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过半。
城门戒严。
唐世勋悄然离开韩夫人的宅子,在巷道纵横的城南四处穿插,缓步向城东的马尾巷行去。
适才他和板爷去拜见韩夫人,但他并未说几句话。
韩夫人因着背上伤势的缘故,从昨晚开始就在发高烧,今日一整天都被烧得迷迷糊糊的。
唐世勋见她状态实在太差,只好先行告辞,另找时间汇报。
当然,也可能是由于韩夫人听到板爷的据点被端,手底下十几个人都被抓了,或许韩夫人也暂时顾不上唐世勋?这就不得而知了。
当唐世勋从韩夫人的厢房离去时,板爷和二板还在里面给韩夫人做汇报。
不过唐世勋倒也能理解,韩夫人这条线因着板爷的暴露,已是损失了一半的人手。
就连韩夫人的宅子里也就只剩一个扮作家仆的汉子而已。
唐世勋已是猜到,板爷除了带出城去接应官兵的十余个手下,恐怕其他手下都被贼兵给抓了。
韩夫人在城内的情报网,损失惨重。
当然,相比于韩夫人那边,唐世勋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他同样损失惨重,丁记杂货铺被封还在其次,汉帮的弟兄们被抓才让他头疼。
自打四麻儿突发奇想提出建立帮会打探情报,从获取的情报数量上来看,四麻儿和薛正的汉帮这一路,比岳三水和岳老财两路加起来的更多。
虽说许多都是无用的消息,但情报工作本就是要从各种繁杂矛盾的信息当中去汇总分析。
然而,汉帮此回恐怕要被贼兵一网打尽,唐世勋顿时少了极多的消息来源。
再加上岳老财、于威、宋鸿宇三人又都已离开了县城。
唐世勋如今在城内的骨干手下,只有阿梓、于青青、薛正、岳三水、四麻儿、魏绍泽和吕兴七人。
除了这七人,还未暴露的只剩今日陪他出城接应官兵的十余个汉帮的帮众了。
想到这儿唐世勋不禁暗叹,对于汉帮之前的安排,还是不够严谨。
又或者说,是他对齐二春、文秀才和彭四爷等人太过轻视或相信的缘故。
将近酉时。
唐世勋回到了马尾巷的一号据点。
敲开后门后,他一走入正堂就发现气氛很是不对劲。
只见阿梓、于青青、薛正、岳三水都坐在堂中。
四人的脸色都很气愤,可以想见,这四人之前该是发生过激烈的争吵。
“怎的了?”
唐世勋坐于上首,接过于青青递来的盖碗,淡然笑道:“这天还没塌下来不是?怎的自己人就先吵上了?四麻儿呢?阿梓,你先说说。”
“奴家可没甚好说的!”
阿梓一声冷哼,神色冰冷地自嘲道:“奴家只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女人,心思如此歹毒,有何好说的?”
说罢,她冷冷地睨了一眼率先向她发难的薛正。
“哼!说你心如蛇蝎都算是轻了!”
薛正可不管阿梓跟唐世勋有怎样的暧昧关系,他反唇相讥道:“你看看你出的馊点子!如今你待如何收场?”
“馊点子?”
阿梓不禁一阵冷笑,寒声道:“何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公子能安然运兵入城,其他几路死光了又如何?”
“妇人之见!你可知何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薛正忍不住拍着桌子怒道:“那几路都死光了如何在城内起事?就靠曹敢他们四十人?我且问你,四十人和一百人去夺门,胜算几何?再有!”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一脸愤慨地说道:“我和四麻儿、于虎三人辛辛苦苦建立汉帮,却因着你坑害林二爷那一路而毁于一旦!如今四麻儿生死未卜,于虎在渌埠头怕也难以幸免!我汉帮百余弟兄恐怕全得掉脑袋!”
“薛正!你少在那给老娘泼脏水!”
