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
漆黑的屋子内,唐世勋依旧坐在床沿,并故意打着呼噜。
床榻上,周氏简直要羞死了过去,之前这半个时辰的经历,她当真是从未体验过。
那种既无法言喻,又心颤不止的感觉,着实让她心乱如麻。
这个可恶的坏小子!周氏贝齿轻咬,心里边已是将唐世勋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非她心中挂念着立泰和湘儿,她恨不得一死了之。
屋门外,一众黄家的家仆们听到呼噜声,纷纷站起身来。
他们一边猥琐地笑谈着适才那销魂的声音,一边向外走去。
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自是要去找地方歇息了。
同时有个家仆还笑骂道,王五那小子死哪去了?莫不是跑去偷香窃玉了?
听到一众家仆的脚步声远去,唐世勋和周氏不禁松了口气。
他悄然起身走到窗旁,将一扇木窗打开条缝。
只见外边依旧灯火通明,附近其他的木屋不时传来各种声音,且还有些紫溪楼的小厮和侍女们不时经过。
唐世勋暗忖,看来还得再晚些才能想办法离开。
他重新坐回床沿轻咳了两声,方才抱歉道:“文茵姐,适才得罪了。”
这周氏的原名叫周文茵,由于唐世勋不便在两人独处时再叫她夫人,但如今叫嫂子似乎也有些不大对头,因此只好如此称呼她。
周氏的神色复杂至极,幽幽叹道:“勋哥儿,你可是觉得奴家不知廉耻?”
“文茵姐,你可莫要有甚轻生的念头!”
唐世勋自然明白周氏的心思,于是沉声安慰道:“我知晓你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被牙行给卖来紫溪楼。”
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深知以周氏的性子,若是孤身一人没甚牵绊,为了不受辱定会一死了之。
而她没有寻短见,定然是有其他的苦衷。
“哎!”
周氏颓然叹道:“没错,若非这紫溪楼的老鸨韦妈以湘儿来逼迫奴家,奴家早已……”
她的神色很是无奈,将她自从与唐世勋分开之后的经历详细道出。
立冬那日,即唐世勋夺下小狼山寨之日。
周氏等五人那日在麻谷山,当时苏妙妙正带着立泰去峡谷中取水,而周氏、苏如诲和湘儿则待在那半山腰的古树之旁。
谁曾想会有大狼山寨的贼人去麻谷山一带抓难民?
更让周氏无奈的是,她和苏如诲、湘儿三人本是窝在那片荒草之中,谁知竟会有几个山贼在追甚猎物,竟是走向了她们三人。
当时周氏便慌了神,好在苏如诲尚算冷静,且他瞥见去峡谷取水的苏妙妙和立泰竟又刚好上来,于是苏如诲当机立断,一把背起湘儿,拉着周氏便往东边逃去。
而那几个山贼自是看到了周氏等三人,于是笑骂着追了过去。
由于她们慌不择路地逃跑,又不熟悉地形,结果在崇山峻岭间迷失了方向。
幸运的是三人避过了山贼的追捕,而不幸的是她们也不知该如何回到那处半山腰。
之后三人兜兜转转,历经艰辛,直到官兵攻城的前两日,方才来到芦洪江畔,并跟着一船难民渡了江。
然而就在江船即将靠岸时,周氏和苏如诲皆是看到岸边站了好些个牙子牙婆,在这些人身后站着许多妇女和孩子们。
周氏立刻做出了决断,她将湘儿交给苏如诲,并把于威给她的那块刻了‘于’字的古拙腰牌也交给了苏如诲,若有可能便带着湘儿逃去全州城。
苏如诲看着岸边的景象,深知那些个牙行的凶人定会惦记这船上的妇人与孩子们。
虽说他担心周氏会遭遇不测,但他也知自己若能将湘儿保护好就已是万幸了,于是他用布条紧紧地将湘儿绑在背后。
当江船靠岸以后,果然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守在岸上。
眼见几个大汉和牙子牙婆们盯着江船上的妇孺们,一个牙子更是走向了苏如诲,让他把背上的湘儿放下。
周氏无奈,只得死命地拦住那牙子,苏如诲则立刻背着湘儿狂奔。
这江船上有好些个难民也如周氏一样的想法,因此皆是抱着孩子想要逃跑。
可惜,岸上的牙子和凶汉们太多。
而周氏因为最先反抗,遭到了牙子和牙婆的无情毒打。
她在被打昏之前,最后看到的场面是好些个凶汉追着苏如诲而去。
似乎,当时在岸上有个男子大喝了一声‘湘儿’?
或许是吧,但周氏当时已是昏迷了过去。
待到她醒来时,已是次日。
随后周氏与三十余个女子被牙行的人给带回了东安县城。
这些女子当中有不少也如周氏一般,孩子被抓走了不知去向,她们则被牙婆们威逼利诱着成了‘商品’。
再之后,周氏等十余个女子被卖入了紫溪楼。
选中她的老鸨叫韦妈,这韦妈先是很和气地与周氏交谈了一番,眼见周氏不肯就范,她随即拿湘儿来威胁。
周氏虽然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湘儿,也不知湘儿是否已经被牙行的人给抓了。
但她见老鸨韦妈说得既认真又严厉,若她不屈服,就等着给湘儿收尸吧!
虽说湘儿不是周氏的女儿,但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唐世勋唯一的女儿受苦?
而那韦妈还说,只要周氏乖乖地听话,等接上几回客,有了银子,韦妈便让湘儿来陪她。
周氏在逃难途中虽也经历颇多,但经验丰富的韦妈嘴皮子着实厉害,最后周氏只能是乖乖就范。
幸亏她来到紫溪楼的次日,官兵就开始攻城,整个城内的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这紫溪楼也变得冷清至极,因此周氏等人虽是被那韦妈等几位老鸨调教,还学了许多污秽不堪的羞人之事。
但由于她们皆饿得面黄肌瘦,倒是还未曾出去接客。
谁知今晚第一次被韦妈安排去竹墨轩陪酒,竟是会遇到那肮脏下作的黄人杰?
周氏一想到之前被那黄人杰给殴打和侮辱,她当真是羞愤欲绝。
当她将自己这段时日的经历都告诉唐世勋以后,突然伸出柔荑握住了唐世勋的大手。
这还是周氏第一次如此握住他。
唐世勋的心头不由自主地一颤,但同时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周氏低声啜泣道:“勋哥儿,奴家没想到历经这许多的艰辛后,今生还能遇见你!奴家见你一切无恙,甚感欣慰,湘儿之事就拜托你了,若是将来你能得悉吾儿立泰的消息,也请你念在他是你亲侄儿的份上,救他脱离苦海!”
虽说唐世勋来得及时,周氏没被黄人杰得逞。
可她一想到自己那等模样被世勋看见,再加上适才为了让那屋门外的家仆们不起疑心,她竟是被勋哥儿给‘折磨’了一番,还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那等羞煞人的声音来,她是当真不愿再活下去了。
“莫要胡说!”
唐世勋已是猜到周氏想要作甚,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年头能活着已是万幸,怎可轻言寻短见?”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柔荑,将他这段时日的经历,挑重点给她讲述了一番。
而且他强调了一点,她的孩儿立泰如今就在小狼山寨中。
难道她要为了自己的清白,让五岁的立泰从此以后都失去母爱?
周氏听罢,已是泪流满面。
她没想到唐世勋的经历如此跌宕起伏,更没想到她的孩儿立泰竟时安然无恙。
勋哥儿说的没错,哪怕是为了她的孩儿,她也要活下去!周氏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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