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季节,闷热烦躁,身上永远是黏腻的感觉,惹得人心烦意乱。
时疫扩散的速度远超出所有人的意料,虽然局面暂时稳定,可是解药还未有半点头绪,更别提预防的药物,眼下能用的只有寻常清热解毒的草药,可是收效甚微。
晋安城内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无法出门,不能营生,百姓守在家里,眼看着粮食见了底,一家老小的饭食没了着落,小娃娃饿得直哭,大人们唉声叹气,真不知道这种局面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再这么下去,就算不被时疫传染,人也都饿死了。
消息每隔半个时辰便往御书房禀报一次,灯火彻夜通明,孝淳帝满脸疲惫:
“众位爱卿在宫里蹭了好几日的饭了,可有什么良策?”
陛下发话,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扫视所有人,“再想不出来办法,百姓要造反了,你们吃了朕这么多顿饭,白吃的吗。”
众人垂首拭汗:……是我们想留下来蹭饭吗,是陛下不让走啊。
可是这道理能讲吗,绝对不能。
“陛下。”终于有人打破僵局,道:“臣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未曾被时疫传染的人留下来也会出事,不如……让他们出城区自寻出路,或许还有一线……”
话未说完,众位同僚已然汗流浃背,这是什么馊主意。
果然,陛下发火了。
“或许什么,或许你还能做个人。那些人今日未诊出时疫,未必就没有,带出城去把整个大邺都霍霍咯,朕他娘地拿你祭天啊。”
欸,陛下开始飙国粹了,看来是真的动怒了,众臣又开始沉默。
要不怎么说还得是皇后呢,娘娘说算了吧,“陛下也别难为他们了,依臣妾看国库打开,宫中用度一应缩减,开仓放粮,能解决一时是一时,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啊。”
孝淳帝同意,众臣仿若恍然大悟,纷纷称颂,心说这话也只有皇后敢说,旁人,谁说谁挨骂。
可是还没完,孝淳帝看着臣子们纷纷如梦初醒的虚伪样子,心里头又是一阵国粹输出,这才不紧不慢道:“众位爱卿也是心系百姓啊,大家都愿意出一份力,朕心甚慰。这样吧,时疫结束之前大家都先别领俸禄了,可好?”
不好,可是能说吗?
众臣无语,除了答应还能说别的吗,话在你嘴里,银子在你手里……心在滴血啊。
这一下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孝淳帝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于是乎,晋安的街头,帝后携手带领百官,围着口巾亲自为百姓放粮施粥。
皇后娘娘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裙,还不忘带了好些点心、果子,遇到了小娃娃便接过来抱一抱,逗一逗,然后冲着不远处的李鸾嵩笑一笑,再往小娃娃的手里塞一颗糖果,听一听那咿咿呀呀的小奶音,这赈灾都变得十分亲民快乐了。
孝淳帝亲自分发物资,时不时与百姓攀谈:
“老哥今年贵庚啊?哟,比朕还小一岁呢,孙子都成亲了呀,啧啧啧,真是让人羡慕呀。”
“这位大嫂好福气哇,生养了这么多娃娃,来,多分你一些粮食,小娃娃可得吃饱。”
“大婶好能干呀,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瞧,跟我儿媳妇一样,大邺的女子不输男儿啊。”
……
遇到人就聊两句家常,原本悲苦的气氛骤然变得活跃起来。看到帝后如此平易近人,同大家都吃在一处,百姓们也不再自苦,积极起来有了干劲儿,能帮忙的都出来帮忙了,索性还有妇人陪在皇后身边,一边帮忙分发粮食一边聊家常。
多半是替皇后出主意,怎么能让儿子早点生娃,生男娃有什么秘方吃什么,生女娃有什么秘方吃什么,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稳婆说了一个一次得俩的方子,可把皇后激动坏了,赶紧记下来回去就给儿子试试。
百姓们领了粮食再去沈确和李鸾嵩那里领汤药、诊脉,队伍排出去老长,大家相互寒暄聊天,讨教窘境下各自的生活经验,轮到自己诊脉领药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叮嘱一句:
“晋王殿下,早点生个娃吧,你爷娘可都要急死了。”
“皇后娘娘抱着我家娃都舍不得放手了,殿下还是快些吧。”
“多生几个,让你爷娘安心。”
……
站在边上的李鸾嵩:……安心?安得什么心。
沈确乍一听到这种话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得多了便也习惯了,很真诚地回一句:“是的,是的,好的,好的。”
一日复一日的忙碌,沈确同太医们研制抑制时疫的汤药,屋子里堆满了各种草药,有的碾碎,有的还带着刚采摘的鲜叶,沈确直接上手掐下来放进嘴巴里,看得太医们胆战心惊。
到底是殿下,实在晓勇,仿佛不知亖为何物,简直就是神农在世啊,活脱脱的现世版”尝百草“啊。
那头时公公看不下去了,上前死死抱住沈确的胳膊:
“殿下,让老奴替您尝吧。”
沈确说不用,“你又不懂药理,尝完还要跟我转述,说得不准岂不是白忙活。”
时公公仍旧不愿,“老奴能说准,殿下必须让老奴替殿下尝,殿下还年轻还要生娃,老奴又不用生娃,殿下不答应老奴就不松手……”
沈确无奈,看了看李鸾嵩,见他点头,这才同意,又郑重地教给时公公如何分辨气味、味道、口感,如何描述等等诸如此类。
在选择草药上她是十分谨慎的,倒也不会出什么事,反而从此以后时公公的话变少了,每日含着麻麻的舌头,吃饭都不香了。
这头忙成一团,沈确连续几日都待在现场,白日诊脉看顾病人,晚上研制解药,忙得晕头转向。
却在第七日的早上接到了泽兰送来的信,是沈菘蓝写给沈确的。
看完只觉头大,是沈菘蓝的亲笔没错,她说:阿姐我错了,我给阿姐惹祸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得去将那忘恩负义的渣男砍死……
“怎么办,她要去砍死他?”
