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世勋在仔细看着许定江的行政建议书之时,亲兵副统领武大榔在宴厅门口恭声道,申时已至。
唐世勋将许定江的建议书放在许定远的方略之上,而后一并纳入怀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口中说不必送,随即站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公,公子……”许定远紧张地想要叫住唐世勋,而他大哥许定江赶紧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住口。
许定远一脸颓丧地嘟囔道:“他,他怎可将,将吾之方略给拿,拿走咧?”
许定江则捻须一笑,此刻他总算是把悬着的心给放回了肚子里,因唐世勋在草草看过他的建议书之后,并未提出对他的人事调动,可见他未来的宝庆知府之位是稳住了!
看来这许家还是得靠我来力挽狂澜啊!许定江摇头晃脑地半眯着眼,而他那浑浊的老眼当中则时不时便划过一抹忧色。
因许定江深知自己的建议书有多重的分量,他一直犹豫不敢呈予唐世勋并非他不自信,而是他的建议书委实算是剑走偏锋,且他知道一旦被唐世勋采纳,他就只能做‘孤臣’!那些个被他的建议而损害利益的群体必然视他为眼中钉。
但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为了保住许家的权势地位,许定江早已权衡过利弊,在陷入绝境之时他必然选择牺牲‘道友’的利益。
至于唐世勋不仅拿走了许定江的建议书,还把三弟许定远的劳什子方略也给带走,许定江倒不认为世勋公子是看上了三弟的方略,想来公子是急着去迎接三神教主齐仙姑,因此下意识地把那十几张纸全给揣入了怀中吧?
许定远则一脸焦急地结巴说道,他那大方略可没有副本!若是世勋公子将他的方略给扔了,那他找谁说理去?
许定江嘴角一抽,他不禁笑骂道,谁让你个呆子不留副本?
许定远苦恼地抠了抠后脑勺,他今日不过是赶巧碰上了唐世勋来许家‘兴师问罪’,若非他想着为许家尽一份心力,又岂会献出他的方略?谁能如老谋深算的大哥这般早有打算?
当然,许定远也从大哥的神色和笑意当中明白了,咱许家还没倒,全赖有大哥在撑着不是?
就在唐世勋刚离去不一会儿,宴厅外的廊道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亲兵统领仇大刚等十人跟在许南潇的身后来到了宴厅门口。
许南潇已换上了一身男装,她身穿得体的黑色程子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由于唐世勋严厉禁止他身边的女人在穿男装时紧紧束胸,因此许南潇虽穿着男装,但任谁都能从她那丰腴婀娜的身段看出她是女儿身。
而最显眼的莫过于她腰间系着的三件器物,一块纯金打造的‘北路大总管’大腰牌、她专用的纯金大印章,另有一块唐世勋送给她的王府玉麒麟把件。
因此许南潇走起路来是叮当作响好不悦耳,往她腰间一看,谁不在背地里说她张扬?
就连不少外人都知道楚军有两个最为张扬的男女,女的自然是北路大总管许南潇,男的则是军情六科的科长岳老财。
在整个楚军上下所有的将领与官员当中,只有许南潇和岳老财自掏腰包用黄金制作腰牌和印章,而且那腰牌足足比楚军的常规腰牌大了一圈不是?
要说许南潇和岳老财如此攀比自是缘于矛盾,而他俩的矛盾也是让人啼笑皆非。
在三月初那会儿,当唐世勋率北上三营夺得黄阳堡以后数日,许南潇、于威和宋宜璟等零陵城的各界精英便在唐世勋的授意下抵达黄阳堡,而许南潇被唐世勋任命为‘占领地临时大总管’之职。
当时许南潇便想着,临时大总管不得有个地方办公?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强占了堡内南街的惠泽客栈作为办公地。
然而岳老财和黄爷黄万胜等人早就盯上了那块地!可他们知道唐世勋要进行拍卖以决定归属,因此岳老财等人连银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竞拍了不是?
谁知许南潇居然敢直接抢地?山贼出身的岳老财和献贼出身的黄万胜都没敢在唐世勋眼皮子底下如此张狂不是?
