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他还宣布着要竞争摩鹿加的归属,并且嘲笑自己的决心和愿景,嘲笑自己爱过一次杰拉德,又爱过一次黑鸦。现在,他很快就改换口风,宣布他要离开西班牙……难不成,杰拉德斯科特真的神志不清了吗?“我会离开西班牙,”杰拉德接着说,“但我想,我和您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您大可以留在这里,留在您喜欢地方,和您真正爱的,也真正爱您的人在一起……”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哽咽,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这个错觉遮掩了过去:“就待在种植园里,待在花园里,让那些盛开的鲜花,茂盛的树林将您环绕。而我,我要继续到海上去,我要去追寻我的家园和故乡,并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置了它。我和您仍然是竞争关系,既然您恨摩鹿加至深,那么,不妨来尝试着彻底毁灭一样事物,从肉|体,到灵魂。”阿加佩不语半晌,片刻后,他说道:“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杰拉德虚弱地笑了一下,笑容的影子从他苍白的面孔上一闪而逝,显得无力至极。他凄凉地说:“再见……再见了!这个当下,在今天的夜晚,我祝您平安健康,长命百岁,心中所想的都能实现,命运和生活都永远不再为难着您。再见了!”他起身,端起杯子,猛地喝干了一杯酒之后,就低垂着头,蜷缩着肩膀,一言不发地走入黑暗,步履蹒跚地离开了。就这样,船队的风帆再一次于港口中满涨。杰拉德斯科特决定要走的消息震动了宫廷,除了主教,谁也不知道那天夜里,他与阿加佩的晚餐都发生了什么。胡安丰塞卡自认为他和黑鸦是差不多的人,没有什么外力,什么挫折能将他们这类人完全地打倒。遇到困难,他们百折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对着不可逾越的天堑,他们也会下着坚定不移的决心,要在余生建造一座巴比伦的高塔,直到天幕都为之倾倒。主教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捉摸不定的斯科特人付出了五十万弗洛林,只为了和阿加佩共进一次晚餐看在天父的分上,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虚架子,不是那些一无所有的小年轻为了哄骗漂亮女孩而作出的虚伪蜜语。连最荒唐的君王都未必能有他的决心,大概只有传说中的,为了爱情不要江山的痴情种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而黑鸦却是一个斯科特人!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唯一的解释,就是黑鸦逃跑了。出了某种事,某种神秘的,不可违抗的天意,将他狠狠地击倒在地,打断了他的脊柱,打碎了他浑身上下的骨头,打得他死去活来,痛不欲生,连哭都没有力气了,黑鸦才会选择逃走。就像一个丢盔弃甲的失败者,再也不敢直视了胜利者的眼睛阿加佩的眼睛。“我想,你的灵魂从未改变,”对着阿加佩,老主教只有这么说,“痛苦和磨难不能消磨它的底色,你从未向命运低了头,所以那些你过去不曾得到的东西,都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与你重逢。”“或许,我是说或许,黑鸦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避开你,避免与你进行了正面的交锋。”他说,“这是你应得的胜利,阿加佩。”第61章 杰拉德与摩鹿加的战争正式打响。他取回了地图上的所有储藏金,将“黑鸦”这个名字留在了葡萄牙,他终于向世人宣布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丝毫不管随后掀起的轩然大波。针对着珍斯科特的檄文不仅发在欧罗巴统治者们的金案上,更发到了教宗的眼前。杰拉德不再是先前那个师出无名,连报复都显得牵强的黑鸦了,他光明正大地宣布了珍斯科特的谋逆,将公海上的战火定义为家族纷争。这其中,葡萄牙保持着暧昧的缄默,西班牙则对这样的行为宣称了理解,毕竟,它的种植园已经开办得如火如荼,大有将摩鹿加取而代之的势头。