沈确吓得双手直抖,李鸾嵩接过信继续看,后头还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阿姐你就等着吧,让姐夫派人来救我,这样就可以人赃并获,他辩无可辩,地址是……”
“啪”的一声,李鸾嵩合上信,叫来五月,按照沈菘蓝留下的地址带着人追了过去。
五月带了一小队朔方军很快便堵住了陆生的车马,好家伙,足足十多辆马车,他是把能带走的全都带走了,沈菘蓝被他绑在车尾,看到五月犹如看到了从天而降的英雄。
五月从马上纵身飞了过去,其他人一拥而上,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对方简直不堪一击,才几个回合全部人被尽数拿下,五月亲自解救沈菘蓝,小娘子疼得直掉眼泪。
陆生被带走之前,沈菘蓝叫住他,曾经浓情蜜意的爱人如今再看,陌生、狰狞、满心满眼的恶心。
“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对吗?”沈菘蓝用利剑指着跪在面前的颓丧不堪的男人问。
陆生点头坦白,“我从未喜欢过你,一切都是利用。”
“可是我从小到大都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这么对我。”
小娘子泪流满面,心有不甘。
“对不起,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陆生垂头丧气,也不看她,“阿妹,我一直将你当成阿妹,这一次,我也并没有想要伤害你,只是打算等我们出了城就放你回来,左右不过两三日,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沈菘蓝笑得悲凉,“你没打算伤害我,你伤害我还不够吗,欺骗我的感情,还骗走了我的钱,我从未疑你,你如今又要利用我逃走。”
她仰天抬手擦掉腮边的泪水,“两三日而已,你说得轻巧,无端失踪两三日,我一个姑娘家的名节就此没有了,我今后还如何做人。”
陆生沉默,低头不语。
沈确和李鸾嵩去看他的时候,陆生已被押入大牢,罪名定得不小。
看着昔日从小一起长大被她视为兄长的人,沈确觉得心里头一阵悲凉。
“媆媆,我……”
李鸾嵩本不愿带着她再来看他,是沈确说好歹告个别吧,此生恐怕都不复相见了。
“别叫媆媆,媆媆不是你能叫的。”李鸾嵩打断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拐角处的沈确,问:
”我阿爹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陆生摇头说不知道,“师父许久没跟我联系过了,终究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
李鸾嵩不耐烦听他这些废话,揉了揉耳朵,既然他这里没什么消息,那便不耽搁了,道:
“官府会判罪的,从此你与沈家再无瓜葛,我已将你从沈家的户籍上消去了,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要走,却听身后那人手上的镣铐碰响牢笼,喊道:
“沈确,我这一生就是为你而生的,我爱慕你一生,你却无视我,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你只将我当做兄长,可是沈确,我心里的人是你,这辈子都是你,就连那个妓子,你看到她了吧,有三分像你呢……”
“沈确,此生是我对不起你,来生,我们再见。”
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一声闷响,陆生以头撞墙,鲜血顺着墙壁流下,整个人从石墙上滑下,瘫在了地上。
沈确愣愣地看着他,泪水涌出,竟一时不知是该怪他,还是不该怪他。
走出大牢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浓云裹着风,风中含着浓重的潮湿的气味。
要下雨了。
远处闷雷隆隆而来,二人将上马车就看见远处五月快马加鞭而来,到了近前甚至未来得及等马儿停住脚步,人就从马上纵身跃下,几步跪倒在李鸾嵩和沈确面前:
“殿下,娘子,沈老爷子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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