更让岳老财气恼的是,他的心腹蔡英俊去找许南潇理论,结果竟被这恶婆娘给扫地出门!
此后,岳老财和许南潇之间的梁子便结下了,他俩不仅比身上的金腰牌谁更大,还要比各自部门的门头牌匾谁更气派。
这不,如今军情六科和北路总管府都在长沙府的渌口镇,两个部门的门头全都修得高大阔气,那牌匾不仅字大,且雕刻精美还镀了一层金,就连北路联军总部的行营门头都没这两个部门的气派奢华不是?
若是许南潇和岳老财敢拿公款如此铺张浪费,恐怕早就被唐世勋勒令拆除了,但许南潇和岳老财全都是自掏腰包,两人偏就要赌这口气!况且,楚军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自费给自己的部门牌匾镀金嘛。
对于许南潇和岳老财的斗气之举,楚军上下皆习以为常,也没有谁会像他俩一样自掏腰包去捣鼓甚金腰牌和镀金大牌匾,拿这些钱去买军债不好?只有脑壳被门板给挤了的人才会用自己的银子去装饰公家的门头不是?
此时,许定江与三弟许定远走到宴厅门口对仇大刚拱手施礼,仇大刚可是唐世勋的亲兵统领,许定江自然不敢怠慢,并邀请仇大刚入宴厅用餐。
谁知许南潇竟招呼宴厅门口的一个家仆,命他带着亲兵统领仇大刚等十人去偏厅用餐。
许定江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请仇大刚留步,并让家仆赶紧去吩咐后厨重新做一桌丰盛的佳肴,他怎敢让仇统领去偏厅用餐?
仇大刚一声冷哼,那双牛眼睁得老大,他恶狠狠地瞪了许南潇一眼之后遂让家仆带路,大步朝偏厅走去。
许南潇傲然一笑,莲步轻摇扭着大屁股走入宴厅内,随即坐在四弟许中博之前的位子上。
想来许南潇该是真饿了,她见桌上没有新的碗筷,又料到之前坐在主位的必然是唐世勋,于是她竟拿过唐世勋之前用过的碗筷放在身前,夹着一块鸡腿便啃了起来。
“你个!”许定江既惊且怒,他伸出枯瘦的右手指着女儿南潇,浑身都因气愤而抖个不停。
许定远连忙在旁扶住摇摇欲坠的大哥,而许淑贞和许中博等四人亦在此时一同跑入了宴厅内。
也难怪许定江如此气愤,他好不容易才过了唐世勋那一关,结果这患了失心疯的大女儿一出来又得罪了亲兵统领仇大刚!谁能如她这般性子张扬且招惹是非?这还让不让他和许家人活了?
许中博见大姐南潇又把爹爹给气着了,他的脸色已是涨得通红,若非他从小就被大姐欺负打骂,他心里早已蒙上了巨大的阴影,恐怕他都要忍不住出言骂上几句了。
许淑贞则一脸狐疑地看着大姐南潇的装束,她自然晓得这是大姐平日里在总管府办公时所穿,特别是大姐腰间系着的三件金玉器物,难道,世勋公子又让大姐官复原职了?
想及此,许淑贞忙附在爹爹许定江的耳边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嗯?”许定江听罢顿时面露惊疑不定之色,他已宦海沉浮二十载,又岂会因愤怒而迷失了心智?
不对劲啊!许定江若有所思地看着毫无吃相的大女儿南潇,这绝非南潇的常态,平日里她怎可能如此狼吞虎咽?
许定江还是第二次看到南潇这等失礼的吃相,而上一次,正是今年年初他们许家人出狱之后的家族聚餐。
当时大家皆不知为何会突然得到赦免,南潇强忍着心头的喜悦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后才向家人宣布,她已被唐夫子提拔为码头市集管理局的局座,正因为老爷子看重她,故而赦免了许家云云。
想及此,许定江的浑浊老眼中精光奕奕,同时又有了一种古怪的猜想,为何唐世勋刚走,南潇便由后院来了?两人就仿似商量好了一般?
再有,南潇走路也正常得很,哪像是被唐世勋或仇大刚殴打过的样子?仇大刚又为何对她敢怒而不敢言?这岂是那武痴莽夫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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