两个强大帝国的袖手旁观,使得其他地区也不得不站在观望的那一方,只等这场战争打出个结果,他们才好进行自己的战队。杰拉德的声势轰轰烈烈,看似无比浩大,他自己的情况却没有那么乐观。他风光得意的时候,追随的人不少,得罪的人更不少。尽管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叫他斩草除根地处理掉了,但落井下石的人何其之多,怀着义气,要为亲故好友报仇的人又是何其之多?一时间,涉及到他的攻讦,抨击,构陷,暗杀行动……成了比喝水吃饭还要平常的事,对此,杰拉德照单全收,半点儿不觉得困扰,更不会为此难过。他的心已经烧成了灰烬,裂缝里滚动着岩浆一样的浓血,全是为一个人而流淌的。杰拉德用一种超然的冷静,或者说麻木,处理着所有发生的事务。先前结识过他的人,现在再见到了他,无不感到极大的骇然,因为昔日那个将甜言蜜语当作利器,将精湛演技作为武器的杰拉德斯科特,此刻已经变成了钢铁一般冰冷、精密的人形生物。他失去了愤怒的情绪,丢弃了欢乐的情绪,他静静地打量着一个人,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就像是大理石刻出来的,连一丝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他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人们又惊又怕,在私底下问着类似的问题,“他不生气,也不高兴,那他剩下的情绪去哪儿了?”所有人都将他巨大的变化归结为珍斯科特的杰作,一个丧心病狂的斯科特人,彻底改变了另一个丧心病狂的斯科特人。但在世上,恐怕仅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在与摩鹿加做着抗争的同时,杰拉德也四处游历,在海上飘荡。他将四方的见闻写成文稿,每到一个港口,就把这些文稿裁成信件,不远万里地寄到塞维利亚的宫殿,寄给阿加佩。只是,阿加佩没有看过一封,凡是以杰拉德斯科特的名义寄来的东西,他一概丢进火堆,从不开启,好奇了里面的内容。杰拉德多少可以猜到一点,关于阿加佩对他的态度,还有那些文稿的下场。可那又怎么样呢?在闲暇之余,一笔一划地为阿加佩写着什么东西的时刻,往往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快乐的时刻。他把内心的絮语,沿途见到的稀奇的事,有趣的事,全写给心里爱的人。杰拉德含着微笑,用掌心的温度摩挲着纸面,想着阿加佩或许会用指尖轻轻一触这里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写的这几千字,几万字的书稿,也不算被白白地被火焰燃烧。他的爱越发沉重,越发癫狂。而爱到了一定程度,是会使人产生癔症,在脑海中创造出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杰拉德已经演化到了常常对着空气说话的地步,想象中的“阿加佩”就站在他面前,供他膜拜,供他倾诉热切的爱语。在一些紧要的关头,譬如甩脱摩鹿加舰队追击的时候,要敲定某个重大决策的时候,旁人看他凝重地沉思,在寂静中紧盯着某一个方向,他们都以为杰拉德在思索对策,往他天才的头脑里搜刮解决之道,因此全怕打扰了他,只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地紧紧围在一边。可实际上呢?在杰拉德错乱,狂热的幻想里,他已经与阿加佩过完了相爱相守的一生,没有缺憾,更没有遗恨的走向了死亡。敌军的炮火与他何干?与某个军阀的谈判又与他何干?一个人在臆想里沉浸得太久、太深,已经无法自拔的情态就是这样的,除了他幻想中的那个人,任何外力都拯救不了他了。1529年的冬天,斯科特人之间的战争趋近激烈,彻底席卷了整个大西洋。同年,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回到了她新婚时的王宫,并在那里诞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随着丈夫常年征战在外,巨大的孤独感也如影随形地笼罩着她,使她郁郁寡欢,笑颜不展。伊莎贝拉不得不回到塞维利亚宫,因为正是在这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现在,她由衷地寄希望于这些幸福的回忆,希望它们能帮助她度过难关。