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壮在众人犹如探照灯一般眼神的注视下,脸不红,气不喘,神色不变。他老葛,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会让眼前这点小事儿难住了不成。
不过,钱炮仗这小子有问题。
先前自己还以为这小子是可造之才,有心提拔他,现在看来,自己是走眼了,这小子分明是包藏祸心,打着什么不能被外人所知的坏主意呢!
老了老了看走眼了,真是打脸啊!索*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来得及。
葛长壮笑眯眯的看了钱炮仗一眼,好像丝毫没有怀疑这小子似的,他只道:“你这孩子,看着粗枝大叶的,心倒是细。”就这么一句,倒有七八分像是在夸奖,而非责怪。
钱炮仗心里一喜,这老东西在肯定自己,也就是说,这事儿至少成了一半。
葛长壮从后腰拿出他的烟袋锅子来,不紧不慢的把烟叶放进去,又点着了火,吧嗒吧嗒的狠嘬了两口。
就在钱炮仗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葛长壮开口了。
“要说嘛,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老葛在江湖跑了一辈子,得守规矩。当初,是我一口答应带着你们进沙漠,去瓦那的,大老爷们说话,应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哪儿办哪儿。先前我就知道你们的底,按道理来说,不管你们动得是谁,只要跟着我们商队走,我就该保你们到底。”葛长壮又吸了两口烟,才又道:“可是,我现在不是江湖人,而是盛月商行的人,做事情之前,得替东家考虑,得替眼前这些猴崽子们多想想。”
钱炮仗听了这话,顿时两眼放光。
这意思,是要散伙了?
裴虎不知道这里头有事儿。听葛长壮这么一说,当下有些不悦,可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克制情绪,因此虽然心生不悦。眉眼间也带了一丝不快出来,但人并没有冲动的叫嚣着跟他理论。他身后的徐大川,蒋大兴等人,也只是用眼光盯着葛长壮看,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秦黛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的点了点头。像蒋大兴,他本就是沉稳之人,从不多说话,做什么事情都能前思后想一番,这很难得。同时也是他的本性,所以能沉得住气,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反观徐大川,那是特别能咋呼的一个人,如今一番历练下来。竟也学会了隐忍不发,实在是难得。
裴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人家行头都说了,要散伙,自己这些人还会赖着不成?况且道不同不相为谋,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散的。
要散。也不能是这个散法。
裴虎从容站起身来,他身高臂长,本就长得虎目峰眉,一脸的凶相,如此这么一起身,倒真是把商队里头的不少人吓了一跳。
这人要干什么。
不过一个戏子。
却是敢杀人的戏子。杀的还是渭州城霸王……
有胆子小的,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景不知何时起身,微微的挡在了裴虎面前。
众人一愣。
裴虎他们愣住,是因为慕容景从不在人前显露自身,什么事都是交待裴虎和段兴去出头。自己隐在后头,像今天这样站出来阻止裴虎还是头一回。
裴虎侧了侧身子,按着慕容景的意思退去了。
商队那头人愣住,是没想到那大个子竟是个听命于人的,他们一直以为,作主的人就是那大个子,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这人是不是跟沙里飞相好的那个?”
“就是,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看起来瘦瘦的,弱不禁风,沙里飞咋能相中他。”
众人反应不一,说出来的话也挺逗人。
秦黛心听了一耳朵,差点笑出身来。
这年头大伙心目中的美男子,应该是文弱书生小白脸,像慕容景这样棱角分明,刚毅威武的猛男,倒是不怎么受欢迎。还有,什么叫看起来瘦瘦的,弱不禁风啊!她可是亲自验证过的,这货身上的肌肉硬得很,随便拿出一块来都能砸死人!传说中的看起来很瘦,脱了衣裳有肉……
慕容景冷眼瞧着在场的人,身上滔天般的气势不知不觉的散发出去,他本就是王者之尊,气质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又是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身上血腥之气极重,他只这么轻轻的扫了在场众人一眼,便有那胆小受不住的少年,觉得心都要从胸口里跳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这哪里是人,简直是一尊煞神!难怪,难怪他们敢杀渭州邵氏。
慕容景在众人失神之际,冷清的开口道:“强扭的瓜不甜。自便!”
在场的人全都傻眼,只有秦黛心,唇边挂着一抹微笑。
那葛行头看似背风点火,抽了几口烟锅子,实则是背着商队的人,用唇语跟慕容景交流呢!
