来了，母亲伸手摸她额头时，掌心好暖，好舒服。
别人都有母亲抱抱，母亲亲亲，但她早前，连母亲的手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但她现在知道了——母亲的手是温和，柔软，细腻，又带着温柔的……
她很想母亲再这样摸摸她额头。
团子轻声道，“余妈，我今日是不是惹母亲她生气了？”
团子又眨了眨眼，眼底碎芒盈盈，既有委屈，也有做错事情的后悔在……
余妈摇头，“没有，夫人是怕六小姐不肯照着大夫说的好好吃东西，身子就不能好那么快，所以夫人特意严厉的。”
团子再次眨了眨眼，纳闷道，“可是，母亲她看起来很生气……”
小孩子不会说谎。
阮陶的表情，团子都看在眼里，同余妈说起的时候也不会掩饰。
余妈笑道，“夫人那是严厉，不是生气。六小姐您没看到，夫人在处理府中事情的时候，那才叫雷厉风行！”
“什么叫雷厉风行？”团子好奇。
余妈想了想，“雷厉风行，就是不拖沓，说了什么，当即就做什么。所以，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不是真同六小姐生气了。”
“真的吗？”团子眼中升起希翼。
余妈点头，继续道，“也得亏夫人是这样的性子，所以老夫人病倒，侯府上下也没有乱，都是因为有夫人在呀！”
团子似懂非懂。
“别看夫人严厉，但都是为了六小姐好。古话怎么说的？慈母多败儿，夫人是真的在关心六小姐，才会对六小姐严厉。夫人晨间自己都累倒了，还撑着从病榻上起来，到秋穗苑一直守着六小姐吃完饭才离开……”余妈伸手绾了绾她耳发，轻声道，“所以，六小姐，可不能再胡思乱想，觉得夫人不喜欢六小姐了。”
团子心满意足点头，也伴着轻嗯一声。
“那六小姐睡吧，老奴在这里守着六小姐。”
余妈说完，团子又轻轻颔首，许是余妈守在这处的缘故，又许是听余妈说完，团子安心了，再也是困意涌上心头，团子慢慢闭眼，也心心念念道，“我想母亲了……”
母亲的手很温暖。
很温暖……
但阮陶的头很疼！
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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