阿加佩成了她的常客,莉莉更是得到了不需要侍女的通报,就能随意进出皇后寝宫的殊荣。如今,阿加佩不仅是塞维利亚种植园的主人,西班牙的子爵,借由皇帝许诺的种植园分成,他更是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富豪,贸易局的香料进出口份额,此时也被胡安丰塞卡全权教给他管理。这么多年过去了,坎坷的岁月留不下痕迹,时间也几乎在他身上奇异地停滞了。他好像还是那个刚逃出白塔的青年,双眼蔚蓝如海,皮肤上扫着淡淡的雀斑,微笑起来的样子,像有春风拂过心田。他尽力做着一位合格的老朋友,悉心照顾着伊莎贝拉的身体,用尽方法逗她开心。但什么都不能调动起皇后的心情,只有查理一世的信送到王宫,她迫不及待地拆开读了的这几十分钟里,她是最活跃的。有时候,皇帝忙于战事和政务,忘了给她写信,伊莎贝拉气不过,还一定会回信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愤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生下了第三个体弱多病,先天不足的孩子。同一年里,摩鹿加再一次将手伸向了阿加佩,试图将杰拉德的注意力转回遥远的西班牙。偏不凑巧的是,老主教生了病,伊莎贝拉和王子同样是两个病人,作为被他们共同信任着的人,阿加佩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在种植园,贸易局和王宫里三头跑。完全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是莉莉,这个早已变得敏锐多疑的小姑娘,在别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早早看出了刺客假扮的女仆行为古怪,十分陌生。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在无法无天,什么都能尝试,做什么都不会受到责难时间段。她谁也没有告诉,先一个人偷偷地将这名女仆跟踪了几天。肯定了对方确实不怀好意,还有同伙潜伏在王宫的事实之后,依靠皇后的宠信,以及她在宫中的地位,莉莉马上调动了一队卫兵,埋伏在他们惯常接头的地点,一举人证物证并获,将四个人全都关进了塞维利亚皇家监狱,等候审问和判决。事情传出去之后,阿加佩为此吓了一大跳,而伊莎贝拉却毫不惊讶,她慷慨地奖赏了莉莉,还一再强调,只要莉莉再长大一些,一定要做了她的司袍侍女,她是不会放任莉莉这样的小能人离开自己的。有关阿加佩的一切消息,不管间隔多久,都会被巨细无遗地传到杰拉德耳边。听说了这件事后,他先是对摩鹿加的刺客感到怨毒,为莉莉的聪敏久违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又皱起了眉头。“怎么了,大人?”他的下属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杰拉德沉思良久,低声说:“西班牙皇后的这个孩子一定活不长久,不止是这一个,她今后再进行生育,她的孩子都很难活得长久。”下属不明所以,忍不住问:“大人,您为什么这么说?”杰拉德没有回答,他转动着食指的指节,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了一会儿。他知道,不尽快了结这件事,摩鹿加只会越来越绝望,狗急尚要跳墙,而一个绝望的珍斯科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刺客不过是开胃菜,还有更决绝,更麻烦的反击,在背后等着阿加佩。“不如,就利用一下这个孩子的死,将西班牙彻底绑上我们的战船,”忽然,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样?”第62章 想出一条或者几条恶毒的计策,对他而言就像呼吸般自然。杰拉德很快便做好了筹划,不过,他不急着实现它们,在他的生命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完成。他需要给阿加佩写信。【给亲爱的,尊敬的阿加佩先生送去问候:在赤道线边缘,我们已经冒雨航行了70天,狂风暴雨刚刚过去,惊涛骇浪也没能阻击得了我的船只,一切都因为我在嘴唇上念着您的名字。我对大海与风暴喊出自己的条件:如果我不死在这里,就证明了我对您的爱是虔诚而忠贞的,即便是最伟大的自然灾害也不能遏制了它。