这年头,会这个的人不多。自己倒是精通,也只教给了玲子和雪晴,要是裴虎他们也能学会,倒是不错。
秦黛心心里又有了主意,当下便不去理会那些人的反应了。
钱炮仗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葛长壮睨了他一眼,只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葛我也就不要什么脸面了。”他伸手从身上的褡裢里取出一袋子钱来,扔给裴虎道:“这是当初的佣金,如数奉还。”
裴虎接住钱袋子,一句话也没说。
王爷做事,自有道理,多说无意。
葛长壮意味深长的瞧了慕容景一眼,才招呼道:“走了。”
一锤定音。
商队的人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呼呼拉拉的全都离开了这片土城子,大队人马带起好大一片风沙,让人迷了眼睛。
“便宜他们了。”徐大川第一个崩不住了,人一走就开始咧咧开了。
裴虎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讪讪的闭上嘴!
慕容景看了秦黛心一眼,问道:“怎么说?”
秦黛心回以他一个微笑,只道:“有意思。”
这两人一副了然的神色。好像跟众人打哑谜一样。他们总是这样,奇奇怪怪的说话,好像只要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似的。
可是他们不懂啊!什么叫有意思。云山雾罩的,太玄了。
雪晴抿嘴笑,跟玲子咬耳朵。
裴虎等人一愣一愣的。
“你俩是不是知道啥?”裴虎转身来打探,虽然知道有些事最后他们也会知道,但被人瞒到最后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雪晴笑道:“有好事儿,这一两天怕是要有动作了。”她伸出手来在脖子处做了一个抹杀的动作,让裴虎见了便是眼前一亮。
他就是傻子,也知道这事儿十之*是跟商队有关系了。
“说说,说说……”
几个月走下来。大伙都成了过命的兄弟了,感情深厚。
雪晴和玲子瞧了秦黛心和慕容景两人,见二人没有反对,便把当时的情况都说了。
“这么说来,姓钱的那小子有问题。他这么做不是针对咱们,很可能是想把咱们支开,要对商队下手?”裴虎分析着。
“八成是这么回事。”玲子双臂抱在胸前,靠着土城子的沙岩墙道:“他们先走了,以为这样就能落下咱们?没有商队带路,咱们不是还有舆图嘛。”
裴虎一愣,舆图?那可是个稀罕东西。这沙漠之中危机四伏,杀机多,生机少,可有些危险也是有定律的,只要有避开,就可远离危险。
只是这沙漠中的舆图。他们没有啊?
裴虎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猛然拉开那个被葛长壮扔过来的钱袋子,果然在里头瞧见了一张羊皮舆图。
哈哈,还不被自己找到了?
裴虎不傻,到了此刻也知道那葛长壮绝非什么商队的行头。十之*是王爷的人。
也就是自己人。
裴虎把钱袋子交给雪晴,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舆图交到慕容景的手上。
慕容景抖开舆图,目光在上头流连一阵,接着便把手里的东西交到秦黛心手上。
秦黛心接过来看了两眼,眼中全是笑意。
“有意思啊!越来越有趣了。”她把舆图叠好,放进怀中,才道:“行了,既然人家不带咱们,咱们就自己走吧!”
这有什么不行的,都是自己人,还自在呢!
大伙整装出发。
裴虎有好几次忍不住,偷偷问雪晴,“你们是怎么知道三小姐和王爷的事儿的,大家都在场,我们咋就听不懂?”
雪晴也知道秦黛心有意传授他们唇语,便把这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们。
唇语,不出声光嘎巴嘴唇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大伙觉得新奇,同时也兴致勃勃的样子。
三小姐和王爷会的东西,又多又新鲜,技多不压身,只要不让他们吟诗作对,其它的学什么都成。
大伙乐不可支,不由得喊了几嗓子。
一行人行走在黄沙遍布的荒漠里,倒有几分畅快。
先行了一步的盛月商人的人,此时已经比慕容景他们多走出去了三十多里。
简直是飞一样的速度。
急行军虽然是钱炮仗的主意,但葛长壮也默许了。
大伙自然没意见。
钱炮仗暗暗得意,自己先前伏低作小的侍候这老不死的,果然是有收获的,至少他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他的大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衣兜,突然神色一变,舆图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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