阿梓的杏眸里划过一丝寒芒,咬牙切齿地说道:“林二爷那一路的确是被老娘坑了,我承认!但另外两路与我有何相干?汉帮被剿又与我何干?”
于青青在旁一脸义愤地帮腔道:“没错,奴家可以为阿梓作证!我俩见到公子一行进入南大街后,便一齐回了马尾巷,如何去告密陷害汉帮?”
岳三水则站在薛正这边,他一想到自家堂弟四麻儿如今生死未卜,心火焦躁至极,便要与阿梓和于青青辩驳。
“等等!”
唐世勋闻言剑眉微皱,立刻止住四人的争吵。
对于薛正和岳三水猜出,林二爷一路是被他和阿梓设计所坑,他倒不觉奇怪。
但此时唐世勋可没空解释,他沉声问道:“其他几路都出事了?四麻儿为何会生死未卜?阿梓,把汇总的消息说一遍!”
“是,公子。”
阿梓螓首微点。
她脸色阴冷地睨了薛正一眼,将大家汇总的情报述说给唐世勋听。
当城东林二爷那一路的官兵被了结以后,四麻儿见献贼的几骑马兵由东城门而出。
随后四麻儿竟是从献贼手里骗了一匹马,骑着马便由东城门疾驰而出。
据四麻儿的两个忠心的帮众说,估摸着副帮主是赶去渌埠头给帮主于虎等人报信。
当薛正处理好运木料的事务后,离开了牛耳巷,不久遇到了那两个帮众。
他俩告诉薛正,东门副守将伍向银眼见四麻儿骑马出城,又派了两个马兵从后追赶,也不知四麻儿如今是何情况。
薛正虽担忧四麻儿,但城门已戒严,他也没法。
到了申时前后,薛正带着那两个帮众去了城北。
他打算去看看文家老宅情况如何,结果看到发现曾有才穿着便服,带着几个人离开了文家老宅。
薛正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让一个帮众在文家老宅外盯梢,而他带着另一个帮众去尾随曾有才。
果然,曾有才又去了距离不远的彭家老宅,约莫一盏茶左右的功夫,曾有才又由彭家老宅离去。
薛正让那个跟着他的帮众盯住彭家老宅,他则独自去跟踪曾有才。
曾有才并未回衙门,而是带着几个手下进入了西大街的城守署之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曾有才由城守署内出来,他换回了自己的捕头公服,神色如常地回了衙门里。
薛正已是感到形势极为严峻,恐怕文秀才和彭四爷带进城的那两路官兵,已经被献贼盯上了。
他又想起被封的丁记杂货铺,那丁叔已是惨死,但丁迁却不见了踪影。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薛正独自去了城南的枯木巷,这儿有他们的秘密据点‘仓库’,即存放盐货等物的那处宅子。
果然,丁迁独自一人在‘仓库’内。
当丁迁看到薛正来了,泣不成声地将他的经历告诉薛正。
午时过半那会儿,当庞大海的贼兵到了鸡鸣巷之后,其中一路闯入了丁记杂货铺。
丁迁当时还在杂货铺的后院房内,听到贼兵的叱喝声和丁叔的惨叫声,丁迁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从房顶逃走了。
随后丁迁便飞檐走壁狂奔去鸡鸣巷尾,那儿还有梁金银等八个汉帮的弟兄在留守‘总舵’。
没错,于虎、四麻儿和薛正等十余人建立汉帮时,住在丁叔家斜对面的宅子,因此他们称那地方为总舵。
谁知丁迁刚到总舵后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各种叫骂叱喝声,总舵也被端了!
丁迁知道情势危急,赶紧离开鸡鸣巷,跑去丁叔一家新租的宅子,拉着丁叔的儿子丁有福等人赶紧逃跑。
待到将丁有福等人安顿好以后,丁迁也不知该如何联系唐世勋。
好在他灵机一动,想起了城南枯木巷的这处‘仓库’,于是才悄悄地潜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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