我爱您,我爱您,我爱】已全文废除。起先的几十封信件,充满了绝望而炽热的语气,饱含着杰拉德无法抑制的,狂潮一般的爱意他甚至想到割开自己的血管来誊写以至看上去就像通篇的诅咒。哪怕是当下时代最亵渎的异教徒书籍,最疯癫的魔鬼在白纸上跳着最狂野的舞蹈,都不一定比得过一个在爱里谵妄的人的书稿。渐渐的,不管阿加佩有没有看到这些文字,杰拉德都学会了冷静,学会了采用了较为克制的口吻。他尽量把内容的重点转移到沿途所见的奇人奇事,而不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上。【致尊贵的西班牙子爵阿加佩先生,您的国度因您而熠熠生辉:第70天,风暴虽然过去,但离我们还不算很远。过去两个多月,船上很少有机会生火做饭,气候恶劣,人心也惶惶不安。许多人相信,这是珍斯科特(划去)那个贱人(划去)用巫术招来了大风和异教徒的神明,我嗤之以鼻,(划去)把谣言的源头捆起来,让每个船员都抽了他二十下,这个间谍很快就受不住,死在了(划去)】已全文废除。有时候,杰拉德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倾诉欲,因为深爱着一个人,就想把自己的一切秘密,一切事故都对这个人分享出来。他好像还把自己当成了拥有特赦权的黑鸦,因为黑鸦说的话,做的事,全能得到阿加佩的理解。然而,现在的黑鸦已经做不到这一点,现在的他更加不行。每到这些时候,他就只好把写好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大海里。【阿加佩,我爱你,我永远爱你,不管你要不要我,我的心,我的命,永远都掌握在你手上。我给你的小玫瑰,它还活着吗?我想我情愿做了一棵杂草,一株畸形的花朵,被你的手指尖随意地拨弄,即便是这样,都会让我幸福地浑身战栗,口不能言。我】已全文废除。但绝大多数时间,杰拉德是没法控制自己的剖白,自己的心,自己的笔的。等他回过神来,滔滔不绝的爱语已经占满了整面纸页。他深吸一口气,废弃的版本太多了,他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开始写。【亲爱的阿加佩:第70天的傍晚,我在晚霞的余晖中给您写下这些内容。过去的两个多月,由于风暴的影响,船上的日子虽然艰苦,倒也不失乐趣。在狂风骇浪中,我们的船队吸引了许多鲨鱼,显而易见,它们是想从我这里分一杯羹的。不过,鲨鱼的肉并不好吃,这点需要注意,不管是大鲨鱼,还是小鲨鱼。风暴持续了一个来月,所有人都信心尽失,觉得自己是不能逃过这一劫了。而我作为舰队的主帅,务必要身先士卒地做出表率,我严厉呵斥了他们这种懦弱的行为,还揪出了埋伏在其中的珍斯科特的叛徒让您见笑了,虽然这么说,但我并不是在对您自吹自擂。直到第九周的周四,“圣艾尔摩之火”出现在了桅杆的位置。请允许我为您形容一下,这是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它是一团焕发着白光的火焰,没有形体,可以被称之为“耀眼”。在昏暗的天色下,它的边缘泛着虹彩的颜色,不住闪烁跳跃,仿佛某种活着的生灵。它是怎么形成的,又是如何出现的,至今仍然是一个谜团。但那些迷信的水手,还有一些以道听途说的传说故事为生的小说家,往往将它与航海家的守护神联系在一起。圣火出现了大约两个小时,就慢慢消失了。毋庸置疑,这个吉兆极大地鼓舞了舰队的士气,让我们驶出了这片暗礁与风暴盘旋的海域。我不能说这次的经历算是死里逃生,因为这些挫折比起我前半生所受的那些……抱歉,真是对不起,我情不自禁散发出来的自大与自我,一定又在惹您厌烦了。总之,我长话短说,这一关我算是过了。漫长的旅途中,您的仁慈与慷慨是我唯一的安慰,全世界的圣火加起来,也不比您心灵中的高尚更明亮。而那团圣艾尔摩之火,我情愿将它当作一样好兆头,献给远在万里之外的您。我希望您一切都好,所有挫折,失落,不愉快的事,全部离您远去,正如瘟疫会避开天使的羽翼,风暴被烈日的阳光击打得溃不成军。最后,请让我献上永远谦卑,永远低垂下头颅的灵魂。您是我永远的主人。一个最柔顺的罪人,为您敬上。】写完这封信之后,杰拉德的计划终究耽搁了下来,那个孩子坚强地活过了头三个月,伊莎贝拉给他取名为费尔南多,莉莉也时不时地守在他身边,新奇地瞧着这个小生命。她很喜欢这个新来的孩子,但这可不是出于什么姐姐对弟弟的喜爱,旁人不能了解,阿加佩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莉莉每天回去给他汇报的内容,不是“费尔南多的手指像通红的蚯蚓”,就是 “他今天又叫了好几声,声音有点像小狗,也有点像小羊,哈哈”,给她父亲听得一头汗。她的喜爱不是对人的,更像是把小王子当成了一只花园里新生的动物幼崽。阿加佩十分无奈,索性先不去纠正她这个毛病,事实胜于雄辩,说不定等小王子再长大一点,会说话了,她自然就会把对方当成一个人类了。正是因为这一点,出于对女儿的尊重,杰拉德没有冒然插手进王子的命运里。毕竟,塞维利亚宫现在是一位小小斯科特人的领地了,莉莉就像一头年幼的小狮子,刚开始懵懂地学着逡巡,护卫自己的地盘。杰拉德思索着她的性格,在不危及阿加佩的前提下,他乐意给女儿历练的机会,不去破坏属于她的乐趣。冬去春来,春去夏至,1530年的7月份,一个盛夏的夜晚,夕阳才退,热意难消,年幼的费尔南多王子终究没能抵抗得过残酷的天意,过早地夭折在了母亲怀里。伊莎贝拉伤心欲绝,几度昏倒,由女官代笔,加急的信笺连夜发往查理一世的身边。宫廷一片愁云惨雾,白布笼罩着王子小小的身体,莉莉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我好难受,”她抽噎着说,“像胸口缺了一小块,有点喘不过气来了!”阿加佩抱住女儿,他叹息着,含着泪,温柔地亲吻在女儿头顶。“是的,死亡会让人痛苦,”他轻声说,“没关系,你可以把它看作一场再也起不来的沉睡。这……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只是活着的人仍要继续前进,所以,也许我们不太能接受自己在乎的人要永远停留在这里。”当下,莉莉“哇”地大哭了起来,她哭着回家,哭着吃饭,哭着上床睡觉,阿加佩怎么哄都不行,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第二天早上,他眼看着莉莉抢先跑着去找老主教,然后蹲在他的书房里,吸着鼻子瞅他。“干什么,小小乡巴佬?”胡安丰塞卡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会很快去见天主?”再一次,莉莉“哇”一声哭了,阿加佩急忙冲出来抱着她,主教瞪大眼睛,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说:“她怎么了?她要什么东西?快,给她黄金!”这一天,莉莉仍然是哭着回家,哭着吃饭,哭着上床睡觉的。伊莎贝拉为夭折的孩子做着悲伤的哀悼,但她同时还是西班牙的摄政王,余下两个年幼孩子的母亲,哀伤只能在她的生活中占据很少的部分。同年九月,查理一世匆匆赶回塞维利亚,陪伴了伤心的妻子,接着,就将她带离了这个伤心的地方。她走了,莉莉却一直郁郁寡欢。她在年轻的人生里,首次亲身经历了死亡的威力,同时恐惧起了它。她害怕父亲会死,女管家会死,老主教会死而他的年纪最大,死的可能性也最高。它是一把双刃剑,不仅能终结她的敌人,也会转过来,使她心痛难耐地哭泣。平生第一次,莉莉感到自己无所不能的魔法失效了,原来世上也有她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时间与死亡,终究是凡人不能干预的领域。西班牙王子的死讯不算小事,不久之后,远在另一片杰拉德听说了这个消息。他皱起眉头,抵达了下一个港口,在送给阿加佩的信件之后,他还写了一封更言简意赅的信,指名了要给莉莉。阿加佩看也不看,就将前一张厚厚的信封丢进了壁炉。但是,那封指名给莉莉的信,却叫他犹豫了一下。莉莉长时间的怏怏不乐,已经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倘若放在平时,他一定会跟着丢进火里,然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阿加佩却不能不考虑另一个斯科特人的意见……也许,杰拉德斯科特真能开导了莉莉,也不是不可能啊?他踌躇再三,最终阿加佩只说这是黑鸦寄来的,让莉莉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看了这封信。莉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就把信封拆开看了。“上面写了什么?”赫蒂太太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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